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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看著贾玉珍,足足半小时。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容光焕发,看来脸上,几乎没有甚麽皱纹。
这真是相当怪异的现象,我一直只知道气功可以使人的潜在力量得到控制,可以在适当时刻,发出异乎寻常的大力量,在武学上,叫「内功」。我也知道气功可以使人健康增进,使人看来比实际年龄轻,但是从来不知道,气功可以使人返老还童。
贾玉珍的呼气过程,维持了大约十分钟,他才发出了「嘿」的一声,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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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我,现出吃惊的神色,我忙道∶「我也练气功,但是看来功力没有你深。」贾玉珍的神情有点讪讪∶「那┅┅不算是甚麽气功,只不过┅┅闭目静坐一下。」我心中暗骂了一声,真想把这个老奸巨猾,抛在东柏林,再让东德的特务把他抓回去!
离开东柏林,由於有胡士给我的文件,相当容易,一到了西柏林,当天晚上,就到了瑞士。在飞机上,贾玉珍一直在唉声叹气,我真不明白,像他那样的人,是怎麽会把气功的层次练得如此之高。
而更令我奇讶的是,他唉声叹气,并不是为了这次他在东德境内的损失,而只是在嗟叹他未能见到鲁尔,得到那两件玉器。
我一直忍著不出声,不告诉他那两件玉器就在我身上,只是欣赏著他那种懊丧的神情。提到答应胡士的那笔钱,他倒很爽快,答应一接到通知,立刻支付。
我在西柏林时,已和白素取得了联络,告诉了她我已安全了,到了瑞士之後,很快就会回来。我问她有没有为我担心,她的回答,令得我很自豪∶「从来也没有为你担心过,知道你会应付任何恶劣的环境。」贾玉珍在日内瓦有分店,而且在古董行业中,十分权威,他也有一幢精致的小洋房、邀请我去歇歇足,我正中下怀。
和他到了那幢小房子中,在晚饭後,我手中托著酒杯,贾玉珍在我的对面,说道∶「总得麻烦你再到东柏林去一次,随便你要多少代价。」我摇了摇头∶「我不要金钱上的代价,我要你告诉我,看来如此普通的玉器,有甚麽用。」
贾玉珍吞了一口口水,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来。我冷笑了一声∶「你那麽想得到它们,甚至说用生命来换也值得,我的条件再简单也没有,为甚麽你竟然会犹豫不肯答应?」
贾玉珍叹了一声,仍然不答。我道∶「你是怕说了出来,我会分沾你的利益?」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理由。果然,贾玉珍神情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我答允你,不论它们值多少钱,我连一分钱都不要。」
贾玉珍仍然皱著眉,过了好一会,才道∶「等你┅┅真把东西┅┅弄到到手,我┅┅一定告诉你。」
我真是忍无可忍,一伸手,自口袋中,把那两块玉取了出来,在他眼前一晃,说道∶「你看这是甚麽?」
贾玉珍陡地一声大叫,伸手就抢,我立时一缩手,可是贾玉珍一下子就扑了过来。
在这样情形下,我立时一拳,击向他的胸腹,不让他扑中我。
这一拳,我出手相当重,等到「砰」地一声,打中了贾玉珍,将他打得向後直跌了出去,坐倒在沙发上,我才暗叫了一声「不好」,这一拳太重了,只怕贾玉珍禁受不起,会受伤。
我正想过去扶他,却不料他已经若无其事,一跃而起,发出可怕的叫声,又向我扑了过来。我倒跃出去,落在一张桌子上,喝道∶「贾玉珍,你要硬抢,一定抢不到手。
」我虽然这样说,可是看他猎豹似的,全身精力弥漫,对自己所说的话,也没有甚麽把握。
贾玉珍那种蓄劲待扑的神情,给我以极大的威胁,觉得他是我的劲敌。
贾玉珍暂时没有发动,只是喘著气,盯著我,突然之间,他的神情变得镇定而坚决,不再喘气,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禁大吃一惊,他若是慌乱、急躁,还比较容易对付,若是他镇定下来,我所受的严格武学训练,看来一点也占不到优势。
我立时又道∶「贾玉珍,好好和我商量!要是你再乱来,我就把这两块玉一起砸碎。」
贾玉珍震动了一下,急急摇著手∶「不要,不要,有话好说。」我挥了挥手,他随著我挥手的动作,退出了几步,可是仍然盯著我,双眼的神采,十分慑人。
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贾玉珍虽然在古董市场上叱吒风云,但是他显然没有和人直接斗争的经验。老实说,我说出要毁坏那两块玉这种话,已然 气之至,若不是有几分快意,我怎会这样说?
要是他完全不卖账,再度进逼,我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可是,由於他太关心那两块玉了,所以他没有再坚持下去。
我从桌上跃了下来,说道∶「我们早就有过协议,我找到了这两块玉器,你就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贾玉珍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没有回答。我又道∶「而且,我也答应过,如果你的话能够使我满足,那两件玉器,就是你的。」我最後的一句话,对贾玉珍有极度的诱惑力,他不由自主,吞了一下口水,声调有点急促∶「怎样才能使你满意?」我道∶「我能分得出你是在说谎,还是在讲真话。」贾玉珍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你知道了真相,你更不肯把那两片玉简给我了。」我一直到这时,才知道那两件玉器的名称是「玉简」,那还是贾玉珍无意中说出来的。
我冷笑一声∶「我早已说过,我不要分享利益,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究竟。因为有一些事我想不通,要想通它。」
贾玉珍再吸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吸得绵绵悠长,他开始吸气,我也开始,暗中和他较量,可是我已吸得胸口发痛,他还在不经意地吸著气。
他又缓缓把气呼出来∶「我┅┅该从何说起呢?」我提醒他∶「从屏风的夹层说起。」贾玉珍望了我一眼∶「那扇屏风,本身一点价值也没有,可是夹层里,却有著稀世之宝,那是┅┅那是┅┅」
他讲到这里,又犹豫了一下,令得我焦急万分,但又不能催他。总算好,他没有犹豫多久,就道∶「那是一份仙 ,和九枚丹药。」我陡地呆了一呆,真的,我呆了一呆,因为我完全无法适应他说的话。甚麽叫做「一份仙 和九枚丹药」?这完全是和现代生活脱节的语言,叫我如何接受。所以我本能的反应是立时大声追问∶「你说甚麽?」贾玉珍道∶「一份仙 ,九枚丹药!」这一次,我听得再明白也没有了,而在那一刹那,我实在忍不住,陡然轰笑了起来,我真正感到好笑,从来也没有这样感到好笑过。
一份仙 !九枚丹药!
贾玉珍多半是看武侠小说看得大多了,一份仙 ,九枚丹药,要是有谁听到了这样的回答而可以忍住了不发笑,这个人了不起之至。
我不断地笑著,一直笑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腹肌感到疼痛,贾玉珍却一直只是瞪著眼望著我,像是全然不知道我为甚麽发笑。
我还在笑著,贾玉珍忽然叹了一声∶「你┅┅不要太高兴┅┅那九枚丹药┅┅已全给我服了下去。」
天!他以为我发笑,是因为我「太高兴」。本来我已经可以停止发笑,但是一听得他这样讲,又忍不住爆发出新的轰笑。一面笑一面捂著胸口,用尽了气力,叫道∶「是麽?那九枚丹药,是不是『九转大还丹』?还是『毒龙丸』?用七色灵芝,加上成形的何首乌,再加上万载寒玉磨粉,炼了三十六年才炼成┅┅哈哈,吃了下去,你就可以成仙?」
贾玉珍眨著眼∶「不是,那九枚丹药┅┅仙 上说叫作『玉真天露丹』,秘笈上解释说,天露,来自九天之外,是一批仙露┅┅」这宝贝,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向我在解释。我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那本仙 呢?又是甚麽?」
贾玉珍道∶「叫『玉真仙 』,我的名字叫贾玉珍,和秘笈的名字暗合,可知仙缘巧合,我┅┅」
听到这里,单是轰笑,还不够了,我大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笑著,指著贾玉珍,总算迸出了几句话来∶「贾玉珍,你这个人┅┅我┅┅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很富娱乐性┅┅可是想不到竟丰富到这一地步┅┅我——」我在第一次见到贾玉珍的时候,的确感到他很富娱乐性,当然,这印象,多半是来自他那秃得精光发亮的秃头。
这时,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也正由於这个缘故,话讲到了一半,就陡然住了口,讲不下去。
因为这时,在我面前,被我用手指著,当作是可笑对象的贾玉珍,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截然不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已经不是一个满面油光的秃头老者,而是一个有满头黑发,看来精力充沛的中年人。
在他的身上,曾发生过巨大的变化,这一点,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笑下去,还是应该听他继续讲他的「巧合仙缘」?
刹那之间,我感到了极度的迷惘,张大了口,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陡然之间静了下来,贾玉珍有点焦急∶「我┅┅讲的全是实话,你不相信?」我不再笑,因为我感到,事情十分可笑,但是有可能,应该被笑的是我,而不是贾玉珍。我有了这样的念头,贾玉珍又道∶「卫斯理,我以为你能接受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你不是。」
我急忙挥著手∶「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很滑稽,甚麽仙缘巧合,甚麽一份秘笈、九颗玉真天露丹┅┅」我讲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十分滑稽?」
贾玉珍瞪著我道∶「为甚麽滑稽?」我咽了一口口水∶「当然滑稽,好像┅┅那全然应该是一千年前发生的事。」贾玉珍立时反问∶「一千年前,如果发生过这样的事,为甚麽现在不能发生?」我又解释著∶「就算是一千年前,也只是在小说笔记野史传说之中,才有这样的事,实际上,不会有这样的事。」
贾玉珍的词锋,越来越是直接∶「你怎麽知道实际上没有这样的事?」我有点恼火∶「当然没有。」
贾玉珍冷笑了一声∶「那只证明你无知,你记载过那麽多和外星人打交道的事,和灵魂交通的事,如果我也说根本没有这种事,你会怎麽说?」我很少有给人说得张口结舌的时候,但这时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好,我只好道∶「你得了那┅┅和你名字暗合的秘笈和仙丹之後,又怎麽样?」贾玉珍道∶「你别再笑,也别打岔。」我忍住了笑,他说这种事不滑稽,那我真是不服气。玉真天露丹,名字倒挺好听,用在武侠小说里,也足可以应付邪派的老魔头了,哈哈!
贾玉珍像是在思索著甚麽,过了一会,才道∶「最早,我听一位对古物十分有研究的老先生说起,他说人和神仙,只是一线之隔,古时记载著,有许多人因为诚心向道,虔诚修行,炼丹练气,结果成了神仙,可是现在已经听不到有甚麽人,从凡人变成神仙了。」
贾玉珍叫我别打岔,所以我只是闷哼了一声。
贾玉珍继续道∶「那位老先生说,古时候成了仙的人,像葛洪、抱朴子、赤松子、东方朔、宁封子、彭祖、白日升天的刘安、唐公房┅┅等等,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能够成为神仙,全是因为仙缘巧合,得到了修仙途径的指点,也就是仙 、秘笈这一类仙书,才能变成神仙。普通人,人人都想变神仙,但是若果没有仙缘巧合,自己是无法摸到修仙的道路。」
我斜瞅著贾玉珍,他对历史上著名的「成仙」的人物,倒是很熟悉。不错,历史上「成仙」的记载很多,也一直有人在求自己由凡人变为神仙,这种求仙的行动,在清朝一定还相当盛行,不然,《红楼梦》之中,就不会有贾敬醉心於炼丹,想自己变神仙的事。
可是,到如今,世上稀奇古怪的事,虽然多得不能再多,却久矣乎未曾听说有甚麽人刻意去修仙了。
贾玉珍若是以为自己练练气功,使得他的健康状况得到了迅速的改善,衰老被遏制,甚至回复了青春的活力,就可以由此修炼成仙,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那位老先生又说,仙缘十分难得,以前,神仙肯渡人,可是神仙渡人的例子,越来越少,凡人要修仙,只能靠极佳的机缘,得到仙 ,接法修行,还要真正有好根基,才能成仙——」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快说到正题去吧,像你讲的那些,我在任何一本武侠神怪小说中,都可以看得到。」贾玉珍陡地提高了声音∶「我说的就是正题。」我看他那种样子,只好由得他,耐著性子听他说下去。贾玉珍又停了片刻,才道∶「那位老先生又提到,恭王府里,就有著一件宝物,和修仙有关,可是却没有人参得出来,究竟和修仙有甚麽关系。他说他见过那宝物,看来像是一对玉简,没有甚麽出奇,而且那东西,在拳匪之乱那一年失去了。」我听到这里,才感到略有一点意思,我想起了老鲁尔得到那两片玉简的记载。
可是,如果说贾玉珍是因为那位老先生当年的一番话,就相信这两片玉简,可以使人变成神仙,因而拚命想得到它们,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所以我肯定贾玉珍的叙述之中,一定有不尽不实之处,我也不发问,只是冷冷地望著他。
贾玉珍略停了一会,又道∶「那老先生又说,他早年,曾遇到过一个游方道士,那道士有一扇桌上用的屏风——」
他讲到这里时,向我望了一眼,意思是说,他现在提及的那屏风,就是我卖给他的那个。我点头道∶「是,屏风主人,从一个道士的手中得到它的。」贾玉珍吸了一口气∶「那位老先生说,那道士对他讲,屏风和神仙有关,是神仙所赐的东西,内含无限玄机,他当年听过就算。後来他又遇到了一个知道屏风来龙去脉的人,说那扇屏风,从青城出的一个道观里来,他见过道观的主持,确实可以肯定,屏风和神仙有关,屏风中还有著巨大的秘密,有神仙手书的仙 和仙丹,得到的人,可以┅┅可以┅┅」
我吸了一口气∶「可以成仙?」
贾玉珍「嗯」了一声∶「就是这个意思,道观的主持还说出了打开屏风夹层的秘密——」
我忙作了一个手势∶「等一等,不对了。」贾玉珍望著我,等我发问。我道∶「如果道观的主持,知道打开屏风的秘密,他自己为甚麽不打了开来,取了秘 和仙丹,自己成仙去?」
贾玉珍缓缓地道∶「在屏风失去之後——一定是那个游方道士偷走的,道观的住持,才在道观所藏的古籍之中,得到了这个秘密。」我「哦」地一声∶得到屏风的人,只知道屏风珍贵,但不知珍贵在何处;知道它珍贵的人,却又没有屏风,十分造化弄人。
贾玉珍又道∶「那位老先生也经营古董生意,当时他就详细问了那屏风的样子和取得秘笈的方法,在那次谈话之中,他告诉了我,还说∶『玉珍啊,人生不过几十年,如过眼烟云,像我现在,那麽老了,还能有多少年?家财再多,又有甚麽用,别说可以变神仙,只要能延年益寿,散尽了家财,也是值得的。你见的古物多,要是有朝一日,见了那屏风,可千万不能错过,别以为鬼神是虚妄的事,要真是虚妄,古人那麽多的记载,总不成全是骗人的?』」
贾玉珍一口气讲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这番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可是你如果早几年,向我来售卖那屏风的话,我还不会要,三元钱也未必要。」我越听越玄,随口问道∶「为甚麽以前不要,现在肯花那麽高的代价呢?」贾玉珍道∶「几年前,我健康还很好,不觉得生命有甚麽危机。可是近几年来,年纪大了,一年不如一年,各种各样的痛都来了,想做的事┅┅不能做了,越来越感到生命已到了尽头,在这样的时候,当年那位老先生的话,一直在提醒我,三百万美元对我来说,不算是甚麽,只要能使我——」他可能也感到「成仙」这样说法有点碍口,所以没有再说下去。面对著和不到一年之前,截然不同的贾玉珍,我「好笑」的感觉,越来越少,而代之以一种玄妙无比的感受∶真是「玉真仙 」和「玉真天露丹」,令得贾玉珍的生理状况,生出了这样的改变?
贾玉珍挥了一下手∶「所以,我一见到那屏风,我心头狂跳,我开始还想压压价钱,後来,只要我能买得起,我都不会放过。」我闷哼了一声,想起他付三千美元支票时的那副德性,心中在奇怪,像贾玉珍这样庸俗不堪的一个人,有甚麽资格「仙缘巧合」?贾玉珍续道∶「在你书房里,我用老先生教我的方法,打开了夹层一看,当时我只看到了『玉真秘笈』四个字,就高兴得不得了,和我的名字暗合,立时回去,将所有夹层打开,秘笈一共是两页,还有就是九枚天露丹。」
我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贾玉珍的话好,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好。
如果他这时,还是一年前的老样子,那不必等到这时,我早已拂袖而去,只当他在放屁了。可是如今,旁的我不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贾玉珍一定因为秘笈和仙丹,才变成如今这样。所以,无论从常识上来判断,他的话是多麽荒谬,我都一定要听下去。
我只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那┅┅玉真天露丹,是甚麽样子的?」贾玉珍道∶「是一种异样的鲜红色,只有指甲大小,极薄。」我「哼」地一声∶「没有异气扑鼻?」贾玉珍却十分认真∶「不觉得有。」我道∶「你说你将它们吃了下去?你倒真有胆子,要是它们是毒药呢?」贾玉珍呆了一呆∶「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那是仙缘应在我身上,福至心灵,没有再去东想西想。」
我听得有点啼笑皆非,贾玉珍解释著∶「当然,我先拜读了玉真仙 ,才服食天露丹。」
我仍然忍不住讽刺了他一下∶「有没有先沐浴,再焚香,然後恭读仙 ?」贾玉珍道∶「没有,我心急,先看了上面记载的关於天露丹的说明┅┅」他讲到这里,抬起头来,望著我∶「你须要知道得那麽详尽?」我忙道∶「当然,当然,说不定我也有机会见到甚麽丹,那我就可以毫不考虑,一口吞下去。」
贾玉珍忙道∶「不,不,每九天吞食一枚,而且,每吞服一枚之後,还要运气缓缓将药力化去,使药力到达全身关穴,不能乱来的。」我听他说得如此认真,不论我说甚麽,他都据实回答,这倒使我不好意思再说甚麽了,只是问∶「天露丹┅┅是天露制成的?」贾玉珍道∶「是┅┅记载说┅┅天露是来自九天之外的仙露——」我道∶「你不必多费唇舌,把那玉真仙 给我看看就行了。」贾玉珍用一种讶异的目光望著我,我还以为他不肯∶「反正你要讲给我听,不如由我自己看。」
贾玉珍道∶「不是,仙 随看随消失,早已不存在了。仙法真是神妙,只要我一记住了上面的话,字迹就自行消失。」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那麽,仙 是写在甚麽纸张上面的?那纸,还在吧?
」
谁知道贾玉珍又摇了摇头∶「那是一种看来十分柔和、略带黄色的纸,由於服食玉真天露丹的时候,要用它来做引子,所以,分成九次,烧成了灰,也给我服食了下去。
」
我「哼」地一声∶「说来说去,甚麽都没有了?真是一个很好的遇仙故事。」贾玉珍望了我半晌∶「卫斯理,你有眼睛,你可以看出我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他总算说到问题的正题上来了,我点头道∶「是的,你年轻了。」贾玉珍的神情变得极兴奋∶「我根据仙 的指示,每隔九天,服下一枚仙丹,再照仙 上所载修炼的方法练气,三次之後,我早已秃了顶的头上,就开始长出了头发。现在,我觉得我自己比三十岁的时候,还要精力充沛,上两个月,我还新长出了两颗早已拔掉了的牙齿。」
我静静地听他说著,他张大了口,要我去看他口腔中新长出来的牙齿,我连忙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相信,你的生理状况,在不到一年之中,发生异样的变化,你变得年轻了,东德人替你作过彻底的检查,这种回复青春的现象,真是不可解释。」贾玉珍道∶「怎麽不可解释?」
我道∶「胡士中校和他的情报机构,认为你我是超级科学家,掌握了『抗衰老素』的秘密!」
贾玉珍眨著眼∶「抗衰老素┅┅你的意思是,如果吃了抗衰老素,人就会青春不老,返老还童?」
我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贾玉珍「哼」地一声∶「刚才你不断讽刺我,我懒得和你争辩。抗衰老素,玉真天露丹,只不过是名称不同,为甚麽听到了抗衰老素,你不觉得好笑,但是听到了玉真天露丹,你就觉得好笑?」
听得贾玉珍这样责问,我真的怔住了。
是的,为甚麽听到了「抗衰老素」,一点不会有发笑的感觉,而且还觉得这是一个严肃的科学研究课题,但是一听到「玉真天露丹」,就感到好笑呢?实际上,那只不过是名称不同而已。
如果「玉真天露丹」真的有回复青春的功效,那麽,它就是「抗衰老素」,是古代留下来的,一种有著十分显著效验的抗衰老素。一想到这一点,我感到整个人,全身发热。
贾玉珍这混蛋!当他吃了八枚仙丹,感到有显著的效验,他竟然将最後一枚也吞了下去,而不留著去化验一下成分,看看究竟是甚麽,可以使人体的细胞产生新的活力。
要是能化验出它的成分,加以合成,那这种发明,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历史。
我瞪著他道∶「你,你┅┅应该剩下一点,看看它的成分。」贾玉珍翻著眼∶「那有甚麽用,讲明是来自九天之外的仙霞炼制的,我们凡人怎弄得明白?」
我不由自主,团团转动了几个圈,思绪乱成了一片。我所想到的是∶仙 、仙丹,这种名词,听来虽然可笑,但是只要实际上有效验,那麽,仙 上所载的运气方法,再加上仙丹上的药力辅助,的而且确,可以使人体细胞不再衰老,回复青春。
这是现代人类医学拚命在研究,但是还一无所成的一个课题,难道古人在这方面,早已有了成就?只是蒙上了神仙的神秘色彩,所以才不为人知,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所以才未曾推广。
我越想越乱,如果某些古人,掌握了这种防止衰老的方法,那麽,这些不衰老的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仙?
我心中迷惑之极,贾玉珍所说的一切,玄妙到了无法令人相信,可是他本身,却是一个活生生的细胞产生了新的活力的例子,一个「仙缘巧合」的例子。
贾玉珍以十分焦虑的眼光望著我,我连吁了几口气,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贾玉珍道∶「好,我已经将一切全告诉你了,那两片玉简——」我陡地想了起来∶「是啊,这两片玉简,你说了半天你的仙遇,可是听来,全然和这两片玉简没有关系。」
贾玉珍咽了一口口水,神情很犹豫。这时,我的神情语气,不再轻眺,而是十分诚恳地道∶「你放心,虽然人人都想青春常驻,永不衰老,但是九枚仙丹全叫你吃了,我就算杀了你也没有用,不见得吸你的血,也可以收回一点药性来防止衰老——」我这样说法,不过是传说中的另一章,想令贾玉珍放心,可是这家伙,真枉了神仙那麽眷顾他,连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我话还没有讲完,他已经吓得脸上变色,双手乱摇∶「别胡说八道,当然没有用。」我苦笑了一下∶「那你就可以放心告诉我,那两片玉简,和你的奇遇,有甚麽关连?」
贾玉珍又支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问∶「我要是说了,你真肯┅┅把那两片玉简给我?」
我肯定地道∶「一定!」
贾玉珍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道∶「好,在屏风内藏著的玉真秘笈,只是上册,上面记载著,要下册,必须有那两片玉简,根据上面的指示,去寻找。」我吃了一惊∶「你┅┅要是有了下册——」贾玉珍道∶「上册记载的,只不过是练气、强身、不老的方法,多半还是靠九枚仙丹的力量,使得服了仙丹的人,脱胎换骨。」我已经知道,听贾玉珍的话,要用另外一种语法——现代的语法来演绎一下,才比较容易接受。刚才贾玉珍的那番话,意思就是说∶「那本秘笈上册所记载的,是一种特殊的健身方法,这种方法,依靠著某种药物的帮助,能使人体组织发生变化,使衰老的细胞,产生新的活力,从而使整个人都变得年轻,活力充沛。」这其实已经是生命上的奇迹。
上册「不过如此而已」,那麽下册能使人怎样呢?真能上天入地,来去自如,与天地日月同寿吗?
我问∶「如果你有了下册,会怎麽样?」贾玉珍道∶「当然┅┅当然可以修炼成┅┅神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想了极短的时间,就把那两片玉简,取了出来∶「我不会阻止你去成为神仙,但只有一个要求。」贾玉珍说道∶「只管说,只管说。」我道∶「简单得很,当你真成了神仙之後,回来,让我看看你,我从来没有见过神仙是甚麽样子的。」
贾玉珍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当然,要是我有能力,我也要渡你升仙。」这十分难以回答,难道我应该连声说「多谢」?我只好挤出笑容,表示谢意,一面把那两片玉简,递给了他,他大喜过望地接了过去,紧紧握著,生怕被人抢走。
我道∶「这上面,好像没有甚麽指示。」贾玉珍道∶「你看不懂,参不透,我只要花一点功夫,就会悟透玄机。」我笑了一下∶「你现在虽不是神仙,我看至少也是半仙了。」我真想叫他一声「贾半仙」,可是却又叫不出口。一般来说,自称甚麽「半仙」,或是叫人甚麽「半仙」,都有点滑稽或取谑的意味在内。可是贾玉珍如今的情形,已经完全违反了人随著年龄的增长而衰老的规律。他突破了这个规律,进一步,在他的身上会发生甚麽样的变化?难道真能突破死亡的铁律,成为长生不老的神仙,甚至於还可以法力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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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人体潜能无穷无尽
我并没有羡慕妒嫉的意念,老实说,从凡人变为神仙,不论我多麽能接受不可思议的事,似乎还不在我接受的范围内,我这时所想到的只是要知道他再变化下去,会变成甚麽样。所以,我倒真是希望他能参透那两片玉简上的玄机。
贾玉珍紧握著那两片玉简,希望我从速离去,反正他答应了还会来看我,我道∶「你要让胡士中校容易找到你才好,要不然,这种人亡命起来,甚麽都做得出来的。」贾玉珍「哦」地一声∶「他要找我,只怕不容易,我把支票交给你,我想他会来找你。」
我道∶「也好。」
贾玉珍把玉简贴身放好,取出了支票簿。我一直有滑稽的感觉,想发笑,这不能怪我。想想看∶神仙开支票,这是一种甚麽样的「组合」?
贾玉珍望著我∶「你是不是需要——」我摇头道∶「不要,等你成了仙之後,教我点铁成金的方法就是。倒是鲁尔那里,应该给他多少。」
贾玉珍又瞪了我一眼,咕哝了一句,把支票给了我,我和他握了握手想说甚麽,但实在不知道说甚麽才好,就挥了挥手,和他告别。
我一点也无法想像他如何从那两片玉简上,悟到甚麽玄机。整件事,怪得叫人像是回到了三千年前,但就算是两三千年前,这种「仙遇」,也够怪异了。
我没有在瑞士多逗留,就启程回家,等我到了家里,把一切经过,详细对白素讲了一遍。白素道∶「从昨天开始,就有一个德国口音的人打电话给你,我猜就是胡士中校。」
她正说著,电话又叫了起来,我拿起来一听,果然是胡士,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就问∶「怎样了?」
我道∶「钱在我那里,你甚麽时候方便,可以来拿。」胡士道∶「五分钟之内,我可以来到。」我放下了电话∶「胡士这个人,十分精明能干,你对发生在贾玉珍身上的变化。有甚麽看法?」
白素沉吟不语,看来她像是在等待著甚麽。不一会,门铃响,老蔡带著胡士上来,等胡士坐下,我把支票交给了他,白素才道∶「我的想法,和胡士中校——」胡士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别再提衔头了,叫我胡士吧。」白素笑了一下∶「我的想法,和胡士先生很接近,贾玉珍如果不是接受过抗衰老素的药疗,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胡士震动了一下,怔怔地望著白素。
我道∶「这种结论——」
白素挥了一下手,示意我别插言,她道∶「分析一件事,逻辑上来说,可以有正反两途,一个人,若是接受了抗衰老素的药疗,他可以变年轻,反过来说——」我大声道∶「你不会以为我连反推论都不知道吧?」白素道∶「你既然知道,为甚麽还要怀疑他曾接受过抗衰老素的药疗?」我一想起来,又忍不住想发笑∶「他说的过程,你相信吗?」胡士紧张起来∶「甚麽过程?」
这个过程,要向胡士解释,十分困难,我还没有想应该怎麽说,白素已经用胡士可以了解的语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胡士「啊」地一声∶「中国本来就充满了神秘,古代的中国人,有了抗衰老的秘方,可以了解。」
我冷笑一声∶「还不止啦,他还可以进一步成为神仙!你知道吗?中国人对神仙的解释,和西方人不同。」
胡士瞪著我,虽然现在我和他已完全不必再敌对了,可是还是不免和他针锋相对一番,他立时问∶「怎麽不同?」
我道∶「中国人所谓神仙,能超脱生死,变幻莫测。法力无边,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上天下地,游戏人间,一下子去参加西王母的宴会,一下子又可以躺在街边当乞丐,来惩恶奖善。」
胡士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神仙,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我瞪眼道∶「你认为真有这样的一种┅┅生物?」胡士也反瞪著我∶「这个问题已逸出我们刚才在讨论的问题,我们是在讨论抗衰老素是否存在,和抗衰老素是否曾在贾玉珍的身上,起了作用。」我道∶「如果相信了贾玉珍的第一部分的话,那就要进一步相信他第二部分的话。
」
白素道∶「中国古代,关於神仙的记载,尤其是凡人变成神仙的记载很多,《神仙传》、《列仙传》是其中著名的。其他,像《淮南子》中,也有不少记载,不过,好像在汉唐以前,成仙的人比较多,汉唐以後,就少有实例。」我「哼」地一声∶「到了二十世纪,又有一个可以成仙的贾玉珍。」白素笑了一下∶「贾玉珍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因为他得到了一本仙 和九枚仙丹,所以可以脱去凡骨——」
我大声叫了起来∶「素!」
白素道∶「脱去凡骨,是修仙过程中的一个名词,听来很玄,但如果解释为通过某种药物的作用,把人体内对生命有害的质素排除,使人体的内分泌结构、细胞组织,甚至思想程序,都得到彻底的改变,可以接受?」我说不出话来,白素道∶「中国语言实在很精炼,你看,我详细解释了一大串,还不如脱去凡骨,或脱胎换骨等四个字,来得传神。」白素的话,很难反驳,我道∶「如果根据传说,这种『药物』的功效,简直其大无比,《神仙传》中就记著淮南王刘安服了丹药升天,馀下来的药,给他养的鸡和狗吃了,鸡和狗也跟著升天了,『鸡犬升天』这句成语,就是这样来的。」白素点了点头∶「回到老问题来∶为甚麽汉唐以前,特别多这样的事呢?」我忙道∶「等一等,你这样问,是首先承认了这些记载是事实。」白素竟然和胡士异口同声道∶「先假定这些记载是事实。」胡士补充了一句∶「如果根本认为这些记载是虚构的,也不必讨论下去。」我的想法和他们不同,但我倒想听听,白素为甚麽要假定这种记载是真的,所以我没有再说甚麽。
白素望了我一眼之後∶「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现象,这种现象说明在汉唐以前的那个时代,有某种力量存在,这种力量,特别容易使人有变幻莫测、超脱生死的能力!」我眨著眼,胡士也眨著眼。白素道∶「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在那时候,有外来的力量,使某些地球上的人,能够有超凡的力量?」我立时道∶「你所谓『外来的力量』的意思是——」白素吸了一口气∶「『外来的力量』,就像是贾玉珍所说,他服食的药物的主要成分是『天露』,来自九天以外!」我用力令自己的手挥著圈,究竟想表示甚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胡士已叫了起来∶「卫夫人,多麽奇妙的解释。来自外太空的某种物质,可以彻底地改变地球人的身体生理结构,使地球人的身体潜能,得到充分的发挥。」我继续眨著眼,心中在不断问∶有这个可能麽?「仙丹」来自天外,是外星高级生物留下来的,或是根据外星高级生物传授的办法制造出来?
我答不上来。
白素继续道∶「当时,那种外来的力量,可能很具体,譬如说,来了几个外星人,逗留在地球上,传授著使地球人本身潜能可以充分发挥的方法。」我大声道∶「人体的潜能,可以使人来去无踪,变幻莫测,这未免太过分了吧?」白素道∶「能够突破空间限制的人,在普通人看来,就是来去无踪的。如果再突破了时间的限制,那就是超脱生死了。」胡士立时道∶「是啊,地球人无法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但外星人或者早已掌握了这种方法。」
我有点无可奈何∶「汉唐以後,神通广大的外星人离去了,所以地球人变神仙,也就少了?」
白素望著我∶「你是真心这样说,还是在讽刺我?」我作了一个鬼脸∶「白素,你的假设,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一派人说,中国传说中的那些神话人物,造型全都非常古怪,甚麽人首蛇身、牛头狮身等等,那些人物,全是外星来到地球上的,甚至黄帝和蚩尤大战,也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战争,还有战败的急於逃走,引致核子大爆炸,女娲要补的天,就是要消除核子云。」白素道∶「为甚麽没有可能?」
我叹了一口气∶「要假设起来,甚麽都是可能的。」我无意和白素继续争论下去,所以才下了这样的结论,意思是∶单凭想像,甚麽事都可能,无法争论。
谁知道,白素明白了我的意思,胡士却不明白,两眼一瞪∶「本来,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甚麽事都可能。」
我狠狠瞪了胡士一眼,道∶「当然,你硬要这样说,谁也没有法子反驳你。」胡士弹著手中的那支票∶「谢谢你,有了这笔钱,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到瑞士去进行整容外科手术,改变自己的外形,唉,给人家追得东躲西藏,这滋味可真不好受。」我忍不住讽刺他∶「要是有甚麽仙丹。吞一颗下去,就可使你整个样貌变化,这就更方便了。」
胡士叹了一声,样子反倒是很同情我,他指著白素∶「卫先生,尊夫人比你明智得多。」
我「哦哦」了两声∶「一点也不新鲜,你并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胡士挥著手∶「我的意思是,你的主观太强,这就使你比较不容易接受新的观念。
」
我还不容易接受新的观念?我真想给他一拳,可是他立时又道∶「你一再讽刺『仙丹』,『仙丹』这回事,你不容易接受,可是如果把名词换一换,换成了『来历不明的某种有特殊效能的药物』,你就可以接受,这是你这种主观上认定了自己有科学头脑的人的致命伤。」
我给他这一番话,说得张大了口,答不上来。同类的话,贾玉珍也说过。
的确,「仙丹」和「仙 」这种名词,很难接受,但如果像胡士和贾玉珍所说那样,换成了「外星的一种对人体可以造成异常的生命活力的物质」或是「一种特异的方法,刺激人体的活动,使人体的潜能得到充分发挥」之类,我就可以接受。
这是一个观念上的问题,东西放在那里,事实发生著,用甚麽名词去解释,事实始终不变。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别大发议论了,快到瑞士去切割你的脸部吧。」胡士笑了一下,临走时∶「再有贾玉珍的消息,我倒真想知道。」胡士离去了之後,我又想了好一会,才道∶「先可以肯定一点,令得贾玉珍的生理状况发生了巨大变化的,是某种药物,和某种方法。」白素淡然道∶「是,仙丹和仙 。」我停了片刻,接受了「仙丹」和「仙 」这两个名词。虽然在感觉上仍然很别扭,但总比「某种药物」之类的叫法,顺口得多。
所以我接下来道∶「仙丹或仙 ,不一定是外星人传下来的,或许是古人自己的发明。」
白素道∶「有可能。」
我再停了一会,道∶「通过服食仙丹,和修习仙 ,究竟在人体内,会引起甚麽变化呢?何以这种变化会使人有返老还童的效果?」白素这次,并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我对这个问题,一定有著自己的答案。我过了片刻,又道∶「我想,那一定是突破了人体细胞衰老的必然过程。」白素道∶「这是唯一的解释,现代科学对人体结构,所知不多,例如内分泌系统,理论上早已知道了它的重要性,可是所知也极少。对脑部的研究,也只能说是才开始,脑电波,脑部所分泌的化学物质甚至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实在太复杂了。」我点头,表示同意,白素又道∶「有一件事,你我都熟悉,中国武术中的练气方法,的确可以使人的生理状况长期保持极佳状态,使得各种疾病远离。由细菌引致的疾病,怎麽能够由虚无缥缈的意志所克服呢?」我立时道∶「克服或消灭了细菌的,当然不是意志本身。而是意志刺激了脑部的活动,使得身体本身,分泌出一种物质来,克服或消灭了细菌。」白素「嗯」地一声∶「这情形,和针灸有点相同。针灸术,现在举世公认。针灸术的原理是,刺激人体某些特定的部位——穴道,就可以使人的健康情况改善,自然也是接受了刺激,人体会分泌出某种物质。用针、灸去刺激,和利用意志去产生,实际上一样。」
我长长地吁著气∶「这些事实,只说明了一点,我们对於自己的身体太不了解了。
一盏电灯所消耗的电能,用在发光上不过百分之五,百分之九十五浪费掉了。我相信人体的能力,我们一般日常活动中所用到的,只怕还不到百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被浪费掉了。」
白素迟疑了一下∶「或者,还不到千分之一,还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没有发挥出来,这些潜能,如果通过一定的方法,能够发挥,那麽,这个人的能力可以达到甚麽程度,实在无法想像。」
我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也不是全然不能想像,我们还不知道人体潜能的比例是多少,如果是一千比一,甚至是一万比一,那麽,全部潜能可以发挥的人,他就是神仙了。」
白素闭上眼一会,有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始终只不过是想像。」我道∶「贾玉珍已经走了第一步,我真希望他找到玉真仙 的下册。神仙,太奇妙了,甚麽样的人全见过,可真还没有见过神仙,就算是设想吧,神仙可以点铁成金,你怎麽设想?」
白素笑了起来道∶「我们现在这样的对话,有点像是痴人说梦。」我道∶「反正是假设,你假设那是一种怎样的现象?」白素仍然笑著,过了一会,她才道∶「我的设想是,到了潜力完全能发挥的时候,人脑的力量,自然也大大加强,脑电波强烈到了可以使充塞在空间中的能量聚集起来,而聚集的能量,可以改变元素的原子排列程序,改变元素的性质,於是他伸手一指——」
我「哈哈」大笑著,接了上去∶「黑漆漆的一块铁,就变成黄澄澄的金子了。」白素也随之笑了起来。
这自然只是设想。要聚集可以使元素的原子排列方式改变的能量,在实验室中可以做得到的,但是那不知要通过多少装备,才能达到目的,人脑有这样的力量吗?
但是,又为甚麽不能呢?人脑的组织,不是比任何实验室更复杂吗?
白素一面笑著,一面反问我∶「你又有甚麽不同的假设,说来听听。」我叫了起来∶「这不公平,你把最有可能的假设说了,要我另外想一个,那可难多了。」
白素作了一个不屑的神情∶「神通广大的卫斯理,不见得连想多一个可能,都想不出来吧。」
我一挺胸∶「当然想得出,点铁成金,就是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潜能全部发挥,可以随意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一伸手之间,他的手已到了另一个空间,那空间之中,全是金子,他抓一块过来就行了。哼,不单是点铁成金,所有的神仙法术,说穿了,全是空间的转换。」
白素笑著道∶「有道理,有道理。」我们之间,对於「神仙」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人体潜能彻底发挥说」,只不过是假设。真要是有人可以成为「神仙」,那究竟是一种甚麽样的变化,全然不得而知。
我和白素都相当忙,有著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有许多事,同时发生,交叉著来处理,我所记载出来的事,绝不是发生了一件,接著又一件的,而是许多件同时发生的。只不过为了记载上的方便,所以看起来,才像是各自独立。
譬如说,我从东柏林回来,只不过停留了一天,又离开家里,到瑞士去了。
我到瑞士去,不是为了去找胡士,而是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已记载在名为《後备》的故事中。
在忙碌之中,我一直在留意,是不是有贾玉珍的消息,可是却音讯全无。
一直到了大半年之後,一次几个熟朋友聚会,我提起了这件事。那些熟朋友,全十分出色,有科学家、艺术家、考古家、探险家,以及一些全然身分不明、不知道他们是干甚麽的古怪人物。事实上,我也被人家列为这种人。
我提到了贾玉珍得到了仙丹和仙 ,秃顶生发,返老还童,几乎所有的人,都嘻哈绝倒,轰笑了起来。有几个,一面笑,一面还指著我,在怪声叫著。有的道∶「卫斯理,你这人,真富娱乐性。」
有的则大力拍著我的肩头∶「卫斯理,你遇到过的外太空生物还不够多?怎麽又遇仙了?」
对於他们的这些反应,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当初,我也笑得腹部肌肉发痛,几乎闭过气去。
我由得他们去笑,只是准备向其中一位专研究人体潜能的,徵询他的意见。在众人的轰笑声中,我把他拉到了一角,提出了我的问题。他望著我,先是不断吸著他的烟斗,然後,当我们的周围已开始有不少并不发笑的人,而其馀人的笑声,也渐渐停下来之後,他才道∶「卫斯理提出来,有关人体潜能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好笑,相反,还极其可哀,那是人类的悲剧。」
那位朋友一开口,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
那位朋友又吸了一口烟,才道∶「人与人之间,才能相去之远,简直不成比例,为甚麽有的人,像富兰克林,像罗蒙诺索夫,他们可以懂得那麽多,脑中能积聚那麽多的知识?把爱迪生的脑子,和一个普通人的脑子来比较,只怕没有甚麽不同,可是爱迪生多麽不同,这是人体潜能无穷无尽的最佳例证!」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别拿思想上的事来作例证!卫斯理刚才所说的,是生理上的事。」
那位朋友吸了一会烟∶「前年,我曾随著一个探险队,到喜马拉雅山去找『雪人』。结果,没有找到雪人,可是却在一些终年积雪,气温常在零下十度的小山洞之中,见到了好几个印度隐士,在那里修行。这些隐士身上只有最简单的御寒衣物,而且,几乎没有食物,他们在那种情形下,可以长年累月生存,现代医学无法解释,证明人体的潜能,如果发挥出来——」
一个人又笑了起来∶「可以不吃东西?」那位朋友神情严肃∶「人,吃东西,是为了让身体有营养,营养是甚麽呢?是一些元素,一些物质,为维持生命所必需。我们可以分两方面来看,一方面是∶潜能未得到充分发挥的生命形式,必须依靠营养来维持,反之,人体就可以不需要营养。另一方面,潜能未充分发挥,要靠大量的食物,来摄取营养,如果潜能发挥,可以直接从空气之中,得到生命所要的元素,那也就可以不需要食物。」虽然不少人仍然面露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没有人再说甚麽。
那位朋友向我望来∶「刚才你提到的,中国传说中的神仙,须要进食麽?」我道∶「可以进食,也可以不进食,在不少情形下,不进食是一种手段,或是到达某一阶段之後的成果,有一个专门名词,叫作『辟谷』,反而可以长生不老。」那位朋友「嗯」地一声∶「我们对人体的体能,所知实在太少。去年,在日本,我参加了一个『意念摄影』的试验——」这句话一出口,引起了一阵交头接耳声来。我知道,大多数发笑的人,和我其实是患了同一个主观先入的毛病。他们对於一切奇妙的事,本来都极有兴趣,可以接受的,但是在观念上,他们愿意接受新名词,而不愿意接受传统的名词。
像「辟谷」,他们无法接受,但「直接自空气之中,摄取人体所需的物质」,他们就可以接受,但实际上,那全然是同一回事。
那位朋友提出了「意念摄影」这件事来,大家就不笑,而且极有兴趣。那位朋友道∶「意念摄影是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教授福来友吉博士首先发现,他发现,某些人的超能力,即人体潜能,容易发挥,这一类人,当他们集中意念去想一件物体的时候,竟然可以令得感光材料发生作用,使得他想的东西,成为影像,被拍摄下来。」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那次我参加试验,对象是一位日本女性,试验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二十,那已经是极其惊人的了,其中有一幅东京铁塔的意念摄影照片,简直比雾天对著实物拍摄的还要清晰。这证明人脑的活动,可以放射出感光材料起感光作用的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和众所周知的生物电在理论上来说,全是人体的潜能。」我问∶「你的意思,人体潜能是无限量的?」那位朋友道∶「也不能这样讲,但我们对於人体潜能究竟可以达到甚麽程度,却一点概念也没有,或许真是无限量,或许十分小,不知道,一切还全在未知的领域之中,无法估计。」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你提及你认识的那个人,得到了一本有文字记载的册子,可以令得他的生理状况发生改变?」我说道∶「是的,还有一些药物。」那位朋友道∶「我想,这个人的生理状况改变,主要也是由於潜在能力得到了发挥。还有,那记载著的文字,会┅┅消失?」我皱了皱眉,关於这一点,我也不十分相信,而认为是贾玉珍在弄狡狯、所以我道∶「他是这样说。只要他记熟了句子,文字就消失了。不过我不是很相信。」那位朋友考虑了半天∶「也有可能,这就是我刚才为甚麽提出『意念摄影』来的原因,你想,人的意念,可以具体地令感光材料发生作用,现出影像。那麽,自然也可以令得某些影像消失。那本小册子,不知道用甚麽材料制成,上面的文字会消失,我想原理也和意念摄影差不多——当他熟记了文字之後,脑部活动就产生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使得影像消失。」
我用心听著,这位朋友的解释,听来很有道理,我道∶「这样说来,人体的潜能,主要还是蕴藏在人的脑子中?」
大家静了一会,有一个道∶「我想,人类文明的飞速进步,大抵也和人体潜能在逐步得到解放有关。以前的人,脑部能力发挥得有限,由於脑部能力的逐步发挥,所以才有了各种各样的发明,使得文明迅速朝前进展。」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次的认同,我道∶「照这样看来,潜能真是无限量的,因为人类文明,必然不断向前进展,不会有停止。」大家纷纷讨论著,这时,对於我提出来的贾玉珍的遭遇,没有甚麽人发笑,几个对人体生理有著深刻认识的医生,纷纷发表他们对於人体衰老程序,和抗衰老素的可能性的意见,但是由於并没有甚麽新意,所以不详细记载。
後来,大家又热烈地谈到了人是否能克服地心吸力,有人认为可以,理论上来说,潜能可以发挥到无限量的话,地心吸力为甚麽不能克服?
这个问题,引起了一阵争论,一个持可能说的,胀红了脸,大声道∶「世界一流的跳远选手,可以创出八公尺以上的跳远纪录,普通人做得到吗?这就是他的体能克服了地心吸力的例子。」
这位先生,可能还是一位武侠小说迷,他又道∶「近年来的跳远姿势,是在一跃而起之後,身在空中,双腿作跑步的动作,而这时,他的双脚是完全不点地的,人在半空之中,藉这样的动作,就可以使他跳得更远,哼哼,卫斯理,这是轻功中的甚麽?」我立时答道∶「凌空步虚。」
那位先生十分高兴∶「就是这玩儿。」在场有些不看武侠小说的人,当然不知道「凌空步虚」是啥东西,於是我又解释了一番。
聚会一直到凌晨一时许才散,各人纷纷离开,我驾著车,在驶回家的途中,感到相当高兴,因为人体潜能发挥论,似乎得到了承认。
我停好了车,下车,心情轻松,准备吵醒白素,把我们讨论的经过讲给她听。我一面转著钥匙,一面走向门口,就在我要去开门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叫我∶「卫斯理。
」
我立时回头看去,看到在墙角处,有人向我走来。
墙角处有著街灯,光线虽然不十分明亮,但也足以使我看清楚,向我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看起来有点脸熟,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由於那青年连名带姓叫我,相当不礼貌,所以我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是。」那青年来到我面前∶「你家里没有人,我等了很久了,你们两夫妻都习惯那麽晚回家?」
这两句话,真听得我冒火,我冷笑道∶「我们迟回家早回家,关你甚麽事,你是甚麽人?有甚麽事?」
那青年听得我这样问,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来,接著,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说道∶「你不认识我了?」我瞪著眼∶「你是谁?」
当我在这样问的时候,我心中也竭力在想∶这人真是脸熟,可是却又记不起甚麽时候认识这样一个青年人。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那青年伸手,向他自己的头上,摸了一下。
在那一霎间,我像是遭到了电殛,整个人都僵呆了,我伸手出来,指著他,可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眼前的青年,一点也没有恐怖之处,但是我却震慑得讲不出话来!
我认出他是甚麽人来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目瞪口呆,舌头不听使唤。
那是贾玉珍。我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是贾玉珍!
我一把抓住了他,生怕他忽然跑掉,在那一霎间,我的思绪,真是乱到了不可再乱。
上次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足以令人诧异了,七十岁左右的人,若是保养得好,看起来像是五十岁,这种情形,可以接受。
然而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实实在在,是一个二十岁才出头的小伙子。这时,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以清楚地感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强而有力。而且,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我盯著他,他脸上的肌肉,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一点皱纹也没有,虽然眼神掩不住他有著丰富的人生经验,但实实在在,这是一个年轻人。
我不断地想著∶他是贾玉珍,他不是贾玉珍,他究竟是甚麽人?不,他一定是贾玉珍。
我的思绪紊乱之极,除了抓住他之外,我只能说∶「你┅┅你┅┅你┅┅」那年轻人道∶「我是贾玉珍啊。」我「 」地一声,吞下了一口口水,仍然讲不出话。贾玉珍神情有点苦涩∶「我┅┅看起来┅┅样子有点变了┅┅是不是?」直到这时,我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天!你返老还童了。」
贾玉珍的样子,倒未见得十分高兴,又苦笑了一下∶「是的,我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变成这样子,也吓了一大跳。」我仍然紧抓著他,把他拉向门口∶「来,进去再说,进去再说。」当我用钥匙去开门的时候,我迅速地在思索著∶返老还童,一直只是想像中才有的事,但如今,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我眼前。
我的思绪还是十分乱,我忽然又想到,如果现在,贾玉珍落在苏联、东德的特务手中,那只怕会把他切成千百万块来作研究。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变成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是甚麽力量使他变成这样的?
他一定已经找到了「玉真仙 」的下卷,难道他现在已经是神仙了?
可是看他的样子,他好像心事重重,难道他还有事来求我?如果他一直再年轻下去,会变成甚麽样子?
我脑中陡然闪过了「颜如童子」、「童颜鹤发」这一类的词句,这一类的词句,在古代传说中,形容到有关神仙的容颜时,都会用得到。那麽,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如果持续下去,他看起来,会变得像小孩子。他真的有了「童颜」的话,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大人的身体,老年人的举止言行,可是有一张小孩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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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寻找第三册秘
由於我不断在胡思乱想,所以开门也开了半天,贾玉珍道∶「怎麽啦,你的动作那麽不俐落。」
我只好道∶「对不起,我老了。」等我把门打开,我先让他进去,不等他坐下,我就道∶「快!快!这些日子来,又发生了一些甚麽事,从头到尾讲给我听,不,拣重要的说,唉,还是由头讲起的好,那两片玉简——」
贾玉珍望著我,翻著眼,神情倒和以前一样,他道∶「你不停地说话,叫我怎麽讲。」
我忙道∶「好,我不说,你请吧。」贾玉珍叹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年轻人处听到那种老气横秋、历尽沧桑的叹息声,所以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望著他。
贾玉珍避开了我的眼光∶「别这样看我!我已经无法在熟人面前露面,你知道吗?
我现在的身分,是贾玉珍老先生的孙儿。我还逼得化钱去买了一份南美小国的护照,在处理财务时,要写委托书给我的孙儿,其实那就是我自己,你想想,那多麽麻烦。」我一点也不同情他的抱怨。他的那些麻烦,算得了是甚麽。
我大声道∶「这些全是小事!贾玉珍,你突破了人类生命衰老的规律,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可以长生不死?你┅┅现在已经┅┅是神仙了?」我在这样问他的时候,绝对没有半点讥嘲的意思,我把他当作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个人,神态恭敬,只怕世上任何人未曾使我这样恭敬地对待过。想想看,他可以从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少年。
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把整个人类生命的规律推翻了。
可是贾玉珍又叹了一声,看起来并不伟大,反而充满烦恼,望了我一下,想说甚麽,可是又没有说出口来。我耐著性子等他开口,等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现在,当然不是神仙。」
我「哦」地一声,多少有点失望。贾玉珍若是成了仙,未必对我有甚麽好处,但是想想看,我曾见过一个神仙,而且,他的成仙过程,在某种程度上,我曾经参与,这多麽刺激!我问∶「是不是你未能悟透那两片玉简上的玄机?」贾玉珍却又摇了摇头。
我再追问∶「根本没有玉真仙 的下册?」贾玉珍再长叹了一声。我给他弄得又是疑惑,又是冒火,他老是唉声叹气,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返老还童到这种地步,他还有甚麽不满足的?对一般年老的富翁来说,只要能维持健康,不再衰老下去,只怕他们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再提高声音∶「你来找我干甚麽?」贾玉珍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无可奈何∶「我想来碰碰运气,明知我的运气不可能好到那种程度,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来碰碰运气。」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讲法,是甚麽意思。
贾玉珍摸了摸头∶「我在你这里,碰上了两次好运气,你记得?」我「嗯」地一声∶「第一次,在我这里得到了那扇屏风;第二次,得到了那两片玉简?」
贾玉珍道∶「是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你现在,又想得到甚麽?」贾玉珍欲语又止几次,可是始终未曾讲出甚麽来,只是有点贼眉贼眼地四下看著。
我道∶「你悟透玄机,自然已得到玉真仙 的下卷了?」贾玉珍苦笑了一下∶「中卷。」
我呆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中卷,那你现在,还要继续寻找下卷了?」贾玉珍点著头,无可奈何地道∶「是,找不到下卷,我就成不了仙。」我仍然笑著,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情形,实在事情并不是那麽好笑,可是又无法令人不笑。贾玉珍先是得了那册仙 的上卷,以为有下卷,他就可以成仙,费尽心机,却又冒出一个中卷来,还是要找下卷!
我笑了好一会,看到贾玉珍的神情懊丧,才止住了笑声∶「你在那仙 的中卷之中,得了一些甚麽好处?」
贾玉珍道∶「进一步的静坐和修炼之法,我开始减少食物,现在,我可以在呼吸之间,就度过十多天,不必进食,而且体力极好,容颜和少年人一样。」贾玉珍的话,令我心头怦怦乱跳,这一切,全是各种各样有关神仙的记载之中,修仙的必经过程,而贾玉珍一一在经历著。
我问道∶「这大半年来,你是在——」贾玉珍道∶「在青城出的一个人迹不到的小山坳。」我又怔了一下∶「青城山?中国四川省境内的青城山?」贾玉珍道∶「是。」
青城山在传说之中,出了不少神仙,是道家四十九洞天之一,倒是一个「盛产神仙」的地方。可是贾玉珍是怎麽会跑到那里去的呢?既然是「人迹不到」的一个小山坳,他又怎能找得到?
我一面想著,一面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贾玉珍道∶「地点,是记载在上卷最末一页,还有详细的地图,并不难找,那两片玉钥——」他讲到这里,我陡地截住了他的话头∶「你说甚麽?甚麽玉钥?」贾玉珍现出十分忸怩和尴尬的神色,但是立即又回复了常态∶「就是那两片玉器。
」
我盯著他问∶「你不是说那东西是玉简麽?怎麽忽然又改了名称?」贾玉珍咂著舌∶「名称┅┅并不重要,那两片玉,是玉钥。」我道∶「要来开启甚麽用的?」
贾玉珍又迟疑了片刻,我越来越感到冒火∶「你早已知道那两片玉有甚麽用途,可是你却一句也没有对我说过。」
贾玉珍不敢看我∶「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真是无法忍得住心头的怒火,当日,他在东德,落入了特务组织的手中,几乎没将他活生生解剖来研究,他用计把我弄到东德去,令我也吃足了苦头,可是他妈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一声冷笑∶「贾玉珍,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有今天这样的奇遇,可以说是你祖宗八百六十七代积下来的德,你该心满意足!你还想成仙?问问你自己的心,你配不配?
」
贾玉珍只是眨著眼,我指著他痛骂,他一点也不觉得甚麽,真好本事。等我骂完,他才道∶「只要我能得到仙 的下卷,我就能成仙。」我懒得再理他,可是我又舍不得赶他走,因为他有那样的奇遇,其中的详细经过,我还不知道,他要是走了,再找他可不容易。
我们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还是他先开口,看来他说甚麽「碰运气」之类,也是鬼话,一定他早已打好了算盘,有事情来求我,所以才会任我痛骂了之後,又对我低声下气。
他先开口∶「你不是要知道经过吗?」我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你爱说不说的神气。对付贾玉珍这样的老奸巨猾,非这样不可。
贾玉珍得不到我的反应,只好自顾自说下去∶「我离开瑞士,到了青城山,入山第三天,就找到了那个小山坳,三面峭壁耸天,我也找到了山壁上的那扇石门,就用那两枚玉钥,打开了那道门——」
我用心听著,贾玉珍的遭遇,越来越传奇,不过,总有点不很对劲的感觉,我在他讲到这里时,问∶「用玉钥来打开那座石门,那也是你早就知道的事?」贾玉珍神情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冷笑一声∶「你也太笨了,要打开一道石门,在二千年之前或者唯一的办法是用玉钥,但现在,办法多得很,你何必那麽辛苦,非得到那两件玉不可?」
贾玉珍现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用炸药?可是那是仙洞,你用炸药去炸,第一未必炸得开,第二,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就算炸开了洞门,仙 还会在吗?会留给你吗?」
我答不上来,我从现代观点来看这件事,贾玉珍在「仙遇」观点上,说起来,自然格格不入。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麽,贾玉珍又道∶「打开了石门——」我又道∶「等一等,怎麽打开的?那石门上,有著锁孔?那两片玉,是钥匙?」贾玉珍说道∶「不是,没有锁孔。」我盯著他,等他进一步的解释。他道∶「那石门┅┅根本是一块相当大的玉,玉质和两枚玉钥一样,在门上,有两个凹槽,大小形状,和两枚玉钥,一模一样,一将两片玉贴上去,石门就自动打开。」
我听得有点发呆。这种经过的情形,我相信是真的。不然,凭贾玉珍,只怕把他倒吊起来,他也编不出这样的经过。
我所想到的是∶这种开门的方式,十分现代,现代最新的磁性锁,就用类似的方式。
我又竭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两枚「玉钥」的形状,上面好像有点条纹刻著,这些条纹,是不是起著开启石门的作用?
贾玉珍又道∶「仙家妙法,不可思议,门一打开,我还想把那两片玉钥取下来,可是根本无法取得下,那两片玉,嵌进了凹槽之中,连一点缝也没有留下,俨然一体,再小心看,也看不出嵌进去的痕迹。」我苦笑,我又只好相信那是事实,不是贾玉珍编出来骗我的。
贾玉珍继续说他的「仙遇」∶「山洞不大,有一个石制的架子,我一进去,就看到架上,有一苹小玉盒,和三片极薄的玉片,玉片之中有著字,那字,不是在玉片之上,而是在玉片之中,向著光一看,就可以看得到,我当然大喜过望,先跪下来拜了九拜——」
我叽咕了一句∶「你应该长跪不起!」贾玉珍没有听清我在说甚麽,续道∶「我又打开那小玉盒,里面是六颗金丹——」我吞下了一口口水,贾玉珍道∶「丹药是金色的,简直像金子打成,玉盒内刻著金丹的名称,是『太清金液神丹』,每八十一天,服食一颗,玉片中记载的是服食了金丹之後,打坐静修的方法,我依言而为,开始十天还觉得肚子饿,采些山中的野果子充饥——」
我叹了一声∶「有没有遇上会跑会跳的万年芝仙、芝马?」贾玉珍摇头∶「没有。」
我道∶「可惜,要不然,只怕你已经成仙了。」贾玉珍现出十分懊恼的神情来,指著自己∶「我现在变成了这样子,你还不相信麽?」
贾玉珍的话是无可辩驳的,因为他就是证明,我只好放弃和他辩驳。他又道∶「我一直在那山洞之中,等到三个八十一天过去,我才离开——」我作了一个手势,道∶「对不起,这一次,我要将每一个细节,弄得清清楚楚,你在那小山洞中,耽了两百四十三天?」贾玉珍道∶「是。」
我又道∶「那玉片的字迹——」
贾玉珍道∶「在我依法修炼成功之後,它就自动消失,到最後那天,全部消失。」我道∶「那你凭甚麽知道这只是中册,又凭甚麽去寻找下册?」贾玉珍叹了一声,半晌不语。我知道这老奸巨猾,说话不尽不实,他一定有未曾说出来的经过。他有求於我,我不趁机把他的话全逼出来,以後就没有机会了。
过了一会,贾玉珍才缓缓地说道∶「到了最後一天,我只觉得神清气爽,又知道自己已可以餐风饮露——」
我忙道∶「你用词不当了,餐风饮露,多半是用来形容孤魂野鬼的。」贾玉珍恼怒地道∶「你少打岔好不好?」我怕他真的生气,就笑道∶「别生气,你应该学学你的前辈,成了仙的东方朔,就十分幽默。」
把「幽默」这样的名词,和东方朔连在一起,我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所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贾玉珍不理我∶「那时,玉片之中,突然发出光芒,有字迹闪动,我一看之下,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修炼的,只是中册,那三颗『太清金液神丹』的功效极大,但也不能使我成仙,要成仙,还要求得玉真仙 的下册才行。」我「哼」地一声∶「上哪儿去找?」贾玉珍却只是盯著我,神情很古怪,我忙摇手说道∶「我可没有甚麽仙 下册,有,也留著自己用。」
贾玉珍叹了一声∶「卫斯理,仙 不能强求,不要因为我有仙 ,你就妒嫉。」我不断讥嘲他,甚至不顾他变得如此年轻的事实,可能是下意识对他有这样的遭遇,十分欣羡,这时给他一说,不禁有点惭愧。
贾玉珍又道∶「强求是求不来的,秦始皇为了求长生之药,费了多少心机得不到,而与他同时代的人,却往往於无意之中得道长生,升天成仙。」我说道∶「好了,我没有想变神仙,只是不明白你来找我干甚麽。」贾玉珍再次用那种古怪的神情望著我,我叹了一声∶「你别这样看我,我真的不知道仙 的下卷在甚麽地方,一丝一毫的印象也没有,甚至,我根本不知道有下卷的仙 这回事。」
我一再声明,是因为他望著我的那种神情,分明是又要我替他去找仙 ,所以我拒绝在先,免得他再开口。」
贾玉珍苦笑了一下∶「现在我的情形∶不上不下,尴尬透顶了。我已经无法再过普通人的生活。原来我的生活很好,可是我生活圈子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再会接受我。
我不能向他们说我因为有了仙遇,所以变年轻了。」我翻著眼∶「为甚麽不能?」
贾玉珍苦笑∶「谁不想变年轻?我一讲出来,人人追问我变年轻的方法,我怎麽应付?」
我闷哼一声∶「那你就教他们练气功好了。」贾玉珍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没有仙丹,光是练气,有甚麽用?当他们发现他们不能像我一样,我会被他们撕碎。我也不能老在山洞打坐,长年累月地坐在山洞中,这日子怎麽过。」
我望著他,由於他的神情真是那麽愁苦,我倒很同情他∶「是啊,你不必吃东西,只怕人家会将你当作怪物来研究。」贾玉珍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到下卷,修炼成仙,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我怔呆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照说,像贾玉珍,有了这样的际遇,应该高兴莫名。可是他却真的感到十分痛苦,他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让人家知道,他要完全脱离原来的生活圈子,而他又不能做到在深山之中过一生——他的一生,可能是好几百年,真令人想起来都会害怕。他说得有道理,他唯一的路,是继续向前走。继续向前走的目的,看来是摆脱目前的处境,大於修炼成仙的欲望。
可是继续向前走,如何走呢?
他完全无法得到指点。那册下卷的仙 ,根本不知道在甚麽地方。
我想了片刻∶「我看,你试图让自己回复到五六十岁的样子,又健康,又长寿,人家也不会把你当怪物,这不是十分幸福快乐麽?」贾玉珍长叹了一声∶「要是能由我作主,那倒好了。我离开青城山之後,一照镜子,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贾玉珍又长叹一声∶「真是糟糕透顶了。唉,早知道,还是不要找那中卷仙 的好,千方百计找了来,弄得现在不上不下。」我道∶「你现在想找下卷,或许,有了之後,修炼之下,情形更糟糕。」贾玉珍道∶「那怎麽会,修炼成仙,就不同了。」我也无话可说,只好道∶「那麽祝你成功。」贾玉珍又一次用那种古怪的眼光向我望来,我道∶「你要说甚麽,只管说吧,别望得我心中发毛。」
贾玉珍道∶「下卷仙 ,一定也著落在你的身上。」我怒道∶「你放甚麽屁,我告诉过你了,我甚麽也不知道。」贾玉珍急急道∶「玉片之中,最後显露出来的,是四句偈语。」我双手乱摇∶「千万则告诉我偈语之中有我的名字,我不会相信。」贾玉珍苦笑著∶「你的名字倒没有,不过,说的十足是你。偈语说∶『初遇得上,再遇得中,三遇得下,仙业有望』。我参出了它的意思,是与你打三次交道,三卷仙 ,都因你而得,下卷仙 ,自然也在你身上得到。」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摊开了双手∶「你就算将我拆成丝,我也交不出给你。」贾玉珍说道∶「不是说在你这里,是说我一定要通过你,才能得到。」我实在不想解释,可是看他的情形,说不定无日无夜泡上我。他现在精神又好,甚至不必进食,真是要缠上了我,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只好不嫌其烦,道∶「唉,在我身上,怎麽能得到仙 的下册呢?不像上次,还有一点因头,有两片玉钥,现在,天下之大,连个著手之处也没有!」贾玉珍闷哼著∶「不上不下的日子,我没有法子过下去。」我只好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也没有法子帮你。」贾玉珍却固执地道∶「你可以的。」我只好道∶「好,我能怎麽帮你,你说。」贾玉珍舐了舐唇,道∶「你┅┅到那个藏有中卷仙 的山洞中去一次,或许,会有甚麽发现,可以使仙 下卷出现。」我一听得他这样说,要十分努力,才能忍住了不破口大骂,可是却忍不住转过了身去,看也不去看他。真是太岂有此理了,为了毫无希望的一件事,他要我到那种鬼地方去。贾玉珍却还在说道∶「求求你,去一次,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我大声道∶「我不像你,你有无穷无尽的时间,花上两百四五十天去打坐,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生命有限,决计不想浪费。」贾玉珍瞪著我,半晌,才叹了一声∶「你好像也练过气功?可是方法不很对,我可以指点你一下┅┅」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谢谢,免了,老实讲,我对於我的现状很满足,也不想摆脱生老病死的规律。像你那样,自己当自己的孙子,滋味的确不是很好,而且,你可能还会年轻下去,到了你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时候,那时真是童颜了,可是怎麽生活,除了在深山静修之外,一出来,就被人当怪物。」贾玉珍给我说得哭丧著脸∶「所以,我才非得到那册下卷不可。」我一个动地摇头∶「帮不到你,没有办法!」贾玉珍双手互扭著,来回打著转,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之内,他许了我不知多少诺言,包括了把世界各地的玉真斋,全都送给我。我越听越烦,忽然起了一个十分顽皮的念头∶「如果你一定要我到青城山的那个山洞中去,我有一个条件。」贾玉珍大喜过望∶「说,甚麽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我道∶「在你身上发生的变化,十分值得研究,我想用现代的方法弄明白这种变化。」
贾玉珍摸著头,一时之间,还不明白我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我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要跟我到一家设备十分完善的医院去,让对人体有研究的专家,对你作一次极其彻底的检查。」我的话才一出口,贾玉珍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他还未曾来得及回答,突然,白素的声音传了过来∶「这种要求,太过分了。」我陡然转头,由於刚才贾玉珍一直在烦我,我背对著门,所以白素是甚麽时候进来的,我也不知道。白素的心肠好,她知道那种彻底的检查,一定会把贾玉珍当作科学怪人一样地来作种种检查和测试,所以才说我太过分了。
我转身向白素望去,贾玉珍也转过了身去,和白素打了一个照面,白素看清楚贾玉珍如今的样貌,现出了惊讶之极的神情。这是一定的∶以前见过他的,现在再见到,如果不感到惊讶,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趁机道∶「你看看他是不是有必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找出他生理上发生了如此巨大变化的真正原因?」
白素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盯著贾玉珍∶「天!贾先生,你看起来┅┅像是二十岁。」
我道∶「这是他得了仙 中卷的结果,还服了甚麽『太清金液神丹』。」白素慢慢向前走著,一直来到了贾玉珍的面前,才又道∶「恭喜你,贾先生,你┅┅真的┅┅成了一个奇迹。」
贾玉珍苦笑了一下,我又道∶「俗语说∶快活似神仙。这种说法,看起来不是很靠得住,因为贾先生看来并不快乐。」贾玉珍喃喃地道∶「那是因为我还不是神仙。」我哼地一声∶「你怎麽知道做了神仙之後,一定快乐?现在,在你的身上,发生了奇迹的变化,如果能把这种变化的原因找出来,造福人群,不必人人都像你,只要能够抵抗疾病,防止衰老,你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一个人。」贾玉珍只是眨著眼,摸著头。
我继续著∶「检查,不会化你多少时间,也不会把你剖开两半,大不了是抽点血,照照X光,你可以相信我的保证。」贾玉珍有点意动,他犹豫地望向白素∶「刚才你说太过分了,那┅┅是甚麽意思?
」
白素沉声道∶「刚才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变化,如此之甚┅┅贾先生,我想去接受一下检查,对你可能有点不方便,但如果真能找出原因,那的确是人类史上一件最伟大的事。」
连白素也赞成了,我真是十分高兴。当我起这个念头之初,不过是一个顽皮的想法,故意令贾玉珍为难,现在,看来有实现的希望。
如果真能由此查出原因来——这实在是想想就令人感到兴奋的事!
贾玉珍又团团转著,白素来到了我的身边,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低声道∶「他相信可以通过我,得到一本仙 的下册,要我到青城山去。」白素神情更疑惑,我示意她暂时不要问,先看贾玉珍的决定。
贾玉珍站定了身子∶「如果那些专家,知道了我实际上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定会把我切碎了来研究。」
贾玉珍的这种忧虑,倒也有他的道理,我还没有想出该如何应付,白素已经道∶「贾先生,我们保证不 露这一点。」贾玉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那口气吸得悠远绵长,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好,我在接受了检查之後,不论结果如何,卫斯理,你都要和我一起到青城山去。」我道∶「一言为定。但是到了青城山,能不能找到那份仙 ,我不保证。」贾玉珍倒很讲道理∶「当然,那要看我自己的仙遇如何,不关你的事。」他说著,伸出手来,和我紧紧地握著,算是双方都准备遵守诺言。
我请贾玉珍留在家里,和白素分别以电话,联络几个我们相熟的医生、专家,告诉他们,要请他们对一个人作生理结构上彻底的检查。
由於那几位了不起的科学家,以往都和我有过交往,知道如果我这样郑重地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有十分重大的原因。所以,他们一口答应,而且一致推荐美国威斯康辛州一家大学的医学院附属医院作为检查的地方。
和他们约好之後,又等了四天,因为我邀请的专家之中,有两个是在那家医院工作,一个是院长,一个是医学院的教授。但其馀几个人,要从世界各地赶去,需要时间。
在这四天之中,我留贾玉珍在家里住,而且仔细观察著他。贾玉珍也明白他的一切,我全都知道,所以对我并不避忌。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晚上更是整晚打坐,一坐下去,呼吸缓慢,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而且,四天来,他除了偶然喝喝水之外,未曾进食任何食品。
人变得年轻了,这还可以解释、假设,但是不进食,人体所需的营养,自何而来?
难道真的可以在空气之中,摄取人体所需要的一切元素、物质?空气中当然有这些物质存在,但是通过甚麽方法来摄取呢?
我和白素商讨著,一点结论也没有,甚至无法提出像样的假设。
四天之後,我和贾玉珍一起启程,到了美国,贾玉珍显得十分不安。他不住喃喃自语∶「他们会不会把我割开来检查?要是这样,我恐怕也活不了。」我有点恼怒∶「当然不会,你死了,我有甚麽好处?」贾玉珍不住眨著眼,摸著头∶「我感到我只要一进入那家医院,我就像是一头┅┅白老鼠,要随那些洋医生┅┅摆布了。」我叹了一声,我自然知道,贾玉珍将要接受的彻底检查,会令得他的肉体,受到相当程度的痛苦,决不止抽点血来验验那麽简单。可是这时看来,他精神上的困扰,似乎更甚。
我只好再一次向他保证∶「你放心,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贾玉珍苦著脸∶「我的秘密能保持多久?就算完全没有人说甚麽,难道我一直不吃东西,也不会引起人家的怀疑?」我皱了皱眉,这倒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我提议∶「你不能假装吃点东西?」贾玉珍大摇其头∶「不行,一来,我根本不想吃,吃了也要吐出来。二来,再让人间烟火进入我的肚子,浊气生长,会影响我的修行,我已经练到可以辟谷了,何必再退回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早已感到,「辟谷」——不需要进食,最不可思议。任何生物,包括植物在内,都需要通过摄取营养来维持生命。我绝不以为贾玉珍如今可以不需要营养,我只是假定他用另一种方式,不是传统的进食方式,来得到营养。我甚至滑稽地想到,他体内的整个消化系统,是不是还有存在的价值?看来,就算将他的整个消化系统所属的器官,自他的身体内切除,也不会影响他生命。
我越想越远,想到人摄取营养,用注射的方法也可以,不过贾玉珍如今所使用的,是比注射、进食先进了不知多少倍的方法。
我又想到,消化系统器官,占据了人体相当大的体积,从食道开始,胃、大量的肠,是人体最累赘部分。人的身体如果不需要笨重的消化系统器官,一定可以轻盈很多,行动会更灵便,生活也会更愉快。或许,可以利用省下来的体力,使脑部的活动更精密,从而使人类的文明发展更快速。
当然,人的外形,也会起彻底的变化,身子会变得小,样子怪异,但如果人人都是这样子的话,自然也会习以为常。
将来人类的进化,是不是会朝这一方面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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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完全不同的生理结构
我一直在胡思乱想,贾玉珍一直在唉声叹气,我给他弄得心里很烦∶「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神仙。」
贾玉珍反问∶「你以前见过神仙?」我道∶「没见过,可是也看过记载,东方朔偷吃王母的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何等自在;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多麽风流,哪有像你这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贾玉珍高兴了起来∶「你看,现在你也不否认世上真有神仙。」我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是的,神仙的故事一直流传,有的记载,甚至活龙活现!
贾玉珍又叹了一声∶「可惜我还不是神仙,要我真是神仙,我也一样逍遥快乐。」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对任何人来说,都梦寐以求,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青年人,而且,还不知可以活多久。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满足,人的欲求,不论是物质或精神方面,看来真是无可满足。
我想劝他,可是想想,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已经是半个神仙了,还有甚麽可以劝他的?只好由得他去唉声叹气。
转了两次机,到了预定的目的地,我约好院长和教授在机场接我,见了面以後,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贾玉珍身上。贾玉珍更局促不安。
院长本来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但或许是由於我的要求十分奇特,他甚至因为忍不住好奇心,而偷偷用肘碰我,向我使眼色,向贾玉珍呶嘴。我问∶「其馀的人都已经到了?」
他道∶「所有的人都来了。」
我吸了一口气∶「那就好,详细的情形,我会对所有人说。」贾玉珍听得我那样讲,神情更是紧张,拉著我的衣袖不肯放,我又安慰了他几句,然後我有点卑鄙的警告他∶「你不要想玩甚麽花样,不然,我不跟你到青城山去。」一干人等上了车,直驶医院,我约来的几个专家全迎了上来,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不断在贾玉珍的身上打转,看得贾玉珍大是不安。
将贾玉珍安排在一间十分舒服的病房,然後一再向他保证,对他的全面检查,不会超过三天,请他务必合作。
然後,我们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院长一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就嚷叫了起来∶「卫,你究竟在闹甚麽鬼,这个小伙子有甚麽特别?」我向每一个人望去,他们每人的心中,显然都存在著同样的疑问。
我想了一想∶「各位,我只是要求各位对他的身体作详细的检查,然後,要你们的结论。」
一个内分泌专家大声抗议∶「这种工作,任何一间普通的医院,都可以完成,为甚麽一定要我们来?」
我神情十分沉重∶「当然有原因,现在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帮了我这个忙,我总有一天,会告诉一件完全在你们知识范围以外的事实。」所有的人,都现出怀疑的神色。也难怪他们会有这样的自信,因为在这里的七个人,他们对人体的知识,可以说已经等於人类对人体的全部知识了。
但是,发生在贾玉珍身上的变化,却不折不扣在人类对於人体知识之外。
我没有再和他们多说甚麽,只是道∶「请开始吧。」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七位专家,对贾玉珍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查,我实际上也参加工作。开始的时候,贾玉珍还十分担心,但是第二天,他就习惯了,因为他并没有被「切开来」。
晚上,我听专家的报告,到病房去陪贾玉珍,听他再详细地讲他根据仙 的上册和中册,进行修炼的经过。
我也曾学过中国武术中的内功,有时,和他一起「练气」,他教了我一些法门。可是我全然无法做得到,那超越我的体能之外,可是他却做来十分轻易。
我估计,那是他两次服食了「仙丹」,使他身体的潜能得到了极度发挥的结果。
「仙丹」的成分是甚麽?何以会有这样的功效,这是解不开的谜。在所有有关「神仙」的传说之中,「丹药」都占有重要的地位,「丹药」在人变神仙的过程中,起重大的作用。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真有万一的希望,找到「玉真仙 」下卷的话,我一定要先看一看,如果有甚麽「仙丹」,我也一定要保留一点来研究!贾玉珍几乎终夜打坐,而且一连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只不过喝少量的水。
到了第四天晚上,我们又齐集在院长的办公室中。专家的神情和上次全体聚集时大不相同,人人看来,都惊讶莫名。我替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後道∶「好了,各位,我在等你们的结论。」
专家们互望了一眼,然後,又望向院长,院长一口喝乾了酒∶「这几天来,我们对贾先生作了彻底的检查,这,是我们所得的结果。」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一苹巨大的文件夹,夹中有数百页文件。
可是他却立时又将文件夹合上∶「结果无法公布,一公布,世上稍有医学常识的人都会讪笑我们,怎麽可能对一个人的详细检查,会得出这样荒谬的结果。」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要知道你们的结果,如果情形正常,我何必请你们来?
」
院长和各专家又互望了一眼,才说道∶「我们必须有一个协议。」我连连点头∶「我会遵守任何协议。」院长道∶「首先,我们在这里做的事,说的话,在任何场合,绝口不提。」我道∶「好,我遵守。」
院长伸手,拍著文件夹∶「一切不会公布。」我皱著眉∶「不准备告诉我结果?」院长忙道∶「你有权知道结果,但只是告诉你一个梗概。」我道∶「为甚麽?」
院长道∶「详细的情形相当复杂,而且我们已经决定把这件事当成未曾发生过,所以不想再详细提。」
他这样说,我倒很可以谅解,我「嗯」了一声∶「结果太惊人?」院长呆了半晌∶「可以这样说∶太不可以理解了。」我挥著手∶「请把大致的结果告诉我。」院长又向各人望了一眼,他被推举出来做发言人,各人都点著头,院长又停了一会,像是十分难以启齿,我也没有去催他,因为我知道,这些专家详细检查了贾玉珍,他们一定发现自己对人体一无所知。这对他们的自尊、职业、学术上的权威,是一项致命的打击。他们一致决定要把这件事忘掉,当然也是基於这个原因。
又过了好一会,院长才道∶「你带来的这个人,他的整个身体的情况——我是说,他身体机能的所有活动情况,绝不应该在任何活著的人身上出现。」我不禁大是骇然,失声道∶「这是甚麽意思?你说他是一个死人?」院长皱著眉,接连咳嗽了好几下∶「当然不是,他不是死人,可是他┅┅他┅┅是┅┅天,该怎麽形容才好呢?」
一个专家插了一句口∶「也许,动物的冬眠状态,勉强可以解释。」院长又咳嗽了两下,才道∶「是的,冬眠状态勉强可以解释。动物冬眠,一切活动放慢,新陈代谢放缓,所以可以不必进食,这个人的情形就有点相似,但是他的『放慢』程度,比一苹冬眠的乌龟更甚!我们观察他身体各部分的细胞活动,发现那种缓慢的程度,超过一千倍。」
我真是没有想到,这次检查,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我也不禁瞠目结舌,讲不出话来!
院长又道∶「他体内的一切细胞,全以这样缓慢的方式在活动,细胞衰老的时间,自然也相应延长。」
我「哦」地一声∶「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寿命,可以是普通人的一千倍?」院长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实际上那说不通,照这样的缓慢速度来进行新陈代谢,他活动所需的体能,也只有一千分之一,也就是说,他简直不能有任何动作,只能像木头一样睡著不动。可是他却又精力充沛。」我忙道∶「是不是有甚麽药物,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所有专家,都大摇其头。
院长又道∶「更奇怪的是他的消化系统——他似乎不须要进食,他的胃液中全然没有了胃酸,肠胃的蠕动也几乎停顿,他不会觉得饥饿,可是他所需要的营养,却又丝毫未见缺乏。」
一个专家喃喃地道∶「我检查他的消化系统,我甚至幻觉到他根本是一个机械人,而装上一副不起作用的消化器官。」我再次深深吸气,因为惊愕而有窒息之感。另一位专家道∶「他的循环系统,也十分怪异,血液循环的速度并没有减慢,可是红血球中带的氧,数量之少,简直不能使人生存。」
又一个专家道∶「他的呼吸系统更怪,肺活量普通,可是在一次吸气之後,几乎┅┅可以维持普通人的百倍以上的需要,真不知道他怎麽支持。」我听著这些专家的话,思绪乱成一片。他们对贾玉珍检查的结果,说明了一个事实∶贾玉珍的生理状况,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我等他们的话告了一个段落之後,问∶「各位对於他为甚麽这样,可有甚麽概念?
」
专家们互望著,呆了半晌,院长才道∶「卫,不要故弄玄虚了。」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院长这样说是甚麽意思。院长已经压低了声音∶「他来自哪一个星球?不能告诉我们?」我「啊」地一声,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院长以为贾玉珍是外星人!看来,他们全这样想,我还未曾有任何反应,院长又道∶「看来,他们的生理活动状况,比我们进步得多,他们的生命长,能力强,几乎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之下生存,如果他们和地球人为敌,我想地球人没有任何对抗的机会。他们——」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错了,他不是甚麽异星人,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院长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坚持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们的结论,你已经听过了。」
我点著头,他又道∶「那麽,我们这次的聚会,可以解散了?」其馀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我也只好点头,院长打开文件夹,把其中的文件,全部取了出来,放进一苹大铁盆之中,然後点著了火。
我注视著铁盆中被烧成灰的那些文件。他们的检查,有了结果,可是他们全然不知道是甚麽原因。所以他们决定忘记这件事,这是十分可悲的一种情形,可是除了这样,有甚麽法子?
我告诉他们,可能是由於某种药物的影响,所以才使贾玉珍变成现在这样,可是每个人都现出了怪异莫名的神情,根本不相信。我们又讨论了抗衰老素的问题,院长下了结论∶「和抗衰老素无关!这个人的外形,看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在活著。完全不同!我不知道生物可以用这样方式生活,连植物也不行。」他在这样讲了之後,停了一停,又补充道∶「或许有少数植物可以。在苏格兰高原上,有一种苔鲜植物,叫『空气苔』,不须要从泥土摄取营养,而直接从空气中摄取所需,但那只是低等植物,人是高度进化的动物,人生活的方式,是亿万年生物进化的结果。」
我苦笑了一下∶「进化的结果,不一定是进步的方式,我看低等苔鲜直接从空气中取得营养,就比人要吃下大量食物的方式进步得多。」这几句话,令得专家们对我怒目相向,他们显然绝不同意我的说法。
我没有再和他们争下去,只是诚挚地向他们道谢,保证他们日後如果有事要我做,我决不推辞,作为报答。然後,我和贾玉珍,离开了医院。
和来的时候不同,贾玉珍兴奋之极,因为他已经实行了他的诺言,现在轮到我了。
一直到了飞机之上,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对於自己身体情形怎麽样,难道一点兴趣也没有?为甚麽你连问都不问一下检查的结果?」贾玉珍笑著,一副潇洒得毫不在乎的样子∶「问来干甚麽?我知道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我有仙 ,我可以变成神仙。」我闷哼了一声,无法搭腔,只好楞楞地瞪著他,他又道∶「其实,身体状况怎麽样,一点也不重要,身体只不过是一个皮囊,迟早要舍弃的。」我吃了一惊∶「没有了身体,你┅┅你┅┅」我本来想说「没有了身体,你怎麽活下去」,贾玉珍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望著我。他那种神情,使我感到如果继续说下去,我会是一个笨蛋。所以我停住了不说。
贾玉珍又笑了一下,然後想了片刻∶「卫斯理,你我认识,也算是有缘。」我苦笑了一下∶「是啊,等你变了神仙,或许那就是仙缘了。」贾玉珍对我的话,并不感到有趣,只是自顾自道∶「我可以告诉你,在中册仙 的最後部分,已经有修炼元婴的初步方法。」我陡地怔呆,失声道∶「甚麽元婴?」贾玉珍奇讶地道∶「你连甚麽是元婴都不知道?」我思绪乱极了,挥著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想笑,也笑不出来。
元婴,我自然知道甚麽是元婴。真好,先是练吐纳,练气,然後是辟谷,现在又是修炼「元婴」,一切全像真的!
本来,在观念上虚幻之极的一切,忽然一下子全变成真实,所引起的思绪上的混乱,实在是可想而知。我张大了口,喃喃地道∶「元婴┅┅就是元神?」贾玉珍点了点头∶「只要我得到下卷仙 ,我就可以炼得成,到时,现在的这副皮囊还有甚麽用处?所以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张口结舌∶「那麽,到那时,你┅┅将以甚麽方式活著?像是一阵轻风?只用精神存在,还是┅┅」
贾玉珍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到那地步之前,我也不知道,形体或许还有,不过那是新的形体,旧的没有用了。」我实在须要静一静,所以我没有再问下去,而且闭上了眼睛。
我在不断地想,先想到的是元婴。根据道家的说法是∶经过一定过程的修炼,人体内会产生一种十分怪异的东西∶元婴。从记载上来了解,元婴或元神,是和这个人的外形一样的,但却是具体而微的一个小人,可以随时离体而出。
这个「小人」平时不知盘踞在人体内的甚麽地方,人体的结构十分精密,实在没有多馀的空隙,可以容纳一个小人「居住」。
而且,这个「小人」究竟有多大呢?记载上相当混乱,并不统一,有的说「尺许」,有的说「数寸」,不一而足。
元婴代表了人的灵魂,灵魂无形无迹,元神有形有体,但是它虽然有形有体,一样神通广大,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可以自由自在,离开原来的人体。
元神离开人体的出入口是「顶窍」,在人头部的正中处。那里的头骨十分坚硬,通过甚麽方法,可以供一个「小人」自由出入,也没有人说得上来。不会是头骨出现了一个洞,而是元神透过头骨出来。也就是说,是突破了空间限制的一种现象。
等到元神炼成了之後,原来的身体,没有甚麽用处了,生命的重点,已经由原来的身体,转移到元神,元神甚至还可以通过某种方法,进入不属於自己的身体。
那麽多有关元神的记载,都十分熟悉和普通,可是一旦要把那些事,当作真实的存在,却又难以接受。
我想了一会,又睁开眼来∶「你刚才提到了元婴,这┅┅真┅┅不可思议。」贾玉珍扬了扬眉∶「没有甚麽不可思议,我们原来的身体,再修炼,也不能适应神仙的要求,所以必须使得身体结构来一个彻底的改变,变得具有神仙的能力,这就须要修炼元婴,脱胎换骨。」
我「嗖」地吸了一口气,所能想到的是∶贾玉珍如今已和常人大不相同,或许,元神只是精神上的一种象徵,并不是真有一个「小人」,而是身体构造完全改变,使得人体潜能可以完全发挥的一种形态?
这一点,连贾玉珍自己也说不上是怎麽一回事,我自然也无法妄测。贾玉珍却相当高兴∶「希望顺利得到下卷,那就好了。」我无话可说,只好长叹一声。老实说,这时我宁愿他是一个外星人,就不会有那麽多连设想都无法设想的怪现象。
到了家,白素来接我们,贾玉珍怕和其他人接触,所以跟了我回来,把他安排在客房,我答应他休息一天,就跟他到青城山去。
当晚,我向白素说了专家检查的结果。白素的说法相当直接,她道∶「别理为甚麽,也别理有没有可能,事实已经发生,超乎我们知识范围之外——虽然一切程序、经过,早有文字记载,人人熟知那些文字记载,但是根本没有人把它当作事实来接受。」我只好苦笑∶「人真能通过一种方法,修炼成仙?」白素道∶「人可以通过一种方法,使得生理结构发生彻底的改变,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来生活。」
我唉声叹气∶「看来我无法和你争辩,因为贾玉珍这个例子放在那里。」白素也叹了一声∶「人类对於生命,所知太少了,现代人的毛病,是满足於目前的科学状况,古代有关神仙的记载那麽多,甚至有一整套的,极有系统的理论,可是就从来没有人好好去研究。」
我高举著手∶「从我开始,我会好好研究。」白素瞪了我一眼∶「其实直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有甚麽好研究的?」我苦笑了一下∶「你想想看,他说,他开始在修炼元婴。你叫我怎麽相信忽然有一个小人,从他的脑门中走出来?你相信吗?」白素犹豫了一下∶「这的确十分难以想像,但是我看,这多半也是名词上的不习惯。」
我盯著白素,不知道她在这种怪异的事情上,可以用甚麽「习惯的」名词来替代。
白素想了一会,才道∶「道家对元婴的说法十分玄妙,但是从意思上来看,可以理解,那是一种不要旧的躯体,换上一个新的躯体的过程。」我摊了摊手∶「请问,新的躯体从何产生?」白素道∶「新的躯体,就是旧的躯体。」这真是玄之又玄了,我哈哈大笑起来∶「求求你别解释了,请恕我领悟能力太低,不能明白这种仙人的话。甚麽叫作新的躯体,就是旧的躯体?」白素缓缓地道∶「旧的躯体不断蜕变,到最後,就是新躯体。贾玉珍的躯体已经变得和以前全然不同,还会再变下去。」我用心听著。
白素道∶「等到他身体组织的蜕变全部完成,也就是所谓炼成了元婴。我想,一个小人从脑门中出来这种情形,是记载上的一种夸大,实际上,新的躯体产生是一种现象,新的躯体,可以发挥不可思议的潜能。」我用双手撑著头,半晌不作声。
白素柔声道∶「所以,你陪贾玉珍去,有可能发现是参加了一件人类历史上最神秘也最伟大的事。」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真好,怕我不愿意长途跋涉,又不得不去,所以变著方儿,想令我高兴。」
白素摇著头∶「这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叹了一声∶「我也知道发生在贾玉珍身上的变化,对於整个人类极其重要。可是,你总不能设想『仙丹』可以大量制造,像是维他命丸!」白素道∶「我当然不会那样想,但是只要确定了一个原则,意义已够重大。这个原则是∶人体的结构、组织可以通过某种方法改变,改变之後,人体的活动能力,将大大增加。有些科学研究,人无法做到,例如远距离的太空探索,人的寿命就太短,如果寿命可以延长一千倍——」
我听她讲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忙道∶「别说了,我不能想像在无边无际的太空中,作一万年那麽长的航行,那太可怕。」白素笑了一下,但是他的笑容,也突然之间凝住了。过了片刻,她才道∶「普通人想来,一个人┅┅若是可以活上一万年,也是无法想像的痛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意有点迟疑∶「不会吧,长生不死,一直是人在追求的目标。」
白素低叹了一声∶「人类有各种各样追求的目标∶不断追求,全是因为那些目标没有达到,真的达到了,未必有甚麽快乐。」我大是感叹∶「是啊,到了人人长生不老的时候,只怕要争取死的权利。」白素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甚麽。
前赴青城山的途中,没有甚麽可以记述,青城山耸立了上亿年,一直是那样子,交通不便和落後,维持著古老的幽静和神秘。贾玉珍和我,充著普通的游览者,先循著游客者登山的道路进山,但不久就脱离了山路,在高峰之中乱钻。
我用了「乱钻」这样的字眼,十分真实∶完全没有道路,在山中露宿,一直向西北方向走,越走越是深入,第二天还见到了一些人,到了第三天,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第三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小山坳中露宿,我问贾玉珍∶「还要走多久?」贾玉珍的回答很简单∶「快了。」他这一声「快了」,实际上是足足四天。到最後一天,我们翻过了一个山头,有一道顺著山势而下的山涧,涧水清洌无比,十分湍急,足有三个多小时,我们就一直沿著这涧水向山下走,踏足之处,全是嶙崎怪石。大群猴子用十分怪异的目光望著我们,像是奇怪这两个同类的动作何以这样迟缓。
我的体力和贾玉珍比起来,像是八十岁的老人,连续几小时山路,走得我筋疲力尽,贾玉珍却若无其事。
好不容易下了山,涧水的去势缓和。山中风景幽美,至於极点,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欣赏,只是用眼色望向贾玉珍,连问他还要走多久,都讲不出来。
贾玉珍指著前面∶「就在前面了。」我尽力调匀呼吸,慢慢来到溪水最缓处,那里水平如镜,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样子狼狈之极,披头散发,衣衫槛褛,身上还沾满了青苔,头发上全是枯黄的松针,筋疲力尽。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就在前面?天边也就在前面,究竟还有多远?」贾玉珍忙道∶「真的就在前面,最多再走多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贾玉珍讨好我,推开了一块大石,在石头下面,掘出了一些像马铃薯一样的植物根,在溪水里洗乾净了叫我吃。我嚼了一下,这种不知名的草根,居然十分香甜可口,我猜那是黄精一类的植物。
休息了一会,沿溪向前走,山溪蜿蜒流进了一个小山坳。实在很难形容这个小山坳的幽静和美丽,感觉不是在距离上和世界隔绝,而是在时间上隔绝了。
处身在这样的一个小山坳中,时间全然没有意义,一万年之前,这里是这个样子,一万年之後,这里只怕还是这个样子。
贾玉珍指著左首,那里是一片悬崖,极高,悬崖上的石块,又大又平整,贾玉珍已急步向前奔去,我跟在他的後面。
到了悬崖之前,他拨开了一些藤蔓∶「看!」我看到了一道石门——或者说,我才一看到,不以为那是一道门,那只是一块颜色和峭壁上其他部分不同的石块,恰好是一扇门那样大小,石质很润,看来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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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使用炸药进入仙府
贾玉珍在那块大石上抚摸著,指著一处∶「你来看看,看是不是认出那两片玉钥来?」
我走近去,看他手指著的地方,石块全然是一整块的,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不是很明显的石纹,也没有断续。
那时,夕阳西下,斜阳照在那玉门上,我不但看,而且用手去抚摸,也看不到那两片玉钥,在甚麽地方。
贾玉珍道∶「我早已说过,它们完全嵌进去了,没有那两片玉钥,我进不了这个洞府。仙府奇珍,真是巧夺天工。」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道∶「你快开门吧。」贾玉珍道∶「现在,任何人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把这扇玉门推开。」他说著,只用一苹手去推那玉门,突然之间,他怔了一怔,喉际发出「咯」的一下声响,神情也变得很怪异,然後,他又用力推了一下。
那扇玉门一动也没有动,贾玉珍变得尴尬,他双手再用力去推。
可是那块看来像是嵌在峭壁上的石门,一点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贾玉珍著急起来,一再用力推著,我在旁看著,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怪异,我提醒他∶「是不是须要念甚麽咒语?像『芝麻开门』之类?」贾玉珍怒道∶「当然不用,我┅┅曾推开过这山洞好几次,每次回去,只要轻轻一堆,就可以把门推开来,这次┅┅这次┅┅」他一面说著,一面不但用力推,而且用他的肩头去顶,由於他十分焦急,他额上已经渗出汗珠来。
我摇著头∶「我看你再用力也没有用,仙人的洞府,已经关上了。」贾玉珍像是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仍然在用力推著,推了一会,他停了下来,伸手在石门上摸著,不住喃喃地道∶「就在这里,那两片玉钥,就在这里的,怎麽找不到了?
」
我问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贾玉珍听得我这样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也懒得再说甚麽,自顾自走开了几步,拣了一片长得细软茂密、杂著许多各色野花的草地,躺了下来,望著天际几抹浅紫色的晚霞,倒也怡然自得。清风拂来,反正石门打得开打不开,都和我没有关系。
连日疲倦,我闭上眼,蒙蒙 之间,已经快要睡著了。贾玉珍还在努力想弄开那道石门,我想,不论他是不是弄得开那道石门,他总会来叫我的。
我真的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之间,被一下惊叫声惊醒。
我睁开了眼,立时坐了起来,只觉得月色极好,整个小山坳之中的一切,都像是涂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的浅银漆,有一个人影,在我的身边一闪。
月亮斜挂,恰在两个山峰之间,我看到的人影,当然是月光照在人身上,留在地上的身影。这小山坳中只有我和贾玉珍,当然那是贾玉珍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来∶「那门——」
我才讲了两个字,就陡然停住。从看到影子的移动,到转过头去,最多不过十分之一秒。
贾玉珍就算移动得再快,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时间内,移出我的视线之外,可是当我回头看去时,却甚麽人也看不到。
小山坳中有很多石块。也有不少竹丛、树丛,贾玉珍若真是返老还童到了童心大发,和我玩捉迷藏,他确然有不少地方可以躲起来,但是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我直觉地感到,有甚麽怪异的事发生了。
我先一跃而起,大叫道∶「你在哪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一叫出来,立时就得到了回答,而且,那分明是贾玉珍的声音。
贾玉珍的声音,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而且有著回声,像是他在对面山的山头回答我的话。
不但如此,而且他的声音,在迅速远去,我事实上只听到了半句,他在叫著∶「我在这里,我——」
我立时循声看去,他的声音从石门那边传过来,我一面向前奔去,一面又叫道∶「你在哪里?在哪里?」
可是这一次,我却并没有得到回答,我来到那道石门前,月光映在玉质的门上,发出十分柔和的光辉。
我再转过身来,可就在我背对著石门之际,突然听到,有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起自我的背後。那声音怪异得难以形容,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更是令得人遍体生寒,几乎没有勇气转过身来。
那是有人在发出幽幽的长叹之声,而且就在我背後发出来!而我几乎是背贴著那道石门,我可以绝对肯定,在我和那道石门之间,不可能有一个人在。
我先大声叫了一下∶「谁?」然後我立时转过身来,石门前没有人,只有我的影子,投射在石门上。就在那一霎间,我又感到了极度的震惊,我看到,我在那道石门上的影子,正在蠕动。
我人站著不动,影子怎麽可能蠕动呢?但是我又绝不是眼花,我的确看到我的影子在动。我立时想到,唯一的可能,当然是那扇门在动——如果一个人,或一件物体的影子,投射在一幅布幕上,那布幕在抖动,上面的影子自然也会动。
可是在我面前的是一块平整的石块,石块怎麽可能忽然像一大块豆腐一样颤动?
我心中讶异之极,立时伸手向石门摸去,我的手碰到石门,天,那是软的!我的感觉,就像是摸到了才调好的石膏之上。
那令我吓了一大跳,立时缩回手来,不但缩手,而且退了一步。在那一霎间,我心中骇异之极,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我盯著那道石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刚才的一按,在石门之上,留下了一个相当深的手印。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那叹息声又传了出来,清清楚楚,从那石门上传出来。
我又大声问道∶「谁?」
一面问,一面我再走向前,在这时我所想到的是∶石门既然如此柔软,就算我没有甚麽工具,只要拗下一根树枝,也可以将之弄开来的。所以我一踏向前,立时又伸手去推石门。
当我的手和石门接触之际,我又呆住了,手按在石门之上,由於惊呆,一时间竟忘了缩回来。
石门冰凉、坚硬,就像它的质地所应该显示的那样,绝不柔软。
我眨著眼,如果不是在石门上,留著我一个清晰而又相当深的手印,我一定会认为刚才全是幻觉。
可是那个手印,清清楚楚地在。
这说明了甚麽?说明了不到几秒钟前,石门柔软,只要用力一挤,就可以自它中间把身子穿过去。
但是现在,石门却变了,变得坚硬了。
我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块来,用力在石门上敲著,所发出的声音相当空洞,这证明石门後面,是一个空间。石头的尖角处变成了碎片,石门上却一点被碰撞的痕迹都没有,可知它质地坚硬。
然而,在前一刻,它又何以如此柔软?
惊疑不定,我想起,贾玉珍到哪里去了?
我又大声叫了几声,可是除了回声之外,甚麽回答也没有∶贾玉珍不在那个小山坳中了。
我被叫声惊醒过来,他的身影,还曾在草地上一闪而过,他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时间内离开山坳。
唯一的可能是,他进入了那道石门,到了石门之後的那个空间。
当我第一次伸手接到石门上,觉出石门柔软,由於全然出乎意料之外,所以立时後退了一步。
我那一按,并不是十分用力,居然在石门之上,留下了一个至少有一公分的手印。
如果我当时,不是伸手按向石门,而是蓄定了势子,用力向石门撞过去,情形会怎样?
极有可能,在用力一撞之下,我整个人会穿过那时十分柔软的石门,进入石门之後的空间。事实上,我可以肯定,当我伸手按向石门之前,石门的质地,已经开始在变硬了,因为我首先发现投射在石门上的影子蠕动,石门看起来就像是一幅水帘。
如果贾玉珍不断在用力想将石门弄开来,反正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论我睡了多久,他都不会疲倦,他一直在推著,撞著,突然之间,石门的质地变了,变得全然不足以阻挡一个人大力的撞击,那麽会发生甚麽事呢?当然是直闯了进去。
这可能就是贾玉珍发出一下惊叫声的原因,假定贾玉珍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他自然会不由自主,发出一下惊呼声。
惊呼声将我惊醒,我一睁开眼时,正是他冲进石门的那一霎间。然後我大叫,他回答。他回答的声音,听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自然,也可以在一些甚麽阻隔之後传过来。贾玉珍在石门後回答。
我甚至可以设想,石门的质地,当贾玉珍撞进去时,一定是松软得几乎等於甚麽也没有,所以声音都可以透过去,但是质地由松软到坚硬的过程,一定十分快,所以他回答我的声音,迅速地被阻隔,传不出来了。但是,那两下叹息,又是怎麽一回事?
由於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所发生的事,实在太怪异了,所以我思绪乱到了极点。
我一面在迅速转著念,一面仍然不断用石头敲著那道石门。
我镇定了一些,想到,如果贾玉珍是在石门後面,他听不到我的叫声,应该可以听到石头敲上去的声音,我这样乱敲,并没有用处,是不是可以用敲击来通消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贾玉珍是不是懂得摩士电码,但是只要他可以听得到,有规律的敲击声,会给他一个概念,是有人要和他通消息,他可以回答我,使我确定他真的是到了那道石门的後面。我开始敲击∶「你在吗?」我足足反复地敲了十来遍,然後,把耳朵紧贴在石门之上,希望可以听到有甚麽声响自石门後传出。
但是我却甚麽声音也听不到。
我和贾玉珍来到的时候一样,希望把石门弄开来,可是却徒劳无功。
忙了很久,才想起看时间,快凌晨一时了。我是甚麽时候被惊醒的呢?大约是在一小时之前,我无法回想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如果是一小时之前,那麽,贾玉珍发出惊叫声时,可能正是午夜零时。
我的思绪极乱,这时忽然想到了时间,也是由於思绪混乱的结果。如果是零时,那是一天结束,一天开始的一个交替。在传说和记载中,在这样的时间,往往会有仙迹发生,是不是每当子时,那扇石门的质地会转变,可以使人通过它?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不禁苦笑,因为在不知不觉之中,也陷入了神仙故事的泥淖之中了。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找了一块大石坐下。这一晚馀下来的时间。我只是怔怔地望著那道石门,希望贾玉珍忽然打开门走出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甚麽事情。
可是,一直等到天亮,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这时候,我反而不觉得疲倦了,因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奇异。我先采集了一些果子和草根,那倒是这几天之中贾玉珍教我的,甚麽可口,甚麽苦涩,然後我到小溪边,就著溪水,吃那些山果。
然後。我又来到那石门之前,仔细观察,那个手印还在,正是我的手印。
(我想∶如果日後有人来到这个小山坳,发现了这个手印,那麽这里就可以成为「仙人手印」之类的一处名胜。)
(我又想∶这样的名胜,在中国各处,可以说极多。)(我再想∶那些类似的名胜,大都附带著一个神仙故事。)(我更想∶我的经历,是不是也可以衍化成为一个神仙故事呢?)在白天的光线下,经过仔细的观察,我依稀找到了那两片玉钥。
若不是我曾见过那两片玉钥,对它们的形状有著深刻印象,绝没有法子找出它们来。
那两片玉钥,看起来天衣无缝地嵌在石门上,在它们的周遭有极细的痕迹,我取出了随身所带的小刀,试图就著那极细的缝,把那两片玉钥撬出来,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发现自己绝对无法成功。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得自鲁尔手中的那两片玉件,嵌在这扇石门之中了。
我集中精神想贾玉珍上次在这里的遭遇。据他说,他用玉钥打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山洞∶传说中的仙人洞府。
而这扇门,在打开之後,他曾进出好多次,只要轻轻一堆,就可以打开。
而在那座洞府之中,他又服了「仙丹」,使他的「仙业」又进了一步。
可是为甚麽在他离开了一个时期之後,那扇门变得打不开了呢?又为甚麽那扇门会变得那麽怪异,连质地都会改变?
那种怪异的现象和疑问,如果用贾玉珍的方法来解释,那倒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仙法妙用」,就可以解决。
可是问题就在於∶甚麽是「仙法」?
我这时希望,到了子夜,那扇门的质地又会起变化,使我可以穿门而入——我相信贾玉珍已经穿门而入了。
我在小山坳中无目的地走著,躺著,又搜集了一些山果,时间倒并不是过得太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天黑了之後,我就心急地在那扇石门之前,一直用手按在门上,那样的话,只要石门一变得可以「穿」过去,我就可以立时行动。
时间渐渐接近午夜,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实在无法想像,如果时间一到,我竟然可以穿过那石门,会有甚麽事发生。
我一直按在石门上的手,由於心情越来越紧张,手心在直冒汗。我失望了,到了午夜,过了午夜,那玉质的门给人的感觉,还是冰凉而坚硬的,一点也没有变得松软而可以供人穿过去的意思。
我又等了很久,可是玉质的门始终是玉质,昨天晚上的变化,并没有在今晚重复。
我一直在那个小山坳中,等了三天,每天午夜,都希望会有奇迹出现,我也希望贾玉珍像是他神秘消失一样,会神秘出现。
可是三天下来,我甚麽也没有得到,唯一的收获,是有一大群猴子,经常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学著我的样子,把一些不知名的块状草根,放在口里嚼吃著。我还发现猴子比我吃得更讲究∶他们吐渣。
三天之後,我看起来已经和野人差不多,如果这时候有甚麽探险队来到这里,发现我和猴子生活在一起,他们可能以为发现了甚麽新种的野人。
我感到没有必要再等下去,在这三天之中,我已经用尽了一切方法,想弄开那扇石门,在经过用力的撞擘之後,我可以肯定,在那石门之後,一定是一个空间,因为它发出空洞的声音。
我决定要打开这扇石门,以一解究竟,在山坳中的原始工具既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我曾经教过贾玉珍,而贾玉珍不敢用的方法——用炸药把门炸开来。
贾玉珍不敢这样做,是有顾忌,他怕炸药会损坏仙境,会把仙 和仙丹炸坏了,妨碍了他的「仙业」,可是我却不必顾忌甚麽。
所以,为了要探索究竟,我可以在这个阒无人迹的山坳之中,大干一番,我相信在这里,就算发生一场里赫特制七点二级的地震,至少也要一个星期之後,才有人来到这里。
当我决定了要这样做的时候,我有一种顽童即将把一个恶作剧付诸实现的忻喜。虽然只是一个人,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猴子跟著发出怪声)。
在进入山区的时候,我留意到在山脚下有一个小兵营,在那里,我足可以得到我需要的炸药。我知道那决不困难。我的估计一点不错,经过甚为单调乏味,所以不准备把它写出来了,我选择的是六个手榴弹,和六条烈性炸药。手榴弹的威力或者不怎麽样,但是那六条烈性炸药,足可以淫平一座小山头。
一来一去,花了十天时间,回来的时候,几乎找不到那小山坳,多花了一天。
在我找不到那个小山坳之际,我几乎相信那是「仙法」在作怪,甚麽迷踪仙法之类,使我找不到目的地,以免得那座仙家洞府遭劫。
可是我终於找到了那道山涧,顺著山涧下去,一直到了那个小山坳。我才一走进去,那一大群猴子就乱叫乱蹦著迎了上来,我要大声呼喝,才能把它们赶开。
然後,我来到那扇石门之前,先把弄来的炸药远远放好,再用一块大石,在玉门上重重敲了几下,用尽了我的气力,以我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向著门叫著∶「贾玉珍,我要用炸药炸门了。你最好出来,至少弄点声音出来,让我知道你在里面,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当我连叫了两遍之後,由於用力太甚,连喉咙都痛,又回到溪边,用竹节舀了溪水,喝著润喉,等著回音。
然而,除了猴子发出的声音之外,一点回音也没有,我先取下了一苹手榴弹,拉开了引线,用力向那道玉门,抛了过去。
手榴弹向前抛去,几苹自以为能干的猴子,飞快地扑向前,想把手榴弹接住,结果自然十分悲惨,手榴弹撞击在石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爆炸开来,那几苹自以为有能力的猴子,被炸得变成了碎片,而其馀的猴子,发出刺耳之极的尖叫声,在不到十秒钟之内,连爬带跳,走得踪影全无,我相信它们再也不会在这小山坳中出现了。巨响回荡,浓烟散去,我呆了一呆。那扇玉门还在,非但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四分五裂,简直连裂痕都没有一条,而玉门两旁的山崖,却有不少石块被炸了下来。我走近去观察了一下,玉门丝毫无损,那是毫无疑问的了,可是那并不能使我停止,因为我发现,由於门旁有不少石块被炸碎,可以清楚看出,那扇门是人工嵌上去的。我肯定,再有几次同样的爆炸,就算炸不碎门,由於门四周的石块松了,整扇门会倒下来,使我可以进入门後的空间。
观察了一会,我又接连抛出了三枚手榴弹。
等到烟消,玉门周围的山崖,被炸去了许多,在门旁堆满了大小石块。门的一边,山岩被炸去最多,但是那扇门还没有倒下来,看起来,手榴弹的爆炸威力还不够。
我注意到,门一边,山岩被炸去最多的地方,可以放置炸药,我决不相信六条烈性炸药,会炸不开那扇玉门来。我向那扇玉门,狠狠踢了一脚。
我取来了炸药,塞在山旁的石缝中,装好了引爆雷管,然後把引线拉开了五十公尺左右,把引线和一个小型引爆器联结起来。
做妥这一切,只要扭动一下掣钮,那六条烈性炸药,就会轰然爆炸。
我的手指放在那个掣上,吸了一口气,就在我要扭动它时,突然我听到一个人,以一种极怪异的声调叫了一句话。
突然听到有人声,心中自然惊骇莫名,那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一共是四个音节,而且我可以肯定那是中国话,一句四个音节的中国话,可是我却完全无法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甚麽!
我听到的四个音节,可以用拼音拼出来,很清楚,像是一句责问,拼音的结果是「BI—JIANG—XI—WEI」!
(四个音节根据标准拼音法拼出来,我想谁也不能一下子就明白这四个音节所代表的意思,我也在以後才明白。)
那句话听来相当愤怒,像是在责问甚麽,我立时四面一看,周围根本没有人,我连问了几声「甚麽人」,一点回音也没有。
我把那四个音节,在心中重复了几遍,无法明白是甚麽意思,我又叫道∶「贾玉珍,是你吗?」
连叫了几遍,没有回音,我又问∶「刚才是谁在说话?有人吗?」我心中犹豫,六条烈性炸药的爆炸力极强,如果附近有人,爆炸就可能伤害到这个人。所以,我放下了引爆器,走向看来可以供人隐藏的大石或树丛後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躲著。突然之间,我又听到了人讲话的声音,这一次,是两个人在对话,每人讲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一个声音就是我曾听过的,还有一个声音,听来带著稚音,是一个小孩子。
那两个人对话极简单,一句四个音节,一句只有三个,听得出是一问一答,问的是那个听来像是小孩子的声音,而答的是那个大人的声音,回答的语调,像是在命令,或是在喝阻甚麽。
我陡地直了直身子,事情发生得极其突然,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我如同巨浪中的船苹,剧烈地晃动,接著,一下又一下的爆炸,震得我身子跌倒在地上。
我自然知道,那是六条烈性炸药爆炸的结果。可是我离开引爆器相当远,炸药怎麽会爆炸?
幸而我刚好在一块大石的後面,我可以听到因爆炸而四下乱飞的石块,撞在大石上的声音,整个小山坳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足足三分钟之後,四下的回声,才渐渐静了下来。我也直到这时,才能定下神来,站起身,向前看去。我看到那扇玉门,已整个倒了下来,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空气之中,充满了炸药的气味。
我也顾不得去想爆炸是怎麽发生的,连跑带跳,向前奔去,里面果然是一个空间。
空间看起来十分黑暗,像是一个山洞,并不像贾玉珍曾描述过的,是一个十分光亮明洁的石室。而且,在洞中,还有一种「胡胡」的声音传出来。
我并没有多考虑,只是想到,可能要先进入山洞,才能到达贾玉珍所说的石室,我叫著∶「贾玉珍,你没有甚麽吧?」一面叫著,一面已经向内直冲了进去。
我向前奔进去的速度相当快,一下子就奔进去了好几尺。也正因为我向前奔出的势子太快了,所以等我感到事情不对头时,已经无法再後退了。
我一进入山洞,眼前一片漆黑,我第一个感觉是∶这里虽然是一个山洞,但决不应该这样漆黑无光。一想到这一点时,我已经慢了一慢。
而就在那一霎间,一股极大的牵引力量,我像是置身在一个极其强烈的漩涡中,身不由主,跟著那股强大的牵引力而旋转,而且,在极短极短的时间之内,身子转得如此急速,像是一苹陀螺,在一片浓黑中,身子作这样的旋转,那滋味真不好受!
我本能地伸出手来,想抓住甚麽,以便和那股强大的牵引能力对抗,停止身子旋转,可是甚麽也抓不到。而且旋转,也越来越快。
在急速旋转中,我又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我整个人在渐渐向上升起来。我骇然之极,不由自主,大声呼叫。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然後,突然旋转停止。
我仍感到天旋地转,跌跌撞撞,我首先感到,眼前已经有了光亮,双手本能地伸向前,居然给我扶住了一幅墙。我连忙用力,使自己的身子稳定下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在我身後,有人发出了一下笑声。我立时转过身来,看到有一个矮小的身影,闪了一闪,动作极快,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这时,我也已看清,我在一间石室之中,那间石室并不太宽大,有一些石制的东西放著,看来像是桌、榻等陈设。
那矮小的人影一闪不见处,是一大幅石屏风,大约有两公尺宽,有著极其精美的浅刻,刻的是山水风景。一草一木、山峰和天上的云,全是用细细的线条列出,却生动无比,而且有著极佳的透视,向它看上一眼,略一疏神,就像那是真实的风景。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後,我才陡地想起,我是怎麽来到这里的?刚才那个矮小的人影,看来像是一个小孩子,这里怎麽会有小孩子?
我勉力走了定神,吸了一口气∶「有人麽?」我一句话才出口,就看到一个人自石屏风之後,缓步走了出来。一看到有人,我心中就安定了许多,可是向那人看了一眼之後,我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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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和神仙在一起
自石屏风後走出来的那人当然是贾玉珍。他并没有再年轻下去,所以我一下子就可以认出他来。而令我感到诧异的,也不是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十分怪异——那是一种十分宽大的灰布服,看起来,穿这种衣服相当舒适,但是实际上,现在早已没有人穿这样的衣服了,那是古代的衣服。
令我诧异的是,这一次不见贾玉珍,只不过半个月而已,可是他的脸上,却有著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辉——看起来,像是在他的皮肤之下,有一种柔和的光透出来。我由於惊讶,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贾玉珍一面向前走来,一面皱著眉∶「卫斯理,你实在太胡闹了。」
我完全镇定下来,话像是潮水一样涌了出来∶「这是甚麽地方?我刚才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很怪异。刚才我好像还看到了一个小孩子,那是怎麽一回事?你那晚不见以後就进来了?发生了甚麽事?我胡闹甚麽了?」贾玉珍连连摇手,可是也无法阻止我的话,等到我一口气讲完,停了一停,又要再立即继续下去,他才插得上口,急叫道∶「你再说,我就甚麽也不说。」这句话对我来说,有效之极,因为不知有多少疑问,全要靠他来解答,如果他甚麽也不说,那可糟糕得很。
我忍住了不说,看著他,贾玉珍道∶「你太心急了,其实我迟早会来多谢你的。」我瞪著眼∶「多谢我甚麽?」
贾玉珍神情高兴∶「我已经找到了玉真仙 的下卷。」我「啊」地一声∶「你┅┅现在已经是神仙了?」贾玉珍点了点头。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仍然瞪著他,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神仙在一起。
我向他走近一步,神情怀疑∶「神仙?看起来你和人没有甚麽不同。」贾玉珍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人,当然看起来和人一样。」我有点被捉弄了的恼怒∶「刚才你说你是神仙。」贾玉珍皱了皱眉,伸手在头上摸了摸∶「人就是神仙,神仙也就是人。」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算是甚麽屁话?」贾玉珍又好气又好笑∶「举个例子说,一个人成了医学博士,大家都叫他博士,他是博士,可是他实在还是人。人就是博士,博士当然也是人。」我呆了一呆。
「人就是神仙,神仙就是人」这句话,不容易明白。
「人就是博士,博士就是人」,十分容易明白。
两句话其实一样,只不过名词上差别,为甚麽一句易明,一句难明呢?当然是由於「神仙」和「博士」这两个名词不同。「博士」常见常闻,生活之中可以遇到很多,但是「神仙」,却只在传说中发生,所以在观念上就模糊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於是又问∶「神仙和博士,当然不同,博士是人,可是神仙却是神仙。」
贾玉珍笑了一下,道∶「你也可以说,博士是博士。」我给他越弄越是糊涂,贾玉珍道∶「你只要知道,神仙其实就是人,这就行了。」我摇头道∶「我还是不懂。」
贾玉珍现出十分不耐烦的神情来,说道∶「那要怎样才能使你懂?」我道∶「你是神仙,你应该有法子令我明白。」贾玉珍十分为难,他的健康状况看来极佳,但是他的智慧看来并没有甚麽增进。他犹豫著,不知如何才好,在那石屏风之後,忽然传来了一下低低的咳嗽声。贾玉珍一听,神情大是高兴,忙向石屏风後走去。
我不禁疑心大起,连忙要跟了上去,可是贾玉珍忙道∶「别过来。」我停了一停,贾玉珍已经转进了石屏风之後。贾玉珍的那句话,当然不能阻止我去看清楚在石屏风後发出咳嗽声的是甚麽人,我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候,一个极其怪异的现象又发生了,那石室并不大,我和贾玉珍站著说话,离那石屏风绝对不会超过五公尺,以我的步子来说,五步就可以走到。
可是,我至少已向前走了十七八步,一点没有进展!我停了下来,全然不明其中的原因。而贾玉珍已从石屏风走了出来∶「我能使你明白了。」情形十分明白∶贾玉珍自己笨,不能解释,石屏风後面有一个人在,那人咳嗽了一声,叫贾玉珍过去,教了贾玉珍一些话,所以贾玉珍就有方法令我明白了。
在石屏风後的是甚麽人呢?何以我竟然无法走近那个石屏风?
贾玉珍向前走来∶「一个人,他学了很多东西,有了特殊的能力,他成了博士;同样,一个人,学了很多东西,有了特殊的能力,他成了神仙,那只是对能力的一种称谓,人还是人。」
我仔细想著贾玉珍的话,有点明白了∶神仙是人,只不过是有著特殊能力。
我心中仍然充满了怀疑,问道∶「你的意思是,神仙有特殊能力?这种特殊能力,包括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我虽然是在问贾玉珍,但是却眼望著石屏风,希望石屏风後的那人会现身出来,和我交谈。
可是石屏风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贾玉珍道∶「对,就是这样。」我的思绪,混乱之极。
神仙是人,只不过有特殊能力。他的能力包括了上天入地、长生不老,等等等等不可思议的事,但是他还是人。
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也从来未曾听任何人,在任何记载上提到过这样对神仙的理解。
我转著念,仍是疑惑不止,又追问道∶「神仙,是人体潜能得到了彻底解放的一种人?」
贾玉珍现出一脸不耐的神色来∶「我不懂你在说些甚麽。你总喜欢用古怪的话。甚麽抗衰老素、甚麽潜能发挥,放著好好的话不用,去用这种怪里怪气的话。」我听得他这样说,只好苦笑∶「好好的话,应该怎麽说法呢?」贾玉珍大声道∶「用好好的话说,就是我遇到了仙缘,服食了仙丹,修了仙法,成仙了。」
我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你这种说法,不能满足我。看来在石屏风後面的那位朋友,比你懂得多,何不讲地出来见见面?」贾玉珍摇头道∶「他已久矣乎不见凡人了。」我呆了一呆∶「你——是说——他也是神仙?」贾玉珍有点怪我大惊小怪∶「当然是,他的道行极高,东汉末年,就已经得道。」我感到了一阵晕眩。
这是甚麽话!真不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听到。
我要花相当时间,才能令自己镇定下来,去体会这句话,但我立即决定,不理旁的,只要知道石屏风後面,有一位神仙在,这比较容易明白,神仙无所不能,他们的寿命不受时间限制,那麽,「东汉末年得道」又算得了甚麽?盘古开天辟地时他已经在了,也不足为奇。
我定下神来之後∶「我能来到这里,总算也是有缘分了吧,请他出来见见,又有何妨?」
贾玉珍摆出一脸不屑的神气,摇著头,他这时的神情,倒十足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收买古董时的那种气 ,可见本性难移,这倒也使我更相信神仙本来就是人。我感到有点恼怒∶「他不出来,我不会过去吗?」贾玉珍笑道∶「你刚才已经试过了,你一辈子也走不到那石屏风後面。」我呆了一呆,刚才的经历,我当然没有忘记。而这时候,我也学会了贾玉珍所使用的那些词汇——那是只应该出现在神怪小说中的词汇。我道∶「刚才——他施了法术?
那是甚麽法术,使我一直走,但走不到那石屏风?可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贾玉珍看来有点不懂装懂的神情,可是他还是大声答应了一声。
我实在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任何事,都有解释的,一种方法,使我不能接近距离我几步的石屏风,你怎麽解释它的道理?」贾玉珍的回答,使我感到他不是神仙,简直是白痴,或者说,他是一个愚笨之极的神仙,他瞪著眼∶「甚麽解释?它就是仙法。」我握著拳,几乎想向他一拳打了过去,就在这时,石屏风後面,又传来了一下低低的咳嗽声。我不等贾玉珍有反应∶「快去听指教吧,听了,好好讲给我听。」贾玉珍的神情有点被嘲弄後的尴尬,急急向石屏风後走去。
这一次,我早有准备,贾玉珍一走,我立刻也行动,紧贴在他的身後,向前走去,一连几步,眼看贾玉珍已转到了石屏风後面,我一步跨出,也可以跟著转过去了,却不料一步之後,毫无任何异样的感觉,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之中,我尝试了向前冲、跳、扑,可是不论我的动作如何快捷,那石屏风始终和我保持著同样的距离,我喘著气停下来,又看到贾玉珍自石屏风後转了出来。
他的神情十分古怪,口唇不断地在动著,全神贯注,看起来,是石屏风後的那位,教了他一些话,他生怕忘记,正在努力背诵。我一见他出来,已急不及待地喝道∶「你在干甚麽?」
贾玉珍陡然一怔,现出十分懊怒的神情来∶「你吵甚麽?那些怪里怪气的话,已经够难记的了,你再要吵个不停,忘记了可不关我的事。」听得他这样说,我倒也不敢出声,因为我知道,他口中所谓「怪里怪气的话」,就是我可以听得懂和接受的现代语言。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快说。贾玉珍作了一个手势,道∶「空间,空间的转移!运用能量,把空间作有限度的转移,你一直在前进,可是空间却一直在作相反方向的转移,那情形,就像是你在一个原地跑步器上跑步,永远不能前进。」我用心听著,听得目瞪口呆。
贾玉珍说道∶「你听不懂,是不是?我早说过,这种怪里怪气的话——」我不等他讲完,就连声道∶「不,不,你弄错了,我听得懂,全然听得懂,你再说。」
贾玉珍十分意外,又道∶「空间的转移是最主要的一环,掌握了空间转移的能力,就可以随意突破空间的限制,而空间的转移,联带也突破了时间的限制,这就是神仙和凡人最大的分别。」
贾玉珍说来,像是小学生在背书,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我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十分清楚。
我迅速地转著念,对於他所说的一切,一时之间,我还不能完全消化,但是却多少已有了一点概念,我忙道∶「再说,再说。」贾玉珍道∶「神仙有能力瞬息千里,那只是空间转移,神仙也有能力在时间之中旅行。」
我连连点头∶「是,我明白很多,可是┅┅这种能力,是从何而来的呢?」贾玉珍道∶「发自自身,人的身体成了仙体,蕴有一种极高的能量,可以轻易做到这些,能量甚至可以冲击元┅┅元┅┅」我忙道∶「元素。」
贾玉珍道∶「是,元素,能量冲击元素,使元素的原子结构改变,整个元素也就改变,点铁成金,就在这种情形下发生。」我一面摇著头,一面像是梦呓一样地道∶「不可能,人体怎麽也不可能发出那麽大的能量,要改变元素的原子排列,使一种元素变成另一种元素,需要的能量极大,绝不是人体能提供的。」
贾玉珍听得我这样说,起先现出疑惑和不耐烦的神色,像是在指责我竟然敢不相信神仙的话,但接著,他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是,是,我说漏了一点,能量并不是人体直接发出来的,而是通过人体的作用,聚集了人体四周围的能量达成,能量无处不在,单是太阳的能量,如果懂得集中、利用,就可以翻江倒海,还有磁能,无穷无尽,只要你懂得利用,顺手一抓——」
他讲到这里,伸手向空一抓,我怔怔地望著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当然┅┅我还没有这本领,但我会有。」我实在不知道说甚麽才好,贾玉珍刚才讲过的话,在我耳际嗡嗡作响,令得我根本完全无法好好地去想一想。
贾玉珍倒很关心我,他问∶「你明白了?」我连咽了几口唾沫∶「我┅┅开始明白了。神仙,就是掌握了宇宙间无穷无尽能量的人。」
贾玉珍高兴得很∶「难得,老实说,我还是不明白,我只要会做就行了,谁去理会那些怪里怪气的话。」
我不禁啼笑皆非,这时,我已经明白,神仙,就是具有超能的人,这种超人,可以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在凡人眼中看来,无所不能。贾玉珍成了神仙,仍笨得很,是一个笨神仙。
贾玉珍像是知道我在想甚麽,扬了扬眉∶「你说我笨?神仙是人,当然有的笨,有的灵,也有的顽皮,像那位小神仙,就顽皮得很,他弄了一下你那苹小箱子,就几乎闯了祸。」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曾看到过有一个细小的身形一闪而过,那是一个小孩子神仙?
贾玉珍口中的「那苹小箱子」,当然是烈性炸药的引爆器。小孩子成了神仙,还像是小孩子一样顽皮,因为神仙也是人,虽然他具有超能,但是性格不变,小孩子顽皮、贾玉珍笨、东方朔诙谐、吕洞宾潇洒┅┅神仙是人,他们根本是人,只不过他们具有超特的能力!但是,小孩子┅┅怎麽会成为神仙的呢?当我在心中这样想的时候,不由自主问了出来。贾玉珍伸手摸著头,答不上来,想了一会,他才道∶「我看┅┅每一个都是一样的。」接著又道∶「不论大人小孩,服了仙丹,修习仙 ┅┅就成仙了,不单是人,服了仙丹,连鸡犬都可以升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仙丹、仙 是哪里来的?最早,是谁留下来的?」贾玉珍眨著眼,摸著头,又答不上来,我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摇著他,嚷道∶「去问躲著不肯见人的那个神仙,去!去!」我说著,用力把贾玉珍推向前。这时,我的心情狂热,对贾玉珍的态度,也大失一般人对神仙的崇敬。
所谓「神仙」,若是来自浩淼宇宙之中某一个星球上的外星人,那我可以接受,外星人具有超特的能力,已经成为可以接受的观点。但是,神仙根本是人,就是和地球上每一个人一样的人,只不过由於某种机缘,使他们掌握了超特的能力,这却使人难以想像。
究竟有多少神仙在空间和时间中自由来去,永恒生存?普通人对空间、对宇宙问的能量还一无所知,他们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本领的?仙丹有改造人体潜能得到充分发挥的功用,是谁首先炼制的?炼制的方法,又是谁传下来的?
我的问题实在太多,多得至脑中打转,使我的思绪,混乱一片。
在这里,要加插一小段说明。
我记述这个故事,有一个好朋友,那天恰好走来,看到了上面那一段,他发表了一些意见,我认为有必要记下来。
他说∶「你说『人类对宇宙间的能量还一无所知』,这种说法不实际。」我道∶「人类知道了甚麽?」
那朋友道∶「人类已经知道了不少,懂得利用太阳能、电能、磁能,以及许多能量。」
我嗤之以鼻∶「那算甚麽懂?」
那朋友道∶「当然,人类利用这些能量的方法,十分笨,例如利用电能,就要通过大量笨重的装置,但是再笨的方法,也是利用。」我没有说甚麽,那朋友又道∶「举个例子来说,轮子才发明时,原始人制造的车子,多麽笨重,和现代的车辆相比,实在相去太远了,但是你不能说原始人对利用轮子一无所知。」
我想了一想,觉得那位朋友的话,很有道理,我道∶「好,我把这一句删掉。」那位朋友却又阻止了我∶「不必了,还是保留著的好。」我瞪著他,他神情苦涩——他是一个世界上顶尖端科学的科学家∶「我刚才所说的,是理论上的,理论上来说,一苹苍蝇停到了航空母舰上,由於重量增加,航空母舰的吃水线应该有所改变,实际上,绝不会改变。」我有点迷惑∶「你想说明甚麽?」那位朋友叹了一口气∶「理论上来说,人类可以说已懂得利用宇宙间无穷无尽的能量,但是实际上,还是可以用一无所知来形容。」我仍然望著他,他停了片刻,又抬头四面看了一下∶「我也知道,就在我们的身边,有著可以利用来做任何事的能量在,可是就是不知道如何利用它们,要是我也有神仙的能力——」
我连忙阻止他再说下去∶「好了,好了,每一个人都想成仙,你别再说下去了,这是一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那位朋友怪叫了起来∶「不可能?这是甚麽意思?不是已经有——」我再次打断他的话∶「就像你刚才所说的∶理论上,每个人都有成仙的机会,但实际上,实在没有可能。」
那位朋友苦笑了起来,神情居然十分沮丧,这令得我很生气,以致有相当长一段时期,我没有理睬他。
贾玉珍在我一堆之下,跌跌撞撞冲向前,又到了石屏风之後,这一次,过了相当久,我几乎已等得不耐烦了,才见他走了出来。
我忙道∶「那位怎麽说?」
贾玉珍道∶「他叫我反问你一个问题。」我呆了一呆∶「请说。」
贾玉珍想了一想,神情有点莫名其妙,显然他问我的那个问题,不是他自己要问我的。他问道∶「请问,人从何而来?」我陡地一怔∶「这算是甚麽问题?」贾玉珍却钉著道∶「回答这个问题,用最简单的答案!」刹那之间,我闪过不知多少念头,人从何而来?
答案只有一个,也是最简单的答案。
我就用这个答案来回答。
我答道∶「不知道。」
贾玉珍笑了起来,显然我这样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道∶「是啊,人不知人从何而来,神仙同样,也无法知道神仙自何而成。」我陡地叫起来∶「不行,我不接受这种滑头的回答,给我一个切实的答覆,从人变神仙的方法,是谁创造的,是谁留下来的?」贾玉珍神情无可奈何地回头向石屏风望了一下∶「果然,他要寻根究底。」我把他的头转了过来∶「说啊。」贾玉珍想了一想∶「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来传授了这种方法,究竟是甚麽人,仙丹是用甚麽制造的——我服的仙丹,就有九天仙露,那是甚麽东西,我也不知道,可就知道那能令我脱胎换骨。」我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不能怪贾玉珍说不清楚,一定是石屏风後面的那位神仙,也答不出我的问题。
我想起我和白素讨论过这个问题,她曾提及,在记载中最多人「成仙」的年代,地球上一定出现过一些能传授仙法的神仙,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何以能通过药物,使人体的潜能得到极度的发挥?这个问题,可能就像人从何而来一样,只有唯一的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我缓缓摇著头,贾玉珍道∶「其实,神仙一定来自九天之上,这还有甚麽可怀疑的?」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笨!
但我立时想到,「九天之上」是贾玉珍的词汇,可以翻译成无限宇宙中的某处,那麽,倒也可以讲得通的了。
在我发怔的时候,贾玉珍又道∶「卫斯理,很多谢你,我的仙缘,全靠你而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机缘,我修仙有成,你反倒——」我忙道∶「那不算甚麽,我并不是那麽热衷成仙。」贾玉珍吁了一口气∶「那天午夜,我双手按在门上,门忽然变软了,我整个人陷了进来,门内却不是我上次到过的石室,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转到这里来。」我道∶「那不算甚麽,空间的转移而已。」贾玉珍眨著眼,我十分相信他从头到尾,不知道甚麽叫「空间转移」。他道∶「你可以离去了,对普通人来说,你的遭遇已经很不寻常,我教你的练气方法,你可还记得?好好去做,延年益寿,常保健康,是一定的。」他要赶我走了,我忙道∶「不行,我——」贾玉珍摇头∶「你怎麽?别再胡闹了,该走,就得走,留在这里干甚麽?」我忙解释道∶「我不是留恋这里,只是┅┅只是┅┅」真的,天地良心,我并没有硬要贾玉珍或是石屏风後那一大一小的神仙收我为徒之意,但是我实在又不想离去,因为我心中的疑团,说解决了吧,好像全解决了,但真全解决了吗?却又未必。我想了片刻,只好道∶「还有最後一个问题。」贾玉珍望著我,我道∶「石屏风後的那位,我曾听到他呼喝了一声,那是甚麽话?
可是你们神仙,另外有一种语言?究竟有多少神仙?神仙是另外一种人,聚居在一起,怎麽生活?神仙——」
贾玉珍大声打断了我的话头∶「这,叫作是最後一个问题!」我笑了一下∶「真对不起。」
贾玉珍道∶「好了,我来答你,究竟有多少神仙,不知道,高兴就聚居在一起,不高兴就独自徜徉九天,你不会明白天地之广,因为你只能在地面上过日子——」我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有无穷的空间,而凡人只有一个。」贾玉珍自顾自道∶「我们还是讲原来的话,事实上,道行够了,不必讲话,互相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
我道∶「那麽,那句话,只有四个音节,我怎麽听不懂,你懂吗?」贾玉珍道∶「你说来听听。」
我把那四个音节念了一遍,贾玉珍呵呵大笑了起来,道∶「你少念古文,他是在问我,你究竟想干甚麽。」
我呆了一呆,把那四个音节在心中回想了一遍,唉,那真是天晓得,我应该听得懂的,写出来,我一定懂,可是说出来,真不易听得懂。
当时,我正准备引爆烈性炸药,那神仙问贾玉珍∶「他想干甚麽?」「他想干甚麽」是现代人的话,那不知名、不肯露面的神仙是东汉末年的人,所以,同样的一句话,出自他的口中,就是∶「彼将奚为?」我倒真有点庆幸我没有直接和这位神仙交谈,不然,只怕连续三年要做恶梦!
贾玉珍作了一个手势∶「要不要我送你出去?你进来的时候,也是旋转著进来的;出去的时候,还要旋转出去,这是那位神仙运用他的力量,使你突破空间限制。」我用心听著,突然之际,兴起了一个念头来,我问∶「这里,这间石室,已经不在青城山?空间的转移,几乎可以使人到达任何地方。」贾玉珍迟疑地道∶「我想┅┅大概是这样。」我再提高声音∶「那麽,请送我回家,我不想再在荒山野岭中长途跋涉。」贾玉珍回头向石屏风看了一下,石屏风後面,传来了一下听来很低微的「嗯」的一声。
这位神仙,我只听到他讲了两句话,我实在想去看看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如果他不让我看,我无法可想,他发出「嗯」地一声,那表示他答应了。贾玉珍在这时,神情有点伤感,说道∶「卫斯理,下次再相见,不知是甚麽时候了。」我倒十分潇洒∶「对你来说,再过几千年也不要紧,我可最多还有几十年命,只怕是没有甚麽机会相见了。」
贾玉珍更是感慨∶「是啊,我要潜修很久,将近一百年,等我修成时,你┅┅」我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贾玉珍又道∶「那麽,再见了。」我向他挥了挥手,眼前一黑,那股强大的牵引力量又来了,我的身子不由自主旋转著,这次旋转的方向不同,越转越快,等到突然之间,旋转停止的时候,我伸手想扶住甚麽时,碰到了一件十分熟悉的东西——那是一副鹿角,镶在我书房的墙上。我睁开眼来,我在我自己的书房中。
定了定神之後,我打开了门,走了出去,恰好白素从楼梯上走了上来,看到了我,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色来,我道∶「怎麽,惊奇吗?」白素神情讶异∶「真有点神出鬼没,我可不希望你也修成了神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想。」我把她拉进了书房,把在青城山那个小山坳中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讲给她听。白素一声不响地听我讲著。等我讲完,她道∶「你也真够胡闹的了。」我道∶「那你叫我怎麽样?那个小孩子神仙,比我更胡闹,连甚麽是引爆器都不知道,就乱碰乱动。」
白素笑了一下∶「难怪凡人要去找神仙洞府,都不会有结果,神仙能突破空间的限制,我相信神仙洞府,都在另外的空间中,偶然可以给人看到,也偶然,或由於神仙的『引渡』才能到达。」
我点头表示同意∶「对於神仙,我有了新的定义,神仙者,一种能突破空间、时间限制,而又能随意运用宇宙间能量的超人。」白素鼓了几下掌∶「你如果以这种题目去写文章,只怕会被人当疯子。」我不理会,继续道∶「而且,我还有一个新的认识。神仙的能力不论多强,始终是人,保持著人的性格。」
白素「嗯」地一声∶「那又怎样,他们始终是神仙。」我道∶「大不相同,他们是人,仍然有著人性上的弱点,有的笨、有的顽皮,也有的只怕并不觉得神仙岁月真正快乐——如果他本来是一个十分贪婪的人。也有的神仙,耐不住寂寞,甚至舍不却男女之间的恋情,记载中就有不少女神仙半夜进入男人房间,或是故意把男人弄到另一空间去与之相会。」白素瞪了我一眼∶「可惜那石屏风之後,只是一个男神仙和一个小神仙。」我打了一个呵欠∶「是啊,如果是一个女神仙,我可能回不来了。」白素忽然抿著嘴笑了起来,我大声道∶「我已回来了,还有甚麽好笑?」白素悠然道∶「我在想,像你这样性格的人,就算真是仙女,要你几百年、几千年、二十四小时永远面对著她,你会怎样?」我怔了一怔,叹道∶「唉,那真是糟糕透了,还是现在好!」《神仙》的故事完了。
一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再见过贾玉珍。
一个月之前,在一个酒会上,有一个我全然不认识的人,神神秘秘来到我身边,问道∶「你认得我吗?」
当我说我不认得他时,他神情十分满意地离去,我想起他可能就是经过彻底外科整容手术後的胡士中校,想去找他,已经找不到了。
至於仙法、仙丹,究竟是怎样传到地球来的,我还一直在设想,但正如那个问题∶人是从何而来的?答案很令人沮丧。
有时,我想到,神仙既然是人,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视自己为神仙,性格容易满足、快乐的人,做人也快乐;反之,做神仙,只怕一样痛苦——忘了问贾玉珍∶如果做神仙做厌了,有方法变回普通人吗?
神仙!神仙!
後记
还有一些要说明的事,放在这里补述。
第一,我和白素讨论过,如果有朝一日,那些具有超能的人(神仙),忽然改变了他们出世的根本态度,而变得积极地参与人间事务,情形会怎麽样?是不是人世间有了这一批超人,而可以天下太平?
结果,我们一致认为不能,因为这些超人基本上还是人,有著人性的弱点,结果,恐怕更糟,还是让他们偶然突破空间的限制,游戏人间一下算了。
其次,道家的学说,认为在宇宙本体之中,有著无尽的「灵能」,万物皆由灵能衍化阴阳而生,人也是由此而来,所以,灵能是本体,人是个体,个体和本体之间,本来就有著微妙的联系,一旦融会贯通,掌握了运用本体灵能的方法,那自然就使人的能力,扩大无数倍,变成超人。
道家对修炼过程的叙述,虽然加上许多古里古怪的名词,例如视原来的身体为「幻身」,要炼就「真身」,方能出乎生死造化之外,阳神一出超三界,回复先天本来面目┅┅等等。
道家的说法,从宇宙灵能的理论中化出来,说明人体经过一定的程序,可以和宇宙间灵能结合,成为超人。所谓「天人合一」,就是到达了这个境界之後的一种情形。
道家修仙的理论,提出来已有几千年,但是记载中修仙成功的人,多半还是依靠丹药来使人体的潜能得到发挥,所以丹药始终是极神秘的一环,一定有一个特殊的来源,它的合成方式、它的起源等等,都值得查究,可惜全然无从查起。
或许,这项秘密在若干年後会被世人所周知,或许,连神仙本身也不明白其中原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