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起立相迎,酋长身形魁伟,而且过度发胖,可是动作不是很灵,只是他神情憔悴,面色灰败,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可见失去了那玻璃,时他的打击极大。

他先和青龙握手,显然他们曾见过,也都互相知道对方的来历,所以只是寒暄了几句。然后,他和我握手,盯着我看,他有着阿拉伯特微的鹰鼻,当他盯着人看的时候,使人联想到鹰在寻觅猎物时的情景。

我也回望他,足有十来秒,他才道:"卫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我相信在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要和青龙一起去见他起,到现在,这三小时之中,他一定已经尽量在搜集我的资料,所以我也不必多介绍自己了,我只是也客套了几句,然后道:"你在机场上接受电视访问的过程,可以说相当精彩。"阿加酋长显然一时之间,不明白我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立即会过意来:"啊,赏金仍然有效,而且可以提高。"这家伙果然相当厉害,对付这种人物,总得先给他一点肯定的东西,不能老用空话敷衍他,所以我道:"你失去的东西,的确是古九非偷走,可是古九非已经死了——发生在古九非身上的事,你一定知道了?"酋长的神色,十分阴沉:"有人要在古九非处,找我失去的东西?"我怔了一怔,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古九非把东西给了温宝裕,这事没有人知道,这东西如果重要之极,引起多方面的争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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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作肯定的答复:"有可能,但也有可能,他的死因,另有曲折。"酋长来回走两步,抓起酒瓶来,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干:"你们来见我,有什么可以提供?"青龙这时才开口,他的声音、语调、有着绝不可动摇的坚决:"是交换,不是提供。"酋长立刻道:"好,我能为你们提供什么?"青龙一字一顿:"一些问题的答案。"我发现青龙是一个谈判的好手,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都在告诉对方:要求必须百分之百达到目的,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阿加酋长也不是谈判的弱者,他两道浓眉一揉,鹰鼻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个看来象征权力的阴影:"我能得到什么?"青龙向我望了一眼,我示意由他回答,他的回答,也很合我的心意:"你能得到一些线索,根据那些线索,你可能得回你失去的东西。"谁知道酋长并不满足:"只是'可能',那等于什么也没有,我要实在一点的保证。"我也未曾想到,我和青龙的行动,竟然会如此合拍,酋长的话才一出口,我们两人一起站了起来,转身向外就走——这时,我们自然占足上风,他急于得回失去的东西,而东西在我们处,我们的要求,就算达不到目的,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

他任由我们来到门口,直到青龙拉开了门,他才道:"等一等。"我们先不转回身来,他又道:"卫先生,我相信你的所有好评,全是真的。"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他停了约莫半分钟,才道:"好,请问。"我转过身来,看到他的神色,仍然十分阴森。

我扬起手来:"问题之一,你失去的东西是什么?"酋长一听,就现出愤怒之极的神情,身子也立时陡然高了不少,看来像要向我狠狠扑过来。我冷然望着,青龙冷笑一声:"如果不能简单回答,说详细点也可以,我们有时间。"我也立时接上了口:"是啊,能够换取那么多军事装备的东西,体积虽然小,总有它复杂之处,可以慢慢说。"我和青龙的一搭一挡,配合得十分好,酋长的脸色,就得难看之极,瞪住了我和青龙,面肉簌簌地发着抖——显然是我们一下子就说中了一个他以为绝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我们等着他的回答,他大口喝了一口酒,才缓缓摇头:"拒绝回答。"我叹了一声:"酋长,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你一定要说出那东西是什么,才能得回它,虽然那是绝顶秘密,但是失去了它,我看比泄露秘密更糟。"酋长的声音有点发颤:"我说出了秘密,未必能得回东西,我何必说?"我摇头:"不是得回,而是大有可能得回,先给你线索第一,我们见过那东西,那是一块方方整整的玻璃,中心有一小部分空心——"我才说到这里,酋长发出的,闪雷一样的喘息声,已令我说不下去。刹那之间,他一定是愤之极,以致令得大量血液,涌向他头部,所以,他满脸通红,看来极其狞恶可怖。

他的右手,已自然而然向上扬起.一直站在角落处的卫士,陡然来到了他的身后。

一时之间,小客厅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站着不动,了无惧色,已经决定,那两个卫士要是不识趣的话,先给他们吃点苦头。

可是,酋长的态度,却在刹那间,有了极大的转变,他接连吁了几口气,才道:"那是一种名徵,一种标志。

我闷哼一声,表示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用力一挥手:"一种识别身份用的标志,明白了吗?"我和青龙互望了一眼,我们曾对那块玻璃,作过各种设想,但是再也未曾想过那会是"一种识别身分的标志"。虽然已相当明白,但显然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

酋长当然知道我们不满意,他立时道:"你们不必再问下去,真要弄清楚了,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能把那东西找到,给回我,要多少报酬都可以。"青龙悠然回答:"报酬就是要知道真相。我和卫先生,都不会被吓倒,就算我们知道了太多秘密会有麻烦,把秘密告诉我们的人就更麻烦了,是不是?酋长先生?"酋长的神色难看之极,我们这时的情形,真是十分凶险,每一句话,都在讨价还价,酋长一咬牙,又让了一步:"好,那是一个组织的加入组织的证明。"  这说得十分具体了。

我立时道:"像是……仆什么会员咭一样?"酋长咕哝了一句,看来他不是很愿意肯定我的反问,只是模糊以应。

我和青龙同时兴起疑问:那是什么组织,竟要花十亿美金的代价,才能取得参加的资格?我们齐声问了出来:"什么组织?"酋长嘿嘿冷笑,神态在表示他不会说出来。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仔细听:"古九非——那个已被不明来历凶徒杀死的人,在机场外,你一下车,就偷了你那只小盒子,他还把你的一只皮夹,转移到了你的一个随从的身上。"酋长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表示我说的是事实,摇头表示我提供的事实不够多。)我又道:"古九非完全不知道他到手的东西是什么,顺手给了另一个人。"酋长耸然动容,胸膛不断抽动。我讲得十分明显,他失去的东西,并非下落不明,而是大有可能得回来的!

他喉结上下移动了片刻;"那组织有相当大的权力,可以支配许多资源,操纵许多事情的进行。"我和他都讨论过"主宰会",酋长失去的,斐将军要来向酋长换军火的。难道就是主宰会的"会员证"?

酋长虽然是大人物,但是从传说中的有关"主宰会"的一切看来,他似乎还不是很够资格参加,他只拥有一小块出产石油的领地,这种出产石油的土地世界上很多。他虽然有钱,但世界首富排起名来,他也在五百名之外,他虽然可以左右一些军事装备的转移,但是数量和全世界的军备武力相比,自然也差了许多。

如果他有资格成为主宰会的会员,那主宰会未免收会员的标准太低,只怕难以达到操纵人类命运之目的!

我冷冷地道:"如果你指的组织是……那个,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成为会员,就算斐将军的推荐,只怕也没有用!"我在"那个"这两个字上,特别加重语气,我没有说出"主宰会"三个字,这太骇人听闻,我只是向他表示,我知道那是什么组织。

酋长神情难看,发出了两下干笑声:"你好象知道得不少!"我半秒也不停:"比你想像的多。"阿加酋长重重叹了一声:"好,告诉你们,我不是正式会员,只是类似观察员性质……有点像旁听生,而且,不是每一次会议都可以参加旁听,但是,这也是十分了不起的身份了,值得我用超过十亿美金的军事装备去争取!"青龙语音冰冷:"我看你并不乐观,斐将军接受了你的礼物,推荐你为观察员,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连斐将军的会藉,只怕也保不住,你那十亿美金,怕是抛进大海了!"阿加酋长更加吃惊:"是,斐将军告诉我,组织正对他极不满,正派人在跟踪他,说不定会阻挠了和我接触,叫我小心,他也说那……个证件……一直在他身上,他要找一个最妥当的场合交给我。"他说到这里,我和青龙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来龙去脉,已经越来越清楚了!

的确如青龙所料,利用古九非去扒窃的,正是那神秘之极的存在"主宰会"!

多半是斐将军向"主宰会"推荐阿加酋长成为观察会员,"主宰会"批准了——阿加酋长这个资格,应该有的,于是,把观察会员的证件,交给了斐将军转授给酋长。可是,"主宰会"一定随即发现斐将军受了阿加酋长十亿美金军备的好处,那可能不合"主宰会"的会规,所以主宰会就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不知基于什么原因(这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谜),"主宰会"不向斐将军追回那东西,却想到了利用古九非去偷回来的办法。

(后来,明白了是为了什么,说穿了极简单。)古九非进行得并不顺利,在他下手之前,斐将军已成功地把东西给了酋长。

古九非任务没有完成,本来不要紧,可是他又多出了一次手,在那侍者领班(替"主宰会"做事的人)身上偷了一卷软片,他因此丧生。

(软片——可怖的照片——人类某种不明原因的灾难——"主宰会"——数者之间,已肯定有了联系。)至于后来,古九非又在酋长身上,扒走了那块玻璃,那倒纯粹是意外。

那块玻璃和那批可怖照片之间,果然有联系,把两者联系起来的,就是"主宰会"!

第十部:事情经过明朗化

刹那之间,我和青龙都在迅速地想着,思绪紊乱,有几分钟的沉默。酋长在连连抹汗,青龙问"失去那东西,会遭到处分,是不是?"酋长大为震动,口唇掀动,欲语又止,神情怪异,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等于已经默认了青龙的。我和青龙互望了一眼,酋长用十分难听的声音叫了起来:"我已经回答了你们那么多问题,我的东西呢?在哪里?"我和青龙都不出声,这时,我们两人心中所想的事,自然是一致的:是不是把那块玻璃还给酋长?

他的确已告诉了我们许多秘密,自然,这时我心中想,真有"主宰会"存在,应该进一步去探索一下,那块玻璃既然是一种身份的证明,保留着大有好处。但是又想到,有了也没有什么用,酋长决不肯再透露进一步的秘密,例如如何运用它,在什么地方等等,那倒不如卖个交情给了算了。

我和青龙互望了一眼,他略有优豫的神色,先向酋长问:"假设——假设你要去旁听下会议,会得到什么样的通知?"阿加酋长瞪大了眼,脸色难看之极,先在他的喉际,发出了一连串叽哩咕噜的声音——听来像是极少人使用的一种阿拉伯部落的语言,我听不懂,想来内容绝不会是对我们两人的称颂,接着,他厉声道:"先把你送到地狱去,再等候另外的通知!"酋长又吼叫了起来:"在哪里可以得回我的东西?"  我笑了一下:"在这里!"

一面说,我一面已将那小盒子取了出来,托在手上。酋长呆住了,想来他决想不到那么容易就可以得回失物,双眼睁得极大,手已伸了出来,可是却在发着抖。我把小盒子放在他的面前,他一下子就摆在手中,打开盒子,喉际发出了一阵咕咕声,又紧紧将小盒子攥在手中,这才向我望来:"你要什么报酬,只管说!"在这一点上,酋长倒不失君子,因为东西已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仍然问我要有什么报酬!我摇头:"不必了,你已经告诉了我们很多事!"在得回那东西的时候,酋长的神情,兴奋之极,可是这时,听得我这样一说,倏然之间,他又面色煞白,吸冲破气:"刚才我们的谈话,你不会宣扬出去吧?"我还没有回答,青龙已然道:"放心,第一,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第二,我和卫先生,还不想成为追杀的目标。所以,希望你也别对任何人提起!"酋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是怕他泄露了"主宰会"存在的若干秘密,会被制裁,照传说中"主宰会"的力量看来,别说对付一个人,就算它要对付一个国家,也是轻而易举,所以酋长才感到害怕。青龙的话,表示了安危与共,那自然令他放心。

我和青龙已一起站了起来,我们都认为,在酋长那里得到的资料已经够多了,算是不虚此行,那玻璃留在我们手上,也没有什么用处,事情的这一部分,算是告一段落,自然可以告辞了!

阿加酋长送我们出来,和我们热情握手,表示他感激之情,我想起惨死的古九非,心中不禁黯然。古九非可以说死得冤枉之极,只怕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惹了杀身之祸。

离开了宾馆,我和青龙都好一会不说话,他开着车,看来像是漫无目的地在兜圈子,半小时之后,把车停在一处静僻所在,向我望了一眼:"这件事,没有法子追查下去了!"我想了一想才回答:"看起来是这样!"青龙陡地提高了声音:"什么叫看起来是这样,简直就是这样。"我道:"事情对你和对我,略有不同。你是无法再追查下去了,因为查到后来,可能主其事的,就是你的最高上司。我不同,我不属于任何人领导,不会受任何力量的牵制,一切可以自由行动!"青龙默然片刻,神情有点惊骇:"你明知有'主宰会'这样的组织,还要与之为敌?"我的声音听来很平静,但是我的内心.却十分激动:"我一定要把杀死古九非的凶手找出来!虽然报仇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主宰会'若是以为可以这样子为所欲为,那就错了!"我的话,说得十分坚决,青龙长叹了一声:"你比我有勇气得多!"我苦笑:"我也很害怕,在我面对的敌对势力之中,从来也没有一个比它更巨大的了。"青龙再叹:"害怕,而仍然不退避,这才是真正的勇气,若是根本不怕,也谈不到什么勇气了!你准备从哪方面着手?"'我道:"当然从那侍役领班着手,我相信会找出他来。只要利用古九非的是'主宰会'的假设成立,那么这个侍役领班,就一定是'主宰会'的人。"青龙点头,表示同意:"对,一个组织再严密,只要有一个微小的隙缝,就可以有办法到达它的核心!"我叹了一声:"我也不以为自己有力量可以和'主宰会'对抗,只希望能替古九非做点事!"青龙望了我半晌:"其实,你是想为你自己做点事——不论你做什么,古九非都不会知道的了?"我不禁惘然,青龙的指责十分有理,谁知道是为了什么才做,总之,知道非做些事不可就是了。

又沉默了一会,青龙才道:"回摈城去?"我点了点头:"对你来说,事情已告一段落,我会自己设法回去。"来的时候是他送我来的,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我想起有许多事要做,不必再要他送我回去了。青龙想了一想:"不,我们还是一起走,我有些事要处理。"能和他一起回去,自然快捷得多,我也点头表示同意。就在这时候,他车子上的通讯设备,发出信号,他按下了一个掣钮,就听到声音:"槟城的警方的曾原警官,要和卫斯理先生通话!"  青龙忙道:"请接过来。"

曾原的声音立时传来:"卫先生,请你立即把他们三个人送回去,在他们未闯大祸之前,叫他们快走!"曾原的声音很急促,可见他说的,一定十分重要。可是那几句话,却又无头无脑之极,一时之间,我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好反问:"哪三个人?"曾原喘着气:"一对双生女——"我"啊"地一声:"他们三个人!怎么样了?叫他们别乱走,等我。"曾原苦笑:"只怕来不及了,一听说你不在,是我不好,略露了一些你在何处的口风,他们已经来找你了。"我心中十分气恼:"他们做了些什么?"曾原的声音略有迟疑:"倒没有什么,可是我总有感觉,感到他们……可能会闯祸。他们……互相商量的时候,曾说到一定要阻止你,不知把什么东西还给……酋长?"我呆了一呆,若是良辰美景和温宝裕,追了来的目的,是要阻止我把那块玻璃还给酋长,一定大有道理,可是我却想不出为了什么。

而且,那块玻璃,我已经还给酋长了!

我想了一想:"他们不可能找到我的!"曾原道:"我也这样告诉他们,可是他们不肯听,他们还说,要我不断设法和你联络,他们也会和我联系。"我顺口道:"如果他们和你联系,你可以告诉他们,那东西,我已经还给酋长了!"曾原迟疑地答应着:"还有,查那个侍役领班的事,也有了眉目。"这倒是好消息,我道:"我很快就到,希望能有进一步的线索。

曾原又支吾了一下:"你是不是等一等他们?他们会找到宾馆来。"我在那时,一点也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以为曾原的"感觉"有多高的价值,我只想到,要是他们三人来了,乖乖地倒也罢了,真要胡作非为,闯出什么祸来,也该让他们自己负责。人不能永远做顽童下去,总要有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时候,就算为此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所以我根本不打算等他们,曾原的话才说完,我就道:"我不会浪费时间等他们!"曾原有点无可奈何:"好吧。"等到我通话完毕,青龙用疑惑的眼光望向我,我道:"还记得路上遇到的那辆红色跑车?那是我三个小朋友,顽皮之至!这件事也是由他们身上起的!"青龙皱眉:"为什么他们不要你把那玻璃还给酋长?"我摊手:"一点概念也没有,或许他们又有了什么怪念头,他们的怪念头之多……有很多时候,连我也自愧不如!"我说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实在,我也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因为基本上,我和他们,堪称同类。

青龙驾车到机场,仍然由他驾机,不到一小时,便已到达,一个军官驾着吉普车驶来,向青龙行礼:"曾原警官传话!侍役领班的住所已找到,请卫先生快去!这是地址,他在那边等。"青龙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表示我可以用那辆车,那军官自告奋勇要送我去,我和青龙相识不久,但合作愉快,要分手了,都有点不舍得,所以当我跳上车子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后会有期。"那表示了我们两人还想再见的愿望。

那军官驾着车,大街小巷驶着,间中和我闲谈几句,不一会,就在巷口停下车来,巷子很窄,停着一辆警车,他的车子无法驶进去,我一下车,走进巷子,就有两个警官迎上来:"卫先生?"我点了点头,他们就在前带路,巷子两旁,全是相当旧的三层高的屋子,在其中一幢,门上有警员守着,看到我走过来,守门的警员推开门,我走进去,就看到曾原在楼梯上叫:"请上来!"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二楼是一个大约八十平方公尺的居住单位,所有的间隔全拆了去,我才一上去,就可了一呆。那单位中的陈设,华贵得超乎想像之外,和屋子的陈旧,全然不相称,每一个角落的装修,都落足了本钱——有许多地方,看起来,简直是屋主人和钱有仇恨一样。

例如那一组沙发的扶手,不但一看就可以看出十八K金的那种特有的成色,而且还用相当大的宝石,镶出精巧的图案来。

所有的小摆设,一组一组,都有不同的质地,有一组,全是绿玉雕刻,有一组鸡,公鸡、母鸡和小鸡,都雕得生动之极,而且玉的质地,也是罕见的美玉。

作为主要装饰部分,是一辆金丝编成的大马车,马则由一整块白玉雕成。

比较起来,实用部分的虽然也极尽华丽之能事,但自然也不算得什么了,倒是有一套录影音响设备,颇引人注目,略略一看,就可以看出,其中每一个组件,都是音响爱好者梦中的珍品。

曾原这时,打开了一个柜门,我看到至少有三百瓶以上的酒,储存在柜中,粗略地看去,就可以看到了不少在拍卖场中可以卖到好价钱的名酒在。

曾原又指着一些柜子说:"这些柜子还没有打开,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宝物。"我明知故问;"这像是一个侍役领班的住所?"曾原道:"当然不是,初步认定他是长期潜伏着的,身份特殊的人物,他能在那次国宴中任职,是由于国宴由一家酒店的饮食部承办,而他在一个星期前,贿赂了酒店一个高级职员,取得了那职位。"我在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手指按在太阳穴上,那样,可以使我静下来,再把事情好好想一遍。

曾原仍在说着:"他在这里的化名是包勃,那名字一点意义也没有,而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有关个人的任何资料。"  我在想:

①包勃,这个人假设是"主宰会"的一员。

②"主宰会"不满意斐将军和酋长间的交易,更不满酋长因斐将军的介绍而取得旁听资格,所以要收回那块玻璃。

③"主宰会"派包勃完成这件事。

④包勃想到的办法,是利用古九非的扒窃技巧。

⑤古九非没有完成任务,反倒在包勃身上,扒走了一卷底片。

⑥那底片一定极其重要,所以古九非才惹了杀身之祸。

整个事情的六个阶段,这样的推定,全然可以成立。疑问有两个:①"主宰会"为什么不直接命令将军,索回那块玻璃?

(答案可能是斐将军别有供利用之处,不想和他翻脸,也可能另有原因。)  ②为什么想到利用古九非?

(答案是,承办这件事的包勃,可能以为那是最巧妙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斐将军失去了那块玻璃,不敢出声,再另外设法去应付酋长,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至于会生出那么多曲折来,那是一开始所想不到的。)我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曾原用十分疑惑的神望着我。

我又想到的一个问题是:包勃,现在上哪里去了?

他是一个失败者,不但未能阻止斐将军把玻璃交给酋长,而且还失了一卷底片。肯定是他和他的同伴,杀死了古九非,把事情又扩大了几分,他现在上哪里去了?

像"主宰会"这样的组织,能容许有那样的失败者存在吗?

包勃的下场,只可能是两上:①天涯海角亡命,逃避组织的追辑。②已被组织找到,在接受处分中!

曾原仍然望着我,我苦笑:"这屋子的主人,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曾原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始终不是十分了解,所以他吃惊:"这里有那么多贵重的东西——"我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比起人的生命来,这里的一切,一文不值!"曾原没有和我作争辩,我同时又想到,那卷软片上所展示的一切景象,如此可怕,而包勃在失去了它之后,又用那样的手段对付古九非,显示了那卷软片的重要性。那么,软片和"主宰会"有关?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软片上有那么可怕的景象,这种景象,如果和"主宰会"有关,那就有可能是"主宰会"制造出来的!

这个假设如果成立,由此来推测"主宰会"的意图,的确会令人吃惊得遍体生寒!

"主宰会"想做什么?想把人类变得那么可怕?

我不由自主摇着头,曾原见我老不说话,只是思索,显然十分失望,他道:"那姓温的少年,曾和我联络过,我转告了你的话,他像是感到很意外,频频说:'糟了!迟了一步。'"我挥了挥手——这时我所想到的事如此严重,可以说几乎整个人类的命运,谁还有心思去理会三个小顽童?我正在想,是不是要进一步去探索"主宰会"的意图?那当然极困难,但如果真会有那么可怕的情景出现,再困难也要弄个明白。

所以,曾原又说了些什么,我竟没有听进去,直到我再定过神来,望向他,他才道:"他们三人……好像商量着,要再把那东西弄回来!"我听得十分生气,用力一拍沙发扶手:"这三个小家伙,太胡闹了!"说话之间,警方的两个搜查专家到了,开始搜查整个屋子,我看了一会,出乎意料之外,所有的抽屉、柜子,甚至一个暗藏在墙中的保险箱,打开之后,全部空空如也,绝不如曾原所预料的那样,不知有多少宝物在。

我想了一想,心知一定是包勃离开之前,曾进行过彻底的清理之故。"主宰会"既然是如此势力庞大的一个严密组织,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身份可能暴露的人住所中留下任何线索。

我也不想停留下去,看了一会,向曾原告辞,曾原大是意外:"卫先生,你是协助调查古九非命案而来的,怎么就走了?难道你已找出了凶手?"我的回答更令他吃惊:"是的,凶手就是这个化名为包勃的人和他和同伴!"曾原愤然:"那就应该把他们绳之于法!"我不准备把整件事的内幕告诉他,所以只好道:"牵涉太大,连青龙上校都放弃了,我相信这时,他已撤回了对古九非住所的一切监视。凶手不会现出现,整件事……整件事……"我不能昧着良心说"整件事已结束了",只好折衷地说:"……整件事已告一段落,只怕在档案上,永远都是悬案了。"曾原由于不满,以致出言讥讽:"卫先生,你行事作风,一向是这样子?"我在心中叽咕了一下,心想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知道事情牵涉的范围有多广?再追究下去,绝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但我却没有说什么,只当听不懂他的话,含糊以应,调转话题。

曾原人很聪明,当我要向外走去时,他跟在我的身后,派给我的军车,还在巷口等着,他低声问:"是不是有一些我不应知道的内幕?"我不忍骗他:"不是'一些',是太多了,知道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知道了,那是我的不幸。"曾原没有再说什么,我想请他回去,警车上有人叫:"曾警官,你的电话。"他向我挥了挥手,奔回去听电话,我走向军车,还没有上车就听得他叫:"卫先生.他们要和你讲话。"我一怔.知道"他们"就是那三个小鬼头,我走向警车,拿起听筒来,就叫:"你们三个人,快滚回家去!"温宝裕的声音立即传来:"有了新发现,极重要的新发现!"我道:"不管是什么新发现,都把它忘记,不要再生出任何事端来。"温宝裕叫了起来:"事端不是我们刚想生事,事情已经发生了!两百多磅的人,竟可以飞得那么高,要不是良辰美景拉了我一下,一定要把压得骨折筋裂了,真可怕!"小宝的话,已经够无头无脑的了,我想追问,却又听得良辰美景在叫:"叫我们救命恩人,简称恩人也行!"温宝裕在嚷:"要叫多久,已经叫了七八十下了,恩人!恩人!恩人!再也不叫了,至多被酋长压死!"他和我说着电话,却又和良辰美景吵了起来,我大是恼怒,一声断喝:"乱七八糟,什么事情?"温宝裕忙道:"大家各自回家,见面再说,电话里讲不明白,两个小鬼又吵得要死。"良辰美景又在叫:"想死了,叫我们什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还想骂小宝几句,他却已挂上了电话,这真令人气恼!

第十一部:可得电脑最机密资料

一切事情,虽然由偶然发生,但是发展到现在,己然现出极其严重的本质,他们却这样不知轻重!生了一会气,只好原谅他们不懂事情真正的性质。

我放下电话,曾原和几个警员正在交谈,脸色凝重,看到我已通话完毕,走了过来:"发生了严重的交通意外,阿加酋长在赴机场途中,整个人被抛出车外,落地后估计立刻死亡。"我一听得他这样说,耳际不禁响起了"轰"地一声响,刚才温宝裕所说的话,听来全然莫名其妙,但现在再一想,却明白之极!

那个自半空中落下来,几乎没把温宝裕压死的"胖子",就是酋长!

车祸发生时,他们在现场!

详细情形如何,我一无所知,但我至少立时感到,阿加首长的'车祸',绝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就是谋杀。

阿加酋长大有致死之道,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被谋杀,我自然立即想到了"主宰会"!

一想酋长起了"主宰会",我就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阿加酋长不能说是没有势力的人,但是被谋杀了。

我不由自主摇着头,曾原望着我,想我告诉他一些什么,我一句话也不说,走向军车,吩咐到机场,我要尽快赶回去,问问温宝裕,究竟当时的情形如何,他们向何以会恰好就在现场!

我和温宝裕他们,起飞的地点不同,目的地一致,他们可能比我早下机,但是在海关处,我已经见到了他们。良辰美景仍然是一身鲜红色的打扮,极其惹人注目,有几个背着背囊的西方青年,正在兜搭她们讲话,她们两人翻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温宝裕则在一旁,摩拳擦掌,怒目横向,一副准备随时护花的模样。

我看得暗暗好笑,来到温宝裕的背后,陡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背对着他。他当然是立时转过身来的,可是一时之间,却也难以从背影上认出我是什么人来。

反倒是良辰美景,两人反应快绝,身影一闪,已闪到了我的身前,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一边一个,把我抱住,引得那几个西方青年,大吹口哨。

温宝裕也在我背后,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我们四个人,没大没小,吵吵闹闹,出了海关,我总觉得他们三个人的神情,很有点鬼头鬼脑,一直到上了车,温宝裕才向我眨着眼。闪缩着,伸出手,摊开手掌来,我一看之下,不禁怔呆。

他手掌上所托的,竟然就是那只考究的小盒子!

这确然令我莫名其妙,小盒子连玻璃,我已经还给了酋长,而酋长又死于车祸,那么,这小盒子,怎么会又到了温宝裕的手中?

我一面疑惑,一面问:"玻璃在盒子里?"温宝裕眨着眼,点头:"在。"我在那时,想起我和白素,第一次见到那小盒子和玻璃时,白素就曾有预感,感到那东西可能带来不祥,曾劝温宝裕丢掉它。那时,我们之中,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而如今,我已知道那玻璃的作用是什么,当我把它还给酋长的时候,我有心情轻松的感觉,因为它关系着世界上一个最神秘莫测、最有权势、最可怕阴森的组织,我根本料到会再见到它!

也正因为如此,这时,它赫然又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心头也感到格外震惊。

而温宝裕却显然一点也不知道它的可怕,还笑嘻嘻地望着我。温宝裕的神态,使人联想到一个捧着一大瓶硝化甘油在跳霹雳舞的人——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危险。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想责斥他几句,可是又明知于事无补,想告诉他这东西的来历用途只怕他天不怕地不怕,更加兴致勃勃,想警告他这东西的危险性,那自然更激发起他们探险的兴趣!

所以,我只是叹了一声,作了一个手势:"从头说起,谁要是乱扯,我就不再听!"良辰美景道:"我们有一个朋友——"温宝裕咕哝了一声:"那家伙长得像一青蛙,嗯,学问见识倒是不错。""长得象青蛙,学问见识不错"的,是一个年轻人,是良辰美景在瑞士求学时的一个同学,典型的欧洲人,他是一个真正的电脑天才——那一类的年轻人,和如今的电脑时代,完全如鱼得水,多种类型的电脑,都操纵自如。在美国,有几个这样的电脑天才,甚至利用了普通的家庭电脑,解破了密码,使得国防部的机密电脑资料,出现在他们个人电脑的终端荧光屏上!

何尔度假,经过此地,良辰美景接待他,正好是我到槟城去之前一天的事。

在陈长青的大屋子中,何尔对温宝裕这个神秘的东方少年,能够拥有那样的巨宅,羡慕不已。温宝裕也拥有极完善的个人电脑设备,何尔便发挥他的专长,指点温室裕一二。

温宝裕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小子,对什么都有兴趣,但胡说和良辰美景,不免觉得枯燥,正想何尔转变一下话题时,何尔说出了一番话来,令他们大感兴趣!

何尔还是在说电脑,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何以会令得所有人都感到了兴趣。他道:"我在美国方面的朋友说,最新的技术,可以使得一小块立方体,有特种折光率的玻璃,成为世界的主宰!"何尔一面说,一面还用手比着那一小块立方体玻璃的大小。听他说着的四个人,全然不知道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可是却都为之一怔。因为他们都曾见过那样的一块玻璃,温宝裕还曾拿来研究过,确然有特殊的折光率!

这样的一块玻璃,来自阿加酋长,是古九非偷来的,酋长失去了它之后,焦急非凡,可是他们却一点也不知道那有什么用。

如今,何尔所说的,如果就是这样的玻璃,他说什么?"成为世界的主宰",那是什么意思?

四人互望了一眼,等着何尔说下去,何尔也感到自己的话,引起了注意,他也说得更起劲:"听说,我说的一切,只是听说,可能只是不知哪一个科幻小说家的幻想,说是有这样的一种东西,是一块立方玻璃,不大,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空间何尔说到这里,温宝裕不由自主搓着手,良辰美景瞪大了眼,毫无疑问,那就是gFfa玻璃。

何尔继续说:"那小小的空间中,是一种特殊的稀有气体,据说,这种稀有气体的发现,被当作极度的机密,那是由于这种稀有气体,有特殊的功能之故。世界上知道多了这种元素的人,少之又少。"温宝裕急急问:"有……什么特殊功用?"何尔吸了一口气,挥着手:"用一定频率的雷射光束,穿过那种稀有气体,再加上玻璃的特定折光率,所得的系数,可以窥破世界上最神秘的电脑系统的密码,获得绝对机密的资料!"四个人听得如痴如醉,他们当然不是有什么主宰世界的野心,但是任何有好奇心的人,一听到这样的事,都有同样的反应,何况,对他们来说,事情并不是太虚无缥缈,他们的确曾拥有过一块那样的玻璃,来历不凡,只是由于不知有什么用,所以才交由我去还给原来的主人了。

温宝裕连说话也有点不连贯:"你是说,有了那样的玻璃,就能知道……一些……秘密电脑资料?"何尔点头:"当然,还要有相当的电脑设备和雷射光束的设备,在你的屋子里,两者都有,只要调好了频率,如果再有那块玻璃,我们就能看到了些意想不到的资料。"良辰美景齐声问:"例如什么?"何尔抓了抓头:"例如……这实在有点难以想像,例如世界各国的最高机密档案之类。"温宝裕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用力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何尔自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出如此懊丧的神情来,十分疑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胡说则瞪着眼:"还不快和卫斯理联络!"一言提醒了他,温宝裕连忙跳了起来,急急去打电话和我联络,白素也不知道我到了槟城之后怎么联络,所以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温宝裕和良辰美景,立时动身找我。

胡说因为走不开,就留下来,要何尔教他,如何调节频率,以使那块玻璃发生作用。柯尔一呼他们曾有过那种玻璃,反倒傻了,不断说:"我以为只是传说,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温宝裕他们确然用最快的时间赶到,我和他们,曾在公路上交错而过。

当我听他们说到这里时,我心中啊地一声。当时,我和青龙在一起,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若是当时,我向他们挥一下手,我们必然早见面,早知道那玻璃另有用途。

可是若是那样,我们自然不会再去见阿加酋长,也不会知道那玻璃同时又是"主宰会"的身份象征!

这时,我不禁有点脸上变色,因为何尔语焉不详,他并不知道通过操作,可以得到一些什么样的机密资料,但我却可以肯定,如果能有资料显示,那么,必然是"主宰会"的绝密资料!

温宝裕看到我神色有异,他也知道我并不是大惊小怪的人,所以,他停了下来,望着我。

我思绪很乱,一时之间,还没有决定该如何做,我只是道:"说……那块玻璃,怎么又会到了你们手里?"他们三人齐声道:"这真是阴错阴差,机缘巧合!"我闷哼了一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机缘巧合,只怕是祸不是福。"温宝裕道:"我们赶到古九非的住所,没有见到你,见到了一个叫曾原的警官——"曾原人比较老实,三言两语之间,就透露了我的行踪,他们三人自然追踪而来。不过他们毕竞慢了很久,到他们来到宾馆门口,表示要见"来拜访酋长的卫斯理"时,我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要求,自然被拒绝。

而正在这时,宾馆的正门大开,警卫吆喝着,把他们三个赶开去,阿加酋长乘坐的大房车,驶了出来。

阿加酋长在得回了他的东西之后,并没有耽搁多久,就离开宾馆,准备到机场,搭乘他的飞机离去,偏偏温宝裕一看到大房车车头上所插的那面小旗上,有新月和鹰的图案,认得那时阿加首长的旗帜,他指着车子:"里面是阿加酋长。"良辰道:"不知道那玻璃是不是已在他的手里了?"美景道:"不管是不是,追上去看看再说,刚才那些警卫好可恶。"宾馆的警卫,在赶人离开时,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那和阿加酋长无关,可是无事生非的,却把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起来。良辰一说,唯恐天下不乱的温宝裕,首先叫好。

他们一直在那辆租来的,鲜红色的跑车之中,良辰立时踏下油门,跑车发出轰然巨响,追上了去,不一会,他们就发现是驶向机场的,到了机场,要是酋长享受不到特权,他们就大有与之相遇的机会,一想这一点,他们都十分高兴。

大约是在离开宾馆二十分钟左右,他们的车子,距离酋长的车子,大约是三十公尺,其间,由于酋的车子,前后都有警方的摩托车护送,所以除了两辆摩托车外,没有别的车子——这一点十分重要,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发生。

双方的速度都相当快,前面是一个岔路口,有一幅相当大的广告招牌,遮住了一部分路况,而就在那广告牌后面,突然驶出了一辆货车来。

那货柜车来得突然之极,而且速度之高,有点匪夷所思,酋长的大房车,前面有摩托车开道,货柜车竟然在摩托车驶过去了之后,突然窜出来,酋长的车子,在那种突然的情形下,本来就避不开,非撞上去不可,而货柜车一出现,极长大的货柜部分,又突然一摆一扫,向酋长的座驾车扫过来。

一下降然巨响,良辰立时紧急煞车,在座驾车后面的两辆摩托车,也已撞了上去,跑车由于紧急煞车,而在公路上,作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他们看到,酋长的车子被子撞得向上,直飞了起来,足有四五公尺,车门被撞开,酋长胖大的身体,直飞了起来。

这种意外,足以看得任何人目瞪口呆,他们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而就在这一个错愕间,酋长胖大的身体,正好向着跑车的后座,直压了下来,温宝裕还在伸长着脖子发怔,酋长身子一落下来,温宝裕有十条命,只怕也全要葬送了。那千钧一发时,良辰美景严格的武术训练,发挥了作用,在不容发之际,她们身子向的一翻,一边一个,抓住了温宝裕的手臂,带着温室裕,向后便翻。

几乎在他们才一翻出车子,酋长的身子,便重重坠下,撞在跑车的后面,再弹起了两公尺左右,又重重落在地上。

那时,翻出去的良辰美景,由于有极佳的武术造诣,所以站定了身了,而被她们带出来的温宝裕,一则以惊,三则不能适合太快速的动作,双腿发软,手在地上撑着,要等定过神了,才站得起来。

而那时,酋长的身子落地,落地之后,几乎就在温宝裕的眼前。

温室裕的胆子再大,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也不禁大叫起来,一面叫,一面虽然不想看,可是视线却盯在酋长的脸上,再也移不开去!

酋长这时,还没有立时断气,样子可怕之极,他像是竭力想抬起头来,可是他的半边头部,刚才不知曾砸在什么地方,早已血肉模糊,不成形状,可怕之极。

他的喉际,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头抬不起一只手,却忽然扬起,来握温宝裕撑在地上右手的手腕。

温宝裕惊得灵魂出窍,一面叫着,一面连滚带爬,居然给他逃了开去。

酋长一抓抓空,再也没有气力抓第二下,手臂也"拍"地一声,重重碰在地上,就在这时,自他的衣袖之中,滚出了那只小盒子来。

温宝裕虽然慌乱惊骇之至,但是那只小盒子,他还是认识的。而且,他和曾原联络过,知道我已把那东西还给了酋长,所以,在大大惊骇之余,一见到了那小盒子,又大喜过望,一把抓在手里。

这一切经过,详细写来,甚费笔墨,但实际上,发生的时间极短,绝不会过五秒钟。

良辰美景根本未曾看到温宝裕得了那小盒子,她们只看到,酋长胖大的身躯,又几乎把温宝裕压死,也吓得花容失色。

同时,她们看到,酋长的车子落地之后,已然起火,撞上的两辆摩托车,也成了废铁,触目惊心,而更令她们不妙的是,那辆大货柜车,竟然什么都不顾,又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驶入一条支路!

良辰美景惊呼一声,情知事情一定大有蹊跷,不是那么单纯的车祸,她们同时作了一个十分聪明的决定:"快离开这里!"她们再把温宝格拉上了车,驾车后退,掉头,转进支路,行动快绝,大约在半分钟之内,已在现场消失,驶在另一条路上了。

他们在路上时,温宝裕才摊开双手,让她们看到手中的小盒子。良辰美景十分神气:"小宝,可知道你刚才几乎做了鬼?"温宝裕想起刚才的情形,犹有余悸,衷心道:"多谢你们相救大恩!"良辰美景扁嘴:"叫一声恩人,也不为过!"温宝裕也十分心甘情愿,"恩人"叫了许多声,一直到找到电话,和我联络,良辰美景还逼他叫"恩人",他才突然忍受不住——这就是我在电话之中,听他们吵闹的经过情形。

他们兜了一个圈子,再赴机场,在收音机中,已听到酋长撞车死亡的消息——肇事的大货柜车已经逃走,警方正在全力追缉云云,现场若有目击者,请与警方联络。

他们还曾商量了一下,是不是要和警方联络,还是温宝裕一力主张:"阿加酋长这样身分的人,若是被谋杀,一定和国际性的恐怖组织有关,最好不要去招惹。一切等问过了卫斯理再说。"我喜欢温宝裕,也大有道理,他平时虽然胡闹,但是在要紧关头的大问题上,却极有分寸。

良辰美景也同意了,他们到了机场,搭机回来,和我又在机场相遇。

等到他们三人,抢着把经过情形说完之后,已经快到陈长青的大屋了。

他们都等待听我的意见,我先道:"你们毕竞长大了,这次事情,虽然开始很冒失,但最后决定回来和我相会,那就很对。"他们三人受了称赞,都很开心。我又道:"那个叫何尔的人,说的话可靠吗?"温宝裕道:"是不是可靠,很快就可以知道。那东西那么巧,又回到了我们的手上,若是再不去寻根究底一番,未免对不起自己。"我也有极强的好奇心,所以,我虽然知道事情可能凶险莫名,但是也同意小宝的意见。我只是道:"我对于电脑密码,不是很在行——"良辰美景抢着道:"据何尔说,全世界的电脑资料,都有一个联络,可以互通,就像电话号码一样,只要你掌握了这个号码,就可以和这个号码的人通话!"温宝裕也道:"在美国,有中学生通过了偶然的机会,不断地试,也有恰好试中了密码的。所以,这一类密码,现在已复杂得多,不是偶然可以试中的,必须通过特殊方法获得。"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我们会假设过那块玻璃可能是开启什么的钥匙,虽不中亦不远。它原来是找到密码的关键。"我保持沉默,因为我知道这块玻璃的真正用途,我相信,利用玻璃得到一组电脑密码,只不过是综合一项附带功用而已。

不一会,进了屋子,温宝裕一呼叫,胡说就从地窖上来,见了我,又见了温宝裕向他一扬的那只小盒子,神情高兴之极:"何尔教会了我不少使用电脑的学问,我们马上可以来试一试!"  我问:"何尔呢?"

胡说道:"我想留他,可是他旅行的行程排得很密,实在无法逗留!"我又向良辰美景望了一眼,两人的领悟力强极,立时叫:"我们打电话请白姐姐来!"一行人等,进入地窖,到了雷射光束和电脑设备之前,胡说把那块玻璃取出,放在一个支架上。

第十二部:得到一组电脑密码

他再移动着支架,到一个恰当的位置,才去开启雷射装置,一股光速射出,射在玻璃上,恰好在其中的空心部分穿过,落在另一端的一块电子板上。

这时,在和雷射光束装置联结的一组仪器的体数字显示板上,数字飞快进闪耀、跳动、变换,看来是附属的计算机,正在进行繁杂的计算。

四个小家伙不住发出赞叹声,我心中也在想,设计出以这种方式来求得密码的人,简直是天才!

雷射装置和电脑已联结在一起,一等到计算出了密码,电脑就会根据得到的密码,自动操作到时,就可以在电脑的终端萤光屏上,看到绝顶机密的资料了。

他们四个人在十分有兴趣地讨论,会看到引进什么样的资料,七嘴八舌,尤其是温宝裕,想像力之丰富,匪夷所思,各种各样的假设,自他的口,像流水一样涌出来。

我当然知道,没有资料出现则已,若有,必然是和"主宰会"有关的一切。

可是,我却没有向他们说出来。我那时的想法是:原则上,我绝不想他们四个人知道有"主宰会"的存在,对这个存在,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知道更好,因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了他们的忌讳,而被他们用凶残的手法对付!

所以,我想,未必会在什么资料显示出来,就算有,只要他们根本看不懂,自然也不会再有兴趣。真到了非说不可时,再说未迟。

这时,白素走了进来,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只作了一个手势,她和我相处那么久,是在表示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她虽然也知道何尔所说的一切,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她只是对那块玻璃在我们的手中,表示了讶异。良辰美景一看到她,就到了她的身边,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低声咕咕呱呱、讲个不停,说话快绝,想来是在告诉白素她们的经历。旁人可能会不习惯,但白素显然习惯了这种"立体声"式的说话,听得十分入神。

又过了大约两分钟,有一盏绿灯,不住闪动,液晶体屏上的数字闪动,正在显然减慢,最后,出现了一组十八位的数字,又闪动了几下,才固定了下来。

那密码,由十八位数字组成,其中的四个是英文字母,想要凭偶然的可能得到,自然绝无可能。

这时,人人都十分紧张,因为电脑已开始自动操作,电脑萤光屏上,闪耀过一行又一行的小字和数字,有时则是杂乱无章的线条。

大家都盯着萤光屏看,白素伸手碰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她,她向我低声道:"酋长是被谋杀的!"  我眯了点头:"毫无疑问!"

白素也还不知道"主宰会"的事,我准备等一会再和她说,所以说了一句之后,便不再言语。

这时,电脑萤光屏上,突然出现了几行字,那是五种世界通行的主要文字,每种文字的意义都一样,先是两个较大的字:"警告"。

而"警告"的内容则是:以下出现之资料,获知人在任何情形之下,均不得与任何人提及,违反者将受到极严厉之惩罚。

胡说和温宝裕伸了伸舌头:"乖乖,这算是什么,倒好像是什么秘密组织的规条。"我不禁苦笑,电脑的"警告",总是虚言恫吓。"主宰会"本来就可以说是秘密组织,而且,可算是世界上最秘密,最具势力的组织!

白素看出我的神色有异向我望来,我也想她早一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我凑过头,在她耳际,用极低的声音道:"主宰会。"白素陡地一怔,她的反应,比我在乍一听"主宰会'三个字时,敏锐得多。

她立时扬了扬眉,表示有疑问,而我则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白素闭上眼睛极短的时间,立即恢复了原状。这时,电脑的萤光屏上,已有显示,大家都在注意萤光屏,所以并没有留意我和白素的行动。

白素又伸过手来,和我握了一下手,表示她知道了事情的严重。

而这时,在萤光屏上出现的,又是一组数字,却只有九位数字。

从十八数字的密码,求出一组九位数字的答案来,这未免有点不可思议,也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呆了半晌之后,胡说才道:"电脑完全由自动操作系统控制,不可能出错!"温宝裕双眼睁得极大:"只有一组九位数字。表示什么?那算是什么机密恣料?"良辰美景也大是泄气."一定是何尔这家伙信口雌黄,我们却信以为真了。"胡说侧着头:"不能那么说,的确是有资料显示出来,只不过我们看不懂而已。"温宝裕双手托着腮:"的确,一组九位数字,可以表示很多信息了!"他们一面讨论着,一面已向我和白素望了过来,我一看到那组九位的号码,心中已有了一个概念,可是我却并不表示什么,只是道:"不能获得进一步资料了?"这时,萤光屏在闪动,大约每十秒闪动一次,每一次闪动之后,出现的,仍然是那一组九位数字。

胡说道:"如果有别的资料,一定会继续显示的。"温宝裕手指相叩,发出"得"地一声:"我知道,那是一组保险箱的密码。"良辰美景立时嗤之以鼻:"废话,要知道是哪里的保险箱才好。"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最机密……的,哼,可能是美国发射还程飞弹的电脑密码!照这样密码,可以操纵远程飞弹的发射!"他自己骗自己,甚至脸色发白.像是他立即就可以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样!

白素柔声道:"不妨再试一次,看看结果,是不是一样?"胡说答应着,把一切经过,重复了一次,结果,仍然得出那一组九位数。

各人都大是沮丧,我趁机道:"好了,这件事,告一段落,大家别再理会了!

胡说和温宝裕都以一种相当异样的目光望着我,他们都知我脾气,不会对一件事这样善于罢休,幸好白素这时也说:"得到了一组没有意义的数字,恐怕只有深知内情的人,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瞎猜,一点意义也没有!"白素这样说,比较容易取信于人,他们虽觉无趣,也没有再说什么,我把那块玻璃取在手中,顺手放进了衣袋,向白素使了一个眼,就此和他们分手。

在回家途中,白素开着车,我问她:"那九位数字,你记不记得?"白素沉声道:"4724761359。"  我又问:"有什么概念?"

白素反问:"你有什么概念?"我吸了一口气:"一个电话号码。我最近才到过芬兰,印象比较新。全世界统一的国际直拨电脑,芬兰的国家编号是"358",这组数字的首两位数是"47",那是挪威的编号,"2"是奥斯的区载号码,接下来的是一个电话,是要拨这个号,就可以获得进一步的资料,我想是这样。

白素立时同意了我的分析:"正是如此,他们……只怕很快也会想到这一点。"白素口中的"他们",自然指温宝裕他们而言。我道:"要在他们想到之前,先拨这个电话试试!"白素表示同意,她尽量提高车速,不一会就到了家,我立时拿起电话,拨这个号码,电话果然接通了,可是电话铃却响了又响,没有人听。

我按下了自动拨号的掣钮,那会不断地自动拨号,然后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一样是对方没有人接听。

半小时之后,另一只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听,是温宝裕的声音:"那九位数,是挪威奥斯陆的一个电话号码。"  他们终于想到了这一点了。

温宝裕又道:"我们拨了,可是那个电话,一直在通话。"我不禁苦笑,我利用自动拨号的装置,在不断地打那个电话,他们自然打不通了!

我没好气:"那就继续打。"

温宝裕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就放下了电话。

白素皱眉:"照说,如果有进一步重要消息,不应该没人听电话,我们或者弄错了。"白素说的时候,我不肯承认弄错了,可是到了第二在中午,那个号码,至少拨了上百次仍然是没有人接听时,我也只好承认是弄错了!

在这十多个小时之中,我自然也把槟城之行,遇到了青龙这个异人,和他一起去见酋长,在酋长的口中,知道了"主宰会"的许多事,一切经过,全向白素说了一遍。白素听得默然半晌,才道:"真可怕,难道全人类的命运,真由这少数人在主宰?"我闷哼一声:"这少数人的命运,又不知受谁在主宰!我不信有人能主宰全人类的命运,但他们对人类命运,有极强的影响力,绝不能不论否认。"白素皱着眉;"那批照片上的可怕情景……全和主宰会有联系?那是一种什么现象,是主宰会形成的?

我苦笑,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知。

白素又叹了一声:"古九非死得不明不白。"我摇头:"死得倒很明白,只是要替他报仇,就十分困难。"白素猛然眉心打结,我知道,这表示她正想到了什么,我不出声,等她有了初步结论,她自然会告诉我。过了一会,她道:"那个包勃,如果属于'主宰会',也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我道:"自然,不过,主宰会中的小角色,也非同小可了。"白素作了一个手势:"对付古九非的手段,十分残酷,而那卷菲林他又未能找回去,如果'主宰会'是一个十分严密的组织,只怕包勃会受到制裁——古九非惨死之后,自然有人代报。"我苦笑了一下,想起古九非死得"难看"的样子,又不禁紧紧握拳。

这一天的世界大新闻,就是阿加酋长车祸丧生。通讯稿称他是一个典型的传奇人物,有许多国家的军火,通过他获得,是世界局势举足轻重的人物云云。

我看了这样的报导是冷笑,因为阿加酋长长,千方百计,花了近十亿美元的代价,才不过沾到了"主宰会"的一点边。而且,这点边还不是循正途沾来的,所以,反倒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我和白素继续讨论,我先提出来:"阿加酋长之死,如果出自'主宰会',那么,我看斐将军也不是很妙,会有变故。"白素道:"如果近期内有这样的就更可以证明事情是由'主宰会'在策动。不过……一开始,好并不想得罪斐将军,不然,不会出动利用古九非!"我摊手:"谁知道,斐将军私购军火,扩展势力,并未得到'主宰会'的批准。"当时,我们只是说说而已,可是接下来的三天,每天都有消息传来,都相当令人震惊。

首先,在这三天之中,我仍在不断拔那个我认为是挪威奥斯陆的电话,但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没有人接听。

第二天,有一则小型飞机失事的消息,在婆罗乃上空,一架小型飞机失事,失事飞机十分神秘,来历不明,机上五人,全部遇难,死者身份也不明。

我看到这则新闻,并没有把它和我的经历联系在一起,可是当天下午,就接到了曾原自槟城打来的长途电话,他气息急促:"卫先生,你记得那个杀害古九非的疑凶,包勃?"  我道:"当然记得。"

曾原又道:"一架小型飞机,在婆罗乃的一处森林中坠毁,死者的尸体,出奇地完整,但身份极神秘,照片送给各处警方签认,其中有一个,经许多人指出,肯定就是包勃!"我"啊"地一声,想起了白素的话,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包勃,果然受了制裁!

有酋长的例子在前,我自然可以肯定,小型飞机的失事,绝非意外。

我道:"飞机和人,都来历不明,这似乎没有可能,追查下去,总可以查到点线索的。"曾原听了,在电话中支吾了片刻,才道:"我自告奋勇要追查,上头本来也批准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忽然又告诫我不要多事。"我苦笑,"不要多事",那自然是"主宰会"方面利用了它的影响力,这种小事,对"主宰会"这种权势通天的组织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对曾原这种,一个普通小警官来说,自然绝无抗拒的可能。

我沉声道:"那你就听上级的指示吧。"曾原顿了一顿,才又道:"阿加酋长的丧生,上头也说'并无可疑,不必追查',可是那明明是有意谋杀。卫先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阴谋?"我哼了一声:"你不必以天下为己任,一切事情,听其自然吧。"曾原对我的回答,当然表示不满,他停了一停,才又道:"那天我见到青龙中校,他……他……好象有点怪,不很正常!"听到这里我不禁的点冒火,老实不客气地说:他:"小伙子,你太好管闲事了,青龙是不是怪,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去注意他?"曾原忙道:"不……不……因为事情和你有关,他……他十分技巧地问我,你有没有跟我说起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思绪紊乱之极。

所谓"骇人听闻的事",自然是指"主宰会"而言。青龙探听这一点,是为了什么?

一时之间,我毫无概念,我只好道:"我可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曾原道:"是啊,我就是这样回答他,可是他好像不相信,又旁敲侧击,问了好久,才算满意。"我装作十分轻松,虽然我知道事情一定有极不寻常之处:"那就别放在心上,反正以后,你和他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曾原还在咕味:"不过他的态度真怪,我要是有发现,再和你联络!"我本来想劝他别再努力,继而一想,在"主宰会"的安排之下,他再努力也不会有结果,对他来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和曾原的通话,也到此为止。通话的时候,白素一直在旁边,我放下电话,就向她去,白素道:"古九非的惨死,凶手也得到了报应。"我吸了一口气:"这……'主宰会'……真的行事干净利落之极。"白素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低叹了一声,接下来的是温宝裕的电话:"那个号码,只怕不是电话号码,我们去查过了,挪威的奥斯陆,虽然有这个号码,但属于一家早期的造纸厂所有,造纸厂已停止生产,电话当然也已取消了,难怪一直没人接听!"我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温宝裕又道:"我们在电脑上,试图求得这个九位数字号码的代表意义,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我苦笑:"可能整件事,根本就没有意思。"温宝裕"哼"地一声:"整件事,大有只不过我们找不到门路。"我心中很同意温宝裕的话,可是却不能表示什么,只好打了一个呵欠,表示没有兴趣,温宝裕也识趣地挂上了电话。

第三天,一早,白素就将我推醒,把一份报纸放在我的面前,我一看头条新闻,就睡意全消,消息显然是稿前的最后新闻补上去的,很简单,但标题甚大:"斐将军突然下台!"斐将军在他的国度中,一直被认为权力十分牢固,可是却突然下了台,他的职位,由他的一个副手替代,他已被削除了一切权力,正遭到软禁。

我和白素互望着。

我们的假设,一步一步,变成事实了。

这个"主宰会",又显示了它非凡的能力,在几天之中,就令一个握有实权多年,看不出有任何垮台迹象的将军下了台!

白素苦笑着:"希望我们别和它发生任何牵连,那块玻璃……"'她并不是怕事的人,她说到那块玻璃时,本想想说:"不如把它毁去了吧",可是一定想到,这样子未免太示弱了,所以她改了口:"……我第一次……就建议把它抛掉,现在,我仍然想那样。"我吸了一口气:"知道那块玻璃在我这里的,只有六个人。我想,这六个人可以称为自己人!"我自然是反对白素的提议,所以才如此说的,为什么我反对白素的提议,我也说不下来,总之,我觉得在整件事未曾全部结束之前,这块神秘的玻璃,一定还有用处。至少,不久之前,它就给了我们一组电脑密码,所以我不想就这样抛弃它。

白素侧着头:"还有那个青龙,他也知道你有。"我摇头:"我当着他的面,把玻璃还给了酋长。酋长车祸丧生之前,玻璃落入温宝裕之手,这一点,他并不知道。"白素叹了一声:"卫,你想事情有那么简单吗?酋长的死,如果是'主宰会'的精心安排,温宝裕他们曾在出事的现场出现,能不被注意?"一想到这一点,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我安慰自己:"不会有事吧。包勃、酋长都受到了惩罚,裴将军了下台了,我们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会有事的。"白素不出声,我有点对自己的胆小生气,大声道:"就算是,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阵仗,好就好来,不好就不好来,怕什么?"白素望了我片刻,轻轻拍了几下掌,好卫斯理,雄风犹在!"我挺了挺胸,"快去多搜集一下斐将军下台的资料。"资料并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大凡一个将军下台,不会有什么公开的理由,而官样文章,却又千篇一律。

又是两天,温室裕对那组数字的兴趣也淡了,没有再来报告什么,那天下午我出去和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叙旧,回家,看到客厅里有人坐着在翻阅杂志,他抬起头来,我颇感意外,竟然是青龙。

他站了起来,见到他,我也很高兴,和他握手,就急不及待地道:"包勃的飞机失事,酋长的死,斐将军下台,'主宰会'处事的手段,真干净利落。"青龙的神情,在一刹那,十分难以形容。

第十三部:去看看那电话

那种神情,一闪即过,我也没有多留意,他立时道:"是啊……哦,那天晚上,我首先向你提及'主宰会',那……是我不对。"我大是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忙解释:"我是说,你一向对探索奥秘的事,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要是由于知道了'主宰会'的存在,而……"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怕我和"主宰会"作对,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的同时,心中也疑惑之极,他为什么要担心?是关心我?

青龙接着说的话,倒解决了我心中疑惑的一部分:"'主宰会'……势力庞大,若是和它敌对……那不是是个人力量所能应付的。"我对他的说法,不是很同意,但也没有必要和他争论,所以我没有说什么,他转过头去并不望我,看来像是不经意地问:"你当然把整件事都当作结束了?"刹到之间,我心中大是起疑,他掩饰得极好,但是我仍然可以强烈感到,他来找我,怀有某种目的。而且他的态度十分怪异,倒像是也为了打听我是不是会继续探索事情的真相而来的。

我心中起疑,但不动声色,淡然道:"不告一段落也不可能了。"青龙像是对我的答覆相当满意,话头一转:"你曾提到过一批十分可怕的照片——"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等候我的反应,我皱眉:"可怕之极,而且,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现象,是古九非自包勃身上偷来的。"青龙小声问:"我可以看看?"我心想,既然已向他提起过这件事,不让他看那批照片,未免说不过去,所以我点头,把他领到了书房,取出那批照片给他看。

青龙抿着嘴,看得很认真,看完这后,他才大大吁了一口气:"真可怕,也难以设想是在什么情形之下,拍到这批照片的,你有什么概念?"我本来有不少设想,可是此时,我既然觉得他神态有异,自然也不肯再说什么了,只是摇头:"一点也没有,甚至无从设想……那是一种特技化装术所造成的效果?"青龙笑:"大有可能!嗯……有一件事,相当怪,酋长出事之后,在他的身上、车上,竟然找不到对他极重要的那块玻璃。"我笑起来:"会不会撞碎了?"我这样说,实在有着严重的开玩笑的成分,可是青龙却怔了一怔,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下,陡然伸手在腿上拍了一下:"真的,大有可能。"我装成不经意地问:"你要找那块玻璃干什么?想去参加'主宰会'的会议?"  青龙笑:"怎么会。"

接着,他又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在半小时之中,他有三次之多,肯定我是不是认为我已把整件事当作结束——这使我肯定,他这次来打我,目的正是想肯定我的想法。

他为什么要肯定我不再深究?

是他自己要知道,还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想知道这一点?

如果他是受人委托,那么,如果我要继续探究下去,唯一的敌对方面就是"主宰会",也只有"主宰会"才会关心我的动向。

难道青龙竟是受了"主宰会"的委托,来查究我的动向的?这未免不可思议,首先向我提及"主宰会"的是他,不然,我怎么也不会把事情联系到这个传说中的神秘组织身上的。

我一面和他敷衍着,一面迅速转着念,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青龙和"主宰会"发生关系,是最近的事。

如果是这样,我会不会继续追究,会不会和"主宰会"站在故对的地位,他自然关心,或者说,"主宰会"方面也关心。

这又进一步说明,如果我探究下去一定可以揭露一些"主宰会"正在做着见不得人,会遭到全人类反对的事情?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头不禁大是紧张,当然,表面上看若其事:"酋长的死,有结果没有?

青龙摇头:"漫无头绪,出事的时候,也没有目击者。曾有报告说,有一辆红色的跑车,曾出现在公路上,可是也没有进一步的查证。"我心想,原来玻璃落在温宝裕他们的手中,连行凶者都不知道,这个意外,对我相当有利——各位自然都可以料到,当我知道主宰会方面有事实想隐满,认为人不追究时,我已经决定,就算本来准备放弃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也要继续追查下去。

我既然假设青龙已在"主宰会'服务,在他面前,自然不能再表示什么,反倒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又不能太过分,所以我又道:"你还有没有'主宰会'进一步的消息?"青龙笑着,笑容看来尴尬:"怎么会有——有,也只是表面的,像斐将军突然下台,自然是"主宰会'的力量。"我"嗯"地一声,又在言语中试探了他几次,可是他都十分得体地应付了过去。一直到他告辞,我们两人的对话,都有着两个敏锐的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可是却又互不说破——就算说破了也没有用,双方都不会承认。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情形。好几次,我忍不住要指出他这次前来,另有目的,可是我始终觉得他的目光不狡诈,十分有诚意。

所以我想,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不论怎样,他若是来告诉我,不要继续去查究"主宰会"的行动,那么他总是一番好意。

我们客客气气握手道别,我送他上了车,他在临走之前,突然苦笑了一下,忽然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我装作不懂:"猜到了什么?"他打了一个哈哈,用力一挥手;"算了。"他离去之后不久,白素回来,我把情形向白素一说,白素的看法和我一样:"毫无疑问,他是来察看你是否有和'主宰会'作对的意图。"我闷哼一声:"'主宰会'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白素笑:"卫斯理什么时候谦虚起来了?谁都知道,卫先生若是存心作起对来,再厉害的组织,也不免要大是头痛。"人总是喜欢听颂扬的话的,我不禁有点飘飘然,白素随即又道:"虽然头痛之后,可能下杀手消除头痛的根源,我们卫先生也就玩完了!"我闷哼一声:"只怕不至于吧。"白素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当晚,我们再讨论,白素这才提出:"酋长的资格,只是旁听者,所以,他那块玻璃,当然和正式的'会员证'不同。"我眨着眼,在沉思白素的话是什么意思。白素已又道:"所以,那块玻璃得到的电脑密码,只是一组数字,而不是什么进一步的电脑资料。"我"啊"地一声:"你的意思是,要有进一步的上网,还得在那组九位数字上去打?"白素望了我半晌,叹了一声:"我并不赞同你继续探索下去,可是那批照片给我的印象太深,我感到有一个可怕的阴谋正在进行,要是可以阻止……"她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我忙道:"若是阴谋和'主宰会'有关,就必须继续探索下去。"白素吸了一口气,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所以,我认为至少应该到挪威那家停止了生产的造纸厂去看看,不应该太懒,它的电话号码和得到的数字如此吻合,不可能只是巧合。"一句话,说得我直跳了起来。

白素说"不应该太懒",太有道理了。

得到了一组数字,推测是电话号码,打了没有人接,查到了电话号码的所在地——绝大多数人,行动都到此为止了,能想到到那地方去看看的人,可说少之又少。

而白素说得对,应该去看看!

那一组九位数字,可能只是第一个指引,到了那地方,可能会有第二个指引第三个指引,而使得和"主宰会"越来越接近。

温宝裕算是聪明的了,查到了电话属于停工了的一家造纸厂,可是他也未曾想到要去看一看。

我望了白素叹了一声:"我不能阻止你去,只好说——"我不等她说完,就道:"我会小心。"说到这时候,胡说、温宝裕、良辰美景结伴而来,我一直把那块玻璃和"主宰会"有关的情况瞒着他们,因为怕事情会有意外的凶险。

我也不准备告诉他们我要到挪威去,看来他们对酋长的玻璃,也已没有了兴趣,话题集中在那批照片上。温宝裕的设想十分惊人:"我认为,能把人变得那么可怕的,只有勒曼医院的那批鬼怪医生。"  胡说闷哼一声:"目的何在?

温宝裕道:"一种实验,在实验过程中的现象,例如那个……改变了细胞基因密码的形成的那个可怕的东西,谁知道迹成了人之后,是什么情形。"良辰道:"我们设想,和在勒曼医院和班登医生联络过,他说的话……"她说到这里,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来,美景接着说:"他的话,我们不是很明白,不过,他说医院中没有那种可怕变形的病人。"我说了几句:"勒曼医院规模极大,班登只顾自己在培养那个'人蛹',不见得会知道其它部门正在从事什么样的研究工作。"良辰美景齐声道:"他的知道的,他说……他说的,就是我们不明白的,他说,医院最近,完成了……灵魂和肉体的转移,惊人之极,是人类历史上从来也没有的事,虽然他们不是独自完成,甚至只是旁观,但总是在勒曼医院中完成了这个壮举的。"胡说和温宝裕叫:"什么叫灵魂和肉体的转移?"良辱美景道:"就是,我们也不很明白。"他们一起身我和白素望来,我和白素也莫名其妙,我道:"听起来,好像是使一个灵魂,进入了一个身体这内,他们善于制造身体,什么时候又和灵魂扯上关系的?转移,那又是什么意思,把甲、乙两个人的灵魂和身体互换?"我自己也觉得越说越玄,所以没有再说下去。温宝裕忽然神情十分严重地盯着良辰美景:"你们用什么方法和班登联络的?"两个女孩子齐声答:"那是我们的秘密"胡说也加入了不满,和温宝裕一起说:"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良辰美景一撅嘴:"好朋友之间,也还是有自己的秘密的。"胡说和温宝裕的脸色难看之极,显然,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且良辰美景又绝没有补救的意思,自然而然,接下来的谈话,就不免有点格格不入,虽然不至于不欢而散,但也没有前那么融洽。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和白素道:"好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白素想了一想:"那要看朋友到了什么程度,双方是不是都认为是那么好而定。"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感到位四个年轻人之间,就此可能出现感情裂痕。不过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值得去多想。

第二天,我想邀白一起去,我才到过芬兰,北欧又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有人作伴,总比较好一点,可是白素却不肯去,甚至没有理由,只是道:"我想不论情形如何,你是可以应付,我不必去了。"我拗不过她,只好独自启程。

在长程飞行中,我有机会,静下来把整件事,好好地想一想。

我发现,至今为止,发生的事,实在相当简单,只不过在事情发生时,蒙上了层层烟雾,所以才会有极度的模糊迷离之感。

例如那只"会说话的八哥",在当时,简直神秘之极,但一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也就简单得很。

尤其,当知道事情和"主宰会"有关之后,就更加明朗化了!剩下的令人觉得惊心动魄的只是"主宰会"是那么厉害的一个组织,难免使人一想起就心头生寒!

这时我想到的是,假设我是阿加酋长,要去参加旁听"主宰会"的会议,我会到什么地方去?一个会议听?所有出席者都在?

这实在难以设想,若照传说,"主宰会"的成员,会是第一流的大人物,那么,他们之中,一个两个,秘密行动还可似,若是世界上有数的大人物,忽然一下子全神秘地集合在一起,那决不可能保守秘密。

所以,所谓会议,一定不是普通的形式。

在飞机上,做种种的设想,时间倒也不难消磨,到奥斯陆时,恰好是傍晚时分,在酒店安顿好了,打电话向当地的电讯局,问了那个号码,得到的答案,是那个造纸厂的地址。

我性子急,租了车,直驶向郊外的那个造纸厂,造纸厂在奥斯陆的北郊,一个叫科夫塔的小镇上。

等到到达,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虽然只是初秋,但是一下车,寒风漫漫,大有凉意。

那造纸厂的规模相当大,有铁丝网围着,产地上还堆着相当多木材,和一些机器,厂房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造纸厂需要大量用水,所以在厂房不远处,有一条河流过,夜半静寂,只听得河水泊泊作响。

我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心想,先进去看看,什么地方有电话的,或者可以有点线索。

当时,实在一点绪也没有,铁门锁着,我轻而易举,翻了过去,远处有犬吠声传来,老大的造纸厂,看来早已空置,一个人也没有。

一直到走进厂房,什么障碍都没有遇上。我着亮了小电筒,照着,在厂房走着,不一会,推开了一道门,里面像是办公室,在一张桌子上,发现了一具电话,走过去,拿起来听了听,一点声音也没有,早已剪了线。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中,我一共发现了二十多具电话,每一具都失了功用,在一间看来是工厂首脑的办公室中,有一具电话,电话机上的号码,正是通过玻璃所得出的密码,我拿起来听,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过,这具电话,却和一个电话录音装置联结在一起,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了十分奇特的一点点:在那录音装置上,有一个立方形的凹槽,大小恰好和那块玻璃一样。

我心中一动,取出了那块玻璃来,放了进去,不但恰好填满了空间,而且在两边,都有小红灯亮起,录音带的转盘转动,电话铃也陡然响了起来。

在那样空无一人的厂房之中,陡然听到了电话铃声响,着实吃了一惊,但心中的高兴,也难以形容——那块玻璃,竟然有那么大的用处!

我连忙拿起了电话听筒来,先听到了一阵"嘶嘶"声,接着,便是一个十分动听的女人声音:"请注意留心听,以下的话,只说一遍。下午三时,港湾三巷,里斯音响行,第十六号试音间。"接下来,又是一阵"嘶嘶"声,再是一句话:"请取回你的的证件。"又等了一会,再没有声响发出来,我放下电话,取起了那块玻璃,迅速地离开了纸厂。

当我又驾着车,在公路上飞驶之际,我对这种联络方法之秘密,不禁叹为观止。

我见过许多秘密联络的方法,可是绝没有一个比这个更复杂隐秘的了,简直差半分都不行。

一家音响行的试音室,我不知道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指示。

同时,我也想到,作为"证件",像我手中那一块玻璃,一定不止一块,多半是每一个旁听会员,都有一块。如果是独得的一块,酋长已受到了制裁!自然也早就应该作废了。

回到酒店之后,和白素通一个电话,白素立时想到:"卫,'主宰会'的会议,一定是电话会议。"我"啊"地一声:"对!我只有旁听的资格,在音响店中,我一定可以通过装置,听到会议的过程。

白素的声音紧张:"不论听到了什么,绝不能随便对说起。"我也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一个那样隐秘组织的会议,我有机会旁听!我所能听到的,不知是什么样的秘密?

当晚我睡得并不好,索性盘腿而坐,静坐到了天亮才睡了一会,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我离开酒店到了港湾三巷,那是港湾旁的一条大街,两旁都出售高级商品的各类商店。

我找到了那家音响店,规模很大,由于时间还早,我又徘徊了片刻,才走进店。一个女职员迎了上来,我看到店堂后,是一列试音间,就向那里指了一指,迳自走了进去。

在第十六号度间前站定,门上的锁上,红色的字标着"有人"。我不禁怔了一怔,看着时间,还有三分钟就是三时了。

等了半分钟,没有什么动静,我心想,如果是"主宰会"的安排,绝无此际'有人"之理,我仔细察看着锁孔,看到有一个小盖可以移动,一个移开,又是一个小小的方形凹槽,我心中"哈哈"一笑、取出那方玻璃来放进去,轻轻一推,已推开了门来,取回玻璃,闪身进去,把门关上。只见试者间中,有一副耳筒,一副英文字的字键。

我吸一口气,拿起耳筒来戴上,坐了下来,看着墙上的指示牌。原来想听什么歌,只要在那副英文字键上,打出歌名,自然可以听到。

我不是为听音乐而来的,应该怎样做?

踌躇了片刻,正不知如何才好,耳筒中突然传来了报时的声音,接着,便我在造纸厂电话中曾听到过的那个女人的声音:"旁听者请注意,以下,你所听到的,是最近一次会议的录音,你必须明白,会议的内容,是极度的机密,泄露机密,会最到严厉的惩处。"我吞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伸手在胸口轻抚了一下。我就快可以听到的,是主宰会世界一切运作的一些人的会议记录!

这种联想式的组织,不但真的存在,而且也一日不断地在实施他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权力。

耳筒中略有杂音传出,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显然曾经过变音处理,决不是原来的声音,所以,无从辨别那是什么人。

那种变音一传入我的耳中,我就想到,变音,无非是转变声音的频率。只要找出这个频率,就很容易把声音还原的,那并不复杂。

而我的身边,又带着小型录音机,把声音记录下来,就可以知道讲话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我把小型录音机联结妥当,那首先讲话的,像是会议的主持人,他的第一句话是:"常务执行小组处理了一些非常事故,惩戒了通过不正当手段而成为旁听者的阿加酋长,惩戒了原驻东南亚联络人和他的手下,委任了新的驻东南亚联络员。"第十四部:消灭二十亿人的特种病毒我听到这里,心中就陡然一动。

"原驻东南亚联络员和他的手下。"自然是指包勃和与他一起死于小型飞机失事的那几个人了!

所谓"惩戒",就是处死,其间竟连一点余地都没有!

而令我心动的,是听了"委任了新的驻东南亚联络员"之故。新委任的,是什么人?替代了包勃那位置,成为"主宰会"的联络员,会是青龙吗?

那男人的声音在继续着:"斐将军的野心,超越了大家的决定,所以决定开除,已经执行,这项决定,有利于这局势的均衡,也可以制裁自以为是的成员。"我吸一口气,继续听下去,那男人顿了一顿,忽然道:"燕麦有什么问题?"所谓"燕麦",自然是一个代号。我立时又听到了另一个变音,相当苍老:"一项政治婚姻,会在北非洲进行,应该让它如期实现吗?"我迅速转念,自然也立即想到了那宗婚姻是哪一宗,接下来,是好几个人的讨论,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表决的结果是"听其自然"。

然后,接下来讨论的一个问题,又令得我心头乱跳。提出的问题是:"航道再受到阻扰,考虑使用强大的武力行动。"我自然知道,"航道受阻扰"是怎么一回事,稍留意国际时事的人都知道。

结论是一个响亮的声音所作出的:"武力去,情报证明,唯有武力行动,才是最好办法,要战争,也在所不惜!"我喉际有点发干,移动了一下身子,又在若干和世界的局势有关的讨论和决议之后,是一个相当尖利的声音道:"散布计划在实验室中已到了决定性的阶段,是不是要实行?请讨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计划?计划太多了。"尖利的声音提醒:"请参阅一七一号绝密文件。"记录中居然有"刷刷"的、翻阅文件的声音。我自然无法和道那文件是什么内容,奇怪的是,我听到了几下不显著的低呼声——由于惊骇而发出来的那种。

显然,那表示有不少人看到了令他们感到恐惧的东西。

像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十分可怖,也很理想,最后选定了哪一种?"一个声音道:"看到个活人了?瘦成那样的人,才一出现的时候,会使人为那是由于饥饿形成的,要好久,才会有人发现那是一种特殊的病毒所形成。"我一直在用心听着,虽然不是完全听得明白,但是也可以知道,这个"会议",正在决定许多世界大事,会议所作的决定,的确能左右世界的大局。但是我也在想:"与会者通过什么来执行他们的结论呢?如果根本不能实行,那就只是痴人说梦,整个所谓"会议",可能只是一些神经不正常者的游戏。

而当我听到听了所谓"散布计划"时,我带全估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可是接着,有人提到了"活的人骨"、提到了'瘦成那样的人",即使我立时想到了在那批相片中看到的那个人,用"活的人骨"来形容,实在再恰当不过。

我也立时想到,刚才,在翻阅文件的声音中,有不少低呼声,是不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批可怕的照片?而照片上的情形,全是"实验室中成功的结果"?

至于那"活的人骨",竟是由一种"特殊的病毒"所形成的——听到了这里,我心间狂跳,喉际发干,几乎昏过去!

在实验室中,制造一批"特殊病毒"并将之散布出云,这就是所谓"散布计划"。

这个计划付诸实行,病毒侵入人体,就会有大批人变成照片上的那种可怕的"活人骨",而表面上看来,是由于饥饿。

我的思绪极度紊乱,所以,我忽然又想到,常在新闻图片上,看到那批亚洲各地的饥民,瘦得皮包骨头,奄奄待毙,是不是"散布计划"已经在实行了?那些人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已受了"特殊病毒"的侵袭?

刹那之间,我耳际嗡嗡作响,那个声音,听来也格外震耳:"估计至少要在三十年之后,才会有找出防预这种病毒的方法,而到时,由这中特殊病毒造成的死亡,估计是二十亿人,可以恰好抵消人口的增长。这是一个完美完善的计划!"我不由自主闭上眼睛,伸手扶住了墙,以免太过震惊,会站不稳。

地球上的人口,如今是五十亿,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增加,人口急速膨胀,是一个大问题,一个尚待解决的大问题,没有人否认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若是由得人口毫无节制地增长的话,会形成极可怕的后果。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可是.在三十年之中,通过散布病毒,消灭二十亿人,来抵消三十年中人口增长的数字,这样的计划,和大屠杀有什么分别?

谁听了这样的计划,都不免震动,亏得那些人,还能冷静地讨论这样的计划!

我想大叫,可是张大了口,只是大口喘气,却发不出声音来——这个计划若是付诸实现,那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杀戮!

二十亿人!在特殊病毒的侵袭下,先变成"活的人骨",然后死,无可救治,无从预防!更可怕的是,这是来自"主宰会"的计划,若是有什么力量阻止它的进行,只怕也会遭到无情的诛杀。

我身上的寒意,起来越甚,在未来的三十年中,人口增加二十亿,那固然可怕,但是在未来的三十年中,有二十亿人,会被,这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不可想像。而且,大规模的,无可预防的神秘死亡,必然会给全人类带来极度的恐慌。

很难想象,在这种庞大的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人类还能有正常的社会生活!联带而产生的心理影响,可以使全人类的道德崩溃,而进入不折不扣的世界末日的心态之中!

我越想越害怕,只想到了点:"这个计划,必须要制止!尽一切力量制止!

在杂乱的思绪中,我也想到,许多日子来,我曾和不少外星人打交道,地球人一直怕地球遭到外星的侵袭,被处星人毁灭。

如今看来,真要毁灭全人类的,还是人类自己。

那种"特殊病毒"的散布计划",远比大量制造核武器可怕得多,病毒散布开来,如何可以控制它们去杀害二十亿人?如何可以控制它们不无限制地扩散?一种在三十年间可以令二十亿人死亡的病毒,要令全人类消亡,自然也轻而易举!

我一面迅速转着念,一面大口喘着气,而在耳筒中,带不断有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一个声音在问:"没有更好的,更直接的办法?这种方法使人死亡,要多久?"回答的声音说:"十天,还可以更缩短。"另一个声音在问:"实验室的报告什么时候可以完成,供我们研究决定?"回答的声音说:"最近一个,就可以有极详细的报告。"我双只紧握着拳,不由自主,哑着声音叫了出来:"这无数的实验室在哪里?"我又声音苦涩地笑——就算知道了实验室的所在处,那又怎么样?去把它炸掉?今得那种特殊病毒,更快散布?提前杀人?

如果要制止这种事发生,一定要那些瘟神,取消这个"散布计划"。

很奇怪,这时候,我自然而然,把那些参加会议的人,和瘟神联想在一起。到那时为止,我听到的一共是五个不同的声音,那简直是一个五路瘟神的会议,在决定如何把瘟毒放出去,杀害二十亿或更多或全人类!他们的行为,和传说中的瘟神一样,而杀戮的规模却大得多!

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最大的瘟疫,使多少人死亡?不会超过三百万,可现在是二十亿,是二十亿!

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道:"等有了受害的报告后再作决定。决定总要作的,我们对全人类负有历史责任,大家都明白这一点?"耳筒中传来了几下答应声,声音并不大,可是震得我心头发怵。

这种大规模的杀戮,竟也冠以"历史责任"之名,真令人啼笑皆非。

在静了极短的时间之后,又是那个最先提及"散布计划"的声音说:"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个计划在执行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先是一阵静默,然后是几个极表不满的闷哼声。那苍老的声音(这个人在主宰会的地位一定相当高),更表示了明显的不满:"怎么了?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必要在毫无意外的情形下运作!"那声音道:"是,就是刚才曾提及的那个东南亚联络员,他在准备把实验室的一卷摄影结果转交给一个会员前,竟遭到了扒窃,失去了那卷软片。"又是一阵静默,那声音才道:"而且,经过了努力,没有找回来,知道扒窃者是谁,也知道了扒窃者和几个身份神秘的人有来往——"我听到这里,手心已不住在冒汗,可是接下来听到的话,纵使不至使我魂飞魄散,也足以张口结舌!

那声音继续道:"其中有一个最值得注意的人,叫卫斯理,有关他的资料,请参考附送文件第七号。"天!我竟然也在他们的名字单之上了!

接下来,是要命的沉默,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一些意义不明的"唔啊"之声,显然是那些人,正在翻着有关我的资料。

在那段时间中,我屏住了气息,以致胸口隐隐生痛。终于有了声音,是那苍老的声音:"嗯,这个卫斯理,看来不容易对付。"一个声音道:"简直难以对付之极,他和若干外星人,好像仍有联系。"那个提出有我的人道:"本来,事情可能和他有关,但最新的消息,他并不卷入漩涡。"我听到这里,不禁大奇——我非但卷入了漩涡之中,而且,正在漩涡的中心,何以那人会那样说,难道:"主宰会"的情报工作,竟然如此之差?

可是再听下去我立即明白了,那人继续道:"根据新任东南亚联络员的报告,最近他曾与之会晤,证明这个卫斯理曾在事件中出现,是由于他和那个扒手是老朋友,他和整件事无关,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我在"主宰会"的耳目之中,竟然有那么高的地位,这一,颇值得自傲,而那几句话,更证明了"新任东南亚联络员",除了青龙之外,不可能再是别人!

青龙明明知道我和事情大有牵连,甚至最近他还在我的书房中看到了那批照片,可是,他的报告却是我和整件事没有关系!

他的用意再明显也没有——他在掩护我!

他明知欺瞒被发现的结果,可怕之极,可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帮助我,避免我和"主宰会"的敌对地位明朗化!这使我十分感动,而且,使我联想到来看我的情形,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那种微妙的应对。而我还是太低估了他,他显然早已知道那块玻璃在我手里,也知道我终于会利用那块玻璃,听到这一段录音。

他只是暗暗地劝我不要再追查下去,委婉地警告我不要和"主宰会"为敌,而他为了使我不陷入危险的境地,而冒着极大的风险;青龙竟然是那样的一个好朋友。

当时,我心情激动之极,但是我也有了决定:不论我要采取什么行动,我一定要先和他商量了再说。

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镇定了很多,耳筒中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与我们为敌的,一律消除,这是我们的宗旨。那卷底片,一定要找回来,要是流传出去,追根究底起来,'散布计划'的内情,就会暴露。"那声音道:"是,正在努力,但如果全然无可追寻,就有可能它已不再存在。"刚才的声音听来暴躁:"不要'可能',我们要有百分之百的肯定。"虽然没有人反对这个意见,听到的是那几个附和的声音,整个会议,到这里已告一段落,又静了片刻,才有人道:"这次会议结束,下次讨论,请等候通知。"接下来,是一些"滴搭"的声音,那更可以肯定,会议是电话会议,参加的五个人(我听到五个不同的声音),可能一个在北美洲,一个在西欧,一个在亚洲!现代科技,轻而易地使他们可以互相听到各自的声音,和聚在一起商议一样。

接着,又是那个女孩声,再告诫了一遍,绝不能把听到的内容泄露出去。

我放下耳筒,走出那家音响店,漫无目的的向前,心中一片紊乱,不知不觉来到了海湾边,我在一张临海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海风吹来,应该甚有凉意,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反倒不住在冒汗。

真有"主宰会"存在?

不但存在,而且他们不断在活动!

他们的活动,不但左右了世界局势,而且,还进一步影响了人类将来的命运!

而他们的行事手段,如此之出乎常规,和人类社会现以奉行的的道德观,截然相反。

他们这样的活动,究竟要把全人类送到什么样的境地中去?

我呆了许久,心中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疑问,等我稍为定过一些神来时,我取出了那小录音机,想把整个过程再听一遍,才发现我那性能良好的小型录音机,一点声音也没有记录下来。

我心中苦笑,暗骂自己太笨,当然在试听间中在着强烈的消磁装置,使任何录音机失效,不然。每一个旁听者,都可以知道是哪些人在参加会议了。

我又想到阿加酋长,他千方百计,以那么高的代价,取得了"主宰会"的旁听资格,只怕他也绝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方式的旁听,他可能以为可以和"主宰会"的成员见面,握手言欢。

到现在为止,我也只知道斐将军,曾经是会员,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自然,任何人都可以估计,可以随便举出三五十个,在世界上有权有势,足以左右世界局势的人出来,说他们是会员,可是要确实证明他们的会员身份,就难之又难了!

我一直呆坐到了夕阳西下,想了又想,到后来,心境才渐渐恢复了平静,那是由于我想到,"主宰会"的组织,不论多么严密,那大人物,总不能每件事都亲自去做,必然要利用许多人。而人是最难控制的,其间也必然会生出许多漏洞来,所以,不必把"主宰会"当成是无可抗拒的可怕。

像青龙,担任主宰会中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可是他却为了掩护我,而作一虚假的报告,使得主脑分子受了蔽,作错误的判断,暴露了他们的弱点。

我相信,由于青龙的误导,他们对我并没有进行严密的监视,我的行动,虽然在青龙的意料之中,但他也不会报告上去。

想到这些,自然轻松了许多,但是我还是不敢大意,在返回酒店途中,我肯定了没有人跟踪,在酒店,又和白素通了个电话,我只表示一切顺利,见面再说,又嘱咐她,如果青龙来了,请转达我对他的感谢,他会知道为了什么谢他。

然后,我联络航空公司,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就离开。

我如果阻止这个"散布计划"的实现,时间没有太多,一个月,完整的研究报告出来,计划就会实行。我一闭了眼,就似乎看到奇形怪状的特种病毒,在漫天飞舞(真正的病毒当然小得肉眼绝看不到),从人的毛孔中钻进去,在人体内繁殖,生长,使得被病毒侵袭的人,成为"活的人骨"。

我也梦见五个瘟神,穿着颜色不同的衣服,在漫天飞舞,撤下瘟疫的种籽。令人大批大批的人死亡。

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赶到机场,航机着陆,一出来,就看到了白素,白素的神情,有异样的紧张,一见到了我,就双手紧握着,她手冰冷,看到那情形,像我九死一生归来一般。

我忙望向她,她伸手向处一指,我循她所指看骄,看到青龙正站在那里,举手向我略打了一个招呼。

白素低声道:"原来你的行动,他都知道,他也知道那块玻璃在你这里——当时,红色跑车曾被明确地报告,是被他删去的!"我拉着白素,向青龙走去,青龙也向我迎来,到了近前,我才道:"青龙,你真大胆!"青龙淡然一笑:"彼此彼此!"他有点急不及待地问:"你听到了什么?"我道:"说来话长……以你如今的地位,难道竟一无所知?"青龙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棋盘上的一只棋子,怎知道下棋的人,会把我放到什么地方去?"我压低声音:"方便和我在一起出现?"青龙点了点头,我和他不约而同,紧握着手,用力拍对方的肩。

一起到了家中,他先斟了一大杯酒,大口喝着,抹着嘴:"我先说。"我没有异议,他再喝了一口,才道:"你才走,就有人来找,要我替代包勃的职位。经过的详细情形我不说了,和我接头的人说,我被视为最佳人选,如果我不答应,由于已经和我接过头,不答允的唯一结果,就是被消灭,有上百种方法可以消灭我。"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

用死亡来威协像青龙这样的人,照说地发生不了什么作用的,我在等候他进一步的说明。

他再喝了一口酒,神情苦涩,伸手在脸上重重抚摸着:"两位,你们或者,……会笑我,我……曾经死过一次,所以……真正从心底深处,害怕死亡!所以我答应了。"我大声道:"才不是!你是为了可以更好帮助我,因为你明知我不会就此干休,有你帮助,事情时行就会容易得多。"青龙现出了十分高兴的神情:"我真会这样想?我真的不怕死亡?"我用力拍他的肩,我知道,他那不寻常的死亡经历,在他心中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消除他心头的阴影,他才会完全恢复正常,我道:"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勇敢的人,你虽然受了雇用,可是你勇敢地反抗,完全置生死于度外。"青龙像是受了称赞的小孩子一亲,神表高兴莫名,连连搓手:"你怎么知道了那么多?你真的旁听了一次会议?讨论了一些什么?"我也先喝了一大酒,定了定神,才把我听到的一切复述了出来。

第十五部:会选择侵袭对象的病毒等到我讲完,书房中只是出奇的静寂。

好一会,白素才首先打破沉默:"当然要尽量设法制止这个计划的实行,那……简直是一个瘟神散播瘟疫的行动,太可怕了!"青龙也喃喃地道:"他们自以为是什么?真是掌握人命运的神?病毒一旦散播,他们如何控制?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在替他们研究这种事?"我苦笑一下:"可能是整个国家的科学研究院。"白素向我望来,我道:"唯一对我们有利的是,我们手上有那些照片,他们曾提及,照片要是公布了!就对他们的计划有妨碍!"青龙的喉际,发出了"咯"地一下响,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脸色变得很难看。白素道:"公布照片,对青龙造成损害。"青龙真的很勇敢,想了一想:"只要能阻止计划的实现,我也不算什么。"我用力搓着手:"可以通过许多方法,发表那些照片,例如……例如……"我想了一想,还没有说下去,白素已然道:"例如交给有影响力的杂志,说明由来,它们就会刊登。

我立即同意:"对.标题就叫'特种病毒引起可怕病变,将消灭全人类,野心家刻意制造,准备散播害人'!这样一来,就会引起各方面的注意。"青龙保持沉默,白素向他望去.征询他的意见。过了一会,青龙才叹了一声:"暂时只好这样,希望一公开之后.他们会有所顾忌。"'当时,我们就议定了二十份有影响力的杂志,附上一封信,把照片交给它们,更强调其中那幅"活的人骨",说如果阴谋付诸实现,病毒得到散播,那么,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地球上以前从来未曾见过的怪病。患者在病毒的侵袭之下,会变成那样可怕。在不到十天,就会死死亡,无可救治。

拟定了稿件之后,青龙先告辞离去,接下来的三天,我和白素,忙于准备照片,带齐所有的信件,故意飞到了夏威夷去付寄。信上的具名是:"知道了一个大阴谋的人——我很少做这种鬼头鬼脑的事清,可是这时,却不能没有顾忌,总不能在信后写上"卫斯理、白素"的名字,等"主宰会"来找我麻烦。

寄出了那些信件之后,心境仍然久久不能平复。温宝裕他们来过好多次,我守口加瓶,一字不提,他们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一再试探,都得不到什么,也只好作罢。

半个月之后,有一反应,至少有五平杂志,刊登了照片,和报了这件事,自然,都十分小心,选用了"可能"、"据说"等词作为开始,但那批照片使任何看到的人,感到震撼,那么可以肯定。有一家杂志作了专家式的鉴定,证明照片绝非特技效果,而是真正有那样的实际情形,才会有这批照片出现。

所以,那家烈性的杂志作出结论:"在有可能,有一群心态疯狂的人,正在实验室中,制造一些特种病毒,使本来已饱受疾病威胁的人类,更面临绝灭的危机。"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满意,因为看起来,效果比预期的更好。

有一本杂志还组织了一个医学界人士的讲座会,专业人士指出,在实验室中,以已有病毒作为基础,培殖变种的新病毒,再把这种病毒,像散播瘟疫一样散播出去,完全有可能,至于在散播了病毒之后,人类是不是还有能力控制,那就不大乐观。

一时之间,各种病毒、细菌的传播,人类和它们搏斗的过程,都成为报章杂志上的热门的话题。许多文章提到,人类在经过许多的努力之后,已经基本上掌握了如何消灭细菌和病毒的方法。例如天花病毒,就几乎已经被消灭了。

可是,在很多细菌和病毒,被控制或被消灭,或有了效的对付方法之后,很多新的病毒,甚至完全来历不明的,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侵袭人体,夺取人类的生命。

这些病毒,真像一群瘟神,在地球上不断散播着一样。

近年来,令得医学界人士束手无策的一种病毒,不但能破坏人体后天免疫系统的功能,而且这种病毒,有极其诡异狡猾的"异质特性",随时会它表层蛋白质的抗原性,使人体原有的抗疫系统,完全无法对付——对人类身体的抗原系统,是经过几千万年进化而形成的,绝无可能在短期内改变,去应付那种有"异质特性"的病毒。

已经有专家估计,这种近几年来,突然冒出来的病毒,所形成的免疫系统失效以致死亡,在下一世纪,会令超过一亿人丧失生命。

已经存在着的病毒,会在人类全然无法对付的情形下,杀害一亿人!

(两次世界大战加起,死亡人数,也没有达到这个数字。)  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有许多杂志就大声呼吁,如果另外有一种病毒,可以在未来的几十年中,杀害二十亿人的话,那不能当作绝无可能的事,应该尽一切力量,来制止这种可怕事情的发生。

各方面的反应热烈,出乎我和白素的意料之外,在一个月之后,我和她商量:"上次会议上,说是一个月之后,实验室有完善的报告,现在报告应该已经提出来了,要知道我们的努力是不是有结果,必须再去'旁听'一下会议的决议。"白素想了片刻:"这次如果你再去,那一定会暴露你的身份。"我自然知道会有这个可能,但我仍然坚持:"总要知道一下结果,如果'主宰会'仍然坚持它的计划,我们得另外设法对付。"白素叹了一声,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我就又带着那块玻璃,到了奥斯陆,进了那家音响店,可是第十六号试听间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已完全不一样——和别的试听间一样,绝对无法在其中听到什么秘密会议的记录,那块玻璃也一点用处都没有——根本连要用玻璃开启的锁都不在了。

我大失所望,向几个店员问了问,店员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当然,我知道,那批照片一公开,"主宰会"方面,一定知道他们的工作,在某方面出现了漏洞,所以采取行动来补救,在我手中的那块玻璃,可能已经是废物了!

可是我还是不死心,连夜又再到那造纸厂去,在上次的那间办公室中,电话也被拆走了。

完全得不到消息,我只好回来,在归途上,我在想,反正我已尽了力,现在,只要一有"活人的骨"这种病例出现,全世界都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主宰会"看来,非放弃这个计划不可。

我回家之后,和白素一说,她的看法,也和我一样。

事情到这里,可以说告一段落了,可是却还有余波。大约在半年之年,在一个俱乐部中,享受了一次丰盛的晚餐之后,约莫有十来个人聚在一起谈天。其中许多都是熟人,但有一个身形高瘦,双眼深透的中年人却是陌生面孔。

他操极其纯正的英语,开始只是对一个人在说话,但不一会,他的话,就引起了全体的注意。

他的声音十分喷亮:"人类,自称是万物之灵,可是行为的愚昧程度,比起别的生物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知道有一种生物叫'旅鼠'的?"在座有一位生物学家,立时叫出了旅鼠的学名:"LEMMNCLEMMING。"那中年人点头:"对这种小动物,有一种十分有效的方法,控制他们的繁殖。"一个人沉声道:"旅鼠的方法,是集体自杀,这不算是最好的方法!"那中年人冷冷地道:"比起人类完全无法控制人口的增长来,要好得多了。"我对那人的话,也颇不为然:"照阁下的说法,人类也应该集体自杀平衡人口数字?"那中年人"嘿嘿"冷笑,态度傲慢得出奇:"人类可以有更好的方法?"  有人道:"说得具体一些!"

那中年人却又岔开了话题,没有立即回答,他道:"在未来的三十年中,估计人口要增加三十亿……"我听到了这个数字,心中一动,那人又道:"未来的五十年,人口要增加一倍,各位,现在是五十亿,到那时,变成一百亿。"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虽然大家都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可是他所指出的事实,却无法不令人吃惊,五十年,人口增长一倍,地球或者可以负担一百亿人口,可是再几十年时,地球能养活两百亿人口吗?

那中年人又道:"自然会有节制人口的力量,例如战争、瘟疫、饥荒,都会使人口减少,可是减少的数字,远不及增长,所以,必须要极有效的人为抑制,不然,人类会面临全体灭亡。"他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大家的气息不免有点急促,我抿着嘴,觉得那个中年在说话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我,这使我心中一动,陡地想起不久以前我的经历来:"主宰会"会有计划要消灭大量人口,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年人,忽然发表了这样的言论,难得是针对着我而来的?

一想到一点,我就道:"所谓人为抑制,是指节制生育,还是——"那中年人不礼貌地打断了我的话头:"节制生育,证明失败,人类之中,有一部分,相当大的部分,愚蠢到了连简单的节制生育都做不到!那就只好在事后作补救了。"几个人骤然叫起来:"屠杀?大规模地屠杀?"那中年人却半晌不出声,等所有人的眼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若干分钟之后,他才道:"人类的道德观念,十分奇特,当全人类面临危机时,不肯牺牲一些,而去保存全体!"我大声质问:"哪一部分应该牺牲,哪一部分应该保留,这该由谁来决定?"那中年人直盯着我,用斩钉断铁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奇怪之极的答案,他道:"由一种特殊的病毒来决定。"一时之间,人人都莫各其妙,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在场,明白他这句话意思的,只有我一个人。

特种病毒!"主宰会"会议中曾提到过的特种病毒。

这个人,和"主宰会"必然有某种关系,这可以肯定。而"主宰会"也必然知道,那批照片的公布,和我有关系,这个人确然是冲着我来的。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冷冷地道:"阁下的计划是放出一批特种病毒来,令它们去侵袭人类,造成大量的死亡?"我的回答,更令得所有的人发出惊呼声,那中年人竟毫不犹豫道:"是。"各人的惊呼更甚,我的声音也更严峻:"那等于在散播瘟疫,病毒那么容易夺走人的生命,有什么法子可以控制,我看这种行动的结果,是全人类加速减亡。"那中年人连声冷笑:"控制?谁能控制病毒的滋长和蔓延?可是既然是特种病毒,自然会自行选择它侵袭的对象,不必由什么力量来控制。"有人叫了起来:"这太玄了!病毒怎么会选择?病毒能决定谁该死?谁不该死?"显然许多人都认为中年人的话固然有理,但是关于这一点,还是太无稽了,所以很多人都附和,表示不可能。

中年人向我望来,我暂不发表意见,只是向他作了一个手势,请他说下去。

中年人又大声道:"能。"

几个人叫:"详细说明,先别肯定!"中年人两道浓眉一扬:"破坏人体内天然免疫系统的病毒,就懂得选择侵袭哪一类人,如果不滥交,就绝没有被侵袭的机会。"这两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破坏人体免疫组织的病毒,藉性接触而传染,一个人,如果绝不滥发生性关系,自然不会被病毒侵袭,这是最简单的问题,听起来就有点怪,可是事实仍然不变,那种病毒,确然是有选择性的——它选择性滥交的人来侵袭——越是滥交,被侵袭的机会越是大!

也就是说,这种病毒扩散的结果,是大批性生活随便的人,首当其冲,被选择为消灭的对象。

一时之间,人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是一个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那中年人倒并没有得意洋洋,神情变得更严肃,仍然盯着我。

我感到喉间有点发干:"那么,你是不是说……特种病毒,也懂得选择,它侵袭的对象是?"那中年人一昂首:"长期在饥饿状态中的人。"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哗然惊呼,我也立时向他怒目相向。

中年人连声冷笑:"长期在饥饿状态中的人,值得同情,要救济他们,是不是?"他问了,不等人的回答,陡然提高声音:"人类这种陈腐的道德观念,迟早会把全人类害死!人人都至少要能吃饱,方能生存,若是长期吃饱都有所不能,没有病毒的侵袭,饥饿只能令人死亡,病毒的侵袭,只不过加速死亡,同时减轻痛苦。"有人叫道:"这……是什么理论?"我抢着代答:"这是瘟神的理论,想不到瘟神要散布瘟疫,也要找理论根据,归要使自己良心不内疚。"那中年人神情不屑之极:"讲这些玄话,能使人口增长得到抑制?"我还没有回答,他又道:"特种病毒,会侵袭生存意念薄弱的人——这些人,本来就不想活下去,偏偏有许多道德规范,硬逼着他们活下去,于是他们就在痛苦中生活,病毒令他们快点死亡。"至少有一半人,已然摇着头,离开了厅堂,不再听那中年人的"胡说八道",其中有几个,态度比较激烈,临走时还向中年人作出极不友善的表情。

还有一个人,虽然仍在.但也不住摇头,我来到那中年人的身前,压低了声音:"阁下的话,好像不很得人心。"中年人神情坚定,自信,但也多少有点黯然:"哥白尼发现地球绕太阳转,还被人烧死了。"我苦笑:"每一个科学家,都用哥白尼来自辩,哥白尼没有要在三十年中杀死二十亿人。"那中年人一停也不停:"另外五十亿人,可以活下来,他们有活下来的能力,有活下来的权利,不应该受到那些该死者的连累而同归于尽;"我仍然摇头,大家都不理睬他了,那中年人的神情更黯然,向外走去,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我和他一起了出去,到了一辆车子前,他在打开门之后,转过身来,向我道:"你可知道只要一个试管……那样的容量,我的特种病毒,就能完成任务?"  我吸了一口气,不出声。

他又道:"可是计划被你破坏了,你公布了那批照片,会议否决了我的计划。"我苦笑:"我没有那么伟大,我……能救了二十亿人的生命?"中年人纵笑起来,笑声惊人之极:"你伟大?你不是救了多少人,而是把人类推进了绝灭的陷阱!"我觉得十分疲倦,根本不想和他争辩,只是道:"那更伟大了,我更够不上。"他又看了我一眼,我还想问他究竟是什么人时,他已上了车,立即驶走了。

我呆立了很久才回家,白素在听我转述之后,苦笑:"真糟……不过也好,至少证明,"主宰会'的成员,以不是一味乱用权势的。"我道:"这个人……他的理论……"我由于无法下结论,所以话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白素再苦笑:"刀剑、饥荒、瘟疫一直在减少人口,可惜是无选择的,比起来,有选择的,应该好得多。"我不由自摇着头,选择,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中的人是首选,这算什么样的选择!

但这也不能否认有选择的侵袭是一种好现象,破坏免疫系统的病毒选择滥交者,就很合乎人类的传统道德。

把病毒和选择放在一起说似乎很荒谬,但实际情形,就是如此!

就在我和白素,感叹着的时候,温宝裕、胡说和良辰美景,兴冲冲来到。

温宝裕一进来就叫:"查到了,查到了。"我没好气:"查到了什么?大呼小叫的。"温宝裕拍打着手上的一本书:"看,《三教搜神大全》第四卷,说五瘟神的情形:"身披五色袍,各执一物:一人执构子并罐子,一人执皮袋并剑,一人执扇,一人执锤,一人执火壶。这五个瘟神还有名字: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照我看,罐子、皮袋之中,全是瘟神的法宝,一放出来,天下瘟疫齐生,死人无数。"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停了一停,大眼睛动着,嘻笑着问:"真有瘟神?"他再也料不到的是,我和白素,异口同声,神情严肃的回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