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

序言

先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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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某一天某一个人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两千年之后,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这个假想实在不能算是太新鲜,因为卫斯理的故事中,早已有了许多这样的假想,有许多例子可以信手拈来。

高彩虹和王居风在时间中旅行,就曾到过几百年后;秦俑卓齿更是几觉睡了两千多年;更有离奇的,在《玩具》那个故事中,卫斯理甚至到几万年之后。

还可以举出一些这样的例子来。

既然已经写过如此之多诸如此类的故事,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似乎就是多此一举了。

其实不然,假如一个几千年前的人,突然来到了我们今天的社会,他会怎么想?

他会干些什么?

现今的许多科学幻想小说中,都曾出现过几百甚至是几千年前的人到了现代的描写,那些古代人到了现代后,似乎如鱼得水,比一个纯粹的现代人还要更现代,这可能吗?

一个乡下人进城,尚且都会觉得无所适从,何况一个古代人到了现代?

这个设想很有趣,是不是?

不过,这个故事似乎更有趣。

这个故事中提出了一个曾经在许多人脑中出现的问题:在卫斯理故事中,许多人都有前世的经历,那么,卫斯理的前世是什么?

有一点可以肯定无疑,卫斯理的前世一定不是卫斯理。

卫斯理------------

第一部:下到门前的战书

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我简直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在前后差不多半年时间里,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其中呆的时间最长的,还是三个地方,南美的一个国家、美国的一个城市和海湾的一个国家。

我跑了这么多地方,不是为了一件事,而是在办着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南美那个国家的王妃迪玛发现她的丈夫被人暗中调包,委托我和大侦探小郭前去调查,其间颇多惊心动魄之处,因为与本故事无关,且已经记在《大阴谋》那个故事之中,在此略过不提。

第二件事本也记在《求死》那个故事中,原也没有多提的必要,但因为那个故事后来的发展,多多少少与我现在要讲的故事有一点联系,所以需要略提一下。

我和小郭结束了在美国的迈阿密所办的事之后,便赶去海湾地区那个独裁小国见一个人,在此之前,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这个人因为谋杀独裁者,成了独裁的死囚,独裁者当然不会将这个人留在世上,但用尽了办法,却无法将其处死。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个人对独裁者的手下说:“除非是找卫斯理来。”并且告诉他们怎么才能找到我。于是,独裁者便派了一名上校来迈阿密找我。

我和小郭赶到时,那个壁垒森严的监狱牢房中已经只有一具不成形的尸体,而在墙上却有几个字“我将去找你”。

当时,我就意识到那个人并非死了,而是以某种特殊方法,灵魂逃离了这座死狱,只留下一具皮囊和那一句与我约会的字,我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神秘和怪异,也很想结识一下,便回到家来等着和这个奇特的人约会。

我现在在要讲的故事,正是在这种等待之中发生的事。

回到家以时候我自然是将这些奇特之至的经历向白素、红绫和温宝裕说了,他们也觉得这个人简直是怪异莫名,很想见识一下。

但是一直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在我们觉得他不再来的时候,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走进书房时,却发现老蔡跟在我的后面,像是要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

我问:“老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蔡犹豫了又犹豫,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一件事,是一件很特别的事。”

我看了老蔡这种神情,就认定他是有什么事求我。老蔡同我们卫家的渊源极深,从他的父辈起在我们家了,虽说他是我家的下人,但从感上,我是将他当作一家人的,因此我说:“老蔡,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

老蔡又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件事不是我的事。”

不是为了他的事,那就一定是为了他的朋友或者亲戚的事了。

许多年来,老蔡几乎就没有求过我什么,仅仅只有两次,一次是为他的一个侄儿在外国的一个煤矿里杀了人,求我去查一下,那件事怪异莫名,记在《眼睛》那个故事中;另一次还不能算是他求我,求我的是他一个非常特别的朋友,这件事记在《从阴间来》和《到阴间去》两个故事中。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求过我。

我当时便拿定主意,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是老蔡求我的,这个忙我一定要帮。

但我没料到,老蔡却说:“也不是我的朋友的事。”

我知道老蔡的脾气有点古怪,但也知道他是一个顶直爽的人,今天却是这副模样,很让人心里生疑,如果换了别人,我肯定是早便将他骂出去了,但他是老蔡,我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无法冲着他发起来。

白素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显然听到了我们所说的话,便在这时走了进来,对老蔡说:“老蔡,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出来吧!几十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的急性子?你如果再不说出来,会把他急得跳楼去的。”

老蔡于是对白素说:“这几天,天天都有一个人来找卫哥儿。”

我连忙问:“有一个人天天来找我?他找我有什么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时,我多少有点对老蔡责怪的意思,因为我正在等那个奇怪的约会者,我以为这个找我的人就是那个人。

老蔡见我这样问,立即又道:“不,不,不,他不是找你,他是来找一个叫周昌的人。”

我想,这老蔡是不是老糊涂了?一会儿说是来找我,一会儿又是找一个叫周昌的人,这周昌是什么人?“到底是找我还是找周昌?”我问。

老蔡道:“我也弄得不是很清楚,他说,你就是周昌,周昌就是你。”

这真叫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当然是卫斯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哪里跟一个叫什么周昌的人扯得上关系?这时,我可真是忍不住了,冲着老蔡喊:“是哪里来的一个疯子,你将他赶走就成了。”

白素当然是最知道我的脾气的,便对我说道:“你也别太性急,听老蔡慢慢说下去。”然后,她又转向老蔡:“老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别急,先坐下来,慢慢说,最好是从头说起。”

老蔡却不坐,仍然站着:“我也以为他是个疯子,第一次将他赶走了,可他第二天还来。”

白素又道:“第一天来的情形是怎样的?你说详细点。”

老蔡便道:“那天,是好几天前,具体是哪一天,我也记得不是太准了。”

我应道:“具体是哪一天并不重要,你只说当时的情形。”

老蔡应了一声:“约莫是八九点钟,我听到有人敲门,而且敲得很响。那时,你们都出去了,就只我一个人在家。我心中就觉得奇怪,这是谁呢?放着门铃不用,为什么偏偏在敲?我知道,不按门铃却用手敲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曹金福,不过,现在,就连曹金福也已经学会按门铃了。”

我道:“这些你不必说,只说与那人有关的事。”

老蔡愣了一下,续道:“我就去打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一个人,问我:‘请问这位老伯,周昌可在?请他出来见我则是。’”

我又忍不住打断了他:“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总该说得详细点,而且,他说的话怎么古里怪气?”

老蔡说:“他就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觉得这话太怪了,所以一时没有听清楚,就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再问:“长得什么样?穿着什么衣服?

有多大年纪,说的是什么地方口音?”

老蔡想了想:“是个年轻人,总之不会超过三十五岁,长相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和普通人差不多,穿着的衣服倒是有点怪,像是电视上那些武林高手穿的一样,袖口和裤口都是紧束着的,手里还有一把长剑,说的口音……像是,像是山西陕西那一带,我听得也不是很准。”

他在介绍的时候,我心中迅速将我所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我所认识的人极多,当然不可能在那一瞬间全都想起来,但我至少也能想起我是否曾与这样一个有有过交往,结果却是否定的。

白素似乎也被这个怪异的人所吸引,催道:“后来呢?”

老蔡便说:“我在心中将他的话想了一遍,就知道他要找一个名叫周昌的人,我一下就来了所,‘你找错了,这里是卫府,根本就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走吧。’当时,我觉得这年轻人虽然古里古怪,但也算客客气气,所以没有对他发火。我也知道,找错人的时候是常有的。但是,那个年轻人却说:没错,我知道他躲到这里来了。我已经找了他几千年,这回,我一定不能让他再跑了。”

我连忙打断了老蔡:“等一等,刚才,你介绍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古古怪怪,现在,他说话怎么突然又正常起来了?”

“哪里会正常?”老蔡说道:“他说话还是那么古古怪怪,只是他说的那种话,听起来不知有多别扭,我哪里句句记得消?不过,他说的意思,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我知道了,那个怪人说话仍然是古怪,但老蔡在向我们介绍的时候,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进行了翻译。我原想要求老蔡按原话转述,但转而一想,这个要求似乎太高了点,别说那个人所说的话很古怪,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说了许多的话,事后让另一个人一句不错地转述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于是对老蔡道:“行,你接着说。”

老蔡续道:“当时,我以为是遇到了一个疯子,也没有多说,便将他赶走了。

那人见我赶他,便说:这次,我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恶人的,等周昌回来了,你告诉他,我还会来找他。然后,他就走了。我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们回来,我也没有说。”

老蔡开始讲述的时候,我还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听他如此说,我的兴趣顿时大减,甚至想告诉他,这件事我不感兴趣,下面的事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白素比我要平静得多,便问道:“后来,这人是不是又来了?”

“何止是又来了?”老蔡道:“他天天都来。第二天来的时候,我一打开门,见又是他,便拉下了老脸,对他说:‘你又来干什么?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你知不知道?去去去,哪里好玩你哪里玩去,别尽到这里来烦我。’他不肯走,说是让我把周昌叫出来见他。我一听就火了,说道:‘你这人哪里有毛病,我告诉过你了,这里是卫府,没有姓周的,你要找姓周的,别处找去,别到这里来烦我。’那人又说:‘我知道周昌就住在这里,你让你的主人出来见我。’我说:‘我告诉你一千遍了,我的主人姓卫,不姓周,你再在这里胡闹,我要打电话报警了。’说着,我真走到了电话前面,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眼睛却去看那人,见他转身走了。”

这种事简直无聊至极,我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便对老蔡说:“你做得很对,这人肯定是个疯子,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就给警署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好了。”

老蔡不待我说完,便道:“我打什么电话?他天天都来,来了还是那些疯话。”

白素惊问:“他天天都来?来了以后也没有别的话吗?”

老蔡道:“也不知是过了几天,他又来了,还是说要找周昌,我也懒得再听他的,伸手就要去关门,可他却一出手,将门顶住了,说道:‘我知道他现在改了名字,叫卫斯理了,不管他叫卫死理还是卫活理,总之我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周昌,我找了他几千年,这次他是一定躲不了的。’我也不理他,一把就将门关上了。”

白素笑着转向我道:“你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改名换姓躲起来?从实招来。”

我当然知道白素是开玩笑,我便也还了她一句:“天知道,我想,那也许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我可能是个采花贼,将他的老婆强占了,是以他才会找上门来向我讨债的。”

这话当然是玩笑,一个人的上一辈子,也就是他的前生是什么人,他自己哪里会知道?就算他上辈子是十恶不赦的大恶棍,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与这辈子的关系,那也实在是很难说。

但老蔡是一脸的严肃,且道:“今天,他又来了,说是要与你决斗。”

我和白素因为开着玩笑,所以脸上都是挂着笑的,听了老蔡的这句话,脸上的笑根本就来不及收起来,心中一凛,面上顿时一变。

这时我才想起来,老蔡说那人手上是拿着一柄长剑的,而且,他又一而再,再而三来纠缠,要见什么周昌,这次又说什么要决斗。为了某一件事要以决斗来分胜负,那早已不是这个时代的事,这个时代的法律不允许决斗这种事存在,而那个疯子却说要与我决斗,这不是疯话还能是什么?

当然,这样的事,我本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因为我可以断定,那个人定然疯得可以,不然不会说出那样的一些话来,更不会说什么要决斗之类的话。但是,这件事我却又不能不过问一下,因为这个人可能还会来继续纠缠,并且会一直纠缠下去,如果不管的话,那岂不是从此家无宁日了?

我于是对老蔡道:“他说了再什么时候来没有?我会会他。”

老蔡连忙说:“说了,说了,他说他明天再来。他还说,还说……”

我急道:“他还说了什么?你只管说出来,凡事都有我担待,你放心好了。”

他道:“他还说……还说,明天,你如果还当缩头乌龟的话,他就一把火将这房子烧掉。”

听了这话,我真正是怒了,这人也实在嚣张得可以,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竟敢口出这样的狂言。

在这件事情上,白素始终都比我冷静。当然,白素比我冷静的,实在不止这一件事,她在任何事上都比我冷静得多。当即,她问老蔡:“那个人说明天要来找他决斗?他是这样说的?”

老蔡道:“他是这样说的,而且,他还说了些其他的话。”

我已经拿定了主意,明天哪里都不去,要等在家里会一会这个疯子,因此,下面的话,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正想要制止老蔡,白素知道我的意图,便伸出一只手来,让我先不要开口。

她对老蔡道:“他还说了些什么?你尽量说得详细点。”

老蔡略想了想:“今天上午,有门铃响,在最初,我也想到还是那个疯子,但仔细一想,又想到不是,因为那个疯子每次来都是用手捶门,这次是按门铃,我想可能是别的什么客人,所以就将门开了。可是,我开了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又是那个疯子,我当时就气了,冲着他喊道:‘滚远点,你再来,看我不拿枪一枪崩了你。’说着,我就要将门关上。可是,那人却说:‘你别忙着我门,我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如果你不让我说出这句话来,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我道:“你应该将门关上,何必听这种人罗嗦。”

老蔡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白素。

白素鼓励道:“你继续说下去,他后来到底还说了些什么?”

老蔡接道:“他对我说:你告诉你的主人,我不管他改了什么名字,总之,我知道他就是周昌,他是躲不了的。你对他说,他的债主来了,我与他之间的那段千年恩仇,到了最后了断的时候了,就算他躲得过今天,也一定躲不过明天后天,我总会找到他的。”

我不满老蔡道:“什么债主来了,什么千年恩仇,这完全是一些疯话,你也有耐心听下去?”

老蔡道:“是啊,我当时也说:你讨什么债?我看你应该进疯人院才是真。他却说:总之,你将我的话告诉你的主人,他自然会明白的,你对他说,我明天还会来找他,如果他还当缩头乌龟躲起来的话,我就一把火将他的这个窝给烧掉。要我说,他还是大大方方地出来为好,躲是躲不过去的,千年的恩仇,总是得有一个了断的,他也不要想不开,早了断早好,他也可以早点再世为人。”

那个奇怪的人来了许多次,话是说了一大堆,正经的却是没有一句,也亏老蔡好耐性,这种疯话,他竟然还能听下去,不仅听了,而且还正经八股地向我转述,真正是岂有此理。

当即,我知道老蔡说完了,便对他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会处理的。”

老蔡虽然应了,却没有马上离去。

白素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问道:“还有什么事没说吗?”

老蔡嗫嚅了半天,才道:“卫哥儿,你自己当点神,我见那人来意不善。”

我正想说一声:老蔡,你怎么变得罗嗦起来了?事情你已经说清楚了,我也都知道了,大不了就是一个疯疯颠颠的年轻后生,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的话还没有出口,白素却道:“我们自然会留神的,你去休息吧。”

老蔡走了,我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白素要不要,她却是一脸的严肃,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

我道:“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说了一些疯疯颠颠的话,难道这些话就将我们的白大女侠唬住了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到红绫的声音传过来:“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唬住白大女侠的?

我倒是想听一听。”这孩子在深山中由灵猴带大,身上有着一股野性,偶尔就会发作一下。

我原以为白素不会去理我们的玩笑,谁知她却说:“红绫,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最初听到白素这样说时,我还想是什么别的事,但等她说出口,我才知道,她要问的,竟还是这件无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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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十天之约

白素将老蔡刚才向我们说的话告诉了红绫。

红绫一开始还是嘻嘻哈哈笑着的,但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等白素说完,她的脸色已经极之难看。

我知道,红绫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再说她也早已经成人,只是我们始终将她当作孩子而已。她的大脑因为被她那妈妈的妈妈做过手脚,因此与普通的地球人大大不同,那里面就像一部最先进的电脑,贮存着宇宙之中无以数计的的各种信息,有许多信息,甚至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有着什么作用,只有等到需要这些信息的时候,她去记忆库中搜索,才会找得出来。现在,她听了白素的介绍,脸色大变,似乎说明她知道这件事定有特别之处。

是以,我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红绫想了想:“当然不对,太不对了。”

我又问:“有何不对?”

她道:“我不认为那人是个疯子,因为第一,疯子的行为虽然古怪,但他们也一定不太利索,但从妈妈刚才的介绍来看,他的衣着虽然特别,但也整洁,一点都不脏乱。”

这不能算是理由,疯子也有非常爱整洁的,有一种有洁癖的疯子,身上和所居住的地方,绝对比任何人都弄得利索。我问道:“第二呢?”

红绫道:“第二,疯子所做的事都是没有理性的,根本不可能每天都到同一个地方去做同一件事。从这个人所做的事以及说的那些话来分析,他并不是一个没有理性的人。”

“这一点倒还是事实。”我道:“那么,还有第三没有?”

红绫似乎深思熟虑:“第三,他如果是一个疯子,老蔡以那样的态度对待他,他定会与老蔡纠缠不休。事实上,他是彬彬有礼的。一个做事有礼有节的人,虽然行为有些古怪,那多半是因为事情本身有着古怪,并不能说明这个是疯子。”

白素这时开口道:“可是,他说你爸就是那个什么周昌,你认为这会是怎么回事?”

红绫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了,有几个可能。”

听红绫如此一说,我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同寻常,便道:“说说看,有几种什么可能?”

红绫此时的态度非常严肃,简直可以说严肃之至:“第一种可能,他确然是在找一个叫周昌的人,但这个人并不是爸,而是一个与爸长得极其相像的人,他找错了。”

这是自然的,我也曾想到这一点,如果他真是要找一个叫周昌的人,那么,毫无疑问,他找错地方了。这样的一个设想,也不能算是特别,任何人都会想到。

红绫续道:“第二,可能爸的前世真是叫周昌。”

这个可能我也曾设想过,但这是顶荒唐的一件事,就算我的前世叫周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何以知道?如果说他能知道我的前世,那么,他是什么?是人还是鬼?尚且,就算我前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在前世也一定得到了报应,至少,我是在这种报应中死了,不然,我哪里又会有今世?

如果所有人都将前世的纠缠带到后世来,那么,这个世界还能纠缠得清?

白素道:“还有没有第三呢?”

“当然有。”红绫道:“第三,我觉得这也是最接近事实的。”

我道:“快说。”

红绫便说:“第三,爸这一生经历的怪事太多,得罪的人就更多,可能有什么人与爸结下了仇,如果直接说是来找爸报仇的,而且报上名姓来的话,爸一定会有办法对付,那么,谁胜谁负,就是一件很难说的事。现在,他故意弄出一些古古怪怪出来,那是因为拿准了爸的性子,知道遇到古怪的事,爸是定不会松手的,他们就可以利用这种古怪事,将爸引到预先设计好的陷阱里。”

她这样说时,我心中暗自打了个突,这真是一件大有可能的事,而且,只有这一个解释,似乎才最接近事实。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白素就道:“那么,你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

红绫道:“那个人明天不是要来吗?爸暂时在家里,不要露面,我们母女两个先去会他一会,先摸一下他的底细,再作下一步打算。”

白素道:“也只能如此。”

她们作了这样的决定,我却不肯同意。我想,我的名头也不算太小,我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这也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现在,这个人竟然会跑到我的门前来公然叫板,总不应该是泛泛之辈,正如俗话所说:没有金刚钻,不揽这份瓷器活,他既然敢来,就说明他是有些手段的,到底是什么手段?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们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就这样让她们母女上去应付,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同意她们的决定,当然是不想她们去冒险,何况,那个人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与她们半分关系没有。

为这件事,我们争论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最后只是说等明天那人来了,见机行事。

第二天,我坐在书房里,一面看书,一面等着那人的到来。

红绫在她自己房里,不知在干着什么,我也懒得去理会,白素似乎是跟她在一起,她们母女间有些事,我是不会去问的。

虽然我手中捧着一本书,但实际竟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按说,我绝对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一生之中,所经历的危险不计其数,当危险临头时,虽然也可能出现暂时的慌乱,但从来都不会集中不起注意力,我之所以能次次化险为夷,正得益于我强大的意志力,在任何恶劣的情形下,我都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

然而,这一次却非常特别,我的注意力竟无法集中,不仅如此,我的心中甚至还有一丝惶恐,一丝慌乱,一丝不安。这实在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虽然那个人扬言要与我决斗,我毕竟是不再年轻了,犯不着与这种人斗意气之勇,最终是否应战,那完全是我可以掌握的。我相信,就算我拒绝了他,也不会有人认为卫斯理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毕竟决斗这种事是不合时宜的。再说,就算真的非决斗不可,最终谁胜谁负,那又岂是某一个人的情愿能够决定的事?我绝对不相信我已经老得不中用了。

既然是如此,我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好没来由。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忽然就响了起来。

那时候,可能是我完全走神了,也可能是我太专注地在想着什么事,总之,当时的情形怎样,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在一种梦游状态之中。门铃响起来的时候,虽然声音是那首著名的《致爱丽丝》片段,但在我当时听来,却像是民间传说中黑白无常来索命时,拖着铁链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听了,真正是惊心动魄,是以,我一下就从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的,听到了门铃声,我却像听到鬼叫门似的,从椅子上直跳了起来。跳起来后,接着所做的事,任是谁都不会想得到。

当然,我坐在书房中听到门铃响,这种事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年之中,我总要听到好几百次,但没有任何一次会像这次一样,觉得那门铃能够惊人心魄,而且,也没有任何一次,会让我感到如此的恐惧。

我说我当时异常的恐惧,一定不会有人相信,甚至有人会说:卫斯理怎么忽然就是不像是卫斯理了?一生之中,多少大风大浪都已经经历过了,怎么会在一口痰中淹死?这哪里是卫斯理的行径?如果他所说是真的,那么,就只有有一种解释,卫斯理以前所记述的那些事,全都是他一个人关在家里想出来的。

我并不认为有人说这样的话过份,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一瞬间我何以会如此。当然,我后来是明白了,但那是后来的事。

当时,我确然是感到心惊肉跳,恐惧莫名。我从椅子上直跳起来,并非跑到窗口去看一看外面来的是什么人,也不是走向门口,准备去见一见那个怪人,事实上,这两件事我都没有做,而是一站起来的同时,便发了一会呆,那可能是十分之一秒,然后,我便向四周看。

我向四周看的时候,心情说不出的紧张,而且,我心中也十分清楚,我并不是要找什么东西,而是在看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藏身。那一刻,我简直就后悔得要死,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在书房里设下一个什么机关,以致想躲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的而且确,在我突然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是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似乎是一种完全本能的反应,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当然,那个时间是极短的,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一秒钟,随后,我便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后,我仍然是没有任何行动,因为我被我刚才一瞬间的想法吓呆了,我自己将自己吓呆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更不清楚有什么可以让我恐惧的,一生的风风雨雨,按说是什么样的事都经历过了,我卫斯理又何惧之有?却又为何这一次看起来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可言的时候,偏偏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惧?

一秒钟之后,我当然是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荒唐可笑,于是就站在那里出了一会神,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是想不明白。

而就在这时,白素和红绫早就已经开始了她们的行动。

这母女两个人都有着极好的身手,她们说动就动,更何况她们早已做好了行动的准备,是以门铃一响她们已经同时从红绫的房中射了出去。

老蔡才走到门边,并未及伸手将门打开,白素和红绫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甚至,红绫已经抢先一步将门打开了,然后,她一闪身就到了外面。

白素几乎是与红绫同时出门,但红绫毕竟年轻,且她是同山中的灵猿一起长大,身手最是敏捷,所以她还是比她母亲快了那么十分之一秒。

门一开,母女俩便并排着站在了门前。

门前正站着一个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很高大,至少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他绝对是一个现代人,却穿着一套短打服装,且手中握着一柄带鞘的剑。这样的打扮,除了在戏台上或是电影电视的拍摄现场,出现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会让人忍俊不禁,但这人确然是这样的装扮。

白素在出门的同时,除了打量这个人之外,便向他的身后看,她没有发现有任何交通工具,也就是说,他是走上山来的。

那人见门开后冲出来的是两个女人,暗吃了一惊,口里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白素和红绫早已商量好,无论遇到什么,一律由白素开口,如果万一不得不动手,红绫才可以出手,当然,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一切都见机行事。

是以,红绫虽然比白素早出去十分之一秒,却只是以一双眼睛瞪着那人,并未出声。

白素出去后,暗中就拿了一个姿势,然后问道:“这位朋友,听说你数次前来找我们,不知有何事需要商量?”

因为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白素开口的时候,可以说语气极之平和。

那人冲着她们母女一抱拳:“非常抱歉,老夫并非来找二位女侠,而是来找周昌了结一段千年恩仇,一切与二位女侠无关,请周昌出来与老夫了结。”

这人看上去只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出口便自称老夫,可见狂得实在是够可以。白素虽然心中恼怒,但表面上却仍然平静:“如果你是要找周昌,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是卫府,并非周府。”

那人仍然是握剑在手,抱拳行礼:“女侠有所不知,那周昌隐姓埋名,改成什么卫斯理,躲到此地,自以为得计,诸不知天理昭昭,他躲得过别人,却躲不过老夫。周昌那恶贼,不管改为何名,即使是烧成灰变成鬼,老夫一样能将其找出。两位女侠,此乃老夫与周昌之间的私人恩怨,请两位女侠不要插手。”

白素是有准备的,因而说道:“这位朋友,你如果是找周昌,我是肯定不会插手的,但你如果是来找卫斯理,那我就非插手不可了。”

怪人似乎不能理解白素的话:“这却又是为何?为何我找周昌你不管,我找卫斯理你又非管不可?”

听了他这话,白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对人情世故完全不通似的:“你也知道,卫斯理住在这幢房子里,我们也住在这幢房子里,你说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她的父亲,既然你来找他,我们能撒手不管吗?”

那人道:“二位果真非管此闲事不可?”

白素真是气都给气死,但她的脾气一向非常好,所以也没有发作:“这位朋友言之差矣,妻子替丈夫分忧,女儿替父亲分忧,怎么能说是闲事?”

那人还不死心:“如此说来,二位是非管不可的了?”

白素道:“那要看朋友你的态度,如果承你相让,大家也不是不可能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跟周昌?你当老夫是何许人也?会与这等恶贼成为朋友?”他怒而应道。

白素却是好耐性:“不是周昌,是卫斯理。”

那人冷冷地笑一声:“那又如何?周昌即是卫斯理,卫斯理即是周昌。老夫与他不共戴天,又岂会与这种禽兽不如之流为友?”

白素也同样是冷冷地回了一声笑:“朋友口口声声,又是千年恩怨,又是不共戴天,据我所知,我的丈夫虽然也确曾与人有过一些过节,但似乎从未与朋友你有过交往,你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能否……”

她尚未说完,那人便打断她:“此事与你无干,不必多问。”

我就是在这时走出去的,此时,我已经完全稳定了心绪,走出去时,不仅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可以说大义凛然。我跨出去时,迅速瞟了一眼那人,竟是一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对我的眼力,我是颇为自信的,别说是曾经交过手并且有过血海深分,一定要以这种方式了断的,就是仅仅只是偶然见过一眼的人,我相信我也能有个大致的印象。然而,面前这个人,我实在是一点印象没有。

我直接走到了白素和红绫的前面,对那人道:“既然你找的是我,那就定然是与我有关了。但是,请原谅我的愚昧,我竟不知阁下的来路,更不知我与阁下有着什么样的千年恩怨,能否请阁下讲明白?”

那人见了我,手一挥,便将剑自鞘中拔了出来,随即拿了一个势,说道:“周昌,快亮出你的兵器来,结果不论是你死还是我死,我们的千年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他这一动,我便看出,这个人的身手果然非常了得,绝对不会是一个泛泛之辈,有这等身手的人,似乎不应该是短短几十年时间能够造就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某一种可能,某人因为得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例如武功秘芨之类,自然可以令武功大进。不管他在短短的三四十年时间是怎样练成这样一等一的功夫,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这一拉架式的动作,立即让我看出,他的武功,绝对不会在我和白素之下,甚至在我们之上很多,就是当年的武林盟主白老大,与他恐怕也只能在伯仲之间。

白素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她才会迅速看了我一眼,我从她这一眼中看出了惊骇和恐慌,她在看我这一眼的同时,还以不易觉察的动作,摆了摆头。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千万不能与他动手,至少也要拖些时日,一切都从长计议。我也有此想法,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目前是一点都不清楚,看情形,他似乎是一个完全不受各种法律约制的人,如果真的与他动起手来,死了可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是以,我也暗中向白素点了点头。

那人见我没有任何动作,便怒道:“早死可以早投胎,还等什么?快亮出兵器来受死吧。”

见此人如此不讲理,我也怒了,道:“大丈夫一世,何惧一个死字?但我与阁下有何冤仇?阁下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似乎总该说个明白,就算是做鬼,总也该让人做个明白鬼才对。”

那人仍然拿着势子,身子却是使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口中却说:“为何要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年,你杀人无数,又何曾想过让他们做明白鬼?废话少说,还是快亮出兵器来受死。”

他一再要我亮出兵器来,我想,如果我不亮出兵器来,他是否就不屑于与我对阵?此时,我已经拿定主意,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我是一定不会与他过招的:“如果阁下之意并非让我做一个明白鬼,那就尽管动手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如果眨一下眼睛,便不算好汉。”

这时,白素将红绫一拉,站在了我的身边,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如果当时我不是此人中,而是一个旁观者的话,定会为白素的行动大声喝彩,她作为女中丈夫,这时的行为是何等的大义凛然。

那人似乎也愣了一下,以剑指着我道:“他乃一无德无义之小人,一生作恶多端,你等却是为何如此……”

白素道:“我早已向你说清楚了,他是我的丈夫,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我从未见他做过任何无德无义之事。现在,你忽然说他是一个无德无义的小人,让我如何能信?如果你定然要滥杀无辜的话,能杀一个又何妨多杀两个?我又为何不能成全你功德圆满?”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有此一变,指着白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你,你等……”

白素道:“你如果认为你现在所行之事是正义之事,又为什么不能说个清楚明白?难道这事是见不得人的?”

那人显然不善言辞,遇到白素又是思维极其敏捷的,他哪里还能说什么?

白素可不容他有回过神来的机会,进一步问道:“如果阁下所做的事,果真是正大光明的,为何如此吞吞吐吐,何不痛快点说出来?”

那人猛一跺脚:“罢罢罢,周昌,我与你约定五日之期,五日后的日落时分,你到城西半坪山下的牌坊下见,我自然让你做个明白之鬼。就此告辞!”

说完,他便收了剑,转身要走。

那一刻,我也是有点脑袋发懵,竟不知如何是好,今天虽然是过关了,但这场决斗似乎不可避免,我该如何是好呢?难道我真的要去应约参加这场荒唐的决斗吗?

白素的反应显然要比我快得多,我还没有想出办法来时,她却已经喊道:“慢,阁下请留步。”

那人虽然没有转过身,却停了下来:“你还有何话要说?”

白素道:“阁下既然有此一话,我们自然不敢不从。”

那人又道:“我并非约你们,而是约定周昌,与你们无干。”

白素不管他,自顾说道:“第一,我斗胆将你的五日之约改为十日之约,第二,届时我们全家当会前往,如果阁下所言是实,我们自然不会介入你们之恩怨,如果阁下所说全无道理,而定要下手的话,那也请劳阁下成全我们全家一同赴阴间之愿。

如若阁下对此两点有任何异议,那么,我们则决不赴约,要杀要剐,全凭阁下定夺。”

那人站了约半分钟,然后说道:“好,一言为定。”说完,便大步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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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紧急谋划

那人走了,直到他的身影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们三个人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我们的目光原是看着远处的,后来渐渐收回,看着那个怪人刚才所站的地方,顿时觉得骇异莫名。

在决定约五日之期前,那人跺了一跺脚,我们三个人此时所看的,也正是他刚才跺脚的地方,那里原是水泥浇灌的,长期以来,不知有多少汽车在上面驶过,尤其是那个脾气暴躁的杰克还在警署的时候,有许多次大阵仗全都是在这里摆开,就差没有开坦克过来。这块地面也可算是经历了许多风雨了,可几十年来完好无损,而今天在那个怪人的一跺之下,却出现了一个大坑。

若以武功论,我和白素都非泛泛之辈,若以力气论,红绫更是力大如牛,但我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要想这么一跺脚便跺出一个大坑来,那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曹金福,他连敲门都可以将我们家的门敲出一个大洞来,但要在这样的一块地上跺出一个坑,怕也要使出十成的功力才行。而刚才那个人,只不过是轻轻一跺,便留下了如此杰作,这等功力,实在是惊世骇俗。

我更进一步想到,与有着如此身手的人决斗,其结果根本不用比试,早已立判分晓。那么,白素将我的死亡时间延长五天又有何意义?反正五天是死,十天也还是一死,倒不如早点死,免得活着多几天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素才道:“我们得商量一个对策。”

听白素如此说,我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希望。她的为人,我可以说是十分清楚了,如果不是心中有了把握,她是不会轻易作出决定的。现在她这样说,再想起她将五日期改为十日,又定要全家都去,那也就是说她心中早有了打算。

回到家以后,我便迫不及待问白素:“你有何打算?快点说出来。”

白素想了想,问我:“打算的事下一步再说,我先问你,在我认识你以前,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她当然不会用那个人使用过的那些词,但意思是一样的,这也足以让我感到愤怒了,但在没有完全搞清她问这话的意图之前,我也不便发作,便道:“在你面前,我完全就是透明的,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白素道:“既然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我道:“你放心?你放什么心?你看到那个人留下的那个深坑没有?”

红绫知道我的情绪异常激动,她站起来,走到外面,不多久以后,便端了三杯酒进来,然后又坐下,她从来都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可在这次,从始至终,她竟然一声不吭,也真是难为了她。

我见她端酒过来,便问道:“你也都看见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红绫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与他拚一场。”

我当然知道她这是赌狠的话,便道:“你认为以我们三个人的功力,能够对付得了他?”

她道:“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我和白素同时惊问:“四个人?”

红绫说:“刚才,我已经将鹰放走了,至迟五天之内,曹金福一定会来,到时候,我们就是四个人了。我不相信,以我们四个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可是……”我欲言又止。

白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们这样以少胜多,传出来会坏了你的一世英名。这件事我也已经想过了,所以我才会问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事而没有告诉我。如果我你真的做过,他在说出来之后,言之成理,我们便也就没有了动手的理由。如果他言之无理,我们当然便可以制止他。”

我还是没有信心:“怎么制止?就算是再加上一个曹金福,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照我看,他的功力,绝对在你爹之上。”

白素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要约十日之期,到时候,我将爹也叫回来。如果那个人所言非理的话,爹也不会不管我们的死活的。”

如果能有白老大参加,我当然就安心一些,但是,以五个人的功力去对付一个人,且这五个人之中,一个曾经是南中国武林各大派的盟主,两个是近些年来在江湖上名头极响的人物,而另外两个可以说是近年武林的后起之秀,这样的五个人,竟然会联手对付一个在武林之中并无来路的无名之辈,这种事传了出去,岂不会让天下武林同道耻笑?我们因为是生命攸关,倒也不算是什么,白老大的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曹金福和红绫这两个晚辈,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行走?

这样想时,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刚才因为心绪太忙,将这一点给忘了,于是问白素道:“对了,你看出那个人的来路没有?”

白素神情严峻地答:“对这一点我非常注意,他到底是什么路数,我实在是看不出来。看他的年纪,也只不过三十多岁,江湖上竟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她这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主意来:“对了,关于他的来路,我认为非常重要,正所谓知己知彼。所以,这十天之中,我们除了通知红绫的外公和曹金福外,还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查一查他的来历。”

白素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之所以要改成十日之期,也正是有这一层考虑,能多争取一天,就对我们有利一天。”

什么事都被她考虑在前面了,能有这样一个妻子,真是一生一世的福气。

我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我去找小郭,让小郭派人查一查他的来历。”

她们也都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因为有了刚才的事,门铃再次响起时,我们全都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那个人又返回来了。

过了大约两分钟,白素才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竟是大降头师蓝丝和温宝裕。

蓝丝不光是身份特别,而且百灵百巧,她的人还没有进门,便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便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与刚才下去的那个人有关?”

温宝裕跟在蓝丝后面,他与我们的关系非常密切,走进我们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他回到自己家还会受到父母的约束,到了我们这里却是想吃就吃,想说就说,一点顾忌都没有,是以,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原是笑着的,见了我们的情形,神色顿时一凛,问道:“那个人是什么人?他是不是要对你们不利?”

我和白素互相看了一眼,实在拿不定主意是该将这件事告诉他们还是不告诉的好,我们两个还在以目光商量着,红绫却已经说了出来:“那个人说是与爸有千年恩仇,是来找爸决斗的。”

温宝裕一听,便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这都是什么时代了,还说什么决斗,这岂不是滑天下之稽?别理他就是了。”

红绫又道:“我妈已经答应了十天之期。”

我们要制止红绫将这件事说出来,却已经是晚了一步。

我们不愿说出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蓝丝,她虽然年纪轻轻,办事却极有分寸,本人的功夫也是极佳,且她作为大降头师,降头术中有着许多我们还不能了解的怪异法术,无论出现什么意外,她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温宝裕则不一样,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没事的时候都要生出一些事情来,现在有事了,他少不了会插一脚的,以功夫论,他与那个人之间,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之分。

温宝裕又问:“那家伙是什么?怎么那样一副怪模样?”

事已至此,白素似乎也准备向他们说出来了,因此说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们也始终没有弄清楚。”

听我们如此说,温宝裕便得意地对蓝丝一笑,道:“怎么样?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我让你干,你还说不干。”

看情形,他们似乎在那个人身上做下了什么手脚,是以,我和白素红绫三个人异口同声问:“你们干了什么?”

温宝裕更是得意,转向蓝丝而后对我们说:“你问她,是她干的。”

蓝丝于是告诉我们,刚才,她与温宝裕来这里的时候,将车子开到山脚下,温宝裕突然提建议说:“山上这么好的风景,我们何不走上去?反正我们又没有急事。”

这次,蓝丝来看温宝裕,顺便也来看看我们,确然是没有什么急事,温宝裕这么一说,蓝丝也觉得这主意很好,以前每次来我家,她都是坐着温宝裕的车上来的,这次难得他有这么好的兴致,于是,两个人安步当车,便向山上走来。

刚走没多远,便见一个穿着古里古怪的人走下山来,脸上充满了杀气,两个人禁不住一愣,觉得他定是来找我麻烦来的。温宝裕本就是一个无事都要生出事来的人,此事哪里会放过机会?就要蓝丝使出降头术的手段,在那人身上做下点手段。

蓝丝身为大降头师,当然不会将这种手段当作儿戏,先是不同意,后来经不住温宝裕软磨硬缠,同意只是使点手段对这个人进行跟踪,如果问过我们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便立即终止这种游戏。

我早就说过这样的话,任何一个大降头师,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生物学家,他们对自然界中有一些生物,尤其是昆虫的了解绝对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我的外星人朋友杜令在见到蓝丝的师傅猜王大师的时候,也对其脑中的能量大吃一惊,认为他的脑能量超过了任何一个所谓的学者。

蓝丝继猜王大师之后成了降头派的掌门人,其手段当然也是非凡超绝的,我能够想像,她一定是放出一只什么虫子在那个怪人的身上,或者在他身上施了其他的什么降头术手段,以后,只要她不收走这种降头术,那么,这个人无躲到哪里,她也能够找到。当然,能够找到那个人的并非她,而是她身上带着的那些特殊的小动物。那些小动物的各种感觉器官不知要比人类灵敏多少,这正是降头师用来进行各种跟踪或者自我保护的手段。

白素听说蓝丝对那个人施了降头术,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激动地叫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愁弄不清他的来路,找不到对付他的办法。这样一来,可就省了我们许多事了。”

尽管这样说,但蓝丝和温宝裕对所发生的事是一点都不了解,免不了要问个究竟,既然需要他们帮忙,当然就要告诉他们。但此时,多争取一分钟,我就可以说是多一份取胜的希望,哪里还能多耽搁?

我于是道:“这事,我们还是等一步再说,现在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化装,然后由我和蓝丝以及小宝去跟踪那个怪人。”

化完装下来,我们三个人便出了门,坐着我的车子到了山下,考虑到那个人或许对我的车子有一定了解,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换了温宝裕的车子。

车子一直都由温宝裕驾驶,我便在车上向他们介绍这件怪事的经过。

我刚刚说完,温宝裕便叫起来:“看来,是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担心会有仇家找上门来,但谢天谢地,这种事还一直没有发生过。”

温宝裕道:“还谢天谢地,现在不是找上来了吗?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这么紧张?”

我的心绪不好,哪里想与他搭腔?便沉默着。

蓝丝却代我说:“如果知道他的来路,弄清楚了到底是哪一件事惹起的这么大的麻烦,那似乎也就好说了。问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万恶不赦的坏人,所以,事情就变得难办起来了。”

我接道:“问题就在这里,那人似乎根本就不讲任何道理,而且,他似乎也根本就不管什么公理法律什么的,做事完全不顾后果,又不肯说明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才是最可怕的。”

温宝裕一边驾车,一边说:“对呀,这才是一个大问题,他是可以什么都不顾都不管,可是,我们怎么办?这人也真是想得出来,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决斗。

被他杀死了,当然是最不值,但如果即使有能力杀死他,也还是要负法律责任。这一招可真是太毒了,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他的话是非常正确的,我之所以觉得这事非常难办,道理也就在这里,我真正是进也难退也难。就算是他在决斗中胜了我,将我杀死了,他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只要我一死,法律势必不肯放过他,这就是现代社会的法则,任何人都无权处死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哪怕法律上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个人仍然无权对他进行笮决。我就知道有这样一桩案件,某一个惯犯因为杀了许多人,最后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他的一个仇家想亲手杀死他,便使了一些手段,冒充行刑的刽子手,亲手将这名罪犯处死了。事情被查清后,这个人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结果被判杀人罪名成立。

那个怪人约期决斗的做法完全是一种拚命的做法,看来,他在决定来找我之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的。

但即使如此,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自称是找周昌报仇呢?

蓝丝也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我答道:“这是整个事情中最让我不能理解的一件事。”

温宝裕这小子真正是口没遮拦,恍然大悟地说:“哎呀,卫斯理,你该不是以前叫周昌,做下了什么大恶事,然后才改名叫卫斯理的吧?”

我被他气了个半死,真不知该怎样回答b他。

还是蓝丝的反应快:“你这完全是胡话,你也不想想,就算他自己隐瞒了什么,难道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蔡也不知道吗?再说,现在这社会,如果是一个不出名的人,想隐瞒一下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可以,一个人如果出了名,甚至是出了大名,还想隐瞒身份,那就实在是太难了。”

温宝裕还是不肯罢休:“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一口咬定他就是周昌呢?难道说他跟周昌长得真的那么像?”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还有一件大事,我们必须要做。”

我知道这小家伙的脑袋转得特别快,虽然我不承认我的脑子没有他好用,但因为遇到了这样一件特别的事,我真的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灵活了,或许正如白素经常所说,这些年,我的脑子用得太少了,也可能是年龄大了,便大不如前。

知道他有了新的想法,我便问道:“你小子想到了什么,就快点说出来,少卖关子了。”

温宝裕说:“我们应该给郭大侦探打个电话,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查一查周昌,了解一下这个周昌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道:“你的话可真是难听,周昌当然是人,而不是东西。”

温宝裕却不服:“我自然知道是人,但我想,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是好人,那跟东西又有什么区别?东西甚至也有益于人,能为人所用,他却只会害人,岂不是比东西更不如?称他东西倒是大大地便宜了他。”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温宝裕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总觉得特别刺耳,几次都想反驳他一驳,转而一想,似乎也想不到驳他的理由,便只好算了。

进一步再想,温宝裕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那个人要找的是周昌而不是卫斯理,那么,我们只要将周昌找出来,一切问题就全都解决了。这原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到?难道我的脑子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

我们正边议论着这件怪事边向前走时,蓝丝忽然叫道:“停停停。”

她一连叫了三句停,温宝裕便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我转头一看,见旁边是一个百货店,难道那个人正在这家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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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他是一个死人

蓝丝在车停下后,对我说道:“那人住在后面的那间酒店里,我和小宝过去,你就留在车上。”

我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车上?如果你们遇到麻烦怎么办?”

温宝裕说:“我们又不是去找他打架,会有什么麻烦?”

蓝丝边下车边说:“你放心,我们只是去看一下他住在几楼几号房间,也不会去接触他,很快就会下来的。”

我想,有蓝丝在一起,温宝裕是不会乱来的,他们只是找到那个人住的房间之后便会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说,如果我上去了,那个人又有特别的能力,识破了我的化装,指责我跟踪他,那岂不是真的有了麻烦?

也好,趁这个机会,我可以给小郭打个电话,让他尽快查清楚周昌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个时代发展真是非常之快,以前,我们要搞什么无线联络之类,靠的都是戈壁沙漠的设计,那时,我们拿到这样一个东西,还有些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早已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可是,事过没几年,现在这种东西就已经非常普及了,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看到手执无线电话机的人。也真有人别出心裁,给这种电话取了一个别名,叫大哥大。

有了这种东西,要联络一个人还真是方便。以前戈壁沙漠的设计,因为电波传递的距离有限,只要是超出了一定的范围,就无法再联络了,现在,到处都使用这种东西,也搞起了联网,全世界各地的大城市都可以联系得上。

我因为不想时时被人打扰,所以始终不用这样的玩意,这一点我跟白老大有着相似之处,他在法国的居所就始终没有装电话,他一直都说,电话像是一个随时可以闯进来的人,不论主人是否欢迎,电话要来就来,不必有任何顾忌。我虽然无法避免这个“非法闯入者”,但我总还可以不在身边装着一台电话,随时随地让人“非法闯入”。

温宝裕当然不一样,年轻人,对新玩意接受最快,他不仅有无线电话,还有车载电话,全都是戈壁沙漠的杰作,是以,我打电话,根本就不必下车。

我以前打电话找小郭,总是得打电话去他的公司,如果他刚好有事外出,就只能留言,现在不同了,戈壁沙漠给他设计的电话,不久前已经进了国际通讯网,有了这样的东西,即使他躲到阿拉斯加,只要不躲到月球上去,我也可以当一次“非法闯入者”。

电话很快就接通,这家伙,近来的架子是越来越大,在电话中竟也跟我摆起架子来:“哪一位?有什么事吗?”

我道:“哪一位?你说是哪一位?你小子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卫斯理?”他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总算没有得意过头,连我也给忘掉。

实际上,当时我的心绪极其糟糕,所以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我与小郭之间,同生共死的时候很多,几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并肩战斗过,而且,为了他被那些克隆人抓去,又暗中换了一个冒牌货给我一事,我可是没有少吃苦头。

他知道是我给他打电话,便连忙问道:“是不是那个不死人来了?他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来见你。”

我冲他道:“你小子,就知道关心那个不死人,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成死人了,说不定再过一两天,你就可以接到我的死讯了。”

小郭还以为我是与他在开玩笑,是以说道:“怎么会?我不知道别人,还能不知道你卫斯理?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我就不相信,除了你自己想死以外,还有谁能够让你死,恐怕是上帝都没有这个能力。”

我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是给我戴一万顶高帽子都没有用。现在,你马上帮我办一件事。”

他应道:“只要是你卫斯理的事,别说一件,十件一百件都没有问题,说吧,什么事?”

我说:“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他毫不犹豫地便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查人这种事正是我所长,保证没有问题。”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而且,找人这种事也确实是他的专长,但我这次所托的事毕竟不一样,而且事关重大,我道:“你别应得这么快,我可是告诉你,这件事与我的生命有着重大关系,你不要当作儿戏,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在电话中惊呼了起来:“卫斯理,你要查人我帮你查好了,说什么与你的性命有关,你可别拿这样的话来吓我,我要经受不住的。”

我道:“你首先要搞清楚,我是认真的,不是跟你在开玩笑,而且,过段时间,也许是过一个小时,我可能还要你帮我查另外一个人。总之一句话,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能去,一切都以我的事为准,最好是尽可能少用电话,别到时候我正要找你的时候,你的电话却占线了。”

他显然也听出了些道道来,是以惊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说:“这事下一步再说,现在,你动用你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去查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周昌。”

他见我说出这个名字后便停了下来,问道:“就这些?完了?”

我道:“如果我知道得更多,还需要你干什么?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世界上所有叫周昌这个名字的人给我找出来。”

小郭叫了一声:“天,这回我要被你给害惨了。”便挂断了电话。

我一边打电话的时候,一边在注视着温宝裕和蓝丝进去的那家酒店,已经有差不多十五分钟了,他们还没有出来。我坐在车中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我没有想到的?除了委托小郭以外,我是否还应该与警方取得联系?

我与警方自然有着许多交往,朋友也很多,但是,自从黄堂离去后,像他那样的关系是完全没有了,新来接替他的那个陈铭礼,虽然也曾打去过一两次交道,但毕竟不像黄堂那般熟悉且可以托负任何秘密。

现在这件事,我如果告诉他们的话,他们还可能说我的神经不正常,或者是出动大批警员去武装镇压,到时候,说不准就会闹出些乱子来。因此,我决定还是少让那些人知道为好,求那些非常的朋友,也是一件完全无可奈何的事。

这样想过之后,我打消了求助警方的念头,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为妙,否则,他们不知会提出多少问题来。那样的话,可能是一件麻烦事还没有解决,另一件麻烦事便接踵而来。

作了这个决定,我再抬头向酒店看去,见温宝裕和蓝丝一齐走了出来,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不虚此行。

温宝裕一坐上来便说道:“只要我和蓝丝一起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道:“你先还是别忙着吹嘘自己,快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

温宝裕发动了汽车,一面得意地说:“那个人名叫张子龙,住在十五楼一五一四号房间,用的是本地身份证明。”

我暗中一惊:“本地身份证明?有住址吗?”

温宝裕道:“有。”然后报出本城的一个地址来。

蓝丝似乎比温宝裕敏感,当然也可能因为我与她同坐在后排,她能看到我的脸色的缘故,是以问道:“难道你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我确然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但一时又想不出不对在什么地方,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我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好用,似乎那里面出现了大塞车,走任何一条路都走不通。

温宝裕大叫了一声:“哎呀,果然是有问题。”

我和蓝丝连忙问:“有什么问题?”

他道:“你们想想,他用的是本城的身份证明,那说明什么?说明他就住在这里,既然是住在这里,当然是在这里有家了,有家却又住酒店,这难道不是大问题吗?”

经他一说,我们觉得果然是大有问题,谁会钱多得没地方花,有家不住,而住到酒店里去?当然,他或许是受什么人所请,花的是那个雇请他的人的钱,这也似乎解释得通。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我必须引起重视,那就是我们查他的行踪这件事,办得是否太容易了一点?

从他几次三番毫无隐瞒地找到我的家来这一点上看,他似乎是没有想过要隐瞒身份的,但凭着我多年冒险生涯中所获得的经验,在做某一件事的时候,太容易得到结果的话,这件事就大可以值得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这一趟,岂不是白费了工夫?

温宝裕一时也没有了主意,问道:“怎么样?我们还去不去张子龙的家?”

我连忙道:“去,怎么不去?线索总要一条一条地查的。”

温宝裕很熟练地驾驶着车子,甚至还有几分得意,情绪极其高昂,一面吹起口哨来。

他的口哨本来吹得很好,选的曲子也是一首进行曲,应该说是很动听的,且与我们目前正在做的事很合拍,但我的心绪从未有过的乱,听到他吹出的曲调,心中更是烦躁起来,我实在禁不住,冲着他大喊:“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

他往后看了一眼,冲着蓝丝做了个鬼脸,噤声了。

十几分钟后,我们到了张子龙家所在地,那是一幢公寓楼,似乎建起来没有太长的时间,楼面还是新的。停好车,我们三个人一起走进楼道。

有一个干瘦的老头拦了出来,问我们:“你们找谁?”

老人一定是这个单位的管理员,不通过他这一关,我们是定不能进入这个单位的,任何一个物业公司,在选择管理员的时候,都选择像他这样的老人,因为这种人非常尽责。

温宝裕的嘴快,便对老人说:“我们找十七楼的张子龙,我们是他的朋友,约好了来见他的。”

后面那句是废话,对于管理员来说,他只需知道你找的人是谁就行了,又不是公司的文秘,他才不会管你约没有约好这回事。

温宝裕的话刚说出,我便感到有什么不对,因为那个老人的脸上顿时现出骇异的表情,仿佛是大白天遇到鬼似的。

“你们跟谁约好了的?张子龙?”老人问道,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我已经发现不对了,正要开口,但温宝裕快人快语:“对呀,不是张子龙还能是谁?”

老人片刻之后镇静下来,问温宝裕道:“那么,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温宝裕没料到老人会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几乎是跳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咒我们吗?”

我已经发现了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蹊跷,便轻轻拉了温宝裕一下。

温宝裕还有些不服:“你拉我干什么?你也听到的,我们明明是人,他却说我们是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原是客客气气来找人的……”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我想,定是蓝丝也觉得有什么不对,暗中制止了他。

我走到老人面前,很谦恭地问道:“老先生,我们确然是来找张子龙的,我们虽然是朋友,但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过面了。这小年轻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请你原谅。”

那老人以眼瞪着我看,然后问道:“你们确实是人?”

我一听这话,心中便来气,但已经闹了一次误会了,如果再在这件事上闹下去,他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温宝裕似乎还想对这个奇怪老人发火,后来见到蓝丝的脸色,便将冒出来的火强行压了下去。

蓝丝说:“我们当然是人,跟你一样的人,难道张子龙他已经……”

老人说:“你们真是人啊?吓了我一大跳。哎,人老了,胆子也变小了,你们一来就说是与张子龙约好了的,我就将你们当作鬼了,如果不是鬼,怎么能跟他约?

也是,年纪都一大把了,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去做鬼了,还怕什么鬼?”

这是一个多话的老人,说起来,自言自语就可以没完没了。我们可没这时间与他这样说下去,我于是问道:“老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张子龙他有什么不测吗?”

老人看了看我们,道:“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了,他死了。”

“死了?”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叫起来。

我们虽然想到过这里面定然有着古怪,但没有料到竟古怪到了这种程度,张子龙死了,那么,那个怪人是谁?

蓝丝连忙问道:“老伯,请问你,张子龙是怎么死的?”

这话由蓝丝来问真是再适合不过,老人见说话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态度也变了:“五六天之前,突然就得急症死了,救都来不及救。哎真是,顶好的一个年轻人,说死就死了。”

温宝裕问:“他得的是什么病?”

老人对温宝裕似乎还有不满,瞪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张子龙已经死了,我们就是上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温宝裕和蓝丝都转过头来看我,我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先回去再说。”

从那个单位出来,坐到车上,三个人好一会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动汽车。

还是温宝裕忍不住先开口:“这事真是奇了,那个家伙冒一个死人的名干什么?

这不合理。他冒一个死人之名住在酒店里,如果被警方知道了,他就有大麻烦了,难道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冷冷地道:“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警察这一概念,要不然,他怎么会约人决斗?”

温宝裕接道:“真是奇哉怪也,那人好像不是现代人似的。对了,他会不会是星球人?你好好地想一想,会不会是某个外星球觉得你的存在对他们是一种威胁,所以才派出这个人来杀你?”

外星人和外星球,这是我在传奇经历中接触最多的事。

他的话似乎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却想不到有哪一种星球人会认为我的存在妨碍了他们,而要将我杀死。

温宝裕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会不会是那些几万年后统治了地球的小机器人?

或者他们觉得你作为玩具的意义已经了结,所以决定杀死你?”

这是记在《玩具》中的故事,我因为发现有一家人特别让人生疑,便对此进行调查,结果被一些小机器人带到了几万年之后,我由此知道,几万年之后,人类因为一切都依赖电脑,人脑退化,人失去了作为高等动物的思维能力和创造能力,存在已经等同于低等动物,于是,高度发达的机器人发动了一次大变,将九十亿地球人毁灭,最后只留下差不多二十万的地球人作为他们的玩具。我被他们抓去后,便也成了他们的E型玩具。后来,我经过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回到了我生活的年代。我自以为逃出来了,后来才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新玩法,我仍然是他们控制在手的玩具。如果他们对我感到厌倦的话,当然可能派人来杀我。

“但是。”我说:“虽然有这种可能,却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他们如果想杀死一个人的话,那也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们将一个人杀死之后,地球上的科学根本就无法查清这一点,最后的结论全都是先天性心脏病猝死。既然如此,他们何必派出这样一个人来?”

温宝裕的思维总有与众不同之处:“你别忘了,你是他们的玩具,或许,他们正想看到这种玩法。”

人对于那些小机器来说,已经完全退化成了玩具,玩具的意义就是供人玩的,至于主人想怎么玩,那完全是因了主人的兴趣,各种各样的玩法都是有可能的。

温宝裕听我说有这种可能,便来了一个想象力大发挥:“还有,不久前不是有一个不死人与你约会吗?我肯定,那个不死人定然不会是地球人,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星球的人,现在还很难说。那个人在地球上已经制造了够多的事了,搞了枪击白宫事件,接着又是伦敦四号公路的汽车大惨祸,原子爆炸案以及暗杀独裁者等,你又怎么能肯定他不是想与你玩一个什么游戏?”

不错,在本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我便简略地介绍过此事,那个不死人与我约会,但我在家中等了他三个月,却是至今不见踪影,难道真是他来了?

温宝裕甚至更进一步说:“而且,张子龙为什么是一个死人的疑点也可以解决了,那个不死人当然不可能有真的地球人的身体,他只不过是一个记忆组,他在地球上活动,就得借助于勒曼医院的复制人体,或是借助于地球人的身体。在枪击白宫事件中,他身中四十多弹,却没有当场死亡,日本大地震时,他被埋在地下十多天,他从本城的最高楼跳下来却仍然可以行走自如。为什么?只能说明一点,他借助了地球人的身体。这次,他借助的就是张子龙的身体。”

这家伙人的想象奇特之至,但仔细一想,似乎两种假设都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个不死人的话,我怎么与他决斗?他曾经被击中过四十多枪,也曾经有差不多十多辆汽车从他身上压过去,更骇人听闻的是他曾经再出现在核爆炸中心,而核爆所产生的高温、冲击波以及核辐射都未能将他置死。海湾地区的那个独裁者之所以找到我,也是因为他曾用尽了办法想处死那个不死人,用过枪击、用过电椅、用过细菌、用过毒气……

真如温宝裕所说,别说我们将白老大和曹金福叫来没有丝毫作用,就是动用全世界的所有杀人力量,都无奈其何。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必须尽快查清这个问题,如果真是那个不死人的话,那么,我就得立即改变白素的计划,到了十天之期时,就由我单独前往,要死就让我一个人死好了,犯不着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死。

后来,我将温宝裕这两个设想告诉了白素,白素只是略想了一想,便很肯定地说道:“第一个设想还有一定的可能,第二个设想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第一个设想中那些小机器人固然厉害无比,但它们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我相信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里闹得太过嚣张,是以,我们或许总还能找到对付的办法;但如果是第二个可能,那么,我们可以说是一点对付的办法都不可能有,如果有的话,那个海湾地区的独裁者早已集一国之力做到了。现在听白素如此肯定地说第二个可能不存在,我便问道:“为什么第二个设想完全没有可能?我就想不清楚。”

白素看了看我,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外一句话。她说的这句话其实非常简单,也切中要害,是以,我听了之后,简直不知应对,且诧异至极。

她说:“我有一点不明白,在这件一事情上,你怎么竟不像是你了。”

我不像是我了,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也被那个科学狂人乔依斯换成了克隆人不成?乔依斯不是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吗?虽然在那件事中,我不得不任由几个克隆人仍然当作某几个国家的首脑,但那些虽然人是克隆人,却根本就没有制造克隆人的能力。我又怎么会不像是我了?

当然,我理解白素的意思,她并非说我的身体不像是我,而是我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头脑了。

我认真想了一下,在这件事一开始时,我便完全不同以前,在书房中第一次见到那个怪人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的竟然不是去对付那个人,而是设法躲起来;后来,那人约下了决斗之期,我原本该想到应对之策的,可是,我似乎一筹莫展,一切都是由白素在张罗;甚至,我连查一查那个周昌的身份这件事都没有想到,还是温宝裕提醒的。

想想几十年来,我何时犯过如此低劣的错误?

但这次,我确然是犯了,且并非一次两次,竟然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类错误,那么,白素所说我竟不像是我了,不是非常的切中要害么?

想到这一点,我真是惊骇莫名,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素也没有就这件事深究下去,而是说道:“如果来的是那个不死人的话,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当然知道你无法对付他,而且,他也完全没有必要编出什么千年恩怨这一类话出来;更进一步,如果他的目的是要找你的话,又何必要费如此周折?你和小郭以那么高超的化装手段住在迈阿密,他远在万里之外都能够知道,而这次上门,他为什么又一定要选几次你不在家的日子?”

那时,我还不是很相信白素的推测,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证实她的推测完全是对的,有关不死人,那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有关那个故事,如果看过《求死》的话,结局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在此不再详叙。

关于眼前这个人,当天晚上我们虽然进行过很长时间的讨论,但因为没有任何新的东西,便就此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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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谁是周昌

监视那个人的任务,温宝裕自动请缨,我便交给了他。

如果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在进行,我也不一定肯放心,但他是跟蓝丝在一起,作为大降头师的蓝丝,她有着许多我并不知晓的手段,做这种事,是定然不会有问题的,所以,将这件事交给他们,我是放心得很。

第二天一早,我便到了小郭的侦探事务所,我迫切需要知道,那个周昌是怎么回事,或者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去见小郭之前,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在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将本城叫周昌者的全部资料都找到了,包括名字同音的人,他正准备将这些资料稍作整理之后来见我。

我对他说:“不用了,我马上到你那里。”

在我所遇到的所有事中,唯独只有这次是我最没有冷静最不能自控的一次,小郭也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心中对此充满了疑惑,所以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需要知道我何以会变成完全另外一个人。

我到了他那里,他正独自在书房里等着我。

见到我之后,他自己动手给我倒了一杯酒,然后通知他的手下,从现在起,他不见任何人,也不接任何电话。

他的行动让我知道,他对此事是何等的重视,这也多少让我感到一些安慰,朋友毕竟是朋友,朋友可以为你分忧,可以为你出生入死,可以为你做所有一切能够做到的事,人的一生,能够有几个像小郭这样的朋友,夫复何求?

在这一刻,我自然想起了我与小郭之间的许多事,而这许多事中,又都是与我的冒险经历有关的,而且有许多次,都可以说是凶险无比,有时是他为我去涉险,有时又是我为了他去涉险。

第一次是我派他去跟踪一个瞎眼的老人,那时候他还是我的出入口公司的职员也正是那次,我差点就害死了他。因为他在跟踪那个瞎眼老人时,那个老人被白老大的儿子白奇伟派人杀死了,也将小郭打昏,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连医生都无法肯定他是否还能活过来。

另一次是我和他一起去看一幢怪楼,结果,他在那幢怪楼中消失了,是真正的消失,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为了找他,也为了探明那幢怪楼的秘密,我被人打昏了过去,以致双目失明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再次进入那幢怪楼的电梯,竟到达了另外一个空间,在那个空间里,我见到了小郭,但我们不知道怎样回到我们自己的空间,因为有一个人曾试图回去,结果却被我们发现,他从极高的高空跌落下来,摔死在那幢怪楼的楼顶上。当然,我后来用一种奇特的方法,冒险突破了那个空间,回到了自己存在的空间,然后又再次出现在那个空间,救出了小郭。

还有一次是不久前的事,有一个叫乔依斯的科学狂人,他成功地对人进行了复制,然后暗中将这些复制人派出,调换了一些世界上极其著名的人物。我和小郭受迪玛王妃的委托去调查这件事,结果,小郭被乔依斯的人抓走了,换以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这样的朋友,真正可以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

自然,我将我这次遇到的事告诉了他,而且,我说得非常详细,包括那个怪人几次前来找我,昨天早晨的十日之约,以及我和温宝裕等调查张子龙的结果和我们对这件事的种种推测。

听完我的介绍,小郭有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眉头紧锁着,似乎在很深地想着心思。

我叫了他几声,他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

“你刚才想到了什么?”我问。

他说道:“这件事确然是极怪,疑点非常之多。”

我认同他的说法:“当然,如果不怪的话,那也不必劳你郭大侦探亲自出马了,对不对?”

他挥了挥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很怪。”

我不明所以:“我很怪?你说什么话?我不还是我吗?难道我像上次的你一样,被人暗中调换成了克隆人不成?”

他没有应答我的话,而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站了起来,又倒了一杯,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端着酒杯沉思。

我失去了耐性,大声地问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他还是想了片刻,在我第二次这样问他时,他才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怪到了极点?你这一生之中,究竟遇到过多少怪事,我相信连你自己也难以一一说清楚。”

我道:“这个确然,有许多事因为太久了,而我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及时整理出来,所以竟是很难再想起了。”

“这就对了。”他说道:“你想想,以前遇到了那样多的事,你有哪一次如此惊惶,如此没有主张的?”

昨天晚上,白素也曾提到过这一点,我一样认真想过,我知道他们所说全都是对的,我是真正的一反常态,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于是对他说:“我知道你的话是对的,但我实在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确实已经老了,也许是因为生理周期上的什么反应。我也曾作过许多的设想,但没有任何答案。”

他说:“答案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们一时还没有想到,好好地想,你一定能够想出来。”

我更急切地想知道他的调查结果,于是对他说:“这件事先放一步,我们可以慢慢想,我不相信我们这么多人,竟会想不出来。现在,你告诉我,关于那个周昌,你已经掌握了些什么?”

听我这样说,小郭便将手中的酒杯放在茶几上,回到办公桌前,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材料,交到我的手上。

他说:“全在这上面,有没有用,我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你自己看。”

我不再与他说话,而是开始认真看那些材料。

材料的确是非常的详细,包括这个人的姓名、年龄、出生地、现住地、在什么地方读过书、有没有家庭、年收入多少等等,真正是应有尽有。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固然是十分的重要,但我更关心的是这些名叫周昌或者邹昌或者周仓以及所有同音名的人的相片。

我认定,那个怪人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我与那个叫周昌的人有着极为相像之处,否则,他怎么会将我误认为是周昌?

这一点,小郭做得实在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在每一个人的材料上,都有着其本人的照片,有的甚至不止一张,还有一些拍的是近照,很可能是小郭昨天派人去拍的。

小郭已经告诉我,这叠材料中总共有一百二十多个名字同音的人。

我并没有认真去看每一个的详细材料,对绝大多数材料,我只是一翻而过,最后,我将材料翻完了,也没有找到一个与我的长相极像的人,别说是极橡,就是有着某种相似之处的也没有。

周昌只不过时一个极普通的名字,同名的当然会很多,何况还有那些音同字不同的,或者是读音上略有差别的,仅仅是这两个读音,就不知可以得出多少种组合来,何况还有着许多是完全相同的?

但是,如果在这些人中要找出某一种明显的特征来,那么,这种人绝对就不会太多了,这也正是我之所以草草翻过的原因。

小郭见我看得并不认真,便问道:“你到底要找什么?”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这里面有没有人做过整容手术的?”

他应道:“这里有一百多号人,做过整容手术的,当然不会没有。我在前面列了一个目录,进行了分类,你可以看一看。”

我又翻到了这叠文件的最前面,见果然有一个目录,这个目录非常详细,有年龄分类、身高分类、性格分类等,也有某一特征的分类,如曾经有过案底的人,曾经做过整形手术的人,身份来源完全清白的人以及身份来源有一定疑问尚没有完全查清楚的人。

我忽然想到,这样的分类法,其间有着许多的重复,在这叠资料上是无法看得清楚的。

小郭显然知道我心中在想着什么,便对我说道:“请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进他办公室里面的一个小间,这里既可以说是他的资料库,也可以说是电脑室,里面有着几台电脑。他直接坐到了某一台电脑前,将电脑打开。

我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操作。

小郭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输入一组密码,再对我说:“你告诉我一些特征,我来查找。”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种极端先进的手段,对此,我丝毫都不会怀疑:“第一,有过整容史;第二,有过罪案史;第三,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六十五岁之间;第四,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公分到一百八十五公分之间;第五,体重在八十公斤左右,正负误差五公斤;第六,纯种中国人。”

我说的时候,小郭便敲打着键盘输入,我说完了,他也输入完成,然后,显示屏上立即出现一个方框和一行字:“没找到,按任意键将返回……”

他看了看我。我当然知道,这表示在那一百二十多人中,并没有一个符合这六项特征的人。

我于是说:“去掉第六项,再查。”

小郭说:“这样找起来太麻烦了,我们可以试一试去掉其中任意一项。”

我马上就明白了他所说的办法,在上面所列出的六项中,如果去掉其中的某一项,然后一次次进行操作的话,那就得操作六次,即使每次只需要十秒钟,那也需要一分钟,但如果是给电脑输入一个命令,让它按照每次去掉其中一项来进行操作,就可以六次操作同时完成,最多仅需要十五秒钟,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

由此可知,别说是几万年后,即使是现在,人脑也已经在某些方面大大落后于电脑了。

再查还是没有。

这次,小郭不再等我说话,便进行了再一次操作,去掉六项中的两项。

还是没有。

他又去掉其中的三项,这次电脑中出现了二十七个人的资料。

我看了看这些资料,便对他说:“停停停,这些资料简直没有一点用。”

我说这话,当然有着我的道理,因为电脑是按照那六项中的任意三项进行组合,因此,符合第三项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六十五岁之间,第五项体重在八十公斤左右,第六项纯种中国人这三项条件的,就占了一大半。仅仅是这三项条件,可以说与我要找的人风马牛不相及。

小郭道:“你也不用太急,我们慢慢来。”

我怒道:“还慢慢来?你有时间慢慢来,我可没有。”

小郭却不理我,而是继续操作,我已经看出,他是在那二十五个人中,去掉了我刚才提到的那种组合方式,便只剩下九个人了。

这时,他便对我说:“现在只有九个人,你好好地看,否定一个我们就删去一个,如果能够剩下一两个的话,我们就对这一两个人进行重点调查。”

我之所以要将这个过程记述得如此详细,是因为我们当时确然在这上面花了大量的时间,绝对比我在这里记述的要多许多。后来我们所做的许多事,我也不想一一细叙。在此,我可以说的只有一点,一直到下午五点前后,我们才总算完成了这项工作,但结果却是极其令人失望,我们并没有找到一个认为可以进一步调查的人。

得到这个结果后,我觉得异常的失望,所以整个人都像是得过一场大病似的,后来回到小郭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时,我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是瘫在了沙发上。

小郭倒是没有绝望,他给我倒了一杯酒,说道:“不是还有八天吗?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我一听就火了起来:“总能找到办法?你有什么好办法?我看你的名头倒是响得不得了,真正的本事也只不过如此。”

他道:“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本城。”

这一说,我就更火了:“说得好,不在本城。你查本城叫周昌的人就用了整整一天时间,那么,我问你,全中国有多少叫这个名字的人?全世界范围内,叫这个名字的华人又有多少?你怎么去查?”

我这样说,当然不是一时气话,而是事实,这是一件根本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查清楚的事情,就算是动用国际刑警,真正要将每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全都弄清楚,我想也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时间过去一天,我便离鬼门关更近了一步。

我们正就这件事讨论时,温宝裕和蓝丝来了。

当然,因为小郭曾有过交待,说是任何人都不见,所以他们来的时候还有一番周折,虽然与本故事多少有些关联,却无大的意义,略过不提。

小郭将他们迎进来,让了座。

我还没有等他们坐稳,便问道:“怎么样?有收获没有?”

温宝裕道:“也算有也算没有。”

我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这话,顿时火了:“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也算有也算没有?”

小郭连忙对温宝裕说:“你最好别惹他,这几天他吃错药了,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爆炸。”

听了小郭的话,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又是什么话?你算什么朋友?真正的朋友是有了难以后,会拚死相帮,你当初有难的时候,我难道不是出生入死去帮你吗?可现在倒好,我有难了,你却可以稳稳地坐在这里,翘起脚说风凉话。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算是倒了大霉了。”

小郭被我一顿痛斥,不敢再说话,温宝裕似乎也知道此时的我就像一只火药桶,一点就会炸开,是以只是不断地冲着蓝丝使眼色。

我一直都认为蓝丝是那种百灵百巧的女孩,这是一点都不会不错的。她看到温宝裕向自己使眼色之后,立即便站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们是怎么了?全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竟还会像小孩子似的,都大眼瞪小眼的干什么?又不是斗鸡。”

她这话一说,几个人都觉得好笑,小郭和温宝裕甚至是已经笑出了声来,唯独只有我,实在是没有笑的心情。他们见我仍然是一张苦脸,自然就不敢再说,便竭力地忍着。

蓝丝对没有达到效果并不气馁,继续说道:“你们这两个大孩子,到底是要帮人的还是要斗气的?”

小郭和温宝裕异口同声说:“自然是要帮人的。可是,连人家自己都觉得不抱希望了,我们就是有劲,也不知该往哪里使。”

蓝丝又转向温宝裕:“我们不是偷拍了那个怪人的照片吗?有了这些照片,郭大侦探是不是能查清那个人的来路呢?”

小郭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你们拍下了他的照片?在哪里?”

温宝裕便拿出几张照片来,放在小郭的面前。

那个人我当然是见过的,不过这时我还想再仔细看一看。那时,当面对他的时候,由于心中慌乱,并未看清他是否经过了易容,现在我倒是要好好地观察一下,或许,通过这几幅照片,我能想起什么来?

我凑过去看照片,小郭便又拿话来刺我:“你不是不再抱希望了吗?还有八天时间,我看你还是把心放宽点,有什么没有享受过的事,趁早享受一下的好。”

我当然不理他,继续看那几幅照片,从那照片上看,似乎根本就没有经过易容的迹象,也就是说,他是以真面目示人。只要是真面目,就一定可以查得清的,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份,似乎没有找到他的来路的道理。

“你们注意了他一天,他在这一天里都干了些什么?”我问,故意看了看蓝丝,却不看温宝裕。

蓝丝没有回答,而是向温宝裕看去。

温宝裕说:“你看着我干什么?人家又没有问我,问的是你,回答或者不回答,那自然是你的事。”

这小家伙,跟了小郭在一起,就什么古怪都弄得出来。

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是以冲着他喊:“你不说话没有人人将你当哑巴。”

蓝丝担心又要闹僵,便连忙说道:“我们跟了他差不多一天,但这个人非常的奇怪,一整天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做,除了到餐厅来吃饭,就是回到房间里,至于他在房间里做了些什么,我们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我又转向小郭:“你不是老吹嘘说你手下的人多么多么的厉害吗?他们呢?他们在干些什么?难道一个个都是废物不成?”

小郭道:“他们自然不是废物,现在,他们正在接着跟踪,只要那个人一离开房间,他们就会设法进去,并且将一些非常精巧的小玩意放在那个人的房间里。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能不能有用,我觉得实在是一件极难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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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借尸还魂

人要是倒霉了,干什么都不会太顺,这一整天,不仅是没有任何进展,而且可以说是烦心透了。

回家走到门口,便见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似乎是警署的那帮家伙又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找上门来了。这帮人真是让人讨厌极了,遇到有什么疑难的时候,便成了孝子贤孙了,可是,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帮忙,却连影子都捞不着,就算是你捞着了,那也是屁用没有。

那帮人除了吃饭以外,似乎什么正事都不会干。

我现在有难了,非常需要有人能够帮一帮我,可是,却又是没有任何人能帮。

而这帮人原本就应该替人解决这些事的,偏偏他们是什么都干不了,当然,除了求别人时做儿子做孙子状以外。

我的车子刚刚停下来,那辆警车的门便开了,先是下来一名普通警官,接着就有一名高级警官跨下来。这阵杖,无论是最早的杰克上校还是后来的黄堂,都是无法相比的。到我这里来,身边还带着一名马弁,这里摆的什么谱?

我想起最初与我打交道的杰克上校,那家伙与我之间的关系虽然一直都是很僵,但真正办起事来,那也确然是一把好手,他的脑子不光好用,还有一只比狗更灵的鼻子。当时,他恨我简直可以说恨得咬牙切齿,如果能将我生吃了的话,他一定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鲜美的食物;当然,我对他也是从来不感兴趣,见了面,往往忘不了讥讽他几句。那情形,就像是两个赌气的孩子在一起扯皮似的。现在想起那时的情形,完全是两个同样非常出色的人相互间谁都不肯服谁,却又常常相互依靠所形成的。后来,他竟会为了一些宝石便从这个社会上消失了,这样的结局,也实在是太出人意表了。

相比而言,我与杰克的后任黄堂之间的合作却要友好得多,但非常令人遗憾的是,在《双程》那个故事中,由于我的固执,使得他受到了一名上司的迫害,以严重渎职罪将他收审,后来是我和大亨等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保了出来。但是,在《洪荒》那个故事中,他却在一场神秘的大火中消失,从此不知所踪。

后来接替黄堂的,就是现在站在我家门口的这个人,名叫陈铭礼,我与他之间有过几次接触,但这个人似乎比他的任何一个前任架子都大,且特别好排场,就是到我家来,也带着好几个手下,像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高级警官身份似的。

杰克上校当然也是一个大架子的人,但他毕竟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非常的精明,办起事来,那简直就让人无话可说。但面前这个陈铭礼,从我与他接触的几次来看,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陈铭礼肯下顾,毫无疑问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而他一直等在门口而不是坐在家里等我,这也说明一个问题,白素和红绫都不在家,白素的性子极好,她当然不会以这种方式招待客人,做这事的人是老蔡无疑。

老蔡知道我对这个陈铭礼没有多少好感,是以连家都不让他进。

而陈铭礼又哪里是受这种窝囊的人?他之所以坐在我家门口等我,不用问,谁都可以知道他是有着什么大事,非求我不可。

但是此刻,就是他们的整个警署被人炸了,对于他们来说是大事,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小而又小的小事,我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过问他们的那些乱七八糟?我自己的事都已经够让我心烦了。

看到他的警车停在我家门口,我立即便知道他们是有求于我来了,我原想躲开,却已经是躲避不及了,只好硬迎了上去。

我说这个陈铭礼架子大,他的架子可真是大得可以,他虽然也已经走下车来了,却并不直接走向我,而是站在车子的一边,由他的一个手下走过来。

他那个手下停在我身边,对我倒还很恭敬:“卫先生,我们陈督察请你过去一下,他有些很重要的事,需要与你交换一下意见。”

我本来就不想见他,现在又见此人如此摆谱,明明是已经到了人家的大门口,却还要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这种人,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如果我心情好的时候,定然会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但今天是他的运气好,我实在没有这样的心情,便对他的手下说:“对不起,我并非在警署领取薪水,更不会愚蠢到认为一个小小的督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官。请让开。”

那名手下脸上极其尴尬,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向侧面退了一步。

我从他的身边走过,向自己的家门走去。

陈铭礼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他当然不肯就这样离去,在我大声地说出那句话后,几步便窜到了我的面前:“卫先生,我们之间或许有点误会。”

我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唇舌,便道:“我恐怕没有这样的荣幸。陈先生,我需要回到自己的家去,是否能请你让一让?”

他的面色一沉,但那只不过是半秒钟的事,随后又在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来:“卫先生,是这样,我知道你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感兴趣,现在,我们正遇到了这样一件事……”

我见他不肯让开,便从他的旁边绕了过去,站到了门前。

陈铭礼这时已经在我的后面,但他的话却没有停下来:“卫先生,我知道,你对殓房中的情形是非常熟悉的,但是,就在几天以前,有一个死人从殓房里自己走了出去,当时有好几个人看到那个死人站起来,然后走到了外面,所有的人全都吓呆了,根本没有人敢上去阻拦。后来,终于有人想起要去拦住那具死尸的时候,那具死尸已经消失无影了。”

一具死尸从殓房中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走出了殓房,在场有很多人看到,但所有人全都吓得目定口呆,谁都没想到该怎么办。后来,终于有一个人或者是几个人想起要制止这件事,但冲出殓房以后,却发现那具死尸不知所踪。这确然是一件离奇得不能再离奇的事,如果是在早几天,就算陈铭礼不上门来找我,我也定然会对此事穷追不舍,我就是这样一个对世上所有离奇的事有着浓厚兴趣且一直要穷根问底才肯罢休的人。

然而非常的遗憾,此时,我对这种事没有丝毫兴趣。

我打开了门,向里面走去。

陈铭礼似乎还不肯罢休,冲着我喊:“原来卫斯理也只不过徒有虚名,到处自我吹嘘是专治疑难杂症的高手,谁知真有疑难杂症找上门了,他躲都躲不及。”

我刚刚走进去,便见老蔡站在面前,我对老蔡说道:“门口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去让他们滚开,他们如果不肯走,你就打电话报警。”

说完,我便直接上楼,进了书房,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却是半天没有喝一口。

老蔡是怎么打发陈铭礼等人的,我不知道,直到后来听到外面有警号声响起,我才从窗台上向外看了一眼。

我知道,这一定是老蔡听我的话打电话报警了,那后来的警官自然没有陈铭礼的官大,不过,他大到了如此排场,那也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威风”了。至于他究竟怎样个“威风”法,那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独自在书房里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白素和红绫才先后回来。

我知道她们是为十日之约的事去进行各自的努力的,所以便问她们,有什么进展没有。

白素努力的方向当然与我们不同,她主要的精力是从江湖上打听那个人的来路。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没有来路的,怎么说,他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这就是来路,更何况一个绝顶的武术高手,他一定会有师从,至少也会有一定的武学渊源,没有任何人是一生下来就会武功的,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武术造诣上无师自通,那些穷几十年之时间,参透武学奥秘的人,似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但如果认真一想,也不会是全无来路。如果全无来路,他凭什么参悟?就算他是凭着空气就做到这一点的,那么,空气也就是他的来路了。

但是非常遗憾,白素的回答是:“我和红绫分头找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能够说出那个人的来路。”

我叫道:“老天,他该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红绫认真想了想:“这是不可能的,天上科学虽然发达,但他们并不懂得中国武功,那个人的根一定还是在中国,只是我们一时没有找到。”

当晚,我们在一起讨论了很长时间,与以前的那些设想大同小异,也没有任何新的东西,是以略过不提。

说实在话,我感到非常绝望,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或许是由于我太紧张的缘故,所以出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出现的情况,我一睡下去之后,简直就可以说是恶梦不断。

因为睡得不安稳,第二天醒来时就较晚,白素和红绫早已出去了,她们是去继续昨天的调查。对她们的调查会不会有结果,我心中是一点底都没有,我甚至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

这时候,我还隐隐约约记得昨晚做了很多怪梦,在梦中,我似乎是一个杀人凶手,我杀了很多人,在我的面前,我清楚地看到有很多人头在滚动,到处都是血。

但是,如果此时要我回想梦中的情景,我却是几乎完全记不起来。

我甚至并不认为那件事是我干的,可是,又似乎有某一个人在我的耳边大喊大叫,说那一切全都是我干的,说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我丧尽天良。

这真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我这一生之中,虽然也曾杀过许多的人,但我扪心自问,我所杀的人,全都是无恶不作的人,全都可以说该杀,而且,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虽杀了不少人,但从未错杀一个人。

然而,我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怪梦呢?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怪人的话在我的心中起了作用,我才会梦到自己杀了许多人?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这时,第二次怪事又出现了,我竟再次对这门铃的响声感到心惊肉跳。

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以前,我从未因门铃的响声而惊骇过,这几天为什么一再出现这种情形?难道我真的做过了什么亏心的事?我什么时候做的?是在梦游状态中做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连我自己也感到荒唐。

我听到楼下老蔡去开门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小郭的声音传了上来。

小郭一进来便喊:“卫斯理,卫斯理。”

他从来没有这样急过,现在这样子,让我想到他定然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发现,所以,我冲着下面喊:“是小郭吧,快上来。”

我的喊声刚落,就听到老蔡的声音传来:“你又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小郭连忙说:“老蔡,他是我带来的。”

我于是知道,小郭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后面至少还跟着一个人,这是一个什么人?老蔡怎么说:“你又来干什么?”这也就是说,这个人曾经来过?他是什么人?难道竟是那个怪人不成?

还没有猜出结果,就见小郭已经走了上来,他的后面跟着的那个人,竟然是陈铭礼。

我虽然想到小郭此时将陈铭礼带来定有缘故,但我对此人的做派非常反感,是以还是说道:“小郭,你将一个如此之大的大人物带到我这里来,我这篷荜生起辉来,可别将几根烂草烧光了。”

陈铭礼听了我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来。

小郭道:“进来进来,你别看这家伙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此时他完全是一只落水狗,我们想怎么打他都行。”

这家伙,分明是在打击我而讨好陈铭礼,天下竟会有这样的朋友?我真怀疑当初我与他交朋友是不是瞎了眼。那一刻,我简直气得肺都要炸开了,几乎想一拳向他的脸上挥了过去。但在这同时,我还有一点点的理智,我知道在这时候,我抑赖他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拳头虽然捏得发抖却并没有挥出去。

一切都被他说对了,我此刻是一只落水的狗,在向过往的路人乞怜,希望他们能伸出手来救我,如果他们伸出来的手不是救我而是打我的话,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小郭到了我这里,当然不会拘束,更不会客气,他自己走过去,倒了两杯酒,转过身来,见那个陈铭礼在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不敢坐下去。

“你怕什么?”小郭冲着他喊:“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他现在已经是一只落水的狗,你要怎么打他都行,有什么好怕的?坐下来,坐下来。”

陈铭礼听他的话,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小郭将一杯酒交到他的手上,然后对他说:“将你的那件事告诉他,要尽可能说得详细,不能漏掉一个细节。”

我听了小郭所说的话,才知道他到我这里来原来是替陈铭礼而来的,心中的气,简直就没法形容。我现在身上绑着一捆炸药,屁股下面燃着一团火,他是知道的,哪里还能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他这家伙对此却不顾,还硬拉着我去管那些淡事,是何居心?

“不用了。”我连忙说道:“不就是一具尸体自己走出了殓房然后失了踪吗?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我也一点都不感兴趣。你不用说了,我也根本就不想听,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几天我的脑子一直都是糊里糊涂,似乎连魂都丢了似的。但是,昨天下午我回家时,陈铭礼等在我的家门口,对我说了许多话,我虽然不能全记得(实际情形是当时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去听,也完全没有心情去听)。现在,但总还能记得个大概,这个大概正是我刚才说出来的。现在,我自己的事都不知该怎么处理,哪里还有心情去管他的闲事?

陈铭礼见我是这样的态度,显得非常尴尬,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告辞。

小郭这家伙十分的可恶,他竟然替我作起主来:“不,卫斯理,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一定要听,而且,你非听不可。”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非听不可?难道我不听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小郭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不给他面子,是以才会现出一种非常窘迫的神情来。

我应道:“我怎么样?或许,我不听的话,这个大人物会将我铐到警署去听不成?”

小郭忽然将酒杯往面前一放,猛地站起来说了一句话。他所说的这句话我后面再介绍,先要说一说他当时的表情和他将酒杯往下一放的后果。

他将酒杯往下一放的后果虽然不是太严重,但也足以说明此事非同一般。他将酒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时,那木几面上顿时便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坑,而那只酒杯就在这一放之中,碎了开来,那不是一般性的碎裂,而是圆形的杯底先碎成了几块,接着是细长的杯柄竟断了开来,梨形杯体带着酒便滚落到了茶几上,然后又滚到了地上,于是地上便有了许多的酒杯碎片,在这同时便是怦的一声响。

这就是他将酒杯放下时产生的后果,虽不至于惊天动地,但也足以让人震骇了。

除了这酒杯放下的动作以外,还配合以表情。他当时的表情也实在值得介绍一下,在我的印象中,小郭绝对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更不是动不动便大发雷霆的人,至少有我在场的时候,从未见过他发脾气。我还一直以为,他在这一行业成功的一项重要秘诀就是永远保持着一张真诚的笑脸。实际上,小郭在我的印象中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此时却全然不是这样,他是真正的发怒了,而且是怒发冲冠的那种怒,他脸上的颜色已经完全变了,简直可以说是乌黑乌黑,而他的眼睛,喷着两团怒火。

老蔡可能是听到楼上酒杯的碎裂声,所以跑上来,一见了他那脸色,仅仅只是伸过头来看了看,又连忙缩了回去。

我之所以说我感到无比的震骇,那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小郭发火,更没有见过他会发如此之大的火,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更何况,他这场火可真算是发得无名,且又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在重重放下酒杯之后,说了一句话,他这句话是在极其震怒的情绪下说的,他说:“卫斯理,你这个混蛋,你今天如果不听他说的事,那么,你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我与你从此一刀两断。”

他这火发得实在是太过份了,话也说得太决绝,我不明白他何以会这样,当时就全身猛地震动了一下,呆在那里,竟不知该做什么,更不知该说什么。

小郭在发过火之后,便自己又坐了下来,对陈铭礼说:“这个混蛋最近是昏了头,不骂他几句他不会清醒。行了,现在把你的事说出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陈铭礼怎么可能会说他的事?完全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小郭这家伙,也真是嚣张得可以,冲着陈铭礼喊道:“你怎么了?你也变成混蛋了?你现在还不说,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完全不知小郭怎么会这样,竟像是疯狂了一样,所以半天就没有转过神来。

那时,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便没有说任何话。

陈铭礼尴尬了一刻,终于开始说,在一开始,他的声音有些跑调,听上去给人一种怪怪地感觉。也许是小郭的这一通火起了作用,在陈铭礼介绍整个事情的经过时,我竟连一次都没有打断他。

陈铭礼所要说的事,实际上已经说了一个大概,不过这一次,他说得要详细得多。

事情的开始当然是与他无关的,而且,那甚至根本就不是能算是一个特别的案件,不是特别的案件当然是不会请动他这一尊大神的,但后来却起了一些特别的变化,当然,那是后来的事。

最初,是因为一个人在与他的女朋友幽会时突然死亡,他们幽会的地点是在女朋友的宿舍里,他们在一起做了些什么事都不重要,且与本故事无关,对此有兴趣的人,自然可以去猜测。他死亡的时间是午夜时分,但发现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前后。

发现的人当然是他的女朋友,那位女士一觉醒来时,发现身边的男友已经全身冰凉,于是报警。

医生怀疑是心血管疾病突然发作,但因为没有进行解剖,不能下最后的结论。

他的家人说他从未发现有心血管疾病,认为他的女朋友有谋杀嫌疑,要求解剖。

事情发展到这里,可以说是一起很普通的死亡案,而据他的女朋友讲述,这很可能是一起自然死亡案,既然他的家人要求解剖,警署方面也就决定例行公事。

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极为奇怪的事。

这个人死后,尸体很快便送进了殓房,解剖决定在上午十点钟进行。

当几名法医将尸体搬上解剖台时,突然发生了奇事,那具尸体竟从解剖台上坐了起来。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早在十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死了,但是,正是这个死人,忽然竟自己坐了起来,这样的事,也实在是太恐怖了,是以,当场有两个人就吓得昏了过去,另外三个人全都呆了,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具尸体便在几个人发呆的时候,下了解剖台,然后向殓房门口走去,有几个人亲眼看着他走出了殓房的门,到了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有人惊醒过来,大呼小叫着,追了出去。

可是,他们找了很多地方,哪里还有那具可以行走的尸体?

事情发生了极其离奇的变化,于是这个案件便被送到了陈铭礼的桌上。

陈铭礼接到这个案子之后,组织力量进行了一些调查,但这样的事情,怎么个查法?简直可以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走访替这具尸体做检查的医生,那是一个在本城非常有名望的医生,他一口咬定,那个人已经死了,百分之百是死了。在那个医生之后,还有一名法医和法医助手对此人进行过检查,这名法医和助手也证实,那个人是死了。再就是准备进行尸体解剖的那三名法医和五名助手,他们也同样证实,将尸体放上解剖台时,绝对没有尸温,没有心跳,没有脉膊,也就是说,那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昏迷的人。

一具尸体,从殓房中自己走了出去,然后消失在了这城市之中,这样的消息,如果通过新闻传播了出去的话,那就绝对不是骇人听闻那么简单的事,而是会引起全社会大混乱的。

正因为如此,几天来,警方都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调查着这件怪事,但是,至今一无所获。

事情的整个经过,讲起来实在也不能算是复杂,陈铭礼很快便讲完了,讲完之后便拿眼看着我,见我木无表情,便又转去看小郭。

小郭说:“你怎么不说说,那个死去的人叫什么名字?”

陈铭礼再看了一眼小郭,道:“那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张子龙。”

在陈铭礼刚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便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小郭这时又问:“这个张子龙生前住在什么地方?”

陈铭礼又说出了一个地址。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地址我去过,就在前天,我和温宝裕以及蓝丝一起去的。

我突然明白过来,张子龙死了,死了之后,他的尸体从殓房中走了出来,然后,他竟用着自己的身份证明住进了一家酒店,然后,他又几次三番到了我的家,并且与我约下了十日后的决斗。

天,那个人是一具僵尸?

我的一声惊叫还来不及喊出来,小郭便对陈铭礼说:“行了,你该讲的已经讲明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们有了什么结果,会与你联络的。”

“我……”陈铭礼似乎还想说什么。

小郭已经站起来,将他向外面推去:“你这人也真是的,趁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你还是快点走的好,你在这里,他如果一开口就回绝了你,不是什么余地都没有了?

你不在场,我总要好劝他一些。”

他这话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陈铭礼只好告辞了。

送走陈铭礼回来,他见我还呆坐在椅子上,便走过来,对准我的肩上就是一拳:“你这个混蛋,我真恨不得狠狠地揍你一顿。”

对于我来说,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因此,我此时简直就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激战似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郭这家伙此时显得很得意,自己倒了一杯酒,坐下来,一边喝着,一边对我说:“我刚才对你发脾气,你心中一定恨死了我。对吧?”

“何止恨?”我道:“我简直想一拳打死你。”

他听了,哈哈一阵大笑:“我如果不对你发那一通脾气,以你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怎么肯听他说出这件事来?”

我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他来说?你一定去找过他了,他也将这件事告诉你了,你再告诉我,不是一样吗?”

这也是我一直对他心中有气的原因,他明明知道我对那个家伙不感兴趣,还一定要我接待他,且知道我对除了我自己的事以外,不再对其他任何事感兴趣,他却不将知道的事直接说出来,偏偏要找那样一个家伙来对我说。

但我没料到,他却说:“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我问:“有什么不一样?”

他将酒杯一放,站起来,指着我说:“我早说你现在变成废物一个了,你心中大概还不服。我说由他来告诉你这件事,意义大不一样,你大概还不相信,甚至是不肯服气,对不对?那我来问你,他来告诉你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是要你替他去找那具尸体,对不对?而且,他也亲口告诉过你,那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对不对?”

我道:“对,那又怎么样?”

他仍然以手指指着我说:“你呀你呀你呀,脑子简直是一点用都没有了。那个人,我们暂且称他为张子龙好了,那个张子龙来找你决斗。你要想到,决斗是什么意思?那就意味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其中必有一个人要死。你不是担心将他杀死了会有麻烦吗?现在,警方的一名高级警官会为你证明,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此是其一;其二,就算其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也不是私自行动,你是受了警方的委托,你是在配合警方行动时失手将他打死的。”

他说完以后,似乎显得非常得意,而我却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的想法确然是非常之好,不过,那也要看当时的情形而定。如果他真是张子龙,或许我还可以做到将他杀死,但问题是,或许我还没有近他的身,他就已经将我杀死了,那么,你的巧意安排,又有什么作用?”

小郭说:“他毫无疑问是张子龙,我让很多认识张子龙的人看过照片。”

我怒道:“看过照片有屁用?你如果去看一看我门前的那个大坑,就知道他根本不是张子龙了。”

小郭似乎还不服气:“就算他不是张子龙,那又怎么样?”

他那神情,似乎已经有了应付之策,我连忙问道:“你已经有了主意?”

他道:“第一,我敢肯定,就算他不是张子龙,但他的身体也一定是张子龙的,我们总可以找到他的弱点;第二,如果到了十日之期,我们还找不到他的弱点的话,我们可以将他的行踪告诉警方,让警方来对付他,岂不是省了我们的事?只要他不是我们遇到的那个不死人,我就不相信,警方的手段会对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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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白老大的惊骇

我和小郭正在讨论这件事时,白素和红绫回来了,我们正要将这件奇事告诉她们,白素却伸出一只手,制止我们说:“爸马上就到了,现在,我和红绫去机场接他,有什么事等他来了以后,我们再一起商量。”

白老大是个老江湖,本人曾经是七帮八会的大龙头,虽说是帮会中人,本人却有着几个博士衔头,可称是中国武林第一奇人,提起近百年来的中国武林,几乎没有他不熟悉的事情。而且,他本人的武功也是十分的了得,为人又特别直爽。有这样一个老丈人在背后撑腰,我逃过此劫便多了一份希望。

当然,以白老大的身份,届时他可能不一定会出手,但只要他来了,就说明他对此事已经足够重视,而且,他的江湖历练比我深厚,他说不定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个怪人的来路,或者至少也可以找到他的武功破绽。

为了迎接这位前武林盟主的到来,我和小郭干脆从书房搬到了楼下,这样只要外面的汽车声响起,我们便可以听到。

坐到楼下以后,我们的讨论还在继续。

小郭从身边拿出一些资料来,放在我的面前:“我已经对那个张子龙进行了较详细的了解。”

我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他摆了摆头:“应该说没有,他今年三十一岁,是一家大公司的普通职员,本人并无什么特别,就是身形比较高大,有一股蛮力,曾经踢过足球,体质可以说很好。但其他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听说他曾跟什么人练过武术。”

但实际上,那天我和白素都看出来,他一定是绝顶的武林高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小郭继续介绍说:“我曾特别调查过他交往的一些朋友,似乎没有任何受人所雇的迹象,他近几年的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如果要说变化的话,那就是他似乎已经玩厌了,想结婚成家了,于是正正经经谈了一个女朋友,他是准备与这个女朋友成家的。”

我知道关于这个张子龙,完全没有必要讨论下去,是以,我对小郭说:“暂时不管这个张子龙,对于他的尸体自动离去事件,你有什么看法?”

小郭接道:“关于这事,我也曾设想过。我的设想是张子龙确然是死了,但在他死了以后,他的尸体被人借用了,或者说,在他死之前,就已经有人看中了他那具运动员的身体,所以才会让他非常神秘地死亡,然后又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法借用了他的身体。”

“那么。”我问道:“你认为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在这件事上,我确然是非常的被动,脑子似乎完全是一点用都没有,仿佛失去了思维能力一般,因此,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询问别人的想法。

小郭说:“据我推测,这件事不能说是什么人干的,应该说是什么灵魂干的。”

如果说是什么灵魂干的,那就更加的麻烦了,世界之大,就是想了解一个普通的人,都难以查清楚,何况一个灵魂?如果要查清某一个灵魂的来路,那真是一件比上青天还要难千万倍的事。

所谓灵魂,实际上也可以称作鬼魂,鬼魂是阴间的生命,而人是阳间的生命,正所谓阴阳两隔,无路可通,又怎么能够查清一个鬼魂的来路呢?

小郭道:“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一个想法。白素不是与阴间使者李宣宣的关系不错吗?可以让白素与李宣宣联络一下,问一问这个阴间使者。”

我心中暗叫:照啊,如果说此人仅仅只是灵魂的话,说不定李宣宣知道他的来路,或者还知道他的弱点,那岂不是一切都简单了?

对,等白素一回来,便将这个想法告诉她。

我们正说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汽车声传来。

我和小郭立即站了起来,迎出门去,便见白素驾驶着车子已经接近门口。

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红绫首先下车,然后替老爷子拉开车门扶他下车。

我上前与老爷子打招呼。

白老大只是看了我一眼,算是招呼过了,然后问白素:“你说的那个坑在哪里,让我看看。”

红绫便走到那个坑前。

白老大尚没有走过去,我已经发现他的脸色变了,显得十分惊骇。

我的心往下一沉,连这个前南中国武林的盟主、七帮八会的大龙头都会有如此诧异的神色,可见此人的功力,不仅是大大地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甚至连白老大也感到不可思议,那么,这个人可以说真正是武功深不可测了。

白老大走到那个坑的旁边,先是围着转了一圈,然后又蹲了下来,以十分近的距离观察那个坑,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

我和白素、小郭三个人静静地站在一旁,谁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老大。

白老大在那个坑前足足蹲了两分钟之久,然后才站起来,向周围看了看,又在附近走了起来。

我已经看出,他走动时,似乎漫不经意,其实却在运用内功,当然,他不至于突然发功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但至少,他是在测试自己,是否能像那个怪人一般,一顿足便能在此留下一个如此之深的坑来。

我当然相信,白老大顿足的时候,定然会在这里留下一个坑,但是,不同功力的人,留下坑的大小、深浅肯定是不会一样的。

白老大转了三圈之后,抬起头来看白素,然后对她说道:“走,我们进去再慢慢合计一下。”

他如此一说,我的心又是往下一沉,这话似乎说明他心中也没有多大把握。

白素领着白老大走进去,我们跟在后面,在客厅里坐下。

红绫给每个人酌了酒。

白老大接过酒,喝了一口,然后将酒杯放了下来。

“小卫,在你这一生的经历之中,接触过这样的高人没有?”老爷子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接触的武林奇人高人可以说不少,但在我的印象中,还没有一个的功力达到了如此程度,在我看来,这个人的功夫简直深到了我完全无法把握的程度。”

白素叫了父亲一声:“爸,以你看来,这个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白老大说道:“对于一些顶尖高手来说,很难分清谁的武功比别人高多少,只能知道他是比别人高,有时候,即使是高一点点,那也可以认为是高很多,因为武功这种东西,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要想再提高一点,那简直就是一件太难的事。”

小郭忍不住问道:“那以你看来,这个人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白老爷子道:“此人的武功,正如小卫所说,深不可测。”

他这话一出,在坐的几个人全都大是惊骇,其中最甚的应该是我了,我简直就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白老大进一步说:“按说,我见过的武林中人也可以算是不少了,但以我来看,这个人的功夫,实在是难以让人置信。我敢说,地球上绝对无人能达到这种程度。”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我问道:“为什么?”

白老大说:“因为时间。”

“时间?”我和白素以及小郭同时出声。

红绫在这时叫了起来:“我知道了,外公是说,地球人根本没有这么长的寿命将武功练到这种程度。外公,如果你再有五十年时间,能达到吗?”

白老大想都没想便道:“再有两辈子都看行不行。”

几个人同时张大了口,半天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发出了一声呻吟,然后转头看了看小郭,意思是说:你小郭,现在该明白了吧?我为什么会显得失魂落魄?就因为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个人的武功实在是太高深,太不可测。一个人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如此程度,就算是陈铭礼将整个警署的力量全部拉上又能怎么样?人家可能照样不放在眼里。

而白素的计划更不可行,别说到时候根本就不可能一起上,就算是可以,就是所有人合力,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一个人的武功,已经比别人几辈子苦练才能达到的程度都要高出许多,那么,这个人还能算是人吗?

红绫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外公,你认为那个人是外星人吗?”

白老大说:“除了外星人,我想不起来有什么地球人会有如此之长的生命。”

白素对这种说法似乎有异议:“可是,就算是外星人,但外星人为什么懂得中国武功?就算他以五百年的时间达到了现在的这种程度,那么,也还有一个问题,他师从什么人?难道他还有一个五百岁的师傅?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师傅,他竟然能够自创一种超过人类寿命两百年以上的功夫吗?”

她在这里将功夫的高低提出了一个度量,当然,这个度量显然是不太准,以年龄论功夫深浅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个人如果有足够的天资,又有较好的机遇的话,说不定十五岁就已经是绝顶高手,但如果天资不足,机遇又不佳,就是练到五十岁,也可能仍然是花拳绣腿,因此,以年龄论武功深浅,那实在是一种荒唐的度量方法。

但是,如果两个人或者几个人,他们的天资一样,机遇同等,那么,又怎样来度量他们武学的深浅?毫无疑问,年龄,正所谓一岁年纪一岁人,年长一岁,武功就要高出一分。

这种情形在实际中根本就不会存在,但在理论上却是存在的。

也许有人会对理论上的存在斥之为荒诞,这不足为奇,因为有许多事情用人类现有的知识根本就无法解释,甚至当今科学有一些理论,同样是可以被现实斥之为荒诞的,却又让很多人花去了毕生精力。

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无穷大和无穷小就是这样的两个理论上的概念。

若论大,宇宙可以说是已经够大了,但是,如果按照无穷大的概念,还应该有比宇宙更大的存在,那么,这比宇宙更大的存在是什么?就实践方面来看,谁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理论却可以回答这个问题:那是无穷大;在化学方面,原子可以说是够小了,但是,原子却还可以分解为原子核和围着原子核作高速运转的电子。可以说,原子核和电子的质量已经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但却仍然可以分出一些更小的成份,并且有理论说一直可以分解下去,直到无穷小。什么是无穷小?无限趋近于零却又不等于零。什么叫无限趋近于零?电子的质量小得够可以,算是无限趋近吗?但理论家却说,相对无穷小,电子的质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这种理论,谁可以理解?但却是一种非常精辟的理论。

再如爱因斯坦相对论中的一种理论:物体的运行速度达到光速时,其物体的质量将会是无穷大。这被认为是一种最尖端的理论了,而且被人们奉为金科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