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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准备离去,可是一步才跨出,我便怔了一怔,站定了身子。我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门口,这个人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具木乃尹放在那边。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怪异,脸色是如此之难看,他的身子在发着抖,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颤抖,但看来却也极其僵硬。
我要定了定神,才认得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来外表神气非凡,称得上气宇轩昂的都宝。都宝的手中,还拿着一件白袍????或者说是大半件白袍,因为白袍的一端,有着撕破的地方。
我一看到他这样子,便道:「你怎麽了?」都宝震动了一下,开始发出声音来,我不说他「开始讲话」,而只是说他「发出声音」,是因为一开始,他根本不知道在说些甚麽,含糊不清的声音,加上他上下两排牙齿因为发抖而相碰的「得得」声,没有人可以知道他想表达些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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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陡地震动了一下,向门外看了一看,夹住了白袍的门已经打开,都宝手中的白袍,自然是那叁个神秘人物的。那个人,在白袍被门夹住之後,撕破了白袍离去。如今都宝如此震惊,完全可以猜想得到,他是遇到了甚麽极其可怕的事。那麽,是不是可以假定,那叁个人在除去了白袍之後,形象极其可怖?
自从我见到那叁个人开始,我就觉得这叁个人处处透着怪异和神秘,都宝如今的惊恐,当然和那叁个人有极大的关连。
我吸了一口气:「天呀,都宝,你看到了甚麽?」我一叫,都宝的眼珠转动,向我望来,即使是他的眼珠转动,也极度僵直,由此可知他心中的惊恐是如何之甚。
他向我望来,虽然他发出的声音仍然混杂着喘息声和牙齿相叩的得得声,但是总算已可以听出他在讲些甚麽:「我……甚麽也没有看到,甚麽……也没有看到。」一时之间,我不明白他这样是甚麽意思,还以为他是在撒谎,我立时道:「甚麽也没有看到,你为甚麽害怕成这样子?」都宝仍重复着那一句话:「甚麽也没有看到。」直到重复了五六遍之後,他才又道:「就是因为甚麽也没有看到,我才害怕。」我呆了一呆,仍然不明白,还想再问,病毒已经尖声叫道:「别问那麽多,让他自己说。老天,你能不能闭上嘴,少问点问题?」我从来也没有给人这样呼喝过,但这时,由於气氛实在诡异,我也没有空和病毒去多说甚麽,因为我也急於想听都宝的解释。
都宝喘着气,向前走了几步,端起一个酒瓶来,就着瓶口,大口喝着酒。他的动作是如此之慌乱,以致他来不及打开瓶塞,水晶玻璃的酒瓶塞,在他举起酒瓶来时,跌了下来,在地毯上滚出了老远。
酒自他的口边流下来,他也不去抹,只是扬了一下手中的白袍:「我看到那叁个人很快地走出来,其中一个的衣角,被门夹住。」我又想问,但想到病毒刚才对我的「评语」,就忍住了不再出声。
都宝续道:「我想拦阻他们,可是那个人的衣角虽然被夹住,他却并没有停步的意思,仍然在向前走着,白袍因而被扯裂,自头巾以下的大部分,留在门边上,那人继续向前走。」
都宝这时,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讲的话,听来也十分有条理。
我忍不住道:「白袍扯下,你看到了那个人的身体,所以才感到害怕?」都宝先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极其缓慢地将那口气吁了出来,道:「不,我甚麽也没有看到。」
我一吸气,又想讲话,都宝立即道:「白袍里面,甚麽也没有,根本没有身体。」我陡地震动了一下,都宝的话虽然说得很清楚,但是我却不明白。「根本没有身体」,这是一种甚麽情景?我向病毒望去,看到病毒的神情发怔,不是惊恐。同时,我听得他喃喃在道:「真的,真的。」我也不知道病毒说「真的」是甚麽意思,又转向都宝望去:「请你说明白一点。」都宝又喝了一口酒:「我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白袍扯跌之後????」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一挥手,神情恢复镇定,虽然仍有惊恐:「甚麽也没有,袍子里面是空的。
」
我迅速转着念,都宝的话我听到了,但是在常识上,我却无法接受他的话,袍子里面是空的,这怎麽可能?袍子里面一定有身体,就算他不是人,是一个怪物,袍子里面,也应该有怪物的身应。
但是都宝却说,袍子里是空的。空的,就是甚麽也没有。一个身体再怪异,也不会甚麽都没有。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立时「啊」地一声:「那个人……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一个隐身人?」
如果是一个隐身人,或者是一个透明人,在袍子被扯脱之後,他的身子当然看不到,这就是都宝甚麽也没有看到的原因。
当我发出了这一个问题之际,我听得病毒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我以为病毒一定也有甚麽意见要发表,向他望去,只见他双手抱住了头,也不知道他在干甚麽。我再望向都宝,希望他同意「隐身人」的说法。
都宝摇着头:「不是,他们不是隐身人。」我有点光火:「不是隐身人,你怎麽会看不到那人的身子?」都宝道:「当白袍被扯脱之後,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子,他们一共是叁个人。」我「哼」地一声:「是的。」
都宝道:「当时,另外两个人????我看不到那人的身子,便假作那个人不存在????
的去势更快。由於他们的去势十分快,他们身上的白袍,扬了起来????」都宝一面说,一面做着姿势。
我明白这种情形,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白袍而急速前进,白袍会扬起来。
都宝看到我像是明白了,才又道:「他们的去势十分快,以致自里向後扬起的角度,达到叁十五度,或许,更甚。」我眨着眼:「你想说明甚麽?」
都宝道:「绝没有人可以用这样的角度维持身体向前进,如果白袍中有身体的话,他们不可能前进,白袍中,根本没有身体,而不是隐形。」我仍然眨眼:「没有身体,怎麽会前进?」都宝苦笑道:「当时,我实在吓得惊呆了,所以无法想到这一点,现在,我倒可以解释。」
我停止眨眼,扬了扬眉,都宝道:「先说白袍被扯脱了的那个,白袍扯脱了,但是头巾仍在,罩住了……罩住了……」他讲到这里,再也讲不下去了,我苦涩地笑了一下:「在头巾下面,罩着的,当然应该是头。」都宝的神情也极其苦涩:「是的,应该是头,我的意思是,头……头……在……」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但是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那叁个人根本没有身体,只有头部,头部顶着头巾,白袍遮下来,装个样子。由於白袍宽大,长可及地,而「没有身体」,又出乎想像之外,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而一旦白袍如果扯脱,当然只剩下头部顶着头巾前进。
我弄明白了都宝的意思,可是混乱之极:单是头部顶着头巾,当然不是「走」向前的,是「飞」向前的。这或许可说明那叁个人前进的速度何以如此快,也说明有刺的木棍打在白袍上,何以浑若无事,因为袍中根本是空的!
但是,持棍的大汉何以会倒地?黑豹何以不向前?我又想到了那叁个人坐在沙发中的情形,他们叁个人紧靠在一起,当时只觉得他们叁个人靠得太紧密了,也无法留意白袍内是不是有身体。
他们的头部……他们的头部是怎麽样的?我不禁苦笑起来。我和那叁个人讲了不少话,可是根本没有看清他们的头部。
我只听到声音,他们发出来的声音,和看到他们的眼睛????或者说,感到他们眼睛中发出来的那种异样的光芒。至於他们是甚麽样子,我根本未能看清,因为他们的头巾,拉得又低,裹得又密。
我一面想着,一面在团团乱转,病毒在这时,忽然讲了一句话:「早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叁个人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们对我提出了承诺,我毫不犹豫便相信了他们。」
我道:「不普通到何种程度?没有身体?」病毒望着我,神情十分诚恳,至少,他要我感到,他十分诚恳。
病毒道:「他们第一次来,叫出了我少年时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你知道,我实在太老了,老得少年时认识我的人,全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用过这个名字。」
我摇头道:「或许他们从甚麽记录上看到。」病毒不理会我的话,像是他讲不会有人知道他少年时的名字,就铁定不会有人知道,不再和我争论,自顾自地道:「当他们进来之後????一个杰出的盗墓者,要有各方面与众不同的天生本领,其中一项,就是要有极其灵敏、比兔子和地鼠还要灵敏的听觉。
」
我「嗯」地一声,这时,我不明白特殊灵敏的听觉,对一个杰出的盗墓人而言有甚麽用处。事後,我才知道,许多古墓,为了防止被人窃盗,都在建??的时候,玩尽了花样。
通常来说,古墓之中,有着许多不可测的陷阱,进入古墓的盗墓人,如果一不小心,就会中了陷阱,葬身在古墓之中。而不论陷阱如何巧妙,在快将发动之际,总有一点声响会发出来的。
这种声响,可能极其低微,低微到了即使在死寂的古墓之中,普通人也听不到,但是一个有特殊灵敏听觉的人,就可以听得到,及时逃避。
所以,灵敏如地鼠的听觉,是一个杰出盗墓人必需的条件之一。
病毒向我指了指:「譬如说,我坐在这里,虽然我已经够老了,但是我还可以听到你的呼吸声和你的心跳声!」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病毒立时道:「现在,你没有呼吸。」我对病毒有这项本领,并不怀疑,在寂静的环境下,我也可以听到距离近的人的呼吸声,即使那个人是十分小心地在控制他的呼吸。但是听到心跳声,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可惜我没有本领使自己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来试他一试。
病毒叹了一声:「那叁个人第一次进来之际,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我感到一阵震愕,病毒又道:「当时我只是想到,啊,我老了,听觉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敏了,但是,身边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我完全可以听得出,我也可以听出,带他们叁个人进来的阿达,心跳得十分剧烈,他的心中,正感到十分害怕。」我愈听,愈感到一股寒意。病毒的声音力持镇定,但多少也听得出他心中也有异样的害怕,他又道:「於是,我可以知道,这叁个人,根本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都宝发出了一下近乎呻吟的声音:「主人,这叁个人是????」病毒道:「这叁个人是死人,可是他们却又开口讲话。都宝,我已经够老了,老到甚麽样怪异的事都遇到过,听说过。也老到了不再有甚麽怪异的事可以吓倒我的地步,所以,我才能维持镇定,和他们交谈,和叁个没有呼吸心跳的人交谈!」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从我接到齐白的录音带开始,到齐白的失踪,单思的死,莫名其妙地有人出高价向我收买甚麽,一直到现在,事态不是逐步明朗化,而是一步又一步,走向更深和更不可测的谜团。
叁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人,如今又有证明,这叁个人是根本没有身体!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身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称这叁个人为「人」?我呻吟了一下:「那叁个,不是人。」病毒道:「对,他们不是人,不知道是甚麽。」我陡然之间,有一种极度的滑稽之感,几乎笑了起来:「叁个不知是甚麽……东西,要七十四具??体,有甚麽用?」病毒道:「不知道,请问,人要那麽多财富和权力,又为了甚麽?」病毒忽然之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真叫人啼笑皆非,我道:「那要问你,因为这里只有你才有那麽多的财富。」
病毒喃喃地道:「财富对我,已经没有甚麽用处。」我心中一动:「那麽,这叁个……不论他们是甚麽,许给你甚麽好处,才令你急急找齐白来,替他们去盗??体?」
病毒翻起眼睛来,向我望了一眼:「我不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他们做得到。」我直盯着他:「你发现了他们根本不是人,你心目中一定将他们当作神,他们对你说甚麽,你都会相信。我想他们给你的承诺,是可以使你生命延长,或者回复青春,是不是?」
病毒震动了一下,紧抿着唇,不出声。
我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以病毒目前的情形而论,他有着数不清的财富,但是却只有有限的生命。这是人最大的悲哀:当死亡一步一步逼近,财富的作用就愈来愈弱。
那叁个「人」,如果真是有能力使病毒的生命延长,那麽病毒就会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我叹了一声:「不过,你上当了,他们连盗墓都要托人,看来没有甚麽多大的能力????」
病毒叫了起来:「不,不,即使是神通广大的神,也一定有些事做不到。」我道:「如果你确信了他们的承诺,那麽你为甚麽不亲自出马?」病毒苦笑道:「我实在太老了。」我大声道:「你的动作还很灵敏,完全可以胜任一次盗墓行动!」病毒被我的话逼得极其生气,他道:「是的,可是他们不肯告诉我那墓室在甚麽地方,我不做这样的事,我在行动之前,一定要将自己去的地方,弄个一清二楚。」我「哼」地一声:「卑鄙!你感到有极度的危险,所以自己不去,叫齐白去,等齐白出了事,你又叫我去。」
病毒愤怒地叫了起来:「是自愿的!没有人逼齐白去,也没有逼你去????」他说到这里,语调在突然之间,变得极其软弱:「可是……我求你去……真的,他们……答应我,用一种方法,我甚至可以回复到二十岁时候的活力。」给我料中了,唯有这种许诺,才能打动病毒的心。我叹了一声:「那麽,你只给二十个收藏室中的一个,未免太吝啬了吧。」病毒道:「只要你能成功,全给你。」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病毒所给的报酬,可以说是世界上付给一个单独行动的最高报酬。我当然不会为了这个报酬而动心,但是我的确,要再去见一见那叁个「人」。
他们临走时对我说的那句话,证明那个电话是他们打的,而可以和他们见面的地方,就是那个沙井,位於北纬二十九点四七度和东经二十九点四七度的交界处。
有了这样精确的经纬度,要找到那个地点,并不困难。
他们叁个在那地方等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我想着,病毒以哀求的神情望着我,我道:「现在我不能肯定地答应你,但是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们。」病毒连声道:「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又问:「他们要那七十四具??体,有甚麽用?」病毒摇着头,我苦笑了一下:「看来,他们的能力很大,不怕袭击,连黑豹也不敢侵袭他们,可是为甚麽他们自己不去进行,而要大费周章地去请盗墓人来进行这件事?
」
病毒还是摇着头,看来,他真的甚麽也不知道。我感到病毒对他们有信心,多半是一个垂死老人心态。人到了病毒这样年纪,为了生命延续,可以相信任何事。
我没有再问下去,向都宝望了一下:「请你送我出去。」都宝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连声答应。一出书房门口,都宝便压低了声音:「卫先生,照我来看,那叁个……来要求主人盗墓的……不像是生物。」我惊呆了一下,这是甚麽结论?他们叁个再怪,也一样能说能动,怎麽说他们不是生物?
都宝看到我神色有疑,连忙道:「我在大学主修电子工程学。」我道:「那叁个是电子机械人?」都宝想了一想:「类似的意思。」我也想了一想:「电子机械人,用喷气的原理飞行?理论上倒也讲得通。可是制造者是甚麽人?控制者是甚麽人?」都宝答不上来,我拍着他的肩:「你的想法不很对,据我所知,猛兽,像美洲黑豹,都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它们不会对任何机械制件感到害怕,能令得它们害怕的,只有此它们更威猛凶恶的生物,或是它们从来也没有经验过的生物。」都宝深深吸着气,我又道:「你师父的感觉,不会比猛兽差,他的感觉是那叁个人,根本没有呼吸和心跳。」
都宝喃喃地道:「所以我才觉得他们不是生物。」我叹了一声:「是生物,只不过是一种异样的生物,是我们知识范畴以外的生物。」都宝忽然笑了起来:「来自外太空的生物,怎麽会和盗墓人发生关系?应该和……应该和……」他一时之间,设想不出应该和甚麽样的人发生关系才对。也就在这时,我心中陡地一动,在刹那之间,联系到了一个环结。
在所有的谜团中,本来没有一个环可以扣得上,整件事最令人困扰之处,也就在这里。
而如今,都宝的话????事实上,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的神态,却给了我启示。
他说,外太空生物,不应该和盗墓人发生关系,的确,外太空生物和专盗掘古墓的人扯不上任何关系,应该和甚麽样的人有关系呢?应该和太空署的人有关系。
在许多谜团中,有一个谜团和某个太空署人员有关。几个太空署人员,冒充拍卖公司的职员,他们因为飞机失事死亡,我如今还保留着其中一个人的证件。
这几个太空署的工作人员,扮演着甚麽角色,我仍然莫名所以,但如果那叁个是外太空生物,最应该和他们有联系的就是太空署的工作人员。
这一个环结可能扣上了,但是扣上了之後,能发生甚麽作用,不论我如何思索,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车子由司机驾驶,开到了胡明的住所。
都宝并没有送我进去,我一进去,就看到本来坐着的胡明直跳了起来,而阿达还在,一副鬼头鬼脸的样子望着我。胡明直奔向我:「病毒叫你做甚麽?你提出了条件没有?」
我手按在他的胸前,一面向前走,直将他推得坐倒在一张椅子上:「你听清楚了,只要我能做到病毒的要求,他将他所有的珍藏,完全送给我。」胡明和阿达一起张大了口,喉际发出了一下又一下模糊不清的声音。胡明问道:「天,他要你做甚麽?」
我道:「盗墓,从一个墓室之中,将七十四具??体盗出来。就是齐白没有做成功的事,齐白如今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胡明大口喘着气:「为了那些珍藏,再危险,也值得。」我冷冷地道:「我可以向病毒推荐你,由你去做这件事。」胡明一听,张大了口,看他那样子,像是想立刻脱口而说「好」,但在最後十分之一秒,他考虑到了不能胡乱答应,所以才张大了口而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天一早出发,我详细检查了一下我所带的装备。所有的装备,都放在一辆性能良好的中型吉普车上,燃料足够我旅程所需的叁倍。清早,我出发驶向沙漠。胡明在沙漠的边缘上下车,独自回市区。
到了中午时分,天气酷热,我身上的衣服,全都为汗所湿。车子在沙漠中行驶,十分乏味单调,但由於不知会有甚麽怪异的经历在等着我,所以我一直十分兴奋。
那「二十九点四七」的交叉点,在开罗西南大约两百公里。车子在沙漠中的速度不可能太高,每小时只能前进二十到二十五公里,夕阳西下时分,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我停下车,观察着六分仪,确定不到叁百公尺,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拿起了望远镜,凝神观察,看到在两百多公尺处,沙粒正在缓慢地移动着,那种移动,以极慢的速度在进行,没有耐性,绝看不出来,近似注视时钟的表面,看分针的移动。
再向前去,可以看出沙粒移动的速度,在渐渐加快。移动以一个方向进行,极慢,隔上好一会,才能看到一颗沙粒忽然翻了一个身,闪光的一面变成了背光。
再向前看去,沙粒移动的速度在增加,一直到了那个中心点。
出乎我想像之外的是,那中心点,并不是向下陷,反而向上鼓起,形成一个直径不到一公尺的小小的沙丘,只有二十公分高,沙丘的尖端,看来相当尖锐,而那个尖端上,沙粒在迅速地翻滚。
胡明曾向我解释过,沙井,是沙漠中沙的流动而产生的一种现象,和水流产生漩涡,完全同一原理。所以在我的想像之中,沙井的中心点,应该是一个沙的漩涡,是向下凹下去的。可是,反倒产生了一种力,将沙粒拱了起来,情形和水中的漩涡,多少有点不同。
我下了车,取过了一柄枪来,扳下了扳机,射出了一文标旗。
这种枪,专在沙漠中射标旗用,可以使人在前进时,有固定的目标。因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即使确定了目标,而如果没有明显标记,也会因为视线上的错觉而走错方向。
我从枪身上的远程射击器上,瞄准了沙井的中心点,射出了标旗。标旗是一根五十公分长的??,连着一面鲜红色的小旗。
标旗准确地落在沙井的中心点,插在沙上,至少有四十公分露在沙外,鲜红色的小旗看来十分鲜明。可是就在一转眼之间,标??的??已不见了,小旗也有一半,陷进了沙中。
我张大了口,还未及叫出声来,整支标旗,全都不见了,被沙的漩涡,扯到沙下面去了。整支标旗的分量十分轻,真难想像,如果是人踏了上去,会以甚麽样的速度向下沉!
我提高声音叫:「喂,你们在甚麽地方?我来了,这里是二十九点四七,我来了,你们快出来。」
我一面叫着,一面还用力按着汽车喇叭,发出惊人的声响。在平广的沙漠上,声音不知道可以传出多远,别说叁百公尺,在叁千公尺之外,也可以听得到。
不敢再向前走出,刚才那标旗陷进沙中的情形,看来触目惊心!
我叫嚷了好一会,沙漠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闷哼了一声,自车上拿起绳子来,扣在自己的腰际,绳子另外一端,缠在一个绞盘上。绞盘上有一个控制钮,要用力一拉,绳子才会放松一公尺左右,这本来是一种特殊爬山用的装备,如今我也用得着。如果人被沙漩涡扯向下,绳子会使我止住下陷,而我可以拉着绳子,挣脱沙漩。
准备好了之後,我开始向前走,来到离中心点只有十来公尺处,低头一看,脚已经陷进了沙中。
我怔了一怔,再放松绳子,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下陷更多,连脚踝也不见了,再向前跨出两步,沙已经到了我的小腿!
第九部:不知置身何处
我停下来不动,谁知道一不动,下陷的速度更快,一下子,沙已到了我的腿弯。而在这时候,我已感到,下面有一股顽强而缓慢的力量,正在将我向下扯,沙已迅速地没过了腿弯。将我下扯的力量极大,将绳子扯得笔直!
然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被拉紧了绳子,突然发出了「拍」一声响,断折了!
绳子一断,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扯进了沙中。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害怕。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啊,我的一生,结束在沙漠中。
但即使是这样的想法,也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陡然,身上一轻,原先身子半埋在沙中的那种压逼感也消失。同时,我听到了那个我已很熟悉,生硬得有点刺耳的声音:「你来了,很好,你终於想通了,肯替我们做事了?」一时之间,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因为眼前一片黑暗,甚麽也看不到,但是在感觉上,我可以感到,我已在极短的时间之中,穿过了沙层,来到了沙下的一个空间。
我定了定神,我的呼吸并无困难。我勉力镇定下来:「我在甚麽地方?」那声音道:「你在甚麽地方,并不重要,你是不是决定到那墓室去,将里面的七十四具??体全盗出来?」
我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为甚麽来的?」那声音道:「那就好,我们就出发吧。」我试图向前走动一下,但是身子才一向前,就碰到了一道硬的东西,像是一道墙,而那声音,却又分明是在我的前面传出来。
我对於我处身在甚麽样的环境之中,感到十分疑惑,而对方又说「出发」,我忍住了怒意:「出发?你们至少得使我看见东西才行。」那声音道:「不是我们使你看不到东西,而是你的眼睛使你看不到东西。」我吓了一大跳:「甚麽意思?我……的眼睛????」那声音道:「你的眼睛很正常,没有毛病。你眼睛的构造,只对光线发生作用:没有光线刺激你的视觉神经,你就看不到东西。」我闷哼了一声,黑暗中看不到东西,人眼的构造本来就是这样的。我立时想到的是,这里,可能就是通向我要去的那个墓室的通道入口了。
那声音道:「请向右。」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没有考虑的馀地。转向右,向前走着,走出了大约叁四步,碰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行走!忽然??到了东西,最自然的反应,自然是伸手去摸,我也不能例外,我伸出手去,不到两秒钟,我就可以肯定,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椅子。不过这张椅子有点特别,在上面,还有一个摸上去像是圆形的装置。
如果环境不是如此诡异,我会猜那是理发院中的一张女宾烫发的椅子。
那声音在这时又响起:「请坐下!」我依言坐了下来:「这椅子能带我到甚麽地方去?」那声音道:「你听着,从现在起,我说的话,十分重要。你会暂时昏迷,我们带你到你要去的墓室入口处。在那里,你要经过一条长约八百公尺的通道,通道是仓猝造成的,你可能遇到一些困难,但不会太严重。」那声音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困难是在於你出了甬道之後,那里面的情形怎样,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相信,必然已离墓室不远,在那墓室中,有七十四具??体,你要将这些??体全都运出来。」我愈听愈是疑惑,但是我不再问,因为他们不喜欢人多发问。
我只是道:「好,我从来也没有进过古墓,希望我可以成功。」那声音忽然道:「古墓,谁说是古墓?」我陡地一呆:「不是古墓?不是古墓又是甚麽?」那声音停了片刻,像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回答我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他才道:「只是一个墓室,你到了,然会知道。」这时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我立时想起齐白录音带中的话:「我是在甚麽地方……我看到了终极……等等。」我要去的,究竟是甚麽样的墓室呢?我还想问,却已经迟了,椅子上的圆形物体,向我头部,罩了下来。
那情形,一如坐在理发椅上,套上了烘乾头发的风筒。耳际响起了一阵均匀的「滋滋」声,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丧失知觉,依稀还听得那声音在说:「由於齐白的行动,要进入那墓室,困难必然增加,你要小心,加倍小心。」我没有机会思索何以齐白去过之後,我再去会增加困难,就已经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清醒,我立时站了起来,将整件事,自从我被沙漩扯下,一直到现在,迅速地想了一遍。
眼前仍然一片漆黑,我立时又听到了那声音:「在你的右边,有一些必要的工具,你可以开始了。」
我吸了一??气:「可以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那声音十分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在迅速地想着应该如何问才好。从那种迹象来看,「他们」的身分,已经渐渐明朗化了,我不以为他们会是如都宝所说的「电子机械人」,但他们能在沙漩之下,建立一个空间,那就决不是人类能力范围的事。
所以,我在想了极短的时间之後,用玩笑的口吻:「我不明白的是,何以来自外星的高级生物,会对??体发生兴趣。」我自问,这个问题问得极其技巧,因为在这简单的一句话中,我不但肯定他们来自外星,而且还提出了新的疑问,不知道他们何以要去偷盗那七十四具??体。
那声音又闷哼了一声:「如果一切顺利,你一定会明白的。」我忙道:「这不算是答案。」
可是那声音却不再响起,我又重复了两遍,仍然没有任何反响。我略蹲下身,用右手向下摸索着,摸到了一只柔软的皮袋,看来,像是一只工具袋。
打开袋子,伸手进去,出乎意料之外,第一件触摸到的东西,是一具电筒。
在黑暗久了,一具电筒令我兴奋,立时取出来,按亮。光芒太强烈,但是也令得我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在一个甬道中。
那是十分粗糙掘成的地道,一直通向前,地道四壁是一种红色,相当坚硬的泥土。
我清清楚楚,从一张椅子上站起来,但是椅子却不在地道。我所在的地方,刚可以供一个人站起来的高度。看来是地道的起端,但是又找不到地道的入口处。
在观蔡了环境之後,又用手电筒向袋子中照了照,发现袋中有一柄电钻????我猜想那是一柄电钻,连着一只正方形的小箱子,试着一按手柄上的一掣钮,钻头迅速地转动,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将之提起来,令钻嘴对准了地道壁中突出少许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看来像是花岗石,我根本没有用力,十公分长的钻嘴,就像是烧红了的铁枝插进了牛油,石粉四下飞溅。
那钻嘴的坚硬和锋利的程度,超乎意料之外。
袋子中还有一些其他工具,看来全是电钻用的配件,也无法去一一研究它们的用途,我放好了工具,背起了那皮袋,用电筒照明,向前走去,走出不几步,就要弯下腰来,而有一段地道,经过之处,全是坚硬的??石,只好手足并用地爬过去。
我心中疑惑:我应该在北非洲的沙漠,假设地道在沙漠之下,通向一个墓室。我从来也不知道在沙漠之下,会有坚硬的花岗??层。或许是我的地质学常识不足?
在狭长的地道中,向前慢慢爬行,绝不愉快,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花岗严地道,足有一百五十公尺。这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程,当然,「艰难」是照通常的工程水准而言,如果有一种工具,切花岗石好像切牛油,也就不算甚麽了。
在经过了那一百五十公尺左右的花岗石地道之後,前面没有去路,只是一片石壁,但是高度可以使人站起来。
我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气,看到在前面的石壁上,有一块被切开而又放在原位的花岗石,有一小部分,突出在外,那块花岗石,大约有五十公分见方。我用力抓住了石角,向外拉了一拉,那块石头,发出了一下沉重的声响落下来,现出了一个洞。
那洞的大小,可以供人钻进去,而石头一落下来之後,我就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响。在极度沉寂的地道中久了,对声音也十分灵敏,但是一时之间,我却无法断定那是甚麽声音。那声音,听来像是一种机械在有规则运行时所发出来的。我绝未料到会在这个环境中听到机械的运行声,因为我来盗墓,要从一个墓室中盗出七十四具??体,可能是几千年前的木乃伊。我可以预期听到一个叁千年前死人所发出来的咒语,也不会想听到机械运行的声音。
我想了一想,只好假设那是空气急速通过一个狭窄的空间所造成的声音。古墓往往有狭窄的甬道,这一点可以成立,但是,在古墓的甬道之中,会有急速的空气流通?连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假设,不是十分合理。
我在洞口,伫立了相当久,弄不清那究竟是甚麽声音,我自那个洞中,钻了进去,电筒的光芒照处,我又呆了一呆。
洞内,是另一条甬道,十分长,我进去的地方,可能是在这条甬道的中间部分,向两端照去,电筒的光芒都不能照到尽头。
我绝对预料会进入一条甬道,因为我知道,这时我所处的环境,一定和齐白在录音带中所提到的是同一个地方。齐白就曾经过一条长长甬道。而在录音带中,齐白在这条甬道中向前走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话中,表示了极度的疑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当我听录音带的时候,我不知道齐白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我却完全明白齐白的感受,因为我一进入这条甬道,心中已问了自己千百次:这是甚麽地方?
这,当然是一条甬道,而且我还知道,甬道必然有一端,通向一个墓室。可是,我仍然不住地在问自己:这是甚麽地方?
我这样在问自已,思绪极度混乱。
照说,如果早已知道会有一条甬道,来到这条甬道中,不应该有这样感觉,可是,这条甬道,天,它竟是水泥造成的!
那绝对是水泥,很粗糙,水泥壁上,木板模的痕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整条甬道,全是水泥的。
即使整条甬道是红宝石造的,我心中也不会这样怪异。可是水泥,发明了才多少年?在古墓之中,怎会有一条水泥的甬道?
不但那条甬道是由水泥造成的,而且在顶部,还有几条粗、细不一的铁管子铺设着,铁管子的长度,看来和甬道一样长,铁管子上,还涂着黑色的柏油。
这样的甬道,这样的铁管,再加上有规律的机械声,不论从哪一方来看,我都处身在一个现代化的建??之中!
我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在水泥的地面上,发出了空洞的声音,在齐白的录音带中,有长时间这样的脚步声。齐白在录音带中,将之形容为「走廊」,这种形容,并不恰当,它应该是一条甬道,我想,齐白当时的思绪一定比我更混乱,所以他才会不选择地用了「走廊」这个名词。
齐白当时不明白何以会来到这里,我现在也一样,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来到这里。先是在一张椅子上,接着,昏睡状态,再接着,醒过来,经过了一条地道,就来到了这里。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又走出几步,看到甬道的水泥壁上,用白漆,漆着一个巨大的箭嘴,箭嘴指着我身後的方向。在箭嘴旁,有用白漆涂着的我所不明白的记号,看来像一个十字,不知是甚麽用意。
我本来就决不定该向哪一个方向走,如今看到了箭嘴,我想了一想,不管这箭嘴是甚麽用意,向着箭嘴指着的方向走,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我转过身来,向前走去。
甬道十分长,而且不论我如何放轻脚步,总有回声。以後十分钟的行程,我看到了甬道顶上的铁管,有几处特别粗大,有一根圆而粗的管子接着,在那些管子中,发出「呼呼」的风声。那也就是说,和齐白第一卷录音带中所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愈向前走,呼吸愈是急促,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令人极不舒服,长久在这样的甬道中行走,有一股莫名的压逼感。
我回忆着齐白录音带中的内容,知道齐白在向前走的过程中,一定还有十分奇特的遭遇,因为他曾经叫过「等一等」,叫了之後,又是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
我在期待着这奇特的情景的出现,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我听得那种机械的运转声,愈来愈清晰。
终於,我看到了一样极其古怪的东西。
那东西一进入我的视线,我真不知道那是甚麽,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下,我看到一大团黑漆的东西,在缓缓转动。我先是停了一停,然後,立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这时,我的反应,和齐白在录音带中所表现的,完全一样)。
我奔出了没有多久,当电筒的光芒,已经足可以令我看清那东西之际,我停了下来。
那实在不是甚麽怪异的物体,我可以立即叫出它的名称:一具巨大的抽气扇。
抽气扇的叶子,大约有两公尺高,整个抽气扇,恰好将整个甬道的去路,完全封住。
抽气扇在转动着,那种有规律的机械运行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我第一个感觉是:来错地方了。从整个甬道、铁管、抽气扇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建??物的最底层。
我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一条由石块铺成,甚至於可能是黄金铺成的甬道中,通向一个墓室,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由自主,大声道:「弄错了,弄错地方了,你们弄错了。」我的身边当然没有人,只是希望那叁个神秘人物可以听到,但是一连讲了五六遍,除了「胡胡」的抽气扇运转声之外,没有别的声响。我苦笑了一下,看到抽气扇旁边,有一扇小铁门,关着。由於抽气扇的扇叶在转动,所以可以约略看到抽气扇後面的情形。在抽气扇後面是一个空间,有着许多粗细不同的铁管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机房。
我绝对来错地方了,我不准备再向前去,转回身来。当我转回身来之际,我看到在抽气扇架子前,一个角落处,有一只打开了的工具箱,里面有不少各种各样的工具,有的工具,极其奇特,我根本叫不出名称来,每一样工具,在它的柄的部分,都是十分精美细致的象牙雕刻。
那是齐白的盗墓工具!齐白喜欢在他用来盗墓的工具上镶上象牙柄来炫耀,表示他是第一流的盗墓人,这和一些枪手刻意装饰他们的手枪,同一心理。
这箱工具,对齐白来说,极其重要,何以竟会留在这里?
是不是齐白还在这里?
我又叫了两声,得不到回答。这时,对「走错了地方」这一点,也开始怀疑。齐白到过这里,他继续向前走,有了新的发现。我望着那扇小铁门,走过去推了推,小铁门应手而开,门锁被破坏,那可能是齐白做的事。我俯下身,小铁门後是一间机房,另外有一扇铁门,关着,但是门锁显然也被破坏了。
我走进了那机房,穿过它,来到了那扇门前,拉开了门,就看到一道楼梯,通向上,楼梯的尽头处,是另外一扇门。
在楼梯上的那扇门上,用红漆写着一行英文字:未经许可此门不能开启。
一看到了这一行英文字,我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我的预料没有错,这里根本不是甚麽古墓,而是一幢现代化建??物的地下层,我真的走错地方了。
不论那是一幢甚麽样的现代化建??,我都没有兴趣去看个究竟,我关上了门,又穿过机房,自小铁门中弯身走出,又回到了甬道中。
我将齐白的工具箱关上,提了一提,觉得相当沉重,所以仍由得它留在那里,然後,我循原路,一直向前走,来到了那个洞口,钻出去。
这时候,我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要到这个甬道中来,大可以从建??物的上面下来,何必那麽辛苦去挖一条地道。
而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不禁哑然失笑:我要离开,也大可以从那幢建??物上走出去,又何必回来爬行地道?
我在想:人总会做点蠢事,就再爬一次地道吧。
可是我立时发觉,我的心态不是那麽简单,而是在潜意识中,还感到有怪异之处。
一座建??物,如果有着这样的地下层,地面上的建??,必定十分宏伟。然而在二十九点四七的东经和北纬交界处,我绝对可以肯定数十公里之内,绝没有任何建??物。
或许是我意识之中有这样的印象,所以我才没有勇气通过建??物走出去?
我在地道口呆了片刻,决不定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再爬行一次地道,并不愉快,但我还是决定循原路出去,至少我有机会再和那叁个神秘人接触,告诉他们,这不是我要来的地方。在地道中一直爬出去,电筒的光芒向前照着,愈来愈感到挖这样一条地道通到那个甬道去,多馀之极!
我在地道中爬行,来到了那个起点。
我曾注意到那个小小的空间没有出路,我先大声叫了几声,得不到回答,我开始四面敲凿,希望找到出口,但是看来,那是一个密封的空间。
这时,我不禁踌躇起来:我被禁闭在地下了。
这照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要是我将??体盗了出来????一想到这里,我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觉得事情大不对劲!
我觉得到一个墓室中去盗??体,可是结果,却莫名其妙被安排进一个现代化的建??
物之中。这是无意间的差错,还是故意的安排?
我不禁苦笑,事情愈来愈莫名其妙,当然,我并不恐惧,就算在这个小空间找不到出路,大不了我再向前爬,又通过地道,进入甬道,过那巨大的抽气扇,通过机房,由建??物的地下层走上去,总不见得那建??物也没有通路。
我又仔细寻找了一会,仍然找不到出路,我有点冒火,取出了那个电钻来,将钻嘴接在一支可以拉长的??上,开始向上钻。
钻头锐利,上面的泥土和石块,纷纷落下,落了我一头一脸,不一会,钻头碰到了较坚硬的物体,我等到不再有泥石落下,抬头看去,看到有一块铁板在上面。
我两足撑住了土壁,令身子向上升,一直到手可以碰到那铁板,然後,双手用力向上一顶。铁板居然一顶就开,立时就有柔和的月光射了进来。
我令身子上升,直到头部可以伸出铁板,铁板上本来有些沙土盖着,但由於铁板顶开而滑了下去。
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我整个人都呆了,像是在做恶梦。
外面是沙漠。二十九点四七度那地方,除了沙,甚麽也没有,沙形成许多沙丘,有的沙丘的斜坡上,还形成美丽的波浪级的图案,那是真正的大沙漠。
如今我看出去的沙漠却有石块,还有的地方,长着很矮小的植物,甚至当我探头出来时,还有一只土拨鼠,就在我伸手可及处,睁大着眼望着我,或许由於我从地下钻出来,它将我当作它的巨型同类了!
这不是我应该在的沙漠,怎麽甚麽都不对了?我呆了极短的时间,就跳了上来,铁板又合上,我就站在铁板上,四面看看。
那一片沙漠也极大,看上去极荒凉,只有在至少一公里之外处,影影绰绰,像是有一堆建??物,还有灯光自建??物中透出来。
我真的呆住了,我考虑到,在「昏睡」状态中,我可能被移动过。
但是,我被移动了多远?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疑问,涌上心头,我不知自己是身在何处,呆了片刻之後,心想只要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是在甚麽地方。
心中充满了疑惑,大步向前走着,一路上,惊动了不少夜间在沙漠中活动的动物,当我看到一条背部有着鲜白色花斑的蜥蜴,迅速地在沙地上爬过,我又呆住了。不必是生物学家,也可以知道这种白斑蜥蜴,它们只生活在北美洲沙漠。
我用力揉了揉眼,心中只觉得好笑,一定是有甚麽人在和我玩笑。但是谁会为了开玩笑,而老远地从北美洲捉了一条蜥蜴来,放在北非洲的沙漠中?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着,同时留意着地面上的生物,不一会,我的视线,盯在一簇植物上,再也移不开,那簇植物,并不是甚麽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簇仙人掌。
那簇仙人掌正在开花期,因为是在夜晚,盛开的花朵、花瓣全都合拢着。
但是,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仙人掌中,属於阿斯特罗非顿科的植物。这类仙人掌植物的形状很奇特,呈四角形,而并没有一般仙人掌的长刺。这一种的仙人掌植物,只生长在墨西哥的沙漠上。
好了,从我自地底下冒出来至今,我不但看到了北美洲的白斑蜥蜴,而且还看到了只有墨西哥才有的仙人掌,如果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在甚麽地方?我应该如何回答?
答案当然应该是:在北美洲!
我知道在「昏睡」期间,曾经被移动过,难道会从北非洲的沙漠,移到了北美洲来。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一切太怪异,我只想快点到有人的地方,不论碰到甚麽人,先问问他这里是甚麽所在。
加快脚步向前走,不多久,我就发现那一堆建??物相当低,看来全是一层高的平房,但是却有着相当高的围墙,围墙比建??物的本身还要高,我走近些,我看到的灯光,全是在围墙的墙头上发出来的。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是一座监狱。」再向前走了大约十分钟,看到了一道相当深和阔的壕沟,一直伸延着,绕着那座建??物。在至少有叁公尺深壕沟的底部,还有着许多水泥的架子,在架上,满是有刺的铁丝。
壕沟离围墙有一百公尺左右。我来到沟边,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墙头上的灯光是探射灯,在缓缓转动,照着沟、墙之际的空地。
这是一处防守得极其严密的地方。
我在沟边站了片刻,绝没有考虑要越过沟去,沿着沟向前走,这时,我已看到在离我不远处,竖着一块巨大的告示牌。我想过去看看告示牌上写着甚麽。走不了几步,来自墙头上的一道灯光,突然照向我,而且定住了不动。我还听到了一阵吆喝声。
我以手遮额,向光线的来源看去,同时左手挥动着,想令发出吆喝声的人明白我没有别的用意,只不过是在一种极度意外的情形之下「迷路」了。
可是那道强烈的探射灯光芒,还一直照着,我向後退,光芒仍然跟着我,这令得我十分恼怒,因为在强光的照射下,我变得甚麽也看不到。同时,吆喝声还在不断传来。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但是人家不欢迎我站在这里,这倒可以肯定,所以我转过身,向前走去。
我向前一连走出了好几十步,强光照不到我了,也就在这时,忽然另外两股光芒向我射来,同时我听到了车声、犬吠声。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辆吉普车,着亮了车头灯照着我,同时,至少有四条大犬,正自车上窜下,向我冲过来。而车上则有人在呼喝着:「站住别动,狗不会伤害你,千万别动。
那四头狼狗的来势很凶,一下子就窜到了我的面前,它们显然久经训练,一来到了近前,立时伏下不动,但是却一直不断发出可怕的吠叫声。
我站立着不动。那绝不是受到了这四条恶狗的威胁,而是我心中想:谢天谢地,我总算可以见到人,问问他们我是在甚麽地方了。
车灯仍然照着我,所以,两个人向我走过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衣着和面貌,只是看得出他们的身形,十分高大,而且,手中,还持着类似自动步枪的武器。
那时,我心中所想到的问题是;这堆建??物的防卫工作,可算是天下第一,我只不过接近了它,就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那两个人来到了离我不远处,我只看到他们用枪指住了我,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意,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喝道:「你是甚麽人?在这里干甚麽?」他说的是英语,而且有着浓重的美国南部口音,我怔了一怔:「我迷路了。」那人像是被我的话激怒了,道:「迷路?」他一面喝着,一面向我走近了两步:「快离开!你可知道,刚才你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岗哨就可以向你射击?」
我呆了一呆:「我一点也不知道。」那人道:「这里是军事专用区!」我道:「好,我马上离开。不过,你能告诉我,这里是甚麽地方吗?」那人发起怒来,吼叫道:「是一级保密的军事机构,你想打探甚麽?」我忙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在甚麽地方,例如,甚麽国家?」我这个问题才一提出来,听得另一个人道:「这个人是疯子。」那先和我讲话的一个道:「附近没有疯人院,要不要将他带回去查询一下。」那一个道:「不必了,将他赶走就算了。」那人喝道:「快转身,向前奔。」我叫了起来:「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人的回答方式很特别,他的手部做了一下动作,我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声音。看来,我非遵照他的命令向前奔去不可了。我转过身,但是我仍然道:「难道你们国家的名字,也是一级机密?」
那人像是忍无可忍地喝道:「快滚!」我不禁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了两个人,但是他们根本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拔脚向前奔去,我一开始奔,那四头狼犬,就吠叫着。跟在我的身後,而我立刻又听到了车声,显然是那两个人驾着车,一直跟在我的後面。
这时,我真是狼狈之极,简直被人当作猎物一样在向前赶着。
我一直向前奔跑,至少奔出了一公里,狼犬才回去,我喘着气,停下来,转头看去,那吉普车已经回驶回去,那堆建??物的探射灯光芒,在交叉转动。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狠狠踢开了一块石头,心想若不是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倒非要偷进那幢建??物去看个究竟不可。
这时我不想节外生枝,只希望那叁个神秘人物再度出现,但是四下静寂之极,一个人也没有。我又走出了半公里,看到一大丛灌木,就倚着树丛旁的一个土堆,坐了下来。
定了定神,觉得首要之务,就是弄清自己在甚麽地方,我四面看看,附近看来不像有人,我心忖,只好等天亮再说。那土堆的斜度,躺着很舒服,我就躺了下来。以为我的遭遇再奇特,从这时开始到天亮的那一段时间,总可以安静地度过了。
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我才躺下不久,就在我身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悉索」的声响。那声音,听来像是甚麽东西,正在爬挖着泥土。
我心想,那当然是夜行动物所发出来的声音,不是土拨鼠,就是地鼬。我还立即想到,一般夜行动物,大都是天才黑不久就开始行动的,照这样情形看来,到天亮还会有一段时间,我大可以好好睡一觉。
我这样想,爬土的声音更响,忽然传来了「砰」地一下响,就我身边极近处,有一块连着几株小灌木的土块,突然向旁,移开了一些。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一呆,不明白甚麽动物有那麽大的气力,而且有如此巧妙的智慧。因为那土块移开之後,现出了一个相当大的洞穴。
土块分明是用来掩饰那个洞穴的,这真是怪现象,地鼬或是獾熊,会有那麽高的智力?我一动也不动,只是盯着那个洞穴看。我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洞内又传来了一下声响,随着,有一个动物的头部,自洞穴中探了出来。
那动物的头部,自洞中钻出来,我先看到一蓬乱而虬结在一起的黑色的毛。我心中的惊讶真是难以形容。我可以肯定,那是人的头部。
这真令人惊讶,一个人为甚麽会从地下冒了出来,难道他是一个穴居人?
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穴居人掘地洞而住,这可能是人类学上的一个伟大发现!
第十部:地球人由於自卑……
我一动不动,那人的头部伸出了洞,略为转动了一下,我听到他在深深吸着气。那时,我还看不清他的脸面,只看到他的头发又长又乱,而且,胡子也很长。
接着,那人的上半身也探了出来。那个洞穴并不是十分大,供一个人的头钻出来之後,已没有甚麽空隙,那人的肩头,是用一种十分巧妙的角度,斜着出来的。
他上半身完全出了洞穴,双手撑着地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後,抬起头来。
我根本离得他极近,几乎伸手可及,所以,他一抬起头来,立时和我打了一个照面。
他一看到了我,喉际发出了一下怪异莫名的声音,身子陡地一缩,先像是想缩回洞去,但紧接着,他已改变了主意,以我绝料想不到的快速动作,一下子就自洞中,窜了出来,几乎撞在我的身上,然後,一连打了几个滚。几乎还在滚动之中,就整个人弹了起来,向前疾奔而去。
这个人的动作如此之快,他自洞中窜出,看来就像向我疾扑了过来,我向後仰了仰身子去避开他,所以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我再定睛向他看去之际,那人至少已奔出了十几步,奔跑速度极快,可是在奔出了十几步之後,又陡然停了下来。真是奔得快,停得也快,一停下来之後,只见他慢慢转过身,直视着我。
本来我已准备去追他,所以也在站起来,两人的目光再度相遇。
就在这时,我意料不到的事又发生了,那人开了口,讲了一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他道:「天,卫斯理,是你!」
我真正呆住了,一个居住在地洞中的穴居人,怎麽会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张大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那人则已向我走来,一面走,一面还在四面张望,像是想弄清楚除了我之外,是不是还有别人。我道:「只有我一个人,你是????」我才问了一半,不等那人回答,已经看出他是甚麽人了,我尖叫了起来:「天,是你!齐白?怎麽一回事?你????」那人是齐白,一点也不会错,他是齐白。虽然我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打扮入时,驾着林宝基尼跑车,一手搂着一个金头发的美女,而这时候,他看来十足是一个穴居人,但是我还是认出了他是齐白,世界上两个专业的最伟大盗墓人之一。
我立时又道:「这里是一个古墓的入口?」齐白现出极其苦涩的神情来:「墓?只要不是我的坟墓就好了。」我实实在在,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齐白,我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对他讲,反倒变得不知讲甚麽才好。齐白一把拉住了我:「进去再说。」我呆了一呆:「到哪里去?」
齐白指了一指那个洞穴,我苦笑道:「怎麽一回事?你住在地下?」齐白突然焦躁了起来:「土拨鼠才住在地下,我没有法子,只有这里最安全,我如果露面,就会被杀死,像单思一样。」齐白提到了单思的死,使我感到了事态严重。齐白伏下身,向地洞中钻去,一面道:「要钻进去不容易,你努力一下,可以进来。」我看着他进了地洞,也学着他,先将头钻进去,然後,斜着肩扁,吃力地挤。地道狭窄,有叁四公尺长,人只好贴着泥土向前挤,然後,我跌进一个泥坑之中。
那个坑勉强可以供两个人直着身子躺下来,坑顶上有两根管子伸向上,土坑中有一些罐头食物和罐装饮料。齐白先进来,他着亮了一盏电灯,所以可以看清大坑内的情形。
我一进来,他就拉动了一根绳子,我听到了一下声响,猜想那是那块长着灌木的士块,又掩住了洞穴。然後,他转过头来:「这里本来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躲藏而设计的,你来了,空气可能不够????」
齐白指着管子:「这通向上面,你感到呼吸不畅时,可以就着管口呼吸。」我又是奇讶,又是好笑:「多谢你设想周到,这里一定是不准吸烟?」齐白苦笑了一下,向我抛过来一罐啤酒,我口渴得可以,立时打开,连喝了几大口,才道:「齐白,谁要杀你?」
齐白抹了一下脸:「就是杀单思的那些人。」我道:「他们是谁?」
想起单思就在我身边被射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怒。齐白的面肉,抽搐了几下:「他们在追杀我,可是再也料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的附近,他们绝料不到我躲在这里,卫,他们料不到,是不是?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他一面说,一面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摇着。
我看出他情绪激动,我将他讲的话想了一想,他说「躲在他们的附近」,那是甚麽意思?
在这里附近,我立时想到了那堆建??物和那两个将我赶走的人。
看到齐白这样害怕、紧张,我只好安慰他道:「找不到,当然找不到,谁会想到大名鼎鼎的齐白躲在地底下,像????」我怕伤害他的自尊心,所以没有再向下讲去,齐白声音十分苦涩:「没有甚麽关系,我的确像一只土拨鼠。你是怎麽会到这里来的?」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了,这里是甚麽地方?」齐白陡地睁大了眼望着我,刹那之间,神情古怪之极。
我问道:「你这样望着我干甚麽?」齐白又「咯」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你……从一个沙井中来?」我点头:「那个沙井????」
齐白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沙井在二十九点四七,叁个神秘的白衣人,你被沙扯了下去,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後????」这次,轮到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是,看来我的经历,和你经历一样,我也到过那地道,那甬道,那巨大的抽气扇,在那附近,看到了一只你遗下来的工具箱。」我一面说着,齐白脸上恐惧的神情一直在增加,他甚至挪动了身子,紧缩着,靠在地洞的一个角落。
等我的话告一段落之际,齐白尖声叫了起来:「天,你没有通过那抽气扇吧?」我道:「经过了,那是一间机房,真怪,我以为我该在一座古墓中。」齐白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吟声来,说道:「天,你……再向前去了?」我摇头道:「没有,我想可能错了,没有必要再向前去。」齐白的反应,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直跳了起来,根本忘记了他自己是在一个地洞之内,以致他的头「砰」地一声,撞在洞顶上。
他一面抚着头,一面道:「谢天谢地,你运气比我好。」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我又问道:「这里是甚麽地方?」齐白定定地望着我,并不出声,这使我很恼火,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里是甚麽地方?」
齐白转过头去:「我不知道。」
我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硬转了过来,齐白怪叫了起来,我道:「齐白,别对我说谎,你像鼬鼠一样躲在这里,却不知道这里是甚麽地方?快告诉我。」
齐白用力拍开我的手:「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总可以吧。」我怒道:「为甚麽?」
齐白双手捧住了头,用力摇着,陡然之间抬起头来:「别问,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在甚麽地方?你也没有经过那个机房?那是你的运气,你不见得喜欢为了逃避追杀而躲在地洞中,那就别问了。」
我对齐白的态度感到奇讶莫名,但是想到单思的死,和他这时的处境,我又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我吸了一口气:「这没有用,齐白,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会见到人,他们会告诉我我在何处。」
齐白喃喃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我道:「好,我不问这个问题,我们从头开始,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你,你????
事情是从你开始的,你寄了两卷录音带给我。」齐白道:「是,寄到你手中了?我求求你,为你好,你别再问任何事!将一切全都忘掉,就像甚麽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你绝对有好处,以後,再也别去想它,甚至於不当它是一个梦,就当它是一件绝未发生过的事情。」我笑道:「你明知我不能这样,你还是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你那两卷录音带中所录的声音????」齐白重又抱住了头:「那时,我不知道事情如此可怕,我想你一定会有兴趣,但现在,情形完全不同了,你还是别再提起的好。」我笑着:「曾有人出高价来向我收买你发现的东西????」我才讲到这里,齐白又现出恐惧莫名的神情来,失声道:「天,他们????找到了你?」
我道:「那几个人并不可怕,他们冒充拍卖公司的人,但是我却知道了他们的真正身分,真莫名其妙,原来他们是太空总署的人。」我说到这里,齐白陡地探出头,将口对准管子,用力吸了几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离了水的鱼儿。
我又道:「他们一共是六个人,真巧,他们到埃及,却在一次飞机失事之中,全丧生了。」
齐白的脸变得煞白:「天,他们决心保守秘密,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秘密不外??。」
我不明白齐白这样讲是甚麽意思,齐白陡地叫道:「别再问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他们就会杀你灭口。」
我心中的疑惑,至於极点:「究竟是甚麽秘密?」齐白喘了几口气,看他的神情,像是已决定了甚麽,向我探过头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以为他一定要告诉我究竟是甚麽秘密了,所以我也向他靠近去。他的口唇颤动着,我听不清他在讲些甚麽,靠得他更近些。我再也想不到齐白这王八蛋,会出这样的诡计,他并不是准备告诉我秘密,而是准备在我绝不提防的情形下暗算我。
我靠近去,准备听他说话,他突然扬起拳来,在我的後脑上,重重一击。
以前我介绍齐白,忘了介绍他还是一个技击高手,这一击,恰好击中要害,而且该死的齐白,下手是如此之重,令得我的头向下一垂,昏了过去。
这一次,我又不知自己昏了多久,等到我渐渐又有了知觉之际,我企图挪动身子,但是却不能动,我立即发现,我在一个极其窄小的空间中,而且,立即弄清楚,那窄小的空间,是一具棺材。
我躺在一具棺材之中。
不但如此,而且我的手、足和腰际,全被相当宽的皮带箍着,只能作些小的移动,而我的口部,则贴着一块胶布,我用力抬起头来,撞在旁边的木头上,发出一下并不是十分响亮的声音。
我撞了又撞,大约是七八下之後,外面传来了几下敲打的声音,我努力想发出点声音来,但是不过是喉间的一些「唔唔」声。
外面的敲打声又传来了几下,我再用头撞着棺木的壁,发出声响,听到外面传来了人声,一个人在道:「糟糕,他醒来了。」另一个人道:「怎麽会?我们注射了足够的麻醉药。」第一个人道:「齐白早告诉过我们,这个人和别的人不同,要多下些麻醉药。」第二个人道:「多下点?那会令人致死。这人要是死了,齐白会将我们的头盖揭开来,看看我们的脑子!」
他们在讨论着,使我明白了我目前的处境,是齐白一手造成的。
这时,如果我能出声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发出叫声来。我真不知道是倒了甚麽楣,那叁个神秘的人物,已经令得我够狼狈的了,如今好,我索性像是死??一样躺在棺材中。
我又撞了两下头,外面声音传来:「对不起,先生,我们知道你醒了,但是你必须昏迷过去,我们受人所托,一定要令你在昏迷状态中,将你运到安全的地方。」我无法表示自己的意思,过了一会,那两个人像是又商量了一会,眼前陡地一亮,棺盖被揭了开来。
棺盖一揭开,我立时闻到了一股鱼腥味,我在一个船舱中,那可能是一艘渔船。在棺材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拿着注射器。
我真是怒不可遏,用尽了我的气力挣扎,但结果是除了头部的左右摆动之外,一点也无法有别的动作,而注射器上的针,已经刺进了我的手臂。
我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那两个人,其中一个道:「真对不起,齐白吩咐下来的事,谁也不敢违背。」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麻醉药很快发生作用,我又昏了过去。自从那次昏了过去之後,我没有再醒转来??
??我的意思是,我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没有再醒转来。
当我又有了知觉,我首先听到的是海涛声和风声。长期受麻醉,令得我头痛欲裂,我勉力睁开眼,挣扎着站起,发现是在一个沙滩上,不远处有些灯光。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仍然只好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身子十分虚弱,摸了摸下颏,胡子很长,至少有五六天未曾剃过。
脚高脚低向前走了一阵,渐渐接近灯光,一阵熟悉的声响,传了过来。我陡地一呆,那种声响,并不是幻觉。我也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是几间简陋的屋子,有声音传出,那是打麻将的声音。当我再走得近一些,看到那些屋子原来是小商店。
在看清了他们的招牌之际,我已经可以肯定一点:我回到了我居住的城市,我回家了。
在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後,精神恢复,也将我离开之後的经历,大约地讲给了白素听。白素用心听着,从头到尾,她只发表了一次意见:「动物会搬迁,野生的植物绝对不会搬迁。」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我遇到齐白的那地方,应该是北美洲。
我苦笑了一下,在林上,思绪一片混乱,躺了下去,我的後脑碰到了枕头,预期是柔软的好享受,谁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竟然发出了「砰」地一声响,同时传来了一阵疼痛。
我怪叫一声,坐了起来,不知发生了甚麽事情,只是瞪着眼,望着白素。
白素现出又是抱歉,又是好笑的神情:「真对不起,我????」这时,我也转过头来,去看枕头,这才看清,在枕头上,是一块方整的玻璃砖。
这块玻璃砖,我并不陌生,就是在我书房中发现的那块。我咕哝着:「这不是存心害人麽?」
白素将那块玻璃砖取了起来:「真抱歉,卫大侠的後脑是不是肿了?」我假装十分生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得倒了下来:「肿了,要你赔!」白素掠了掠发:「你不在的时候,我觉得这块玻璃很怪,就将它放在枕边,注视它。」
我笑道:「玻璃就是玻璃,有甚麽好看?」白素并不立时回答,只是皱着眉,想了片刻:「不同,这玻璃真的很怪,里面好像有一点东西。」
我更觉得好笑:「那是一块完全透明的玻璃,里面要是有东西????」我才说到这里,就住了口。
因为这时,白素将那块玻璃放在我的眼前,将一盏灯移近了些,令得灯光从玻璃的後面,透射过来。就在这时,我看到那玻璃之中,现出了许多变幻不定的青绿色的线条。真是一种相当异特的现象,那些线条,若隐若现,捉摸不定。白素道:「看到没有,里面有东西。」
我「唔」地一声:「我认为只是光线通过玻璃时的折光现象。」白素将灯更移近些,我看到在灯光照耀下,那些线条,像是组成了某种图案,但是看起来,仍然是虚幻而不可捉摸。
白素道:「看到没有,它们会随着光线的强弱而起变化。」我道:「如果是光线的折射现象,那麽自然会变。」白素放下了玻璃,直视着我,我立时道:「你想到了甚麽?」白素说道:「齐白的第二卷录音带中,有着连续不断的玻璃碎裂声?」我嗯地一声,不知道白素想说明甚麽,白素又道:「这块玻璃在你的书房中,只有单思到过你的书房,那一定是他留下来的。齐白到过那墓室,单思可能也到过,至少,单思知道齐白的一切行动。」
我不耐烦地挥着手:「那和这块玻璃又有甚麽关系?」白素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这块玻璃,就是从那个墓室中来的。我认为其中有着极大的秘密。我以为你错失了一个极佳的机会。你应该在经过那个巨大的抽风扇之後,再向前去。」
对於白素的指责,我当然不服气:「为甚麽还要继续错下去。」白素缓慢而坚定地道:「在你见到了齐白之後,你还是这样想?」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答不上来。齐白就在那建??物的附近,掘洞躲藏,充满恐惧,而且,我到过的地方,他曾经到过。
那难道说,我并没有到错地方?
可是,我应该到一个墓室去偷盗??体,一共是七十四具,而不应该在一个「一级军事秘密机关」的地下室。
我立时理直气壮地将这一点提出来。
白素叹了一声:「一开始,我们就犯了一个错误,钻进了一个牛角尖,走不出来。
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一座古墓,却没有想到,墓室,并不一定是古墓,??体也可以在现代化的建??中。」
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出不了声。
白素说得对,我一直以为齐白进入的,病毒要我进入的,是一座古墓。但是,为甚麽一定是古墓???体可以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放置??体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墓室。
墓室,当然可以在现代化的建??中。
但是,偷取放在现代化建??物中的??体,又有甚麽用处?那叁个神秘之极的人物,看来神通广大,他们自己为甚麽不去?
我愈想愈乱,只好苦笑道:「拜托,别再节外生枝,事情够茫无头绪的了。」白素道:「正因为我们一直想错了,所以才会紊乱。」我只好摊手:「你能理出一个头绪来?」白素道:「让我想一想,因为我才知道你的经历,而你又说得十分简略。」我没有再说甚麽,接下来的时间中,白素就不断向我提出问题,问我的经历。关於那叁个神秘人物,尤其当白袍被扯脱後的情形,以及我在地洞中遇到了齐白之後的事,问得特别详细。
足足一小时後,她不再发问,紧抿着嘴,思索着,又过了十多分钟,白大小姐总算开口了:「那叁个要求病毒去墓室盗??的人,有许多怪异之处,足可以假设他们并不是地球人。」
我翻着眼:「不必假设,我可以肯定。」白素道:「既然他们是不可测的生物,来自不可测的星球,他们所要到手的??体,就有可能,是他们同类的??体,而不是????」白素才一讲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扬起手来,「拍」地一声,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我没想到这一点!
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点,一听到死??,就想到人的??体!
白素的思路缜密,她想到了所谓「??体」,有可能是「他们同类的??体」,那是甚麽样的身体?「他们」是甚麽样的,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我所见到过的「他们」,从头到脚,都罩在阿拉伯的白色长袍之下。如今想起来,「他们」给我唯一的印象,是「他们」的眼睛,那种有着猫眼一样暗绿色光芒的眼睛。
我望向白素,继续听她分析。白素思索了片刻:「假定,有一批外星人的??体,落在地球人的手里,由於某种原因,他们自己没有能力弄回来,他们不知道根据甚麽资料,知道了病毒是盗墓专家,所以去请他帮忙,这不是很合理麽?」我不禁苦笑了起来:「人和人之间的了解,太困难了。」白素一时之间,不明白何以我会有这样的感叹,我站了起来:「根据你的假设,我倒可以推测他们去找病毒的心路历程。」白素哦地一声,不置可否。我道:「他们知道这些死人藏在某一处地方,而又知道在地球上,埋藏死人的地方称为墓,而最擅於在墓中将物件偷出来的是病毒,如此这般就找到了病毒。」
白素叹了一声:「他们找错人了。」我道:「也不见得,病毒自己不出手,将任务派给了齐白,齐白已经可以成功????
」
我才请到这里,就陡地停了下来。根据推测,齐白到过墓室,而我去过的那个甬道,那个有着巨大抽气扇的地下室,正是那个墓室,我没有被送错地方,需要我去偷盗??
体的墓室,正是在那个建??物之中!
我望着白素,白素道:「所以当时,你不再向前走,退了回来,是一个错误。」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那是甚麽机构?一个地球上的军事机构,保存着一批外星人的??体,又有甚麽用处?」
白素居然立时道:「我知道那是甚麽机构,那是某国太空总署属下一处秘密研究所,或者是秘密基地。」
我想了片刻:「我可以接受那地方是在北美洲,可是为甚麽一定是太空总署的秘密基地?」
白素道:「那六个自称是拍卖公司的职员的人????」我点头道:「不错,他们真正的身分,是太空总署保安人员。」白素又道:「他们在埃及境内,坠机死了。」
我眨着眼,白素吸了一口气:「重复一遍齐白听到了他们死讯之後所说的。」我刚才已经对白素讲过一遍,齐白当时一听到我提及那些人的身分,立时呼吸困难,将口对准了通气管。然後,他叫道:「天!他们决心保守秘密,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秘密不外??。」当时,我全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现在我已经有点知道了。齐白当时又曾叫过:「你知道得太多,他们会杀你灭口。」我现在明白了,照齐白的说法,那六个人,被杀了灭口,单思也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才被杀。杀单思的武器,普通人绝无法持有,如果是某国太空总署,持有这样新型的武器,那就一点也不稀奇。
本来茫无头绪,如今,已经有若干小环节,可以串连起来,我迅速地转着念,想将这些环节凑在一起,但愈是心急,愈是捕捉不到其中的要点,急得不断搔头。
白素提醒我道:「想想在飞机上,那些人本来怎样对待你,而後来又怎样不将你放在心上。」
我迅速想了一遍,我讲了一句「宝贵的古物」,一切就全变了。他们出高价向我收买鬼才知道是甚麽东西,那是齐白弄到手的东西,我当然自以为那是宝贵的古物。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决不是甚麽古物,而是现代到不能再现代的东西。
所以,「宝贵的古物」这句话一出口,那六个人就知道他们要的东西,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事情果然和太空总署有关,不但有关,那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一想到这里,我陡地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望着白素,过了好半晌,我才道:「真的来了。」
白素也道:「真的来了。」
在我和白素的话中,在「真的来了」之上,都省略了「他们」两个字。而「他们」,当然是指地球以外的高级生物:外星人!
到目前为止,坚信地球以外另有高级生物的人虽然愈来愈多,但还仅止於相信,在心理上,都将之当作时间和距离极其遥远的事,绝没有突然之间拉近到就在眼前的心理准备。
虽然世界各地,不断有着不明飞行物体出现的报告,也不断有个别和外星人接触的报导,但是,所有人心理上,也仍然将之当作是遥远将来的事。
在时、空上都是遥远将来的事,一下子移到了眼前,所造成的心理震撼之大,实在可想而知。
我一想到这里,吞了一口口水:「他们决心要保守秘密,不让世人知道外星人已经来了。」
白素也道:「是的,决心保守秘密,甚至连自己人也不惜杀了灭口。」我的手心冒着冷汗:「有多少人确切知道?」白素苦笑了一下:「谁知道,或许不超过十个人,更有可能,不超过五个人。」所有的事,本来毫无头绪,直到这时,才算是渐渐有一些轮廓:唯有这样的推测,才能解释一切谜团。
我停了片刻之後,缓缓地道:「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假定有一些外星人,到了地球,曾经和地球人有过接触,後来死了。」白素表示同意:「应该补充的是,和外星人有过接触的,是高层人员,我的意思是,是某国的高级军事人员,或者是某国的太空署的人员。」我点头:「外星人到达地球的事实,在极度保密的情形下进行,当他们死了之後,他们的??体被妥善密藏,曾和外星人接触的高层人员,也下定决心,要使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
白素深深吸气:「是。」
我苦笑:「为甚麽?为甚麽要保守秘密,不让世人知道外星人确实已经来到?」白素沉默了片刻:「如果我是决策人,我也会那样做。」我望着她,等她说出原因来。
白素叹了一声:「外星人到地球,一直只是人类幻想,忽然成了事实,在地球上生活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到极度的震惊,由这种震惊而引起的混乱,会达到何种程度,无法估计,所以,必须严守秘密。」我对白素提出的这个理由,大表反对:「我看不出为甚麽会引起混乱。」白素道:「当然会,外星人来了,所有的人抬头望向天空,就会发现地球其实是不设防的,我们地球人没有丝毫能力来抵御外星人的侵入????」我一挥手,打断了白素的话头:「等一等,为甚麽外星人来到,一定是『侵入』?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任何变动一发生,首先考虑到的,便是自身的利益会不会被侵犯,现状是不是会改变。一听到外星人来了,就使用『入侵』这样的字眼。为甚麽他们不能只是来旅行、来拜会、来表达同是宇宙的生物的友善?」我说得渐渐激动了起来,白素道:「或许是由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太恶劣了,所以无法想像有根本不怀恶意的外星人。」我提高了声音:「更主要的是,人太低能和愚昧了。外星人能来到地球,他们的智慧,必然在地球人万倍以上,地球人由於自卑,所以才产生了种种丑恶的想法。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外星人来了,又有甚麽不好?当然会引起一个时期的震撼和混乱,但是也可以使地球人的头脑,冷静下来。至少可以使地球人知道,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实际上不是甚麽万物之灵,在整个宇宙,我们只是低级生物,就像是地球上的人和蚁的对比。」白素喃喃地道:「或许……不至於相差如此之远?」我冷笑道:「也差不多了。我们看到蚁在争夺食物,觉得十分可笑,其实,人还不是一样?为了得失,人类也做了多少蠢事!肯定另有高级生物来到,可以使一直沉醉在得、失纠缠中的地球人头脑醒一醒,看看自己,在有了文明以来的几千年中,做了多少蠢事。」
白素苦笑道:「是的,我同意,可惜,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守秘密的人不同意。齐白闯进了秘密的墓室,他要躲在地洞中逃命,单思知道了秘密,遭到了经过周密布置的杀害。而那六个保安人员,也被灭口????」我打了一个寒噤:「齐白甚麽都知道,难怪他听到我没有继续向前去,就说我的运气比他好,而他也知道,如果我继续追究下去,会有极度的危险,所以才将我打昏过去,通过他的关系,将我放在棺材中,运了回来。」白素的声音很低沉:「可怜的齐白,他不知怎麽样了?还躲在地洞中?」我已经有了决定,大声说道:「当然不是办法,我要去找他出来,和他一起,向全世界人揭露这件事。」
白素皱眉道:「你有甚麽证据?到现在为止,一切全是我们的推测。」我挥着手,刹那之间,我已想到了两个办法。我道:「有两个办法,一、是逼太空总署的负责人,向全世界公布这件事。二、是将那些外星人的??体偷出来,给全世界人看。」
白素看了我半晌:「第一个办法好像比较温和一点,但是你准备怎麽进行?我看你没有可能见到太空总署的负责人。」我想了一下:「那负责人是????」白素道:「前几天,报上还有他的新闻,他是泰丰将军。」我用力挥了一下手:「对,去找他,约了齐白一起去。」白素点头道:「嗯,我们叁个人,想要见他,他虽然是一个头等要人,想来一定无法拒绝。」我只感到兴奋莫名:「明天就走。」白素道:「不,先花一点时间,尽量收集一下某国太空总署的资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表示同意。
第十一部:地球人必须建立新观念我和白素,花了叁天时间,搜集某国太空总署的资料。太空总署虽然是一个一级保密机构,但是在民主国度之中,要得到它的资料,并不是甚麽难事,叁天来我们接触到的资料,叠起来比人还高,自然不可能一一介绍,而且,就算摘要介绍,也十分沉闷,因为有许多专门技术名词,大量的数字,这些,都不会引起普通人的兴趣。
我肯定我看到的那建??物,是在沙漠地区,就着重在资料中寻找太空总署的附属机构,发现有叁处机构在沙漠中。
其一,是一个火箭发射基地,许多重要的太空探测工作,射向不可测的太空的飞船,由那里升空。我将这个基地划去,因为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可供火箭升空的高架和设备。
另一个,是设在沙漠中心的一个太空人训练中心,这个训练中心的建??物外型,是一座极具现代建??艺术美的建??物,资料上有它的图片,当然也不是我所去过的那个地方。
接下来,仅馀的一个机构,名称是「外太空资料研究中心」。这个机构的名称,没有甚麽特别。但是却充满了神秘。我所获得的资料,没有准确的地点。而这个研究中心在从事甚麽工作,提到的也不多,只知道第一批由月球上采集来的矿石标本,曾送到这里来作研究。还有就是太空船拍摄到的相片,曾在这个中心,作光谱分析,看是不是可能有生命存在。
我向白素道:「我找到那个地方了,有沙漠的名字,要找到那建??物,不是难事,只要一到那里,打听一下,有哪些地方是军事禁区,一下子就可以弄明白。」我和白素是分头行事,我埋首在太空总署的资料堆中,而白素也在找资料,不过她找的资料是报纸,尽量搜集有关太空总署高级人员的动态消息。
她道:「我也有收获。」
她摊开了不少报纸的影印本:「七个月前,泰丰将军曾经到过你提到的那个研究中心,目的不明,在研究中心,他会见了中心的负责人,道格拉斯博士。」她又翻过了另一份报纸:「你看这个。」我向报纸看去,报上的标题是:「太空总署重要负责人之一,道格拉博士撞车身亡。」
我感到一股寒意:「连这样高级的人员,也不放过?」白素苦笑了一下:「这里还有一则小消息。」「小消息」是:「总统接见泰丰将军,商谈约一小时。」时间是在道格拉斯博士遇害之前的叁天。
我吸了一口气:「两个重要人物的会面,却一点也没有他们谈些甚麽的记录。」白素道:「这里还有两则消息????」一则消息是「太空总署附属设在沙漠中的研究中心一个主管级人员,神经不正常而遭到解职,其人随即失踪,下落不明。」再看下去,这个被解职的人,职位是「重要资料保管主任」。
而他被解职的原因是有一次酒後,他声称他不但见过外星人,还抚摸过外星人的身体。
我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声音:「我们的推测,离事实愈来愈近了。」白素再指着另一则消息,那消息说,位於沙漠某地中心的一个附属於太空总署的研究中心,警报系统突然出错,发出的警报声,附近十里可以听到,隔得最近的居民,事後提出抗议云云。
看日子,「警报误鸣」的时间是在齐白将录音带交给我之前的十天左右。我自然而然「啊」地一声:「不是误鸣,是齐白触动了警钟。」白素道:「当然是,齐白也真了不起,那地方警卫之严密,可想而知,他在触发了警钟之後,居然还能逃了出来。」我霍然站起:「我们还等甚麽?只要齐白还在那个地洞中,就一定可以找到他。」白素道:「如果那叁个外星人关心他们同类的??体,我想也可以在那附近见到他们。」
我这时,心情兴奋,意气极豪:「要见那叁个,大不了再到那个沙井去。」白素又想了片刻:「我真不明白,那些外星人,他们能来到地球,各方面的能力,一定远在地球人之上。他们弄出来的地道,已经可以直通到那机构的地下室。而他们又能在你不知不觉之间,将你从北非的沙漠弄到北美洲去????」我不等她讲完,就道:「是啊,他们为甚麽不自己去将那七十四具??体弄出来呢?」白素没有回答,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意:「七十四具外星人的??体!真不可想像!
」
将一切事,归纳到最简单来说,就是:有一批外星人到了地球,不知道为甚麽,他们死了,??体被收藏在属於太空总署的一处秘密地方。这件事,被列为最高的绝对机密,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他们认为这消息绝对不能??漏给世人知道凡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律灭口。我们相信,被灭口的,包括了道??拉斯博士,那个遭解职的高级主管,六个假充拍卖公司职员的工作人员,还有倒楣的,只是为了将盗墓当作业馀嗜好而卷进了这件事中的单思。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和白素,再继续去追查这件事的话,凶险无可比拟。
我们要面对一个强国的政府,这个政府的首脑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持这个秘密,不论是谁,触及这个秘密,都要灭口。
我想到了这一点,不禁有点气馁,向白素看去,白素看透了我的心意,缓缓地道:「如果是别的事,我倒可以不再坚持。」我呆了一呆:「这件事,有甚麽特别呢?」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几乎和全人类的前途有关。」我隐隐感到白素的说法有理,但是我还是摇着头:「太伟大了吧?」白素摇头道:「一点也不夸张,你想想,往将来看,外星人的高级生物,一定会不断来到地球,现在,地球上的首领,认为外星人来,一定抱着侵略的目的,所以采取了严厉的闭关自守政策。」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用「闭关政策」来形容地球人首领对外星人的政策,听来虽然有点古怪,可是事实却的确如此。
白素又道:「这种做法,会造成误会,外星人未必有侵略的意图,但是在误会之下,就可能造成悲剧,而如果本来根本没有冲突,忽然因误会而起了战争,地球人实在不堪一击。」
我道:「这……将是一个悲剧。」白素道:「所以我们要尽自己最大力量,阻止悲剧发生。」我道:「你的意思是????」
白素道:「我的意思,要将外星人已来到地球的事公开,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我们并不是天体中唯一的生物,也要让世人知道,其他天体有高级生物在,有高度文明存在,比我们优秀得多。」
我皱眉问道:「要我们向其他天体的高级生物投降?」白素叹了一声:「连你也不能例外,有着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优势文明和劣势文明之间,事实上没有甚麽斗争、投降、胜利、失败。两种文明一接触,优势文明必然消灭劣势文明,劣势文明在崩溃之中,由劣势变为优势。负隅顽抗,没有用处。」我不出声,因为白素所讲的话,太直接了,直接到了几乎令人难以接受。
白素如今所说的情形是星际之间的事,但是同样性质的情形,在地球曾发生过:西方文明,在十九世纪末,以排山倒海的优势侵入东方。
优势文明占上风,劣势文明抗拒所造成的悲剧,尽人皆知。
我没有出声,白素道:「我知道你在想甚麽。你将地球上民族、国家之间的关系,代人了星体之间的关系。情形或者相同,但更有可能,完全不同。」我道:「万一相同呢?」
白素道:「万一相同,抗拒和接受,完全一样,强弱的悬殊如此之大,抵抗会有甚麽结果?结果一定是优势文明消灭劣势文明,所以,地球人从现在开始,应该建立一个新的观念。不这样,不足以适应未来的变化。而建立这个观念,首先,要使世人确实知道,外星人已到了地球。」
我没有再说甚麽,白素的观点,我当然没有异议,但是想想这项事实给世人带来的震撼,我实在没有法子再向下想。
停了片刻,我才道:「好,那我们开始行动吧。第一步,我们先去找齐白。」白素点头,表示同意。
要找齐白不是难事。我们已知道了那个研究中心所在的地点,我记得那建??物和我见到齐白的地方,一到就可以找到。
到了目的地,我们租了一辆车,看着地图,在沙漠上驶着,看到了「前是军事基地,没有许可证,不能前进」的告示牌後,我转入了一条小路穿过了一片灌木林,略停了一停。
那时,在望远镜中,已可以看到那幢建??物。
绝无疑问,我曾经来过这里。在夕阳的馀晖中,我尽量记忆当时的情形,在半小时之後,车子已来到了那个长着灌木丛的土堆之旁。
我停下了车,和白素作了一下手势,指着前面的一块大石:「齐白就在下面的地洞中。」
白素道:「我们要设法让他知道是我们来了。不然,他以为追杀他的人找到了他,会反抗。」
我道:「那容易。」
我跳下了车,向前走,不多久,就在一团乾草之中,看到了一根自土中露出来的一根管子,那是齐白藏身的地洞的通气口。
我对着管子,大声道:「齐白,是我,卫斯理。虽然你一片好心,将我送走,但是我还是回来了!你长期躲在地洞中,也不是办法,对不对?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更妥善的办法来。」我叫了一遍,肯定在地洞中的齐白一定可以听得到,我就来到石块旁边,等着石块移开,齐白现身。
我等了一会,石块动也不动。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他不在了?」我用力去推那石块,石块下发出一阵声响,给我推了开来。
我向着石块下的地洞,大叫道:「齐白。」地洞中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白素取出了小电筒,向地洞内照去。在电筒的光芒之下,我看到地洞之中,比我在时候,更多了些杂物,但根本没有人。
我跳了下去,在地洞中转了一个身,又爬了上来,吸了一口气:「齐白走了。」白素道:「看看他有甚麽留下?」我又下去,找了片刻,除了空的食物罐头之外,甚麽也没有。齐白不在了,他到哪里去了呢?
当晚,在地洞旁又等了叁小时,直到肯定齐白不会出现,我留了字在地洞,然後,才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中,找到了一家汽车旅店,住了下来。
在汽车旅店的房间中,我和白素计画下一步应该怎样。
在想了又想之後,我道:「那通到地下室的入口,我还记得,我们先偷进去,将那七十四具外星人的??体弄出来再说。」白素居然立时同意:「对,有了这批外星人的??体,我们就可以和太空总署最高的负责人泰丰将军开谈判。」
我感到极度兴奋:「我们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起来,不会有心理上的恐惧和迷惑,我们确切知道自己要做甚麽。」白素帮着我检查工具,由於不可能知道会遭遇到甚麽情况,我们作最坏、最困难的打算,也就带了特别多应用工具。
我们略事休息,到凌晨时分,才悄悄离开,驾车出发。要找那个入口处不是难事,当车子停下之後,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就在那入口处附近,我们看到了叁个穿着白袍的人,像是幽灵一样,紧靠着,站在一起我在一呆之後,失声道:「是他们。」白素已听我叙述过一切经过,自然知道「是他们」这句话是甚麽意思。
白素还未及有反应,那叁个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向我移近。
我不说他们向我「走」近来,而是说「移」近来,是因为我已经知道,白袍下并没有身躯。他们究竟是甚麽样子的,我一无所知,所以,心中极度诡异,反手握住了白素的手。
转眼之间,他们已到了近前,装束仍然和以前一样,在白布下,只可以看到他们闪耀着一种暗绿色光芒的眼珠,他们之中的一个先开口,声音仍是生涩僵硬:「你欺骗了我们。」
我挥了一下手:「其间的经过很复杂,慢慢我会告诉你们,齐自在哪里,你们知道?」
那人道:「不知道,你已经进过墓室?发现??体不是地球人,所以就不下手?」我平心静气:「不是,恰恰相反,我上次没有进墓室。而如今,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墓室中的??体不是地球人,所以才再来的。」那人发出了「哦」地声响,叁个人互望着,眼中都闪着奇妙的一种光芒。那人又转而问我:「你好像很不同,和旁人不同。」我道:「这是我妻子的意见,白素????」我介绍白素给他们,当然不会希望他们会伸出手来和白素握手。白素只是凝视着他们,他们也凝视着白素。
过了足有二十秒之久,白素才先开口:「很高兴认识你们,现在的形势是,某些掌握着极大权势的人,将你们来到地球,当作最高机密。任何人若有意揭穿这个秘密,都会招致杀身之祸。」
那人叹了一声:「他们为甚麽要这样做?」白素道:「由於恐惧,恐惧你们是有超等能力的侵略者。」那人道:「我们只不过是路过这里。我们有自己的星球,你们的星球绝不适合我们居住????」他讲到这里,忽然发出了几下笑声:「恐惧星球之间的侵略,最没有道理,每个星球的环境都大不相同,在这里,我们连生存都极困难,你们怕外星人侵略,就像森林中的动物,害怕海中的水母会去侵占森林一样无稽。」我道:「那麽你们????」
那人道:「将我们同伴的??体带走,就会离去,在我们的航行报告上,会有某个星球上有生物的纪录。」
白素道:「你们的能力很高,为甚麽不自己去将??体弄出来?」白素的问题,是一个核心问题,我用心等着对方的回答。那人道:「在墓室中,充满着一种气体,这种气体,我们无法抵御。」我立时道:「甚麽气体?」
那人道:「这种气体,在空气中有五分之四,这是我们所能抵御的极限,全部是这种气体,我们根本无法接近,那种气体????」我已经道:「是氮气。」
那人道:「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氮的性质十分稳定,在纯氮气下,细菌也不会生长,的确是保全??体的最佳方法。当然,如果只是氮气,我和白素,也无法生存,但那极易解决,我们只要有压缩氧气筒就可以了。
我立时又想到,他们一样可以利用氧气筒来解决这个问题,就算他们不能靠氧气呼吸,也可以用别的气体。当我想到这一点时,白素也想到了,她道:「如果只是氮气,我们也一样不行,你们????」
那叁个人又互望了一下,仍然由那个人开口:「对我们有极特别的损害,我们还没有法子可以克服。」
我还想问,那人像是不愿意再谈,转换了话题:「如果你们可以帮我们取回那些??
体,我们可以尽自己的力量来满足你们的要求。」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道:「好的,但我们今晚无法行动,因为我们需要压缩空气,要不然,我们也进不了那个密室。」那叁人「哦」地一声,像是十分失望,我道:「多等一个晚上,有甚麽关系?」我看了手表:「希望明天这时候,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们。」那人答应了一声,转过身迅速离去。
白素问:「你曾告诉过我,他们白袍扯脱之後,没有身子?」我道:「我没有亲眼看到,是都宝告诉我的。」白素道:「他们的身子一定十分小,小得只有我们的头部那样大。」我眨着眼:「那麽……他们……」白素道:「他们顶着白袍行动,看起来就像我们。」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顶着白袍?他们总要有东西支持着他们的身子不跌下来才好。」
白素已转身向车子走去:「那还不容易,不一定要实物,有一股强劲的气体射向地面,就可以使他们的身子悬空了。你觉得他们的身子不应该小?你想想,如果他们的身子和我们一样大,七十四具??体,只派一个人去,怎麽偷得出来。」我不禁「啊」地一声,心中埋怨自己怎麽从来也未曾想到过这一个问题。
由於见到了那叁个人,又知道在我们要去的墓室之中,充满了氮气,所以在第二天,我们先驱车进镇,买了两副潜水用的压缩空气,等着天黑,在差不多时间,再度来到昨晚见到那叁个人的地方,却没有见他们,等了一会,也不见他们出现。
我闷哼了一声:「他们失约了。」白素道:「别管他们,我们只要将??体弄出来,他们一定会出现的。」我同意白素的看法,向前走出了不多远,就到了地道的入口,和白素一起弯着身,钻了进去。
那地道我曾经进出过一次,这次也没有甚麽困难,不一会,就来到了那甬道之中,我向白素道:「你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预期自己会在一座古墓之中,见到了这样情形,以为到错了地方。」
白素道:「真是,也难怪齐白在录音带中,表现了这样的怪异。」在甬道中向前走,没有多久,就听到了抽气扇的转动声,接着,看到了那巨大的抽气扇,然後,通过抽气扇,经过了那小铁门,到了机房,又推开了一道门。上次就是在推开了那道门,看到了楼梯之後,认为来错了地方而退回来的。
白素用电筒照着漆在墙上的那行英文:朱经许可,此门不准开启。低声道:「我们要假定,从这扇门开始,就进入警戒系统,一切行动都要小心了。」我点了点头,快疾地跨上楼梯去,来到了那扇门的後面,门锁着。不到一分钟,门已经打开了。
我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後退,然後,慢慢地推开门。推开几公分,并没有预料中的警铃声大作,我向外望,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相当阴暗,只有尽头处有一盏灯,那盏灯是在一扇门上的,门上钉着一块牌子,上面有字,但是相距太远,看不清楚。
我反手,向白素要了望远镜,再向前看,看到那牌子上的英文是:「警告:任何人未得最高领导人准许,绝不能开启此门!违反者将受到最严厉的军法惩罚。」我将望远镜递给了白素:「墓室一定就在那扇门的後面。」白素点了点头,我小心观察着走廊,肯定走廊中根本没有甚麽警戒,推开了门,和白素一起向前走去。
走廊中真的没有任何警戒,这一点,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一直到了那扇挂着警告牌的门口,我又破坏门锁,和白素一起将压缩空气筒整理好,咬上了呼吸管,推开门,向内走去。反手将门关上,这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而就在我们要着亮电筒时,陡然大放光明。
由於光亮来得如此突然,刹那之间,眼前甚麽也看不到,但没有多久,我们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
那是一间极大的房间,至少有一百平方公尺大,可是却空无所有。空无所有的意思,就是甚麽都没有,真的甚麽也没有,只是空的,墙、地上和天花板,全是白色。处身在这样一间空无所有的纯白色大房间之中,诡异至於极点。
而随即,我们又发现,房间也还不是真的空无所有,在近天花板的墙角处,有着许多闭路电视的摄像管。
这绝对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别说是我,连白素也整个人都呆住了。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有声音自天花板的墙角处传出,那是一个听来充满了讶异的声音:「上帝!这两个和我们一样。」当时,我不明白这句话是甚麽意思,门被撞开,有四个军装人员,戴着类似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手中持着武器????那是我还叫不出名堂的一种武器,看来像是一种小型的手提火箭发射器。如果是这种武器的话,它的威力极其强大,这四个人手中的武器,只怕可以摧毁两辆坦克车。
这四个人直冲了进来,立即散开,用他们手中的武器,指着我们,也不出声,只是示意我们向外走去。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神情之苦涩,真是难以形容。
此刻,只怕古今中外,连宇宙上所有星球都包括在内,再也没有第叁个盗墓人,像我们如今的处境这样尴尬的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全然没有抵抗馀地,我们只好向外走去,才一出门,就觉得情形有点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应变。
一出门,我和白素才跨出了一步,就发现门外已不是一条走廊,而是一个相当狭窄的空间,我立时转身,後面有一度门疾落下来,将我和白素,封闭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之中。
我拉下了压缩空气的呼吸管,叫了起来:「喂,这算是甚麽意思?」白素也拉下了管子:「我们被关在一个笼子中了。」我用拳打着,的确,我们被关在一个笼子中了,笼子的四壁,看来全是一种十分坚硬的金属,而且我们立时感到笼子在移动,也立即发现,笼子顶上的四角,都有着电视摄像管。
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我又叫道:「放我们出来,放我们出来!」当我叫的时候,我又不断用脚踢着四壁,在「笼子」中奔来奔去,白素比我镇定得多,她只是抬头,望着其中一支电视摄像管:「我们没有危险性,不必将我们关起来观察,大可以面对面地谈。」
我听得白素这样讲,呆了一呆,但是随即明白了她这样说的意思,也明白了这时我们的处境。
我们被当作外星人了。
一定是上次齐白来过之後,这里估计还会再有人来偷盗??体,所以作了这样的布置,而上次齐白进出顺利,这里的人不知道来的是齐白,还以为是外星人,如今这样的布置,当然是用来对付外星人的。
而我们撞了进来,就被这里的人当作了外星人。
一想通了这一点,我不禁啼笑皆非,至於极点。
我曾经被人当过各种各样古怪的角色,而被我的同类当作是外星人,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被当作外星人之後的情形如何,可以在一份绝对机密的报告书中,看出梗概来。
「绝对机密」报告书,由泰丰将军亲自撰写,报告书的封面上,除「绝对机密」的红色字样之外,还有一行小字,注明:「本报告书采用分句分行打字,用十六位打字员共同完成,打字员绝对无法获知本报告书的内容」。同时还有另一行字:「阅读此报告者,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露本报告内容。本报告只呈中央一级官员审阅。」报告书的内容如下:(在报告书中,我将自己的意见加在括弧中,以便容易了解事实的真相。)「绝对机密报告第叁号。」
(第一号和第二号绝对机密报告,我在事後也获得过目,放在後面叙述。)「在『小小事件』『气化事件』之後????以上两事件,请参阅绝对机密报告第一号和第二号????又发生了本报告书所记述的事,决定以『双人事件』作为代号。
「在『气化事件』之後,本署所属的研究中心,已采取了极其严密的保安措施,这些保安措施包括经最高当局同意的若干行动,这些行动都十分成功,有关人等都已消灭,以保证机密的不外??,这些行动的详细报告,见绝对机密报告书第二号的附录。
(所谓「最高当局同意的若干行动」,就是杀人灭口,被杀者包括了单思,六个太空总署的职员,以及道格拉斯博士,和那个「重要资料保管主任」等等。这种行动,在「秘密绝对不能外??」的理由下执行,实实在在,暴露了人性丑恶的一面,但是下达命令者,却振振有词。我和他们之间的争论,双方不同的意见,会在下面逐一叙述,这是十分重要的意见分歧。)
「我们估计,对方还可能再来,而我们所作的防御措施之中,包括了要俘虏对方的计画。俘虏对方的计画执行顺利,九月十七日,凌晨叁时,警戒系统有了警报,两个侵入者进入秘室,他们立即被诱人事先准备的牢笼之中,牢笼是坚固而不可破坏,有闭路电视可以监视内中人物的一切行动。
「这两个侵入者,外形与地球人一般无二,他们坚称自己是地球人。经过反覆的盘问,历时叁天之久,他们并且报出了自己的身分,也经过了对他们身分的复核,已经证实无讹,这是一桩意外。
(报告书中轻轻松松的一句「一桩意外」。事实上,我和白素却在那笼中,被禁闭了叁日叁夜。这是极其痛苦的叁日叁夜!)(在这叁日之中,我们不但被当作外星人,而且,还经常有莫名其妙的气体放进来,有不知来历的光线射进来,若不是我们有压缩空气和神经够坚强的话,只怕也早已死了,被当怍是外星人的??体藏起来了。)(最後,我们实在无法可施,只好将自己的身分说出来,请他们去调查,他们办事效率倒很高,一下子就弄清楚了。)「由於考虑到外星生物可以用各种形式侵入,所以对这一男一女身分的调查,广泛而深入,调查的结果,可以确切地证明,他们并不是外星生物,而是两个身分特殊的地球人。
「在证明了这是误会之後,本署曾考虑和处置以前的各人员一样,将他们消灭,且已获得本署决策人员的大多数通过。
(我和白素生死一线。我们被禁闭在那个牢笼中,对方要「消灭」我们,实在太容易了。我们可以说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之中,救了我们性命的,是我的一番话。)「但是,两人中男性的那人,宣称他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受了叁个外星人的委托,据他们所知,和我们曾得到的七十四具??体是同类。他们????外来的可怕敌人,还在地球上随意来去,这极其危险,觉得需要在他们口中,获得更多的情报,所以暂时取消了行动计画,而将他们移置於另一间密室。
「在将这一男一女移置到密室,加以严密的监视和讯问之後,所获得的情报如下。
(报告书在这里,详细地记录了我的叙述,那些事,前面都已经写过,所以从略。
)
「经过调查,证实这名叫卫斯理的男子,所讲的一切全属真实。换言之,外星高级生物仍在地球活动,这是对地球的最大威胁,一旦这种情形为世人所知,所造成的心理震撼和由此而来的混乱,将不可估计。所以,本署主张仍继续绝对保持秘密,同时请最高级当局下达指示,如何处置这一名叫作卫斯理的男子和一名叫白素的女子。」报告书的内容已如上述。
在这份报告书送出去之後的日子里,我和白素仍然被禁闭,密室设备倒相当好,和那个「牢笼」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我们的心情一样不安,因为命运如何,仍是未知之数。我和白素在这些日子中,用尽了方法想逃走,却没有一次成功。
电视摄像管一直对着我们,对话全通过机械装置来进行。
我们听到的最後的一句话是:「有关你们的情形,已有一份报告书呈上去给最高当局审阅,你们要安心等着!」
一直到叁天之後,白素还维持着镇定,我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扇我用尽了方法也无法将之打开的门,突然发出了几下声响,打了开来。
我一声怪叫,直向门口扑去,到了门口,门已打开,一个穿着将军制服,神情极其威严的人,出现在门口,我一伸手,已几乎要抓到他的将军制服了,那将军突然道:「我是泰丰将军。」
他一报出了名字,令得我的在他胸前不到一公分处停了下来,我闷哼了一声:「将军,你好。」
泰丰将军吸了一口气:「卫先生,由於事出非常,我想,对你的遭遇,我们也不必道歉。」
我怒道:「对,是我要道歉。」
我本来是在盛怒之下讲的反应,谁知道泰丰将军竟老实不客气地道:「是的,你要道歉,你闯进我国一级秘密的军事机构,如果你在这里被枪杀,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为你说任何话。」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的确,我来到这里之後的待遇虽然差之极矣,但是我进来的方式却也有欠光明到了极点,这令得我哑口无言。
我只好道:「那算是双方扯直,谁也不必向谁道歉。将军,在做了超过十天的囚犯之後,我们是不是可以恢复自由了?」泰丰将军的神情很凌厉:「有几个国家领导人要见你们。」我冷笑道:「哈,一下子变成上宾了。」泰丰将军怒道:「你的态度最好严肃一点,事情并不好笑。」我想发作,但白素在我身後,拉了拉我的衣服,我将怒气强忍了下来,但仍免不了道:「怎麽去见他们?是把我们关在那个箱子里带去?」泰丰将军没有理睬我,转过身去:「跟我来。」当他转身去之际,倒是我袭击他的一个好机会。但是我只是略想了一想,并没有动手。白素显然已知道我在想甚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经过了一条长走廊,根本没有遇到任何人,就出了那幢建??物的门口,坐了极短程的车,就上了一架小型的喷射机。
第十二部:两份绝密文件
航程中,机舱里只有我们叁个人。看来泰丰将军也在冒着险,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对付他。但是他为了不想更多人知道秘密,所以宁愿冒这个险。
本来,我对这位将军绝无好感,但想到了他的勇敢,倒也对他另眼相看,稍减了心中的厌恶。
一开始时,我们几乎全不说话,十分钟之後,泰丰将军才道:「有叁份文件,你可以先看一看。」
他打开了将军制服的上衣,自上衣之中,取出了一个信封。一位将军,要用这种方式来收藏文件,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由此可以知道这些文件的重要性。
我将那些文件接了过来,很有点受宠若惊。
泰丰将军道:「让你参加这种高度的机密,并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见如何,你可以在第叁号绝密文件中得知。」
第叁号绝密文件,就是前面已举出来的绝密报告第叁号。泰丰将军的意见,主张将我和白素消灭。
当时,他说完之後,就扭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睬我们。
我将文件的封套拆开来,和白素一起看着。
文件一共是叁份,都是「绝密」的。第叁号,前文已经引述,第一号和二号,所记着的事,极其令人吃惊,我和白素看完之後,目定口呆,半晌讲不出话来,整件由许多谜团组成的事,都可以在这两份文件之中,得到答案。
两份文件相隔的日子相当长,约为两年。
第一份文件的内容如下:
「绝对机密文件第一号。」
「八月十七日,我署接到七宗报告,报告者指出,他们都曾在八月十七日十九时到二十叁时这段时间内,见到不明飞行物体。报告者的姓名、职业和他们见到不明飞行物体的地点,请参阅附录。
(附录相当长,没有全文引用的必要,因为那包括了七宗见到不明飞行物体的二十四个人的详细履历、生活背景等调查,应该说明的只有一点,这些见到不明飞行物体的人,全不是撒谎着。)
「不明飞行物体的报告极多,这七宗目睹的报告,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所报告的不明飞行物体,形状一致,而这个不明飞行物体,在我国西北部沿海地带飞行,最南和最北被看到的地点,相距一千六百七十二公里。而时间的相差,不过二十分钟。假定不明飞行物体只有一个,那麽,它的飞行速度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遗憾的是,见到不明物体的人,当时都未能将之摄影。而根据他们的形容,所有的人全是被个别询问的,没有串供的可能,不明飞行物体的形状如下。
「半圆球形,直径大约是十公尺,飞行时忽高忽低,极端不稳定。驾车的目睹者,在见到不明飞行物体之际,车子的动力,突然消失。虽然在不明飞行物体远去之後,动力也不恢复,事後的检查是:电力完全消失。
「半圆球形的不明飞行物体的底部,有着许多类似天线一样的伸出物,有叁个目击者,曾看到不明飞行物体距离地面只有两百公尺处掠过,他们都看到那些类似天线的突出物之间,有着闪耀不断的火花,而且还有低微的爆声,十分密集。本署根据了目击者的叙述,将七处不明飞行物体被人看到的地点作点,再将这七个点用线联合起来,可以发现,不明飞行物体由南到北,在二十分钟的飞行途程中,经过了我国西北部的叁个主要大城市。
「最值得注意的,也就是为甚麽这次不明飞行物体的出现,不按寻常办法处理,而要列为特别绝密报告的原因也在於此:在这个不明飞行物体经过的路线,包括那叁个主要的大城市,都曾在不明飞行物体出现的时间内,电力供应完全断绝。
「电力供应在这样广阔范围内断绝,是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电力在数小时之後才恢复供应,各供电站在事後的报告全一样,原因不明。
「原因不明而导致如此广阔地区的电力供应失常,这是一件极严重的事。正常情形之下的损失已经无可估计,如果非常时期,这种情形的电力供应失常,可以使我国的防卫和进攻力量完全瘫痪。国家安全出现空前的危机!
「本署将不明飞行物体的出现,和广大地区电力供应突然中断的事,联系在一起,经过审慎考虑。首先,提出了这一个意念。然後,根据不明飞行物体的飞行路线,发现断电地区,是在飞行路线的一百公里宽阔地带以内。
「再其次,不少专家,根据目击者的叙述,认为不明飞行物体底部的类似天线的物体,可能是一种导电的装置,类似我国正在研究中的无线导电设备。
「专家的这种意见,更导致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敌人有某种新的发明,可以利用某种飞行物体,将飞行物体经过之处,一百公里宽阔地带的电能,完全引走,那将成为对国家安全构成最大威胁的武器,非进行彻底的调查不可。
「本署曾经将这种构想,知会各有关部门,本署也单独进行了调查。由胡非尔上校所组成的叁人调查小组负责进行。
组长:胡非尔上校。
组员:亚伦上尉,
李沙摩夫上尉。
「调查小组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有令人震骇的发现,这种发现,是构成本报告书的第二个主因,调查的结果,无法用文字形容,只有请各阅读报告书者自行决定观感。」(报告书在这里以後,就详细记录了胡非尔上校的调查经过,看了这个调查经过之後,不得不同意「无法用文字形容」这句话是正确的。)(由於事後,我和胡非尔上校见过面,他详细地告诉了我关於调查的经过,所以,我不再用报告书中那种呆板的记载来叙述这件事,而采用较生动的记述方法。)(虽然我和胡非尔上校的认识是在这以後的事,但在这里插补胡非尔上校的调查,也很适宜。)
胡非尔上校出身并非正规军人,而是战时在敌後地区的情报人员。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後,这一类人员本来全应该退役了。但是他由於卓越的成就而被留在军队中。
胡非尔上校在战後,靠自修而获得了两项博士学位,其中一项是精密金属学,所以他被调到太空总署。更由於他的头脑精确缜密,被派去主管情报组。
太空总署的情报组,负责的工作范围极广。从敌对国家有关太空军备的一切动态,到种种有关不明飞行物体的调查,全在情报组的工作范围之内。
绝对秘密报告第一号之中,提到的将不明飞行物体飞经的路线,和当时的停电区域联系起来的设想,就是胡非尔上校首先提出,所以,调查工作落在他的身上。
胡非尔首先会见了目睹这个不明飞行物体的人,详细地询问着当时的情形。最後两个看到这个飞行物体的是两个爬山者。
这两个爬山者说:「当时天色早已黑了,我们也已登到了一定的高度,可是奇怪的是,向山脚下望去,应该可以看到山下城镇灿烂的灯光,但实际上却是一片漆黑,一点灯光也没有。这种奇异的景象,很令得我们怔呆,接着,我们就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响。」
在所有目击者之中,只有这两个人是听到「奇异的声响」的,其馀的人,至多听到轻微的火花爆发时的劈拍声,飞行物体的速度极快,但是寂静无声。
这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十分「嘈杂而断续」。他们的形容是:「那是嘈杂的声音,像是有几十架压路机一起在开动,可是却又断断续续,像是机械的运行有故障,不畅顺,就像是一辆老爷汽车,接着,我们就看到了那个不明飞行物体。
「飞行物体的速度极快,但是却在左摇右摆,摇摆的节奏,和嘈杂声的断续相配合,看起来整个飞行体有故障。当时,我们一起叫:这东西要掉下来了。的确,看起来就是这样子。
「在飞行物体的四周,有闪电一样的浅紫色的光芒,时隐时现,出现和隐没的节奏,也和嘈杂声配合,声音大的时候,紫色的光芒弱;声音小的时候,紫色的光芒就较强。它以极高的速度,摇摇晃晃向前飞,飞向北方,不消一会,就完全看不见了。」胡非尔曾对这两个人,反覆进行了十多次盘问,直到他肯定,那两人的话全部属实为止。
胡非尔向泰丰将军报告了他自己的推测:「不明飞行物体边缘的紫色光芒,可能是电流造成的。超过叁万伏特以上的高压电流,会形成这样紫色的光芒。而这飞行物体肯定已有故障,因为它在最後被看到时,飞行不规则,它不能继续飞行多远,如果它飞不多远就不能再飞的话,它一定会坠毁在我国北部地区的高山之中。」能够担当太空总署的负责人,泰丰将军绝不是没有想像力的人,但是他听了胡非尔的假设之後,也不禁呆了半晌:「你根据甚麽,作这样的设想?」胡非尔上校瘦削的脸上,现出十分自得的神情,这样回答他的上司:「我的估计,这个不明飞行物体,在第一次被人看到时,已经发生了困难,所以才不得不低飞。它低飞的目的,我想是攫取电力????它用甚麽方法可以攫取电力,不得而知,总之它飞过的地区,所有电力全部消失!」
泰丰将军作着手势,鼓励胡非尔继续说下去。胡非尔又道:「它攫取电力,希望可以继续飞行,但显然情形愈来愈糟,那最後两个目击者的直觉印象是对的:飞行体发生了故障,而断电地区,也到那地点为止,这可以断定为:飞行物体已不再攫敢电力,在前面坠毁了。」
泰丰将军纠正了一点:「或者,降落了。」胡非尔道:「不管是降落了还是坠毁了,我们只要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泰丰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动员多少人?」胡非尔在这时候,已直觉地感到事情极度不寻常,所以他也早有了计画:「不必太多人,带两个人去就行了,一定要最好的人,然後,带一些最精密的探测设备。我已经决定了带谁去,他们是亚伦上尉和李沙摩夫上尉。」泰丰将军相信胡非尔的挑选,所以立即批准。
准备工作花了叁天。携带的仪器尽量轻巧,因为他们可能要翻山涉岭,究竟目的地在何处,也不知道。为了携带必需的探索仪器和工具,他们甚至连露营的设备都没有。
好在他们全是出色的军人,露宿也难不倒他们。
亚伦上尉二十九岁,军官学校出身的优秀军官,记录上没有丝毫缺点,红发,身高一八二公分,有着体育家的身形,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李沙摩夫上尉看起来差一点,已经四十二岁了,所谓「差一点」,是他的一切,没有亚伦那样标准。
李沙摩夫上尉是一个老兵,经历过许多残酷的战争,各种各样求生存的办法之精通,罕人能及,他又是一个爬山专家,平时有点油腔滑调,毫不在乎,也会玩点小花样,例如偷一点军用物资出去,装配成一些精致的机械出售图利等等。
在这种目的不明,充满了神秘的探索任务中,李沙摩夫这样的人是最恰当的人选。
叁个人,由胡非尔率领,他们的出发,甚至在本机关中,也保持秘密,只有泰丰将军一个人知道。
他们先到了那最後两个目击者看到不明飞行物体之处,然後,根据那两人所说,飞行物体「摇摇晃晃」飞出的方向,向前进发。
那一带,全是高山峻岭,根本没有道路。郊游和爬山者,也只到他们开始之处为止,再向前去,天晓得是不是有人迹。
第一天,他们爬上了山顶,在山顶上,他们各自用望远镜搜索着,但是望远去,视线所能及处,全是密密的松岭,林中有些甚麽,他们也看不到。
当晚他们又下了半山腰才休息,第二天一早,又开始向前走,下午,翻过了另一座山头,在山顶上,他们再度用望远镜观察。
一路上,他们早已开启了随身携带的金属探测仪,可是仪器上的指针没有反应。胡非尔也考虑到了不明飞行物体的动力可能是核装置。所以也带了放射线探测仪,但也同样没有反应。
当他们又在山头上用强力望远镜观察时,李沙摩夫先叫了起来:「我发现了一些东西,看西北偏西十五度,对面那个山头的半山腰,看到没有?」胡非尔看到了:「是,好像有人在那里非法砍伐。」亚伦也看到了:「至少有一百多株松树被砍倒了,还来不及运走。」李沙摩失笑了起来:「上尉,这山头上的松树全送给你,你有甚麽法子运得出去?
那些树,是被甚麽力量撞倒的。」胡非尔道:「如果是雷殛造成,森林会发生大火,而没有这种痕迹,所以????」李沙摩夫道:「所以,我们要找的不明飞行物体,一定落在那地方。」这个结论,立即为他们全体所接受,想不到那麽快就有了结果,大家都很高兴,落下山头之後,努力向前进。但是当天无论如何无法到达目的地,只好在两峰之间,过了一夜。
到了早上,他们精神焕发地前进,攀上出去,密林阻挡了视线,好在他们认定了方向,一直向前进。到了中午时分,已到了半山腰,强力金属探测仪的指针开始移动,愈向前去,指针移动的幅度愈大,指出前面有大量的金属,距离已只不过五百公尺了。
幅射探测仪也有了反应,但并不是太强烈,未达到危险程度。
胡非尔密切注意着幅射的强烈,一直到他们看到了东倒西歪的松树之後,他们也看到了那个「不明飞行物体」。倒下来的松树很多,飞行物体在最近北方边缘的松树旁,已经分裂成了叁个部分。
胡非尔、亚伦和李沙摩夫叁人呆立着,好久不说话,也不向前走去。他们真正震呆了,连胡非尔也不例外。
胡非尔曾对这个不明飞行物体作过种种推测。但是推测是一回事,真的看到了不明飞行物体,又是另一回事!那究竟是来自其他国家的飞行工具,还是来自别个星体的?
一切全部充满了极度的神秘,而这种神秘的震撼,足以使任何人呆若木鸡。
他们记不清呆立了多久,亚伦最先开口,他发出了一个极傻的问题,他大声叫道:「有人吗?」
亚伦的询问当然得不到回答,胡非尔作了一个手势,他们向前走去。
分裂成叁部分的飞行体,看起来已不能再拼成一个圆形,撞击的力量很大。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飞行体的体积并不是十分大,直径如一辆大卡车。他们向前走去时,地面上有着不少金属碎片。
当他们来到叁个分裂部分的中间时,他们看到了一组不成形的机械。
那组机械已经完全毁坏,而且还经过焚烧,已经是一堆废物了。叁个分裂部分,两部分较小,有一部分相当大,当他们来到那最大一部分的面前之际,他们都呆住了。
如果说他们刚才看到那飞行物体时,所感到的震惊是一,那麽,这时他们所感到的震惊是一千,一万。一时之间,叁个人僵呆着,喉际发出咯咯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亚伦上尉首先发出了一下怪叫声,随着他的那下怪叫声,是一下枪声。胡非尔听到了叫声和枪声,但是那全然不足以令他转过头去向亚伦看一下究竟发生了甚麽事,他仍然双眼发直,盯着前面。
而李沙摩夫,这个经验丰富、可以在死??堆中酣睡的老兵,在枪声之後,陡然大笑起来。他一面笑着,一面向前冲。当胡非尔略为定下神来,看他时,他已经奔到了一个悬崖之前,而且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胡非尔在这时,发出了一下叫声,他说,他当时也不明白自己这一下呼叫声,是为了发??他自己内心的惊恐,还是要叫停李沙摩夫。
李沙摩夫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奔向前,从悬崖上直跌了下去。
胡非尔看着他跌下去,他在下坠之际,不是发出惊呼声,而仍然是发出大笑声,一直跌下了千仞深谷,据胡非尔的报告说,直到李沙摩夫跌死之前,他一直在笑着。
当胡非尔在目睹了李沙摩夫跳崖之後,再转过头来看时,这才发现亚伦上尉的额角上,有一个洞,血正在汨汨向外淌着,刚才那一下枪声,是他用手枪结束了他自己的生命。
胡非尔当时,只觉得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他甚至也下意识地拔了手枪在手,想学亚伦一样,举枪自杀。他当时和事後,都极能了解两个自杀者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想结束生命。
连胡非尔上校也有这样的冲动,是因为他和已死的两个同伴,所看到的情景,实在太令人震惊。他们所看到的情形,令得他们第一个产生的意念就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人类的前途结束了。
那种情形,就像是敌人的军队,已经打到了门口,而自己又绝无力量可以抵御,敌人一攻进来,就会成为俘虏和奴隶。任何性子较烈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会想到宁死不屈,情愿自己结束自己的命,也不愿意投降敌人。
他们在那个已经断裂开来的机舱之中,究竟看到了甚麽东西呢?据胡非尔上校的说法是:那是人。一个一个人,很多,有好几十个。那毫无疑问是人,虽然他们的体型如此之小,但那一定是人。
那些人的体型极小,只有十五公分左右,从比例上看,他们的头部十分大,光秃而没有头发,双眼突出而形状可怖,身上的衣服,像是金属丝组成。
胡非尔上校已经拔出了手枪来,快要步亚伦和李沙摩夫的後尘。那是因为他一看到那些形体十分小的怪人,立即就想到,那是外星来的高级生物,根深蒂固的外星侵略者的观念立时发生作用,使他感到:地球上没有力量可以防御来自外星的侵略,地球人完了。
而在千钧一发之间,他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些怪人突出的眼珠,看来绿黝黝地,并没有甚麽光芒。再接着,他就发现,那许多小怪人,全部一动不动,全都死了。胡非尔的心中,仍然怀着极度的恐惧,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的真正的恐惧。但是发现了那些怪人都已死亡之後,至少令得他镇定了许多。所以,他才打消了结束生命的念头。
胡非尔镇定了下来,开始检验那些??体,他数了一数,一共是七十四具。在那只已可以肯定为宇宙飞船的残剩机舱内,还有着许多胡非尔所看不懂的装置。在那一瞬间,胡非尔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地球人的渺小。
不知道甚麽星体来的高级生物,已经能通过宇宙飞船来到地球。这种事实,对於地球人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实实在在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才决定应该怎样做。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在搜寻不明飞行物体的下落,这时找到了那不明飞行物体,他却一点也没有兴奋之感,只是恐惧、沮丧和焦虑。
他先解下背囊,用布将那些外星人的??体,一起包起来。在那时,他又发现了在几乎没有完整东西的现场,有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块玻璃砖,在绝密一号报告书中,十分清楚地记载着这块完美无缺的玻璃砖的大小和重量。
(我看到这一段时,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几乎忍不住要张口大叫起来,但白素立时阻住了我。)
(毫无疑问,那玻璃砖,就是在我书房中出现的那块!)胡非尔上校将那玻璃砖拾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是甚麽,就带着??体和它,开始归程。
当那些外星人的??体,展示在太空总署几个高级负责人面前之际,人人都目定口呆,出不了声。等到震惊过後,意见纷纭。
有的说立即通知联合国,要联合几个强国,共商抵御之法。有的要对??体进行解剖,有的要立时动员,下达紧急命令。最後,是胡非尔的意见,获得了一致的通过。
胡非尔的意思是:将这件事,保持绝对秘密,绝对不能对公众宣布,以免社会秩序遭到彻底破坏。安置那些??体,也是胡非尔出主意,拣了一处位於沙漠的研究中心,在最底层的一个密室之中,用许多玻璃盒,将那些外星人的??体,藏了起来。
为了避免有人进入和??体??坏,藏??的玻璃盒真空,而整间密室之中,则充满了氮气。那块和??体一起发现的玻璃砖,也和??体放在一起。
然後,再由胡非尔一个人,带了炸药,到那个宇宙飞船坠毁的地点去,将飞船的残骸,彻底炸毁,不留痕迹。
整个过程,都在极度秘密的状态下进行,亚伦和李沙摩夫两人的死,经泰丰将军亲笔批署:「在执行某种极度机密的任务之中殉职」。
有两个小小的意外,是道格拉斯教授和一个主任级军官,教授不同意总署的处理方法,准备向全世界公布,主任因震撼之馀,酒後说了几句有关外星人??体的话,他们两人,全被胡非尔灭了口。
泰丰将军和最高当局,显然是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胡非尔上校的做法,为了秘密不致外??,不惜一切手段。
於是,这件事,就变成了不超过五个人知道的秘密。有关这件事的报告,是绝对机密报告第一号,代号是「小小事件」。或许是那外星人的??体看来如此之小,所以才取了这样一个代号。
事件本来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是齐白闯进了那墓室的话。齐白闯进墓室的经过,写在「绝密报告第二号」之中。
我和白素看完「小小事件」报告之後,只是发怔,不知道如何才好。
泰丰将军望着我们,我们两人的脸色一定不是十分好,他冷冷地道:「感到震惊?
你们不过看到了报告书,已经这样子,应该可以想像,当日我们面对这种事实,心中如何惊悸。」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泰丰将军又道:「所以,我仍然以为,胡非尔上校的意见,我们处置事件的手法,是必须的????既然必须,就不必再讨论这样做是正当或不正当。」
我仍然无法表示自己的意见。
泰丰将军又道:「请看第二号报告书,没有第二号报告书中所发生的事,也就不会有你们的事,世人永远不会知道,就像没有发生过。」我还是不出声,和白素再去看第二份文件。
「绝密报告第二号,代号:气化事件。
「研究中心藏有外星人??体的密室,绝对不许任何人进入,即使该中心负责人,也不得进入。为此,总署作了最严密的措施,密室的门钥,保存在总署,胡非尔上校处。
「这项规定在密室中开始收藏了外星人??体之後,就立即生效,近两年,完全没有事故发生。
「五月叁十日晚,研究中心的警报系统,突然被人触动,证明有人非法侵入。
「立即发现,被侵入处,是绝对机密的密室,门锁已被破坏。由於命令绝对严格:不论在何等情形之下,不获总署批准,皆不能进入这密室,所以研究中心方面执行命令,一面派人守在密室门口,一面通知总署。在胡非尔上校以第一时间赶到之前,研究中心的保安人员也已发现了有一条地道,直通向研究中心建??的地下通气道,侵入者是从这条地道中进入。
「经过彻底搜查,发现有侵入者遗下的工具一袋,属於专业盗墓人所使用。地道的出口处,距中心叁公里,是一处荒僻的沙漠。
「胡非尔上校到达研究中心……」胡非尔上校到达研究中心之前,没有任何人进过那个密室。当他来到那密室门口,看到门锁被破坏,他也无法设想在里面,究竟发生了甚麽变化。
他先下令,令所有的人全远远离开去,到他肯定门打开之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密室中的情形,他才一脚踢开了门。
那间密室,是他亲手布置的,七十四个玻璃盒,每一个盒中,放着一具??体,而当他一脚踢开了门之後,他陡地一呆。
密室中全是碎玻璃。所有本来用来放置外星人??体的玻璃盒,全都破碎,而且碎裂得十分彻底,全都成了极小的碎片。而所有外星人的??体,也已完全不见。
房间中氮气,已经全部逸出,混入空气之中,房间中的空气和其他地方的空气没有甚麽分别,胡非尔上校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鞋底踏在碎玻璃上,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来。
他找过那块玻璃砖。由於满地全是碎玻璃,他不能肯定那玻璃砖是不是也碎裂了。
看到所有外星人的??体全不见了,胡非尔上校的心中,又惊又喜。他感到高兴的是,要长久维持这个秘密,十分吃力,如今??体不见了,这就是说,秘密也不再存在了。
可是,令得他忧心忡忡的是,??体落到了甚麽人的手中?谁有那麽大的神通,神不知鬼不觉地掘了一条地道,通入地下室,进入保安严密的研究中心,又进入了密室?
胡非尔当然要查这件事,极其庞大的调查工作,在他的主持下展开,所有参加调查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知道要找出,五月叁十日晚,是谁偷入了研究中心。
调查的经过十分复杂,在绝对机密报告第二号之中,也有着详细的叙述,经过冗长闷人,所以不再引述,只须知道在五月叁十日以後的一连串日子中,以太空总署为中心,旁及各机关的上千人员,都曾参加过这项神秘的调查工作。
第十叁部:唯一辨法互相了解
调查工作在半个月之後,有了结果,一个身分神秘的中国人,被不少人认出,在五月叁十日的前後,曾在研究中心附近的??镇出现。这个中国人,在六月一日凌晨,曾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中喝醉了酒,大叫「世界末日来了!」「人类的命运已到了终极!」这一类话,当时在酒吧中的少数人曾认为他是某个新教派的传播者。
胡非尔立时将调查集中在这个中国人身上,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的绘像,被大量送出去,这个中国人的行踪,也渐渐明朗化。
现代化的大规模的调查,可以将一个人的来龙去脉,完全弄得清清楚楚。胡非尔已经知道了这个中国人的名字叫单思,出生於一个极富有的家庭,而他本身,是一个杰出的业馀盗墓人。
在得到了单思在开罗的消息之後,胡非尔上校立即飞往开罗,一下机,就直趋一个叁流的夜总会。
在开罗,有不少这样的夜总会,这种夜总会的特点是乌烟瘴气,空气的污染程度,会叫人感到如处在炉子中,肚皮舞娘疯狂地扭动着胴体,劣酒的酒味,令人一进门就会呛咳。
在这家夜总会的一个角落中,胡非尔见到了单思躺在五个肚皮舞娘的肚子上,手中拿着酒瓶,在向口中灌着酒。
胡非尔是一个老练的情报工作者,他绝没有表露自己的身分,而是一声不出,在肚皮舞娘的格格笑声中,挤在单思身边,也躺了下来,将单思手中的酒扭移到自己的口边,也灌着酒。
单思望向他,很高兴有一个人来和他作伴,两个人不断喝着酒。
夜总会二十四小时营业,胡非尔和单思至少在这个角落中泡了超过六十小时,醒了又醉,醉了又醒,直到胡非尔认为时机成熟了,他才道:「世界末日已经到了,你知道吗?」
单思像是听到了最知己的肺腑之言,立时大点其头:「我知道。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原来你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单思这样说,等於是在告诉胡非尔:偷入研究中心是两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胡非尔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因为他的调查是如此广泛、深入,但也只查出了单思一个人与事件有关,另外一个人是甚麽人?何以可以像是在空气中消失,不在他的调查网中出现?
(胡非尔上校当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叫齐白,一直就躲在研究中心附近的沙漠的地洞之中。齐白不但比单思聪明,而且比单思镇定,在看到了外星人的??体之後,他所受的打击,不如单思之甚。)
胡非尔回答:「没有别人知道,只有我们叁个人才知道这秘密。」单思瞪着胡非尔:「太可怕了,是不是?」胡非尔单刀直入:「是啊,那麽多??体,来自不可测天体的外星人??体,地球上的人完了,变成了低等生物。」
单思的身体剧烈地发着抖喃喃地道:「完了,完了,该死的齐白,他为甚麽要邀我做这种事?」
胡非尔有了「齐白」这个名字,这使他可以很容易地查到有关齐白的一切。当时,他只是不着意地问了一句:「齐白在哪里?」单思道:「不知道,他说他……我们无意之中,触及了当今人类最大的秘密,一定会遭到不幸,刻意保持秘密的人,不会放过我们。」胡非尔不动声色:「除非你能将??体还给他们。」单思发出相当可怕的笑声来:「??体?哈哈,哪里还有甚麽??体。」胡非尔问道:「你们将??体怎麽了?」单思双手挥舞着:「不知道,一切像是一场恶梦,一只一只玻璃盒,一打破,??体突然渐渐消失,溶化在空气之中,不见了。齐白不断打破玻璃盒,??体不断消失????」单思讲到这里,睁大了满是红丝的眼睛,盯着胡非尔:「你说,他们是不是逃走了?回去了?像是被咒语关在宝盒中的妖魔,逃了出去,然後,又会大规模地回来复仇?
」
胡非尔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单思这样说是甚麽意思,直到在反覆地询问、交谈之後,胡非尔才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他在报告书中,肯定了单思所讲的全是事实。
经过的情形是:齐白邀单思一起去盗墓,通过地道,进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
体。当他们进入甬道之际,齐白开始录音,那时,他已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因为他一心认定,自己应该在一座古墓之中。
等到他们进入了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体,他们开始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齐白像疯了一样,打碎那些玻璃盒子。
(这就是齐白的录音带中,不断的玻璃碎裂声的来源,还有他的惊叫声。这时候,单思已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发不出任何声音。)玻璃盒子打碎,盒中的??体,便迅速消失,他们碰一下??体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现象极其奇特,胡非尔也不明白,只是照单思所述的实录下来。)(我倒可以略为明白。那叁个人曾对我说过,他们对於密室中的气体,没有办法忍受。大致可以推断,纯粹的氮气,会令得他们的躯体,迅速消溶在氮气之中。)到最後,他们发现了一块玻璃砖,齐白拿起了它,单思全然不知道齐白又做了些甚麽,事实上,他一进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体,已经整个人都呆住了。
接着,齐白就拉着他,向外奔去,由於奔逃的时候太匆忙,触动了警钟,但他们还是逃了出来。
他们一逃了出来之後,齐白就道:「单思,我们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秘密,一定有人会为了保持秘密而杀我们,快逃,逃到人迹不到的地方去躲起来。」单思定过神来之後,他的直觉不如齐白敏感,对齐白的警告,只是姑妄听之,他只是道:「这种怪事,我一定要告诉卫斯理。」(此所以,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绝密报告第二号之中,真不简单。)齐白当时道:「你还是逃远点,可以写信告诉他,别去找他。」(这两卷录音带,齐白离开了单思之後寄给我,他不可能自己寄,是他托了人寄的。我想起被他派的人放进棺材的事,知道他神通广大。)然後,齐白又道:「有一样东西????我也要给卫斯理。」单思望着他:「甚麽东西?」
(报告书中记载的单思对胡非尔所说的他和齐白之间的对话,十分重要。齐白说要给我一样东西,可是他并没有托单思给我,我也没有收到甚麽。)(就是因为胡非尔可能认为有东西在我手中,所以才派了他六个手下,在暗杀了单思之後,再追踪我,向我探测东西的下落。)(当时,我以为那一定是十分珍罕的古物,所以才讲了一句「珍贵的古物」,这句话,在深明内情的那六个人听了,自然知道我其实甚麽也不知道,这就是我在飞机中遭遇到的事。)
(也幸亏我当时真的全然不知道,因为这六个人早已奉令,只要我也知道内情,他们就会像对付单思一样地对付我。)(而这六个人,在完成了任务之後,他们的下场如何,人人都知道。)齐白和单思分手,齐白不知所踪,单思到了埃及,由於震惊太甚,终日沉醉在醉乡之中,直到胡非尔上校找到了他。
胡非尔上校在单思的口中了解了经过情形,已经准备除掉单思灭口,可是他还想要多了解一些经过,出现了一点意外,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带走了单思。
胡非尔再展开调查,单思在一个多月之後,才在东方出现。胡非尔一直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单思在甚麽地方。
(我倒可以推测单思在甚麽地方。齐白一直在关心单思的安全,那些报告书中「来历不明的人」,一定是齐白的朋友,将单思从开罗弄走,弄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情形就像将我自地洞中弄走一样。)
(但单思显然不领情,他知道有人要追杀他,但还是来找我,他以为齐白提及的东西在我这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一开始就已经写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报告书最後提及,单思和六个派去执行任务的人,全已死亡,还有两个人值得注意,一个是卫斯理,但已证明他全不知秘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齐白,下落不明。
整件事件,由於??体的神奇消失,所以代号是「气化事件」。
报告书中,最後一段是胡非尔上校料到可能还会有人再来,极可能会是外星人要得回他们同伴的??体,所以,提议不要封闭地道,作为一个陷阱,使得再进入的人,落入陷阱。
结果,我和白素就落人了胡非尔的陷阱,所以才有了绝密报告第叁号。
喷射机仍在高空飞行,看完了这叁份报告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互握着的手,手心都在冒汗。泰丰将军冷冷地直望着我们。
白素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看来,我们两人,应该被列入灭口名单。」泰丰将军闷哼了一声:「本来是,但是胡非尔上校却不主张这麽做。」我忍不住「哼」地一声:「为甚麽?灭口计画,从头到尾,全是他在执行,而且,也是他首先提议和拟定的。」
泰丰将军说道:「到了目的地,你自然会明白,现在我不想先解释。」我不再说甚麽,又和白素交换了一个眼色。整件事情,到现在,已经可以说真相大白。事情的牵涉范围竟如此之广!一个强国的最高统治集团,一心要将外星人来到地球一事保持绝对秘密,这件事本身,或许只是观念上的问题,不算是甚麽罪恶,但是为了要达到目的,却必须使用丑恶之极的手段。
白素低声对我道:「镇定一点,别冲动,也别将他们当作敌人。」我恼怒道:「他们随时可以取走我们的生命。」白素摇头道:「他们只是太恐惧了,恐惧心理,令得他们无法面对事实。」我无法同意白素这种说法,赌气不再出声,飞机在飞行了叁小时方才着陆在一个军用机场中。
一下飞机,在极严密的警戒下,我们被送上一架全部密封的车中,泰丰将军坐了另一辆车子。我们完全无法知道车子经过了一些甚麽地方,车行约半小时就停了下来。我们出了车子,已在一幢建??物中。
武装人员带着我们,进入一间房间,关上门,房间不大,只有我和白素两个人,我们才坐下,对面的一幅墙,突然移开,隔室和这间房间,成了一间。
在隔壁那间房中,已有五个人在,一个泰丰将军,我们是认识的,还有一个看来已超过六十岁,但是体格仍然可以称得上壮健的老者,我们也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
还有两个,全是见过照片的高级官员,另一个坐得离我们最近,这人在墙移开之际,就站了起来,他身形极高,瘦削,剽悍,双眼炯炯有神。鹰钩鼻,薄嘴唇,一望而知十分寡情。
这个人盯着我们,作自我介绍道:「别人不必介绍了,我是胡非尔上校。」他伸出手,向我走过来,我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他又十分有礼地向白素点了点头,转回身:「每个人都知道是甚麽事,我们立刻开始!」其馀的人都表示同意,我大声道:「等一等,我来到这里,不是自愿的,我不参加任何问题的讨论。」胡非尔用他那双有神的眼睛盯着我,半晌才道:「现在是甚麽情形,你还在讲究这些。」
我冷冷地反问:「现在是甚麽时候?」胡非尔陡地吼叫了起来:「现在是地球最危急的时候????」他在吼叫了一声之後,立即感到在场全是地位极高的人,他不能这样无礼,所以立时压低了声音,脸胀得通红:「外星人已经来了。」我又冷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何以你这样害怕,只要宇宙中另外还有生物的话,他们迟早会来,有甚麽好大惊小怪的?」胡非尔上校的神情变得怪异之极,像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同类,就是外星人。
那个老者咳嗽了一声:「对不起,你的确不是自愿来的,但是你闯进了一级军事保密机构,我国有权审问你。」
我想要开口,老者一挥手,不让我说下去:「如今,我们不是要审问你,只是想和你谈论一下,找出事情的应付方法。」作为一个超级大国的最高领导人,这位老者的态度,比胡非尔好得多了,我也心平气和地道:「好,这样子,大家才能开始说话。」胡非尔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我抢在他前面,说道:「我不认为外星人到了地球有甚麽不好,他们迟早要来的。我们也不必根据地球人的观感,认为他们来了,一定是入侵。外太空来的侵略者,这全是电动游戏、连环画和电影中的事,不一定会发生在实际生活之中。」
泰丰将军道:「根据已发生的事实来看,他们如果展开攻击,我们绝无抵抗的馀地。」
我笑了起来:「将军,我不知道你这是甚麽逻辑,举个例子来说????」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恰当的例子来,转头向白素望去。白素的姿态十分优雅她立时道:「这就好像一个侏儒,一看到了重量级拳王,就认定了这个拳王一定会攻击他。」泰丰将军的面肉抽搐了几下:「事实上,相去更远,在这些外来生物之前,我们太脆弱,一只他们的飞船,就可以使上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完全消失了电力。」那老者道:「所以,我们决定保守秘密,不然,真正的情形一旦公布,世界末日就来了,不必等外星人来攻击,我们自己就会弄垮自己,就像是在有变故发生时,拥挤的群众因为恐惧,争相逃生而自相践踏至死一样可怕。」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了许多年,经过了许多动乱,才建立了虽然不理想但却是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秩序,地球人在这种秩序下生活,心理上需要一定的支持力量。一旦这种支持力量消失,混乱就开始。」我点头:「我同意这样的分析,但是,这是肯定了外来者会向我们发动攻击而得出来的结论。」
胡非尔又叫了一句:「他们当然会。」我盯着胡非尔,好一会。可能是我的目光十分古怪,是以胡非尔在我的注视下,现出不安而愤怒的神情。
我这时的心情,对胡非尔是又怜悯,又生气。我怜悯他的无知,而他对自己无知作出的结论,十分固执地相信,并且照这个愚蠢的结论去行事。
我注视了他好一会之後,才道:「在我被当作外星人禁闭起来之前,我曾遇到了他们。」
我在「他们」两字之上,特别加强语气。
这句话才一出口,房间中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胡非尔上校甚至霍地站了起来,立时又坐了下去,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口唇掀动着,想讲些甚麽的,而又没有出声。
我预料到我的话,会给他带来震惊。我继续道:「你一定猜不到他们讲些甚麽。」胡非尔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我就将遇到那叁个「白袍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每个人都瞪着眼睛望着我,不出声。
我缓缓地道:「他们所举的例子十分有说服力,海中生活的水母,绝对不会将它的领土扩张到森林去,因为在森林中,它根本完全无法生活。」胡非尔喃喃地道:「可是????他们的能力????」我立时道:「水母之中,有一种含有剧毒的,叫作『葡萄牙战舰』,几乎没有甚麽陆地生物可以抵抗它的毒素。但如果生活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的一只野兔,日夜去担心它会来进袭,这是一种甚麽心态?」几个高层领导人互望着,看来已经有点同意我的说法。但是胡非尔却叫了起来:「不!」
我想听他怎麽说,望定了他。胡非尔的神情看来十分激动:「野兔本来不必担心,但是水母已经出现在它生活的领域,能不担心?」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也不禁答不上来,那老者喟叹:「是啊,事实是,他们已经来了。」
我吸了一口气:「这是事实,他们已经来了,但是那不等於说他们一定会伤害我们。那次大停电,据我的推测是,他们的飞船,发生了故障,需要大量的电力,所以才不得已而攫取了我们的电源。」
胡非尔闷哼了一声,没有说甚麽,泰丰将军语言苦涩:「一架飞船出了故障,就可以造成这样的损害,如果有十架飞船需要电力补充,我们的国家,就整个完了。」我??了一口口水,白素在这时,用她那优雅的语调道:「现在来讨论这些问题,没有意义。因为外来者的意愿是好、是坏,地球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力量!」胡非尔立时道:「是啊,所以我们才应该极度紧张、惊恐。」白素缓缓地道:「紧张或惊恐,同样不能解决问题。」胡非尔「哼」地一声:「小姐,你有甚麽更好的办法?」白素道:「有:了解!我们要尽量去了解他们,也让他们了解我们。」胡非尔的眼珠转动着,不出声,其馀各人,也保持着沉默。
白素继续道:「相互的了解,可以使事情变得简单。各位,他们来了,这是事实,惊恐一点用都没有,防御也没有能力,就让他们来好了。」胡非尔的声音听来很尖锐:「我无法忍受,绝大多数的人也无法忍受身边忽然出现一种十五公分高的小人,智慧能力都在我们之上。」白素道:「开始,谁都会不习惯,但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事实,将来,星际生物互相在不同的星体之间来往,一定愈来愈多。不但会有十五公分高的小人,也会有二十公尺高的大人,甚至於会有许多在形态上完全超乎我们想像之外的外星人,我们的原则必须改变????」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後用极其坚定的语气道:「我们全要将他们当作是朋友,而不能在心理上,把他们当怍是敌人、侵略者。」几个高级领导人互望着,最高领导人又叹了一声:「很有意思。白女士的话,很有意思,我想,现在应该是开始的时候了,开始改变我们对外星人的态度。如果这种根本的态度不改变,地球人无法适应未来的生活。」另一个喃喃地道:「是啊,可是,该怎麽开始呢?」我插了口:「当然,这很困难,要有侵略本性的地球人,相信别的生物可能根本不具有侵略性,这极度困难。」
胡非尔冷而乾涩地道:「可能,外星人根本也具有侵略性。」我道:「是。可能有,但那又怎样?地球人有力量保护自己?结果还不是一样!」胡非尔大声道:「结果不一样,不让地球人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尽一切力量去保持这个秘密,以免引起恐慌,结果就不一样。」我苦笑了一下,说来说去,胡非尔还是不改变他的意见。但至少,我们相互之间,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那老者才道:「我同意这是目前唯一可以采取的办法,改变全世界人的根本观念,需要时间。」白素道:「至少,可以在一切宣传上,开始改变『外星侵略者』的形象。」泰丰将军沉声道:「事实已经在那样做,在我们的幕後策画下,一部与和平的外星人接触为题材的电影,已经拍摄成,在全世界各地放映。」我「哦」地一声:「那部电影!」那老者挥了挥手:「基本上,我们的意见并没有多大的分歧????」尽管老者在讲话时的神态十分庄肃,但是我还是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有分歧,如果要保守绝对秘密的话,我和我的妻子,也就列入胡非尔上校的灭口名单之中了。」
胡非尔上校的脸色,变得离看之极。老者道:「我已经下令,不再有任何灭口行动。虽然如此,但我仍然同意我们尽一切力量,保持秘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下,都不说甚麽。老者继续道:「我们不能肯定过去做的是对,也不能肯定现在做的是对,我们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判断,然後行事,一切的是非对错,只有留待将来,等历史去判断。」他的语音之中,多少有点伤感,这位老者,虽然他的地位极高,但给人以一种亲切的感觉,我伸了伸身子,用手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他也反手拍着我的手背,看来我们像老朋友。
他向一位领导人望了一眼,那领导人道:「和两位会面的目的,是想通过两位,向????向他们转达一声,我们实在不欢迎他们到地球来。而他们所要的??体,根本已经因为他们身体结构特殊,消失在氮气之中,不再存在,所以,可以请他们走了。」胡非尔失声道:「他们不会走,还有那东西!」他用力挥着手:「虽然谁也没有见过那东西究竟是甚麽样子。我们还是要用一切方法,去找齐白。」我摇头道:「齐白也不会说,他害怕得比任何人都厉害。如果我再见到他们的话,我会转达这个口讯。」
老者站了起来:「相信你会保守秘密,现在,你们可以离去了。」我也站了起来:「十分高兴能和你见面,但是,我和你意见不同,我不但不会保守秘密,而且,还要尽我一切可能,去宣扬,去告诉地球人,外星人已经来了。」胡非尔冷冷地道:「不会有人相信你,你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你说的话,人家会以为是幻想小说。」
我喃喃地道:「或许人们一时不相信,但事实毕竟是难以久远隐瞒。」泰丰将军道:「别又将问题弄回老路来,这样争论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白素也站了起来:「的确是,我们疲倦,需要休息了。」那老者走过来,和我们握手,仍然由泰丰将军陪着我们出去,胡非尔上校跟在我的身边,说道:「就私人而言,我倒很高兴和你做朋友。」我望了他片刻:「真对不起,单思死在我的身边,我不能忘记当时的情景。」说完了那一句话,我看也不看他们向我伸出来的手,转过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在获得了自由之後,由於泰丰将军还想我和那叁个白袍外星人会晤,所以又在研究中心附近,停留了叁天。
但是对方却没有出现。我答应泰丰将军,最多,我再到北非洲的那个沙井去见他们,但如今,我实在觉得疲倦,希望得到休息。
泰丰将军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再要我一有他们的信息之後,立时和他联络。在这叁天中,我也用尽了方法,想找到齐白。但是齐白却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音讯全无。
我和白素启程回家,在航程中,我试图和几个看来知识程度十分高的人交谈,问及他们对於外星人的看法,所得到的回答大致差不多,都不相信外星人已到地球,但不否认外星人的存在。而提及外星人已到地球,会怎样时,一致的反应是:那是世界末日到了。
唉,这是何等严重的一种错误观念,地球人真的会灭亡????灭亡在这种无法适应星际高级生物互相友好来往的错误观念上。
来到了家门口,老仆人老蔡打开门,欢迎我们进去,老蔡已经十分老了,但是精神还旺健,他一看到我们,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种极古怪的神情来:「这房子……这房子……有点……」
他讲得十分吞吐,我道:「老蔡,有甚麽事,爽快说。」老蔡苦笑道:「这房子,有点不乾净!」我明白他「不乾净」的意思,心中好笑:「怎麽,见鬼了?」
老蔡双手连摇,神色凝重:「不是说笑的,我见到了两次,那……鬼胖得很,有叁个头,穿着白袍,两次全是从楼梯上下来,我……我……」我一听得老蔡这样形容他见了两次的「鬼」的样子,不禁大喜若狂,连白素也现出极高兴的神情来。将老蔡看得目定口呆,不知道我们两夫妻发了甚麽神经,听到家里闹鬼,会这样大喜若狂。
我拍着老蔡的肩:「老蔡,你没有看清楚,他们是叁个人,不是很胖的一个人有叁个头。」
老蔡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神情更害怕,我又道:「放心,他们是我的朋友。」老蔡吞了一口口水,从小到大,他已看惯了我的怪异行动,所以颇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甚麽样的朋友都有,连叁头鬼都是朋友。」一面叽咕一面转身走了进去。
我对白素道:「原来他们早来了。」我叁步并着两步,跳上楼梯去,白素道:「你急甚麽,他们现在不见得会在楼上。
」
白素叫嚷着,我已经奔了上去,在书房和卧室之间的空间中停了一停,已看到书房的门,打开了少许,有声音传出来:「我们在这里。」我高兴得大声吹了一下口哨,向身後招了招手,推开书房门,一眼就看到那叁个人,像是在病毒的房间中看到他们一样,「挤」在一起,坐在沙发上。
我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势,等白素也进来,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时,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形体是甚麽样的了,只是惊异於他们的眼睛之大。
如果他们的身体只有二十公分高,而他们的眼睛,看来一如地球人的话,在比例上而言,实在有点大得不可思议。在我展视他们之际,白素已经道:「叁位,??体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那叁个人中的一个,声音仍然是那麽生硬:「不存在了?」我道:「对,事实上已经没有??体。齐白进了那墓室,看到了被密封在玻璃盒中的??体,那令他感到极度的震惊。在他给我的录音带中,他便用了『终极』这样的字眼,表示当时,他震惊的程度,以为是世界末日已经到了。」那人闷哼了一声,我继续道:「齐白由於震惊,就开始打碎那些玻璃盒子,於是,??体就暴露在当时房间中的氮气之中????」我才讲到这里,对方就发出了「啊」地一声响,眼中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我道:「我不明白你们的身体结构是怎样,事实是,所有的??体,一和百分之百的氮气接触之後,就立时消失了。」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化学变化,你的确不容易明白,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有一种元素……叫铀,暴露在空气中的结果一样。我们身体的主要组成元素,遇到了百分之一百的氮气,就会完全溶在气体之中。」我吸了一口气:「??体不存在,那艘引起问题的飞船,也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你们……对不起,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受到其方面所委托转达……你们也可以离开了。你们的出现,显然不是很受欢迎。」那人发出了一下相当古怪的声音,听来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苦笑:「是的,我们会离去,谁会在这样可怕的星球持久逗留?事实上,我们连那东西也找回来了。」我「哦」了一声,他们当中那人的衣袖向上举了一举,我才注意到那块玻璃砖,在他的「手」中。
我和白素同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这……就是……那东西?」那人道:「用我们的方法,将事情记录在这里面????这东西,当然不是玻璃。你看不到甚麽,并不等於记录下来的东西不存在。你们用的录影磁带,看起来,也只是一条黑褐色的带子!」
我点着烟,长长吸了一口:「可是,齐白怎麽知道这是重要东西?」那人道:「我相信他找到了……阅读仪,那是一种仪器,可以看到这里面记录的一切,就像你们通过一种装置,可以听到或看到磁带上记录的一切。真奇怪他没有将这个『阅读仪』也给你。」
我摇头道:「齐白没有来找过我,我一直以为这块玻璃,是单思给我的。」那人道:「不会是单思。」他讲了这一句之後,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也有几句话,要请你转达。在我们远航的过程中,发现不少星体上有高级生物,你们最落後!」我道:「所以,我们才感到恐惧或震惊。」那人道:「由於你们生存的环境实在太差,所以才会有掠夺、侵占这种观念,如果你们能致力於改善生存的环境,这种观念,久而久之,自然就不会存在。或许,我的话,你们根本不能了解?」
我想了片刻,才苦笑道:「可以了解一些,我知道,地球上的生存环境真差,每一个人都要用力挣扎,才能勉强活下去,要物质丰富任人需要,人的根本观念才会改变?
」
那人发出了一下悠长的喟叹声:「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大是不服:「怎麽不了解?地球人贪婪、侵占、掠夺、自私,无非是为了物质不足。如果满地全是黄金,谁还会为了黄金而疯狂?」那人又发出了一下更悠长的叹息声:「你真是完全不了解,要改变生存环境,不在於物质的丰富与否。地球人的欲望无止境,物质再丰富,精神空虚,问题一样不能解决。」
我还在思索那人的话,白素已经道:「精神!精神上的充实,才能使地球人生存在满足的没有掠夺的环境中!」
那人道:「是,你有点明白了。」他说着,叁个人已一起离开了沙发。我忙道:「等一等,我还有许多问题。」那人道:「你想知道我们从哪里来?能力究竟有多大之类?」我连连点头。那人道:「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全是没有意义的。」我忙又道:「那麽,这????」我指着那块玻璃砖,「这东西的内容????」那人回答道:「这是飞船的航行日志,我相信就算给你知道了全部内容,你也不会有兴趣。」
我忙道:「你说的那个阅读仪,是甚麽样子的?或许就在我书房中,我可以找一找,也让我知道一下内容。」
那人道:「我可以肯定不在这里,在的话,我们一定会知道,那东西有两个六角形的突出物,颜色是极夺目的红色,半透明。可以透过它,将我们记录下来的一切,和你们的电脑电波产生作用,使用的人,就可以看到你们的文字,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转化过程,你不会了解。」
我的确只能想像,无法了解。显然,地球人的知识,还无法了解那样复杂的事,就像我无法了解他们何以能从北非洲一下子把我移到北美洲去。
那人讲完之後,向外走去,来到门口,我忙打开了门,让他们下楼,我听到老蔡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和一下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和关门声,他们已经离开了。
不多久以後,在报上看到了病毒逝世,所收藏的宝物捐给了埃及国家博物馆的消息。
又过了一年之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在欧洲的一个滑雪胜地,见到了齐白。
齐白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生活方式,我们在谈了一整晚,当壁炉中的火??已经熄灭,柴堆只剩下白灰的时候,他才忽然提起:「我派人送给你两样东西,谁知道那人不可靠,以为其中的一样是红宝石,拿去卖给了珠宝商。」我「啊」地一声:「那……玻璃砖和它的阅读仪?你派去的那人????」齐白道:「那人将玻璃砖放在你书房,没有另外一个东西,你不能知道这东西的内容。」
我忙道:「是啊,这东西????」
齐白打了一个呵欠:「内容沉闷之极,全是航行的记录,对了,还有人在等我,再见了,老朋友。」
他既然说内容只是航行的记录,沉闷无比,我也不想再问下去了。
我只是望着愈来愈黯淡的炉火,在想着那种形体很小的外星人讲过的,地球人应该尽一切努力,去改善自己生存环境的那几句话,也不理会我是不是终於能想通它、了解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