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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蠖
尺蠖是一种蛾的幼虫,这种蛾,就叫尺蠖蛾。尺蠖蛾也有十几种之多,但它们的幼虫,都叫尺蠖,这种虫的样子有点像蚕,身子细,约有三寸长,好像是一节四季豆,脚生在头部和尾部,所以行动起来,样子就非常怪,要将长在尾部的脚,移到了齐近头部的脚,在头部的脚,再向前移去,如此继续不断。当头部的脚,和尾部的脚,靠在一起的时候,整个身子,就弯了起来,所以它在向前行进之际,实际上就是不断弯成弓形再放直的动作,几十条尺蠖,一起在树干上,身上弓起来又放直,向前蠕动,这种情形,实在令人有说不出来的憎厌和不舒服之感,觉得这种毛虫向上爬的姿态实在太令人恶心。
人看尺蠖拼命向上爬的情形,觉得恶心,不知道反过来尺蠖看人拼命向上爬的情形,是不是也觉得恶心?人在向上爬的时候的情形,只怕还要丑恶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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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漂亮俐落的急转弯之后,年轻人贴住了滑雪板,在一簇枯树之前,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几分钟之前,自己的站立之所,看来已经有点高不可攀,从山顶上向下滑来,那种风驰电掣移动的感觉,真令人心旷神怡。
气温很低,双手虽然戴著手套,手指尖仍然有点麻木,年轻人将手指伸屈了几下,正准备继续向前滑,滑到他居住的那间由松木 成的屋子去,而就在此际,连续的两下枪声,突然响了起来。
在这幽静的地方,他住了超过一年,在这一年中,他听到的最大的声响,怕不会响过他自己的咳嗽声,那突如其来的两下枪响,衬著山峦的回音,令得年轻人的身子陡地一震,当他看到他前面的两株枯树,树干上忽然开了花之际,他已经向前直扑了下去。
他并没有中枪,他向前扑出去,是为了躲避再有可能射来的第三枪,他在雪上打著滚,一直滚下去,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极难看的痕迹。
一直到他滚下了三十多码,他才有机会,定神向四面看去。
枪声来得太突兀了,他甚至无法判断子弹是从哪一个方向射来的,但是凭他对枪械的知识来判断,他却可以肯定,子弹划破冷空气时所发出的尖锐的呼啸声,一定是一柄性能极佳的远程来福枪所发出来的。
年轻人伏在雪地上,喘著气,他穿著鲜艳夺目的衣服,而四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那使他成为最佳的靶子。
年轻人的心头,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用最快的动作,将滑雪板除了下来,然后身子扭动著,尽可能令浮雪将自己的身子盖住。
枪声没有再传来,连最后的一下回声也静止了,四周围仍然是那样寂静,空气寒冷而凝止,可是年轻人却觉得死亡之神,在他身边徘徊。
他向自己的身子望了一眼,他伏著的地方,离屋子还有三百码,如果他能够奔进屋子去,那么,至少他可以比较安全,可是在这三百码的过程之中,他是不是能避开枪手的射击呢?
年轻人的手心,在隐隐冒著汗,他已经对刚才突然其来的那两枪声下过判断,觉得那绝不会是猎人的杰作,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猎人,而且,除了他之外,最近的邻人,也在一公里之外,而且,这里除了积雪,并没有可供打猎的野兽,这里是芬兰的北部,接近北极圈之处,他已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这一次,真正是除了他的叔叔之外,没有别人知道他在这里。
可是,刚才就有人向他射了两枪。
想起刚才的情形,他还有点不寒而栗,要是那两颗子弹,稍微瞄准一点的话──
可是,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不过维持了几秒钟,他就忍不住伸手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同时哈哈笑了起来。他真是太蠢了,他真是太蠢了,他心中骂了自己一声蠢才,然后,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他站在雪地上,成为极明显的一个目标,而且,几乎是他一站起来,枪声又响了,就在他身侧,还不到一 处,子弹发出“滋溜”的声音,钻进了积雪之中。
可是年轻人却一点也不害怕,他只是扬了扬眉,向子弹飞来的方向,挥了撵手,又继续向前走去,当他走出七八步之后,第四枪声又响了起来,他觉得头上,像有什么东西飞过,他伸手在头上摸了一下,他所戴的那顶绒线帽上面的一个绒球,已经被射掉了。
年轻人笑了一下,那更证明他才听到那两下枪声时的害怕,是多余的。
他在那一刹间所想到的是,虽然有枪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向他射击,所使用的又是远程来福枪的话,那么,他早就应该死在第一,第二响枪声之下了,因为装有望远瞄准器的来福枪,是十拿九稳的,而开始的两枪既然放过了他,他实在不应该害怕,那证明对方无意取他的性命,只不过和他开一个玩笑而已。
年轻人在站了起来之后,本来是想循著子弹射来的方向,去找那个枪手的,但当他帽子上的绒球,被子弹射飞了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他知道自己料得不错,枪手并没有取他性命之意。不过如果说这是开玩笑的话,那么这个玩笑,也未免太过份了一些,如果开枪的人,手指稍为震动一下──
年轻人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回到屋子里去再说,那个枪手,能够来到这样遥远荒僻的地方来找到他,当然不会放弃最后的几百码不走,不到屋了里来和他见面!
在年轻人走向自己的屋子之际,枪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著,他左、右两脚的滑雪橇上,各中了四枪,留下了八个小孔,而他来到门口之际,最后的两枪,射断了他双手所握的滑雪 。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空气乾燥而寒冷,他无法不承认,那个隐蔽的枪手,是第一流的枪手,让他去易地而处,是不是会有同样的好成绩,还未可逆料。
当然,年轻人在向屋子走去的时候,脑细胞也在迅速地活动著,他在想:谁会找到这里来,对他作这样的示威呢?照目前这种危险游戏的情形来看,那倒像是奥丽卡公主的标准手法。
想起了奥丽卡公主,年轻人皱了皴眉,又不禁叹了一口气。但是,他并不认为公主会有那样神妙的枪法,而且,他也最不希望公主在他面前出现,那并不是说他不想念奥丽卡,他几乎每一天都曾想过,如果奥丽卡不是现在的奥丽卡,那该有多好。
手中的滑雪 被射断之后,年轻人推开了门。
门才一推开,一股暖意,夹著一种松木的香味,就扑面而来,年轻人顺手拉掉帽子,他应该多少有点准备,准备那枪手来访。
然而,他立即发觉,他没有机会作准备了 屋子里已经有了客人,背对著他,站在窗前,那不速之客,显然一直在窗前看著他,看他中枪之后滚下雪坡,又看著他在枪击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屋子。
当然,那人也知道他进了屋子,可是那人却并不转过身来,年轻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因为那人戴著和穿著爱斯基摩人戴的帽子和外衣,看起来,只是毛茸茸的一团。
但是年轻人立时看到,那个人的手中,拿著一幅油画,那是年轻人的作品,画的是奥丽卡公主──他心中想像的奥丽卡,一个极美丽的女人,而脸上有著圣洁的光辉。
那幅油画是年轻人花了很多时间画成的,他的油画技巧,或许不是太成熟,但是只要是认识奥丽卡公主的人,谁都可以一看就认得出那是她的画像,而如果是对艺术有一点造诣的人,一定可以看出,画这幅像的人,在画像之中注入了极深的感情。
年轻人看到那人手中拿著那幅油画,他就不禁苦笑了起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讨厌,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人了,要不是奥丽卡自己,谁会注意这幅油画?
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椅旁有一堆叠得相当整齐的木块,他顺手拿起两块来,抛进了壁炉之中,壁炉中的火头,向上窜了一窜,新落进火 的木块,发出了一阵劈劈拍拍的爆裂声,年轻人缓缓地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奥丽卡公主仍然不出声,也并不转过身来,就在这时,“砰”地一声,门被撞了开来,一阵冷风随著掩了进来,等到门关好,屋子中又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西方人,约莫四十左右年纪,手中拿著一柄远程来福枪。
年轻人望著那人,奥丽卡公主直到这时,才道:“认识这位亨特先生么?”
年轻人向亨特望了一眼,这个人,这个名字,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的,可是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起来,他只是翻了翻手,道:“亨特先生,你刚才的枪法,很令人佩服!”
那个亨特也拉下了帽子,道:“你的勇气,更令人佩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害怕!”
年轻人乾笑了一声道:“或许我知道能够在这哩找到我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的缘故吧!”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奥丽卡,好么?”
奥丽卡公主直到这时,才转过身来,在柔长的兽毛的掩遮之下,她美丽的脸庞,看来像是瘦了不少,不过她的一双眼睛,仍然是那样明澈动人,而且,也一样闪耀著那种深不可测的光辉。
年轻人指著她手中的那幅画,道:“画得不好,几乎不像你,是不是?”
公主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向前去,将油画放在一个架子上,缓缓地道:“不过对你来说,这油画是无价之宝,因为他救了你的性命!
”
年轻人望著奥丽卡的侧影,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不过,年轻人随即明白了,奥丽卡公主找到了他,心中怀著极度的恨意,她带著那个枪手,本来是想来杀他的,可是当她见到了自己的那幅画像之后,她改变了主意,那就是神枪手亨特为什么只是恐吓他,而没有射死他的最大原因!
但,奥丽卡为什么要恨到来杀他呢?
年轻人不禁苦笑了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卢拉酋长的那件事发作了,奥丽卡已经知道他在伊通古董店中,并没有将真的宝藏换出来,而是将八件赝品,原封不动地带了出来,由她去交给卢拉酋长!
年轻人一面苦笑著,一面摊著手,道:“你是怎样找到的?”
奥丽卡公主仍然没有望年轻人,只是微侧著头,望看自己的那幅画像,她道:“真不容易,我足足找了你半年,才知道你在这里!”
年轻人仍然苦笑著,道:“我以为卢拉酋长的博物院,要两年才造得成。”
奥丽卡冷笑一声,道:“或者你更希望他的兴趣过去了,再也不建造那个博物院!”
年轻人摊了摊手,耸耸肩。
奥丽卡笑了起来,道:“不错,事实的确是如此,卢拉酋长,已经放弃了他建造博物院的计划,他现在正在兴建一条一百公里的快速跑道,好让他统治的地区,成为全世界赛车的中心!”
年轻人道:“那么,我不明白──”
奥丽卡公主这才转过头来,望著年轻人,洁白的牙齿,咬著下唇道:“不过,你的运气不够好,当卢拉酋长放弃了建造博物院的计划之后,他就将那十件珍藏,照原价出售,而由我买了下来!”
年轻人的神情更加苦涩,但是他却竭力装出轻松的样子来,道:“那就该说,你运气不够好!”
奥丽卡“哼”地一声,道:“你知道那总共是多少钱?”她不等年轻人回答,就继续道:“我出让了我那几家工厂的所有股权,变卖了珠宝首饰,凑齐了那笔钱给酋长,当时我想,我只要能够以伊通百董店的订价三成,将这十件古董卖出去的话,我的财产,就可以增加三成,可是结果,结果──”
奥丽卡讲到这里,声音变得十分激动,可是她却随即冷静了下来,道:“结果是怎样,你应该知道的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除了叹气之外,年轻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奥丽卡公主既然只是用伊通古董店订价的十份之一,买进了那批古董,可是,那也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年轻人完全不怀疑她要出让工厂,变卖珠宝,才能凑到这笔钱,而结果怎样,自然不问可知了。当她发现那十件东西之中,只有那柄宝刀和那顶皇冠是真的,其余八件,根本全是赝品之际,唯一的结果是:她破产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天涯海角来我他,而且还带著神枪手的原因了。
奥丽卡公主扬著眉,道:“你现在觉得很高兴,是不是?”
年轻人再叹了一声,说道:“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的确很代你难过,我可以赔偿你的损失。”
奥丽卡陡地纵笑了起来,道:“我的损失,你知道我的损失是什么?”
年轻人道:“金钱方面的──”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公主就发出了一下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头,而她的神情,也变得极其愤怒,在一旁的那位神枪手亨特,后退了几步,来到屋角,举起枪来,对准了年轻人。
奥丽卡公主尖声道:“我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又一次一次被你欺骗,这种损失,你用什么来赔偿我?你说,你用什么来赔偿?”
年轻人心中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他张开手,向奥丽卡公主走过去,可是他才跨出一步,公生就厉声道:“别碰我!”
年轻人站定,奥丽卡喘著气,道:“本来我决定要杀死你,我要看你慢慢死的,命亨特先射断你的腿,然后,让你死在雪地之中,可是……那幅油画,改变了我的主意……”
她又转过头去,望向那幅油画,声调也在刹那之间,变得十分柔和,道:“你是全凭想像画出来的,可见你并没有忘了我!”
年轻人低声道:“是,我想念你!”
奥丽卡陡地又变得凶狠起来,道:“你想我什么?是不是因为你一次又一次欺骗了我,而使你感到心中很快乐,想起来就好笑?”
年轻人又叹了一声,向亨特道:“对不起,请你出去一下,我和奥丽卡有点话要说!”
亨特听了年轻人的话,现出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笑容来。
年轻人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他发出这样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立即就明白了,因为奥丽卡公主已然立即道:“你不论有什么话和我说,亨特都有权在场,因为他是我丈夫!”
年轻人陡地震了一震,望向奥丽卡,在那一刹间,他心头的震动,是如此之甚,以致他看出去,奥丽卡俏丽动人的脸庞,竟然有默模糊,不过他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奥丽卡的脸上,有著一种复了仇的快感。
年轻人在刹那之间,心头不知涌起了多少事来,他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奥丽卡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所以才嫁了人,用这个行动来使他也感到痛苦。
年轻人本来是想掩饰自己的痛苦的,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做得到这一点,但是他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在奥丽卡那种充满了复仇快感的神情中,也同时看出了她心头的痛苦。
年轻人后退了几步,颓然坐了下来,低著头,过了半晌,才用一种十分平板的声调道:“恭喜你!”
奥丽卡公主尖击笑了起来,道:“我破产了,因为你,我没有办法,只好嫁给亨特,他有足够的钱,可以使我依然过奢豪的生活!”
年轻人向亨特望了一眼,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亨特是什么人了。
亨特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爱好一切刺激的运动,曾获得几次世界性大赛车的冠军,他精擅爬山、射击、游泳、剑击,和一切属于新时代的时髦玩意,精通几国的语言,最重要的是,他是巴西拥有私人土地最多的一个人,有著数不清的财产!
看样子,奥丽卡公主嫁了亨特这样的一个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年轻人想到这里,又不禁喃喃地道:“恭喜你!”
公主再度纵笑了起来,年轻人有点无可奈何,道:“现在,你也一定不在乎我金钱上的补偿了,对不对?你既然找到了我──”
奥丽卡扬了扬眉,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不错,我不在乎你金钱上的补偿,可是──”
年轻人沉声说道:“你已经结婚!”
公主冷笑著,道:“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年轻人陡地站了起来,挥著手,大声道:“每一次,我都不是存心骗你的,可是你一定要我做我所不愿意的事,你是自己在骗自己!
”
奥丽卡公主的神色,变得十分冷峻,道:“三次,你不会再有骗我的机会,亨特,是不是?”
亨特在奥丽卡面前,看来有点像是木偶一样,和他那种花花公子的声名,完全不相称,他只是盯著年轻人,直到听得那一问,才道:“当然是,奥丽卡!”
年轻人听到他们两人的一问一答,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同时,他的心中,也有几分苦涩的味道,那自然是因为奥丽卡公主忽然嫁了这样一个花花公子。
他在芬兰北部,终年积雪,人迹不到的地方隐居著,当然是为了想躲避奥丽卡,可是他的心情,却也十分矛盾,连他自己也觉得不能解释。
他只是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根在壁炉中燃烧的松枝,默著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奥丽卡公主的神情,看来像是一只踏住了老鼠的猫一样,道:“你怎么不问我,这次我要你去做什么?”
年轻人徐徐地喷出了一口烟,缓缓摇了摇头,道:“奥丽卡,我认为,任何游戏都应该停止了,或者,你应该找别人和你去一起玩,例如这位亨特先生,你找我来帮助你,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奥丽卡扬了扬眉,发出一阵“嘿嘿”的冷笑声来,道:“这一次不怎么相同,我是有准备而来的,你为什么不先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年轻人听得公主那样问,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是的,公主是怎么找到他的呢?他在这里,和上次在尼泊尔隐居不同,只有他叔叔一个人知道,而这时,看公主那种有恃无恐的神情,难道是他的叔叔──
年轻人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陡地站了起来。
奥丽卡立时冷笑著,说道:“你想到了!”
年轻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奥丽卡的话,立时又坐了下来,可能是他叔叔吃了奥丽卡的亏,但是他随即想起,那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这一身应付任何恶劣的本领,全是在他叔叔那里学来的,他要对付奥丽卡,要不是有感情上的纠缠的话,可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叔叔怎会吃亏?
他刚想到这里,坐了下来,奥丽卡又道:“你虽然想到了,可是你仍然以为那不可能?”
年轻人立时抬起头来,以极其疑惑的神色,望定了她,她那两句话像是完全猜中他的心事,实在是不能不令他起疑!
年轻人缓缓地道:“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奥丽卡道:“是的,但是现在,我既然改变了主意,就要你替我做点事!”
年轻人喷出了一口烟,道:“算了,我不会替你做任何事,因为你永远不会满足──”他讲到这里,略顺了一顿,道:“这次我如果再答硬你,或者你下次又会要求我,帮你去做一个女皇帝!”
奥丽卡公主忽然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年轻人实在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有什么好笑之处,可是奥丽卡却不断地笑著,足足笑了一分钟,才道:“你说对了一半,我不是下次要做女皇帝而是这次就要!”
年轻人陡地一震,连手中挟著的烟,也几乎跌了下来。
这样的话,如果出自别的女人之口,年轻人自然完全不会去考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是出自像奥丽卡这样的女人之口,年轻人却也不会怀疑她的真实性。
她想要做女皇!这真正是异想天开到极点的想法,她是准备去发动一场革命,还是用什么其他别的办法呢?
年轻人定了定神,有点苦涩地笑了起来,道:“恭喜你顺利登基,我不想做什么开国功臣,也不会踏进你的领土半步,同时,我告诉你,任何威胁,对我都不发生作用,刚才你错过了杀我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同样的机会了,你走吧!”
奥丽卡只是冷冷地望著年轻人,在一旁的亨特,突然怒不可遏,踏前一步,挥动手中的来福枪,枪管向著年轻人的脸上,疾扫了过来。
年轻人一伸手,抓住了枪管,顺手一拉,亨特整个人向前冲来,手仍抓在枪柄上,可是年轻人的手转了一转,亨特的手腕跟著转动,双手不由自主,松了开来,年轻人手再向前一送,枪柄在亨特的肚子上,重重撞了一下。
虽然亨特穿著很厚的衣服,不过那一下,仍然撞得他面上的肌肉抽搐,弯著身后退了出去,他在退出之际,虽然,曲弯著腰,可是仍然抬著头,用一种绝不相信的神情,望看年轻人。
他不明白年轻人是用了什么手法,将他手中的枪夺去,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连身子也挺不起,就重重撞了他一下的。
亨特当然不可能明白,他虽然是第一流的西洋拳击的好手,可是他怎能懂得中国武术中的三十六路大擒拿法?又怎么能懂得中国咏春拳术中“劲发于寸”的道理?
年轻人顺手将夺过来的来福枪抛了开去,目光冷峻。
奥丽卡公主也在这时,满面怒容,来到亨特的面前,扬起手,左右开弓,就在亨特的脸上,接连打了两个耳光,同时骂道:“蠢才,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动手,告诉你,和他相比,你只不过是一团泥!”
奥丽卡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丈夫,年轻人也不禁呆了一呆,亨特慢慢直起身子来,脸上的肉,在簌簌地跳动著,看来极其生气。
但没有多久,他就变得十分顺从,道:“是!”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出于年轻人的意料之外,奥丽卡的怒容未息,接著指著门外道:我们走!”
年轻人怔了一怔,亨特已向外走去,不但亨特向外走去,奥丽卡也跟在后面,年轻人实在想不通,何以一刹那间,公主就肯离去,他当然不那么乐观,以为事情已然全过去了。
亨特先拉开了门,寒风卷了进来,年轻人道:“亨特先生,你的枪!”
亨特略停了一停,可是他还未及转过身来,就见奥丽卡一伸手,将他推了出去,亨特被推出门外,一脚踏在外面的积雪之上,靴子将积雪踏得发出了“吱”的一声响。奥丽卡也在这时,转过身来,指著壁炉架上的一只旅行袋道:“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看完了,如果想来找我,我在赫尔辛基。”
奥丽卡公主话一讲完,就重重关上了门,年轻人直到奥丽卡一指,才发现璧炉架上的那只旅行袋,因为刚才他在枪林弹雨中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了奥丽卡,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他先不去看那旅行袋,只是立时来到了窗前,向外面看去。只见奥丽卡和亨特,已经走出了十来步,从前面的高地上,两辆雪车以极高的速度,冲了下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驾驶那两辆电动雪车的两个人,面貌看不真切,因为他们全戴著很长的皮帽子,但是可以看得出,他们的身行十分高大。
而更令得年轻人愕然的,是那两辆雪车的车头上,竟然都架著轻机枪。
亨特和奥丽卡的动作很快,年轻人在一个错愕间,两人已分别上了雪车,雪车也向前疾驶而出,溅起四溜雪花,转眼之间,就看不见了。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转身来,来到了壁炉前,取过了那只旅行袋来,将拉 拉开,取出两只扁图形的盒子来,那是两卷影片。
年轻人又怔了一怔,两卷影片,那自然是奥丽卡留下来要他看的了,他想顺手将之抛到雪地中去,根本不去理会它,可是他终于站了起来,拉出了放映机。
他之所以决定要看那两卷电影,决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他心中对奥丽卡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这一点,心中还有著想不通的疑问。
奥丽卡公主是怎样找到他隐居的所在的?为什么她立刻就走,而且好像预定他一定会到赫尔辛基去找她,她说的要做女皇帝,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在那两卷影片中,或许可以得到答案。
他拉出了放映机之后,随便拿了一卷,装了上去,放映机发出轧轧的声响,前面的墙上,出现了一片极其广宽的平原,接著,便是一个规模相当宏大印地安土人的聚居地,看来像是在南美洲。
再接著,影片上出现的是许多排列整齐的印地安战士,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尽头,可能超过一万人,那些印地安战士,都穿著他们传统的服装,有的还戴著五色缤纷的羽毛冠,来表示他们的身份。
看来,这像是风土纪录片,可是年轻人却越看,心中越是吃惊。
因为他看到,影片中的那些印地安战士,手中所拿著的,并不是他们传统的武器,弓箭或长矛,而是极其现代化的武器。
从那些武器看来,影片上的那些印地安战士,是一个攻击力极强的战斗团!
年轻人全神贯注地看著,不一会,他又看到那些印地安战士,全都举枪致敬,几辆吉普车驶了过来,奥丽卡公主站在最前面的一辆言普车上,服饰奇特,看来像是一个印地安女皇。
年轻人一看到这里,陡地站了起来,按下了放映机上停止掣。
墙上的电影,就停在奥丽卡的身上,奥丽卡微举著手,显然她是在检阅那些战士。
年轻人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卷影片,奥丽卡的话,再加上亨特,他至少已经可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一点也不是开玩笑,奥丽卡的确想做女皇帝,她要建立一个印地安王国。
亨特在巴西,拥有大量的土地的面积,比一般小国家大得多,傲桀不驯的印地安人,又是最容易煽动的,如果已有了那么多武器……。
年轻人真有点不敢想下去,世界上有各种人种的国家,可是没有纯印地人的王国,奥丽卡的这个计划,可能获得美国激进印地安人的支持,她不是开玩笑,真的想建立一个王国!
年轻人呆了半晌,又按下了一个掣,电影继续放映下去,他看到跟在奥丽卡后面的一辆吉普车上,坐著亨特,和两个印地安人,那两个印地安人,一个看来地位很高,像是大酋长,另一个一望而知,是一个大祭师。
再后面的一辆吉普车上,是两个白种人,穿著制服,那是纳粹德国将军制服!
年轻人的心头,又一阵乱跳,在希特勒战败之后,的确有不少纳粹军人,逃到了南美洲,以逃避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
这两个纳粹将军,当然现在是奥丽卡的手下,帮助她策划,如何来建立一个印地安王国的了!
年轻人不禁苦笑了起来,他深知奥丽卡公主的“游戏”,但是却也料不到,她竟然会玩起这样的游戏来。
影片放完了,年轻人收了起来,思绪很混乱,他再装上了第二卷。
第二卷影片才一开始,年轻人就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老 盘乩,十分古雅的中国式庭目的正门。
那自然是他极其熟悉的,那是他叔叔在金马伦高原的一间别墅,而且他也知道,当他在芬兰北部,和他叔叔分手之后,他叔叔正是在金马伦高原的那所别墅中居住,作高地蝴蝶生活的研究。
如今影片一开始,就出现了这别墅的正门,那就证明,他叔叔的确是出了事。
年轻人只觉得心中一阵慌乱,几乎连手中的烟也有点挟不稳,接著,他就看到,有一架直升机,自天而降,停在门口,直升机才一停下,就有几个穿著医院制服的人下了机,其中两个,抬著一张担架,直奔进去。
跟在担架后面的几个人中,有一个穿著白色长袍的,正是奥丽卡。
一行人进了庭园,直升机的机翼,还在转动著,不一会,担架就抬著人,走了出来,银幕上出现躺在担架上的人的特写镜头,年轻人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那是他的叔叔。
他叔叔看来衰弱而苍白,闭著眼,一动也不动。
年轻人看著担架上了直升机,门内又有几个人走了出来,奥丽卡公主在前,跟在她后面的,是两个五十左右的男人。
那两个男人,年轻人也认得的,一个是别墅中的男仆,另一个是厨子,到了门口,奥丽卡就转身,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头,说了两句话,现出嘉许的神色来,接著,就看到她取出了两大叠钞票,一人分了一叠,仆人和厨子拿了钱,兴高采烈地走了进去。
再接著,直升机起飞,影片也结束。
年轻人僵立著,任由软片在放映机上转动著,发出“拍拍”的声响来。
整件事已经很明白了,他叔叔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被奥丽卡弄走了。
奥丽卡是用什么办法,使他叔叔变得毫无反抗的,也很明白了,她收买男仆和厨子,一定是花了不少工夫,用慢性毒药,放在他叔叔的食物之中,令得他叔叔越来越是衰弱,终于任人摆布。
年轻人双手紧紧地握著拳,手心在冒著汗,陡地,他发出一声怒吼,用力将放映机推倒,人也向著门口,疾冲了出去。
可是,当他才一拉开门,寒冷的空气迎面扑过来之际,他打了一个寒战,停了一停,立时又回到了屋中。
寒冷的空气,使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觉得现在是处在绝对的下风,他只知道他的叔叔落在奥丽卡的手中,还不知道是被囚在什么地方,生死如何,他不能凭冲动行事。
越是处在下风,就越是需要镇定。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自然只有按照奥丽卡安排的路去走,第一步,先到赫尔辛基去找她!年轻人来回踱了好久,收拾了一下应用的东西,提著一只手提箱,离开屋子,在屋子的后面,登上了雪车,驾著雪车,向前驶去。
放眼望去,四周只是茫茫的一片积雪,而他的心头,也同样茫然,这一次他不能再嬴奥丽卡,不能再弄同样的手法了,因为奥丽卡已完全占了上风。
两天之后,他到了赫尔辛基,才下飞机,就听到扩音机中,叫著他的名字他来到了一个柜前,一个金发北欧美人,交给了他一封信。
看信封上的字迹,他就知道那封信是奥丽卡公主写给他的。
年轻人走开了几步,并在手提箱上,拆开了那封信来,信上写著:“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不过,你想见我,还要经过长程的旅行,我已经回去了,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土地,你要见我,请到里约热内卢来吧。”
在信的后面,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徽号,那可能是未来的奥丽卡印地安王国的国徽了。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一切要等见到了奥丽卡,才有办法进一步开展,奥丽卡就算安排他到南极去,他只好依命前往。
年轻人将信摺好,站起来,开始去购买机票,在一小时之后,又登上了飞机。
从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漫长的旅程,奥丽卡公主对他的行程,像是十分熟悉,每当他必需在一个大城市逗留若干时候,在机场总会叫出他的名字,他就可以得到奥丽卡的信。
奥丽卡的信,每一封都很简单,只是要他继续飞行一直到达里约热内卢为止。
年轻人终于到了里约热内卢,他在机场大堂中,等侯著扩音器叫他的名字,就在他等待的期间,两个身形魁梧的印地安入,来到了他的身后。
那两个印地安人,来到了他的身后,一个一声不响,伸手就将手中的手提箱,接了过去,另一个只说了一句话:“跟我来!”
年轻人没有任何表示,就跟著他们,向外走去,出了机场,一辆豪华大房车,就驶了过来,年轻人登上了车,车向前疾驶而去。
车子经过了市区,并驶向郊区,年轻人索性闭目痒起神来,一直到七小时之后,车子才驶进一幢极大的房子的范围。
汽车经过的道路两旁,尽是经过悉心整理的草地和花圃,大大小小的喷泉和石像,站立在花圃中,向前看去,就是那幢宏伟壮丽的大厦。
车子在大厦门口停下,年轻人一下车,就看到亨特走了出来,冷冷地望著他道:“你来了,她在等你!”
年轻人仍然不说什么,跟著亨特走了进去,穿过了一个极大的大厅,来到了书房,年轻人就看到奥丽卡和那两个纳粹将军,站在一张大桌子前,桌子排著一幅极大的南美洲地图。
那张南美洲地图,和普通的美洲地图,有著极其显著的不同之处。
那张南美洲地图,除了一块心形的地区外,其余的地方,全是白色的。
那一块心形的地区,看来相当大,包括了巴西北部的一大片土地,和委内瑞拉,秘鲁,哥伦比亚一部份的领土,甚至连圭亚那也被侵蚀了一部份,至于法属圭亚那,则恰好在心形的右方突起部份,完全不见了。
年轻人一进来,奥丽卡和那两个纳粹军官,就一起抬起头来,奥丽卡道:“亨特,将门关上!”
亨特像是一个忠于主人的狗一样,连答应一声都不必,立时关上了门。
年轻人定了定心神,当他在旅途中的时候,他已经做了不少事,首先,他对他叔叔的情形,已经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那是他在几个中间站,和他叔叔的一些旧部下,或者说,一直替他叔叔工作的那些人,取得联络的结果。
那些人,也正因为他叔叔的失踪而感到奇讶,年轻人更从一个他叔叔熟稔的医生口中,知道老人家在近两个月来,身体很差,精神不好。
年轻人相信,那是慢性毒药的结果,而现在的情形,比慢性中毒还要严重,因为他叔叔在奥丽卡的手中,他也可以肯足,他叔叔是在南美洲,但要在整个南美找寻一个被人小心藏起来的,有病的老年人,那简直是在开玩笑了。
至于奥丽卡的“大业”,年轻人也曾到处打听过,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获得,直到这时,他走进了这间房间,看到了桌上的那幅地图,他一看就心里有数,在地图上有颜色的部份,一定就是幻想中的“奥丽卡印地安王国”的版图了。
奥丽卡冷冷地望著年轻人,说道:“你看过那两卷电影了,对于我们的雄心,你有甚么意见?”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他的回答很简单,道:“希特勒也曾对著他的巨型地球仪发过白日梦!”
奥丽卡有点恼怒,她的脸开始胀红,道:“和希特勒不同,我们的条件比他更有利!”
年轻人耸耸肩。
奥丽卡的脸更红,声音也更高,道:“希特勒是要去征服别的民族,那是做不到的事,而我们,是要联合三百二十多个印地安部落,组成他们自己的王国!”
年轻人冷然道:“原来你也知道有做不到的事!”
那两个纳粹将军显然有点怒意,沉著脸,面肉抽动,不过年轻人望也不向他们望一眼。
奥丽卡要在南美洲建立王国的计划,不是一项游戏,而是一项真正的计划,而她的本钱,也不单是那些已经有了现代武器配备的印地安土著军人,她还要更厉害的武器,一枚氢弹。
她要是有了那样的武器,虽然在讹诈威胁下,仍然未必成功,但是,那总可以在想像之中,使她觉得梦幻和现实,只不过是一线之隔。
年轻人更明白,奥丽卡现在,还没有氢弹,要在他的身上,得到那种一下子可以毁灭一个城市的武器。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道:“我叔叔在甚么地方?
”
奥丽卡作了一个美妙动人的手势,道:“等氢弹运到了我们的基地,就将你叔叔交给你,保证他健康如昔。”
年轻人陡然之间,觉得极其疲倦,他本来是想对著奥丽卡大声吼叫的,可是,结果他却只是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看幻想式的卡通片,看得太多了,我不是超人,世界上也没有甚么人,凭空可以得到一枚氢弹的!”
奥丽卡公主冷冷地道:“你可以的,为了救你的叔叔,你做得到,而且,还有我们的印地安朋友帮助你,你可以做得到的。”
年轻人的声音,听来仍然有气无力,道:“这样说来,你们的目标是美国?”
公主挺了挺胸,说道:“是的,那算是美国白种人攫夺印地安土地的一种补偿。”
年轻人站了起来,道:“你何不在联合国大会上,向美国政府提出这样的补偿要求?”
奥丽卡显得很恼怒,尖声道…“别忘记,你叔叔的性命,在我们手上!”
年轻人要用尽他的一切抑制力,才使他的怒意不致表现出来,他沉著气,道:“任何人的生命在你手上,我都无法做得到这样的事!
”
一个纳粹将军踏前一步,道:“朋友,这事情,事实上不像你想像中的那么困难。公主说你是最佳人选,而事实上,我们可以找到同样合适的人去办这件事。”
年轻人由心底产生了一股厌恶感,他冷笑道:“那么你为甚么不找旁人?”
奥丽十公主厉声道:“我要你!”
年轻人转过身,对著奥丽卡,他想说几句刻薄话,可是结果,他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甚么。
年轻人又坐了下来,只是仰头看著墙上所挂的一幅油画,公主却又来到了身前,道:“你不要后悔,你叔叔会受到极残酷的待遇,你别忘了,他现在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
年轻人的视线不变,只是他的面肉开始抽搐。
奥丽卡又继续道:“我们会将他受痛苦的情形记录下来,让你欣赏,第一步,我会将南美洲那种有毒的生漆,涂在他的脸上,你该知道那会有甚么结果的了?”
年轻人脸上的肉抽搐得更甚,尤其是当亨特爆发出了极难听的笑声之后。
公主咬著牙,道:“第二步,将他的双腿,暴露在外,放在黑蚁窝的上面!”
亨特的笑声更难听,年轻人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他的精神已到了不能支持的极限。
他的声音变得更虚弱,他已变得无法自持,他只好不断地挥著手,像是想藉此挥走奥丽卡说过的话和亨特的笑声,他觉得自己在冒虚汗,他道:“你知道,我是不受威胁的!”
公主得意地笑起来,道:“未必!”
年轻人用尽气力叫了起来,但是在他自己听来,他的叫声,好像是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他叫道:“将他放出来!将他放出来!”
宽大的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叫声,旁人只全是冷冷地望看他。
年轻人觉得自己的叫声,好像越来越远,汗水淌了下来,使得他的视线有点 糊。
他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停止了叫唤之后,喘息了多久。
他只知道,忽然从他的口中,说出了一句话来,道:“已经计划好的步骤是怎样的?”
接著,就是奥丽卡轻松的笑声,那么动人,听来自远而近,年轻人抹了抹汗,他还是在那房间中,公主就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令他站起来,然后,仰起脸,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神情高兴得像是一个获得了称心如意的生日礼物的小女孩。
亨特也走了过来,说道:“整件事情,是我计划的,我认得维纳议员的女儿,维纳议员的工作,和热核武器的发展有关,所以,我有一切资料──”
年轻人用心地听著,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游戏,这几个人是疯子,但是他却不能不和他们在一起!
尺蠖2.
道旁的白杨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年轻人驾著一辆旧车,驶在道路上,他到这个小镇上,已经有十天了,他的身份,是一个南美作家,他的容貌也经过化装,这一切,全是照著公主的计划行事的。
没有人对他的身份,有任何的怀疑,事实上,在这个恬静的小镇上,好像一切都照著简单的规律在运行,不可能有任何意外一样。
第十天,这应该是他开始活动的时候了,他驾著车,驶进了一个山谷,那里有一片草地,有一个教师,带著一群孩子在捉蝴蝶,他继续向前驶,穿过了山谷和一条铁路,转进了一条公路,在公路边的一块空地上,他看到了那辆大卡车。
大卡车停著,有两个卡车司机模样的人,正在车旁站著,一手拿著罐头啤酒,一手拿著牛肉包。
年轻人将车子驶到卡车后,停了下来,卡车厢打开,一条斜板,伸了出来,年轻人驾车驶进卡车的车厢去,车厢里漆黑一片,但是车门立时被打开,一股幽香,飘了进来、停留在他的身边。
接著,奥丽卡的系音,在他耳际响起,道:“一切都很顺利──”略停了一停之后,又道:“你租用飞机,有没有惹人起疑?”
年轻人道:“好奇的南美作家,租用一架中等大小的飞机,这是很平常事!”
公主笑了起来,道:“我早就说过了,很容易,明天开始,在热核基地的附近,就会有印地安人的示威,参加的人会越来越多,三天之后,估计有两千人,示成会发展成为骚动──”
年轻人不出声,只是听著。
公主又道:“你看,所有的印地安人,全支持我!在骚动发生之后,你就趁机混进热核基地去!”
年轻人“哼”地一声,道:“一枚氢弹,连同它的引爆装置,有好几吨重,我混进去有甚么用,难道能够一只手将它提出来?”
奥丽卡道:“我们不要引爆装置,只要它的核心部份,你已经熟读资料,那不过三十公斤重!”
年轻人道:“不错,可是你也读过那资料,该知道那三十公斤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物品,任何人接近它,辐射就会毫不容情地使他死亡!”
黑暗中,卡车厢在震动,公主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一定要得到它!”
公主停了一停,又道:“防止辐射的箱子我们也有,而且已经运进去了,你究竟怕甚么?”
年轻人叹了一声,道:“我怕你会变成疯子!”
公主纵笑了起来,道:“我已经是疯子了,你心中其实是想这样说对不对?”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十天来,他的生活看来很平静,但是在他的租机飞行中,两次飞近热核基地降落,再利用内应接应,已经混进基地去了两次。
当然,混进基地去,再安然退出是一件事,要想将一枚氢弹的核心部份偷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但是他却必须那样做。
因为他知道,他的一切行动,奥丽卡都派人监视他,唯有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来行动,才能保护他叔叔的生命,而他之所以一直在听从公主的计划,也就是为了要等候他和公主单独相处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来临了,他迟疑著,没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当然是因为怕万一他的计划不成功,他叔叔就完了!
年轻人在吸了一口气后道:“好的,那我们就照计划行事,谁驾车接应我?”
奥丽卡道:“亨特!”
年轻人“哼”地一声,道:“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你成了女王,有甚么好处,我看不出你现在的生活,有甚么不好!”
奥丽卡尖声道:“废话!”
年轻人又道:“有一稳毛虫,叫作尺蠖飨你有没有注意过这种毛虫?用尽全身的气力,在树干上爬著,形态丑恶,可是毛虫究竟只是毛虫,不论它多么努力,它唯一的结果,只是变成一只蛾而已!”
奥丽卡冷笑道:“我不同,我可以变成──”
奥丽卡才讲到这里,年轻人已陡地扬起了手,一掌砍了下去。
车厢中睢然很黑暗,但是年轻人早已认明了他要砍的地方,那是奥丽卡左颈旁的大动脉,他也确具自信,这一掌砍下去,立时可以令她昏迷。
而他在一掌砍下的同时,立时模仿著奥丽卡的话,接了下去,说道:“──女王!”
接下来年轻人变得极其忙碌,他开亮了车灯,看到卡车厢中,有座控制台,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车内的一切谈话,亨特和纳粹将军都听得到!
年轻人一面轻轻将奥丽卡的身子,放在车酢上,一面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同时又学著奥丽卡的声音,和用他自己的声音,交谈著。
他模仿奥丽卡的声音,当然不能十足,但是通过无线电讯仪之后,收听到的人,却也不会起疑。
年轻人出了汽车,来到了控制台前,仍然用奥丽卡的声音,说道:“亨特,你听著,我要和他单独在一起,监视他的行动!”
控制台的一具通讯中,传来了亨特的声音,具有爆炸般的愤怒,道:“那太过份了!”
年轻人立时用本来的声音道:“奥丽卡,你不应该嫁给他的!”
他立即又模仿奥丽卡的声音,叱道:“亨特,别做傻瓜,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甚么!”
年轻人其实并不知道奥丽卡对亨特说过甚么,但是他却可以知道,能使亨特这样的一个人,俯首贴耳,像是狗一样,奥丽卡一定对他有著承诺。
果然,这句话很有用,过了片刻,又听到了亨特心平气和的声音,道:“其余呢?”
年轻人模仿奥丽卡的声音,道:“仍然照计划!”
亨特答应了一声,年轻人按下一个掣,仍然模仿奥丽卡的声音,道:“减慢速度!”
他立时回到了汽车中,奥丽卡仍然昏迷不醒,他发动了车子,卡车的速度在减低,卡车厢后面的板放下来,年轻人倒退著车子,从卡车厢中,驶了出来。
他一驶出,卡车加快速度,向前驶去,而他也迅速转进一条小路。
在他转进小路之后不久,他停了下来,望著奥丽卡,奥丽卡的眉毛,开始颤动,接著,她倏地睁大了眼,也立时坐了起来!
奥丽卡在醒过来之后,所显示的那种怒容,年轻人是从来也未曾在她脸上见过的,她一面尖叫著,一面立时伸手来抓住年轻人的脸。
年轻人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别迫我扭断它们!”
奥丽卡公主骂出一连串的粗话,年轻人冷冷地听著,道:“没有用的,现在你在我手中!”
奥丽卡尖叫著,道:“我要将你们一起 黑蚁!”
年轻人点头道:“我同意用黑蚁,我还会先涂上蜜糖,在这里──”
年轻人一面说,一面在奥丽卡的身上,用手指轻轻地移动过去,又道:“而且,我也不会蠢到将你放在蚁窝上,我只是用一百只,或者更少的蚁,来享受你身上的那些蜜糖!”
奥丽卡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她叫道:“你在做梦!”
年轻人道:“一点也不,再向前驶二十哩,就会有飞机,一上飞机,我们就可以飞回南美洲去,至于要找噬人的黑蚁,不会太难吧!
”
奥丽卡大口地喘著气,眼睁得很大,年轻人不再说什么,立时又驾著车向前冲出,直到几乎驶出一哩,奥丽卡才叫了起来,道:“停车!停车!”
她一面叫著,一面就去开车门,那时的车速,在时速一百哩,年轻人不去阻止奥丽卡打开车门,只是在她将车门打开了之后,又将车速提高了二十哩,奥丽卡向外看去,路面像飞一样,向后缩去,迎面而来的劲风,逼得她连气也喘不过来。
年轻人冷冷地道:“跳吧,那比身上涂上蜜糖,再被黑蚁来咬,要好得多!”
奥丽卡紧咬著下唇,愤然地关上了车门。
她打开车门的目的,自然是想跳出车去,可是她也知道,在这样的高速之下,除非是久经训练的专业人员,还要有足够的保护,不然,实在是在自己找死,而这时,她却一点也不想死。
她转过头,用凶狠的眼睛,瞪定了年轻人,年轻人却吹著口哨,道:“别打什么主意,车子要是出事,你死亡的机会比我更高,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喜欢回南美洲去!”
奥丽卡的眼珠中,喷出愤怒的火 ,她紧紧地握著手,不过,在她还未曾想出如何来对付年轻人之际,已经可以看到那架双引擎飞机了。
车子直冲过去,跟著就要撞中那架飞机之际,年轻人才陡地停了车,令得奥丽卡的身子,向前倾去,而年轻人也在这时出手,抓住了她的左腕,将她的右臂,反扭了过来,推著她下了车子向飞机走去。
奥丽卡被年轻人推出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向后仰头,看著年轻人,在她的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愤恨的神情,看来只是一片幽怨,在她丰满的嘴唇中,吐出动人的声音,道:“你完全将我当敌人?”
年轻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奥丽卡公主这时的神态,是如此动人,完全是等待情人热吻的姿态,真正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能不对她有丝毫怜惜。
年轻人并不想做铁石心肠的人,可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奥丽卡是一只五彩斑烂的蝎子、绝不能被她那种美丽的外衣、有丝毫的迷惑!所以,他一面叹著气,一面说道:“是的──”然后,他顿了一顿,道:“至少,在我的叔叔离开险境之前!”
奥丽卡迅速将后仰的的头伸直,年轻人仍然扭著她的手臂,押著她直上飞机,就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座椅上,伸手指著她,道:“你不想我将你再打昏过去,就乖乖坐著!”在座椅上,奥丽卡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年轻人坐上了驾驶位,三分钟之后,飞机就破空而上。
等到飞机飞起之后,年轻人松了一口气,因为在高速行车中,奥丽卡既然打开了车门也不敢向下跳,那么,在空中飞行,她更加没有花样可出了。
他的计划也是十分危险的,但是他总算抓到了奥丽卡的弱点。
奥丽卡是一个充满幻想和野心的人,凡是这样的人,都不甘和人同归于尽的,如果奥丽卡有了同归于尽的念头,那么年轻人的一切计划,都无法进行了。
飞机在升高之后,一直向东飞著,高度越升越高,好几个小时,年轻人一直在驾驶著飞机,而奥丽卡也一直缩在椅上,几乎没有动过。
年轻人按下了通讯仪器的掣,转过头去,冷冷地望了奥丽卡一眼,道:“如果你不想我们的飞机,因为燃料告罄而摔下,那么,快和你的秘密机场联络!”
奥丽卡挪动了一下身子,她像是十分顺从,向前走了过来,来到了年轻人身边的座位,调节著通讯仪器,用听来很正常的声音道:“我是奥丽卡,请指示我们降落!”
通讯仪中,突然传来一个听来十分惶急的声音,道:“公主,美国方面来的消息──”
奥丽卡立时打断了那人的话头,道:“别理会美国的消息,我要降落!”
那声音停了一停,随郎指示著飞行,飞机在一片郁郁苍苍的原始森林上飞著,不多久,就看到了一条在森林中辟出了跑道,跑道尽头,是一个伪装十分巧妙的机场。
年轻人开始低飞,奥丽卡忽然冷笑道:“你看,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
飞机的机轮已经擦上了跑道,机身跳动了几下,飞机在迅速向前滑去,年轻人自然也可以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十几辆吉普车,满载著武装的印地安战士,正在飞驶过来。
年轻人笑了起来,道:“机场的指挥官是维?如果是我,一定将他撤职了!”
奥丽卡有点愤然,道:“为什么?”
年轻人道:“因为他在做最不会有结果的事,你在我手哩,再多调点人来,又有什么用?”
奥丽卡闷哼了一声,这时,飞机调了一个头,停下来,飞机才一停,奥丽卡就霍地站了起来。
但是她才一站起,年轻人的动作,比她更快,早已身子一伸,再抓住了她的手腕,而且身子巧妙地转了一转,再度将她的手臂,扭了过来。
这一次,奥丽卡怒吼了起来,道:“你没有枪么?你可以用枪指我!”
年轻人冷冷地道:“为什么?你要在你的部下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奥丽卡脸色煞白,又尖叫道:“放开我!”
她一面叫,一面用左肘向年轻人的胸口撞来,年轻人伸手推开,道:“你再乱动,我将你打昏拖出去,只怕更加难看!”
奥丽卡喘著气,她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她的声音,却令人听来,不寒而栗,她道:“你要付代价,对这一切,你要付代价!”
奥丽卡的话,其实,并不能真是一种威胁,因为年轻人在决定如此做的时候,心中何尝不明白自己这样做,要付出代价!但是,那总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救出他叔叔来。
年轻人推著奥丽卡到机门口,命令奥丽卡用一只手打开了机门,机门一开,他就看到,至少有三百个印地安战士,已经列成了队,而指挥他们的军官,显然又是一个纳粹军官。
年轻人并不立时下机,只是道:“我要一柄手枪,吩咐他们送过来!”
两个纳粹军官,已经向前走来,奥丽卡立时道:“抛一柄手枪上来!”
那两个军官,呆了一呆,并没有行动。
奥丽卡觉出自已被扭著的手腕上,紧了一紧,她尖声叫道:“将你的佩枪抛上来!”
其中一个纳粹军官,将佩枪抓在手中,手臂向上一扬,那柄二次世界大战德国军用手枪,就向著年轻人飞了过来。
这种枪的射程远,杀伤力大,年轻人是知道的,枪向他飞了过来,他的右手,抓住奥丽卡的右腕,自然而然,左手一伸去接枪,他才抓到了枪,奥丽卡的左肘,几乎在同时,撞中了他的胸口。
那并不是年轻人的疏忽,而是无可防御的,他左手伸高去接抛过来的枪,自然左胸就门户大开,奥丽卡又在他的身前,要一肘撞中他的左胸,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奥丽卡的那一撞,力道也相当大,撞得年轻人的身子,也向后侧了一侧,奥丽卡再向前一挣,身子已经挣了开去,向下直跳了下去。
奥丽卡才向下一跳,另一个纳粹军官已立时拔枪在手,如果有人认为左、右手同样会开枪,只是一种花巧,而并没有实用意义的话,那么就大错特错了,年轻人这时,根本连将枪交到右手的机会都没有,立时就用左手扳动了枪机连射了三枪。
那三下枪响,在空旷的机场听来,简直是震耳欲聋,第一枪射中了那拔枪在手的军官右腕,那军官的一只手,几乎完全不见了,他的第二枪,射中了那个奔过来,想扶起奥丽卡公主的军官的膝头,那军官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一条小腿,几乎已和他的身体分了家。
而第三枪,并没有射中任何人,只是在才一落地,还未曾直起身子来的奥丽卡的头顶,掠了过去,将奥丽卡的黑发,灼去了一缕,看来变成了一个中间有著一道宽头路的奇异的发型。
那三下枪响,只不过是几秒钟之内的事,奥丽卡连忙维持著半蹲半起的姿态,一动也不敢再动,而年轻人也在这时、跳了下来,来到了奥丽卡的身边,伸手抓住了奥丽卡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年轻人拉起了奥丽卡之后,道:“走吧,别再玩什么游戏了!”
在机场上的几百个印地安战士,目定口呆,眼看著年轻人将奥丽卡推到一辆吉普车之前,上了车,用脚踢了司机一下,又向奥丽卡望了一眼。
奥丽卡软弱无力地道:“到东二号林屋去!”
司机连头也不敢回,立时发动车子,向前疾驶了出去,一会,驶出了机场,转进了一条由森林中开出来的小路,两旁全是原始森林。
年轻人的枪,枪口始终对准著奥丽卡,不管车身颠簸得多么厉害,他沉声道:“我的目的,只是带我叔叔离开这里,你可以继续你的胡闹──”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我劝你别胡闹下去了,亨特虽然有钱,但是这样胡闹下去,也很快会花完的!”
奥丽卡抿著嘴,望著前面的路,一声不出。
年轻人知道自己说也是白说,不过,他心底深处,对奥丽卡总还有著一份十分玄妙的感情,觉得要是将那几句话一直重覆的话,心中就有所歉疚一样。
半小时之后已经看到了一条穿过森林的河流,河上搭著一座木桥,桥那头是一大片室地,有著一座极大的,纯印地安风格的,完全用木头建造的大屋,车子驶过了桥,在屋子面前停了下来。
车子一停下,在屋中就走出八个穿著古代服装的印第安人来,年轻人先不下车,只是问道:“我叔叔在这屋子里?”
奥丽卡“哼”地一声,道:“你以为我带你来游历么?”
年轻人道:“好,那你吩咐他们准备解药。”
奥丽卡对那几个印地安人讲了几句,年轻人皱了皱眉,他听不懂那个部落的语言,自然也无法湍测奥丽卡公主实际上在说些什么。
那八个印地安人听了,都不约而同,向年轻人望了一眼,然后,一起转身走了进去。
年轻人扬了扬枪,奥丽卡下了车,他紧跟著下车,仍然抓著奥丽卡的手背,一起走向屋里,才一进那屋子,就叫人有一道神秘之感,屋中一切的陈设,全是纯印地安化的,有图腾,有五彩斑丽的羽毛,有长矛和弓箭也有各种各色的兽皮。
经过了一个走廊,屋中很静,静得好像是一个人也没有,奥丽卡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回头向年轻人望了一眼,年轻人心跳得很厉害,他知道,要是自己没料错的话,就快可以见到叔叔了。
奥丽卡在望了年轻人一眼之后,伸手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了年轻人十分熟悉的声昏道:“进来!”
年轻人急忙踏前一步,将奥丽卡直推进门,奥丽卡打开了门,年轻人一时之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间内布置得十分舒适,在年轻人的想像之中,他叔叔一定受著监禁,甚至于可能因为慢性中毒,而昏迷不醒,可是这时,他所看到的情形,却和他所想像的完全相反,房间中有一张摇椅,他叔叔就坐在那张摇椅上,缓缓地摇著,咬著烟斗,神态优游自在,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被囚禁的人。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叔叔回过头来,看到了年轻人,却一点也没有讶异的表情,只是微笑著道:“你来了?就像我料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年轻人轻轻推了一下,将奥丽卡推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老人家微笑著,道:“对小姐别太粗卤!”
奥丽卡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年轻人道:“叔叔,你好么?”
老人家点头道:“很好,除了没有自由──”他向奥丽卡笑了一下,又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去找他,唯一的结果,就是和现在一样!”
奥丽卡的面肉抽搐著,老人家站了起来悠然喷出一口烟道:“我们该走了!”
年轻人将手中的枪向奥丽卡扬了一扬,道:“好,怎么来的,再怎么出去,飞机还在等著我们,走──”
年轻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块玻璃窗碎裂,四五支毒箭,陡地射了进来,年轻人才一转身,腿上已中了一箭,接著,也看到他叔叔的胸口中了一箭,手中的烟斗落地,他立时向他叔叔扑过去,同时向窗外,连射了两枪,可是,当他扑向他叔叔时,他的肩头,又中了一箭。
中箭的地方,并不感到如何痛,或许是在那一刹间,他的心情实在太紧张了,根本不觉得疼痛。可是,肩头和腿上中箭之处,那一股麻痹之感,却迅速地在蔓延开来,他勉力向前跑出了一步,已经无法站得稳,向前一冲,陡地倒了下来。
年轻人倒下来的时候,恰好倒在他叔叔的身上,是以他能清楚地看到他叔叔的神情,老人家的双眼睁得很大,可是谁也看得出,他已经死了!
年轻人想要大叫,不过这时,他的舌头也已经麻木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双眼还睁著,看到奥丽卡正在向前走来。在他的眼中看来,奥丽卡的动作,就像是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
他接著,奥丽卡来到了他的身前,俯下身来看他,在年轻人看来,奥丽卡的脸,离他虽然很近,但是却极其模糊,终于,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年轻人的眼前,在变得一片模糊之后,他的知觉,还没有完全丧失,他听到奥丽卡的笑声,和另外几个人的叫声,奥丽卡的笑声,也在渐渐远去,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年轻人再回复知觉之际,只觉得肩头和腿上都无比灼痛,他陡然睁开眼来,所看到的东西,十分 糊,他想挪动一下身子,但是除了那两处在剧痛的所在之外,他的身子就像是根本不属于他。
他又闭了眼睛,也在这时,他听到了亨特的声音,道:“为什么要救他?”
接著,就是奥丽卡冷然的声音,道:“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少管我!”
年轻人慢慢吸了一口气,紧紧地咬著牙,忍受著两个中箭处的剧痛,将自己中箭前的经过,迅速地想了一遍,心头一阵难过。
他太大意了,如果他的叔叔不是舒服地坐在摇椅上,他一定不会那么大意的,奥丽卡并没有虐待他叔叔,所以她才有机会转处上风。
当然,她能转处上风的最大原因,还在于她吩咐印地安人的那几句话。
年轻人紧紧地咬著牙,奥丽卡和亨特好像还在争论,但是年轻人却听不清他们在谗些什么,只是听得奥丽卡在尖声嚷叫著。
那时,年轻人所能想的,只是一点:叔叔死了,我怎么办呢?仍是不是会好?奥丽卡为什么还要我活我?她以为救活我,我就可以原谅她杀害叔叔么?
年轻人觉得有人在对他进行注射,接著,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可以说没有真正完全地清醒过,一次又一次 糊糊地有了知觉,又昏昏沉沉睡过去,每次,两处伤处的痛楚,像是都减轻了些。
一直到了有一天,当他睁开眼睛来,完全可以看四周围的情形之际,他看到自己是在一间房间中,看来,仍是那间木头房子之中。
门关著,房间中除了他没有人。
年轻人试著站起身来,可是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挪动一下身子,连躺坐起来的力道也没有,他叹了一声,仍然躺著不动,不多久,脚步声传来,有人到了门口,年轻人立时闭上眼睛。
他觉得有人进了房间,甚至可以肯定,进来的是奥丽卡。
年轻人也立时听到了奥丽卡的声音,道:“不必装睡了,我刚才看到你想挣扎起来。”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他可以觉出,自己的身子很虚弱,他闭上眼睛片刻,将所发生的事,迅速想了一遍,才又睁开眼来。奥丽卡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年轻人竭力在自己的脸上,想挤出一个笑容来,究竟他的努力的结果怎么样,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只是道:“看来你赢了!”
奥丽卡只是冷冷地看著年轻人并不出声,年轻人并不知道,从自己最后有知觉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可是他却发现,奥丽卡看来,苍老了许多。
奥丽卡只是望著年轻人,她至少望了他有三分钟之久,才冷笑了一声,道:“我赢了?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终于要救你,不能听凭你死去,这是我赢了?”
年轻人又闭上了眼睛,他的身子虽然极其虚弱,可是他的思绪,却一样极其敏锐,奥丽卡公主的话,听来虽有点晦涩,但是年轻人还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刹那之间,他的心中,也不禁一阵激动。
他明白奥丽卡这样反问自己,是因她内心深处,和自己一样,也有著一份令她自身都感到十分矛盾,难以决断的感情。
但是,年轻人却立时冷静了下来。
他在回复了知觉之后,曾立时将发生过的事,仔细想一遍,他回想起自己中毒箭时的情形,自然也记起了他叔叔一中箭后,立时倒下来的情景。
不论他对奥丽卡的感情怎么样,也不论奥丽卡对他的感情怎么样,他叔叔死了,是被奥丽卡杀死的,这是无可挽救的事实。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供选择呢?
年轻人感到心头一阵剧痛,他半转过头去,道:“真的,你应该让我死。”
奥丽卡笑了起来,在她的笑声中,带著极度的,无可奈何的成份,接著,听得她道:“或许是我太傻了,这可能是我一生之中,所做的最傻的傻事!”
年轻人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过头来,他听得脚步声,和奥丽卡离去时关门的声音。
从那一天起,接连十多天,年轻人没有再见到奥丽卡,也没有再见到亨特和那些纳粹将军,他全然不知道在这间房间之外,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却受著最好的照顾,每天都有医生和护士来看他,直到他可以起床行走。
没有人可以记得自己第一次学步时的情形是怎样的,但当年轻人从恢复知觉开始,在床上躺了十八天之后,再由护士扶著,坐著喘了一分钟,再挺直身子,双脚踏实在地上,将他自己的体重,一半靠在护士的身上,而一半由自己的双脚承担之际,他觉得自己不像是踏在地上,而像是踏在云上,软绵绵的而又在飘动的云上。
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静养,而他仍然如此之虚弱,那实在令他吃惊,他在勉强摇晃著身子,走了几步之后,才苦笑著道:“箭簇上所涂的,究竟是什么毒药,毒性如此之甚!”
在那些日子来,他向医生和护士,提出过不少问题,但是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答,那些来看顾他的医生和护士,全像是完全不知道人是会讲话的一样。
这时,也和经常一样,那护士并不开口,只是又扶著他向前跨出了一步。
但也就在这时,房门推开,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望了年轻人一眼,出乎年轻人的意料之外,他居然开了口,道:“这种毒药,是当地的印地安人要来毒杀大型野兽的,你中了两支箭,而居然能够活下来,那是──”
医生还没有讲完,年轻人就道:“是奇迹?”
医生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奇迹,是我能够在毒药刚开始使你的心脏停止活动之前赶到的缘故,当然,我也不能否认,你的心脏,比普通人要强健了不知道多少!”
年轻人一面向窗口走去,一面道:“多谢你来得及时,谢谢你!
”
医生“哼”了一声,道:“别谢我,谢那位技术卓越的驾驶员,他使得飞机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形下,直接降落在屋子之前,我才能赶得及救你!”
这时,年轻人也已经来到了窗前,拉开了百叶 ,他也立即看到了那架飞机,当然,同时也明白了医生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架小型双引擎飞机,停在屋子之前,机身倾斜,一只机叶已经折断了,而在屋子面前的路上,有著相当深的机轮辗过的痕迹,这条路,即使是汽车驶过,车身也会跳动,要供一架飞机降落,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道:“请问那位技术如此卓绝的驾驶员是什么人?”
医生的神情,年轻人看不到,但是激动却可以在声音之中听出来,道:“是公主,奥丽卡公主!”
年轻人的身子并没有震动,这个答案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的,只不过他证实了之后,心头反倒又起了一股异样的茫然,以后令得医生继续所讲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医生继续道:“你可知道,便要令飞机在这里降落,对她来说,简直是自杀,而她却为了争取时间来救你而敢冒这样大险,你应该感到羞耻!”
年轻人直到这时,才震动了一下,他陡地转过身来。他转身转得太急了,实在他这时是连自己站稳身子也不能的,所以身子一侧,几乎跌倒,他忙拉住了百叶 ,“哗啦”一声,将百叶 拉了下来,护士忙过去,再将他的身子扶住。
年轻人直视著医生,冷冷地道:“我并不感到我欠任何人的情,根本是她的安排,才令我中了毒箭的!”
医生也冷笑了一声,道:“你的安排又怎样,将她押上飞机,当作俘虏!”
年轻人立时道:“不错,可是事情最早是由什么人开始的?”
医生没有说什么,脸色很难看,过了半晌,才道:“好了,你应该上床了!”
年轻人立时拒绝,道:“不,正如你所说,我比别人强壮,也可以比别人恢复得快!”
他讲到这里,陡地提高了声音,叫道:“奥丽卡,你自己为什么不来?”
医生道:“她没有空,进攻就要开始了!”
年轻人又陡地震动了一下,道:“进攻,什么进攻?”
医生伸手指著窗外,道:“你自己可以看,为建立奥丽卡印地安王国而作的进攻!”
这一次,年轻人是慢慢转过身去的。
当他转过身,望向窗外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什么,只有那架折了翼的飞机,但接著,他就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鼓声。
年轻人对于印地安人几乎可以代表语言的种种鼓声,并没有什么深切的研究,但是他也一听就可以听出,那是战鼓,在蓬蓬的鼓声之中,充满杀伐之音。
鼓声越来越近,接著,年轻人就看到一辆吉普车在离屋子约有两百码处的路面驶过去。
吉普车上,是亨特,奥丽卡,和两个纳粹将军,纳粹将军鲜红色的裤子,衬著沉郁的丛林,看来极其夺目,有著惊心动魄之感。
在吉普车之后,便是一辆接一辆,运载著战士的大卡车,在大卡车上,配备著新式武器的印地安战士,分两排,面对面坐看。神情庄肃。
大卡车像是一条永远看不到它的尾一样,随著蓬蓬的鼓声,向前行驶著。
年轻人只觉得一阵昏眩,他实在支持不下去了,他用自己听来也觉得虚弱的声音道:“我要和奥丽卡讲话,让我和她讲话!”
医生摇头道:“你没有法子和她联络的,公主临走时曾经说过,要我让你知道进攻的消息,他们进攻的第一个目标,需要行军七日,也就是说,为建立奥丽卡王国响的第一枪,会在七天之后响起!”
年轻人喘著气,道:“第一个进攻的目标是什么地方?”
医生摊了摊手道:“不知道,那应该是高度的军事秘密,是不是?”
年轻人并没有再问下去,他只是转向护士道:“扶我到床上去。
”
等到他重又躺了下来之后,他立时闭上了眼睛,他显得很平静。
医生和护士立时离开了房间,年轻人仍然闭著眼。刚才,他一句也没有问及有关他的叔叔,那是因为他不想使自己再伤心。而他这时,躺在床上,也早已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使得自己能够行动。
刚才,他已经在医生的口中,知道他自己的体质,比平常人壮健得多,那对他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而他比普通人壮健的体质,也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几乎从一懂事就开始,受过长期锻 的结果。他接受的那种训练,一般而言,被人称之为“内功”或“气功”,但不论称之为“内功”也好,“气功”也好,都带著浓厚的玄妙的色彩。
可是年轻人自己却很清楚,他二十多年来,不断锻 的,是使他的身体适应最艰难环境──
几乎不是人所能生存下去的环境,和将一个人的体质潜能,发挥到最高境界的一种训练。
有了这种训练之后,一个人可以出现医学上的奇迹,也可以出现人的体能上的奇迹。年轻人并没有问医生,他要再隔多久,才能够和常人一样地行动,但是他自己已下了决心,四天,至多五天,他要能和常人一样地行动。
第一天,年轻人只是不断地进行缓慢的深呼吸,他像是嘴嚼著山珍海味一样地在品 著他吸进来的空气,然后,使得吸进来的空气,如同实质一样,有一种在顺著血液循环而流遍全身的感觉。
第二天,他坐了起来,他已经能够身子挺得笔直地坐著,他仍然在继续不断地进行深呼吸。
医生和护士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著他,医生曾经问过他:“这算是什么?”
年轻人的回答很简单,道:“那是中国人回复健康的一种特有的方法。”
经过了两天,他可以清楚地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开始在渐渐回复了,第三天,当医生在向他作检查之际,在医生的脸上,现出一种极其奇讶的神色来。这一整天,他只是不断地踱著步,和不时作出许多古怪的姿态。而每当摆完一个古怪的姿态,重又挺直身子之后,他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在他吁气之际,他所发出的声响,就像是一只轮胎忽然穿了一个孔一样。
第四天,他仍是不断走著,和摆著相同的古怪的姿势,而且,不断地挥动著手和脚。
第五天早上,他才起床,医生和护士就进了来,医生现出了一种抑遏的,不可忍耐的神情,一进来,就大声问道:“先生,你这几天,究竟在干什么?”
年轻人反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医生有点不耐烦,道:“看守你,不让你走出这房间半步,你也不必妄想走出这间房间,外面有很多人看守,他们不会放过你!”
年轻人笑了一下,道:“你认为要过多久,我才没有这样的危险性呢?”
医生笑了起来,道:“先生,至少再过十天,现在,一个普通人就可以将你击倒!”
年轻人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可以逃出屋子去,你信不信?”
医生“哈哈”笑了起来,但是医生的笑声,并没有持续了多久,因为年轻人的一掌,已经向他的颈际,直砍了下去,医生的身子,立即像是一团棉花一样,倒了下去,护士睁大眼看著,一时之间,几乎疑心身在梦中。
年轻人立时又向护士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等到护士会意过来,想出声叫嚷之际,年轻人的一掌,又已砍了下去!他的计划实现了,四天,他恢复了体力。
年轻人换上了医生的衣服,窗的柱是固定的,年轻人又来到了门前,将门打开了少计,向外面张望了一下。
外面是一条走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年轻人又将门打开更大,可以看到更远,等到他肯定了走廊中实在是没有人之际,他不禁笑了起来。
医生将他当作常人一样来估计,那是大错特错了。
他立时闪身走了出去,十分钟之后,他就来到了一间极大的房间之中,那房间的正中,有著一张十分巨大的桌子,足有一百平方 ,在桌上的,是一个作战的模型沙盘,从模型上看来,中心部份,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东南是山,西边有一条河流。
看到了这个模型,年轻人的心情,不禁紧张起来,那是什么地方呢?他一面想,一面也不禁摇著头,因为那实在是一个不容易有答案的问题,就算对南美洲地形,最有研究的人,也答不上来。
然而,年轻人却可以知道,这个城市,一定是他们进攻的第一个目标。
年轻人一面望著模型,一面不断地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在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道:“这是波维斯达!”
一听到那个声音,年轻人陡地震动了一下,他的震动是如此之甚,以致他的手剧烈地挥动了一下,将模型上的几辆装甲车,一起碰倒了。
刹那之间,他几乎没有勇气转过身来看一看,他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听觉,他可以肯定,他的确听到了那个他所熟悉的声音。
但是,那实在是太不可能了,简直是绝对的没有可能。
但接著,便是一下划著火柴的声音,再接著,一种熟悉的烟丝香味,钻入了他的鼻孔中,年轻人再也没有怀疑,他陡地转过身来,叫道…“叔叔!”
一点也不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叔叔,像往常一样,悠闲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咬著烟斗,微笑地望著他。
年轻人没有再揉眼睛,他只是摇著头,现出衷心的佩服来,道:“怎么可能,你──”
他指了指胸口,那是他中毒箭之前,他叔叔中箭的地方。老人家笑了起来,低头向他自己中箭的胸前,看了一下,才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一口烟,又徐徐喷了出来道:“姜是老的辣,是不是?”
年轻人摇著头,脸上仍然是一片迷惑的神色,老人家呵呵笑了起来,道:“太简单了,我被人软禁著,自然要时刻保护自己!”
年轻人终于叫起了来,道:“可是你明明中了箭!”
老人家挥著手 道:“不错,我中了箭,不过在我被软禁期间,我得到书籍的供应,我将几本书,藏在衣服中间,护住要害,以防万一。这种举动,在做的时候,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但是也可能救了你的性命,结果,那支箭,只是差点射穿了一本书!”
老人家又笑著道:“接著,我看到你也中了箭,这才是我最紧张,最须要作出决定的一刻,我知道这种毒箭的厉害,你中了两箭,四十八小时之内,一定性命难保,我是自己装死,等候逃脱的机会呢,还是设法救你?如果我设法救你,就一定要有行动,而只要我一有行动,毒箭就会继续射来,第二箭,我就不会再有幸运了,而且,就算我成功地救到你,在四十八小时内,我又有什么办法来医治你?”
年轻人听著,不出声。
老人家吁了一口气,道:“如果易地而处,你将会怎么决定?”
年轻人苦笑著,道:“我无法作出如何决定!”
他在讲了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才又道:“叔叔,你结果是如何有了决定的呢?”
老人家道:“是奥丽卡帮助我作出决定的!”
年轻人的神情,变得极其迷个,道:“奥丽卡?”
老人道:“是的,在我实在无法决定如何行动之际,我听得她在叫嚷:快去准备飞机,清理门口的边路,我要去找医生!”
老人家又顿了一顿才道:“所以,我仍然继续装死,将你交给她,而我随即给两个人抬了出去,随便抛在森林中,他们以为我定会给森林中的大小动物,吃得一点不剩,不知我一点损伤也没有,而奥丽卡真的尽了她最大大努力将你救活了!”
年轻人苦笑了起来,挥了挥手,不知道脱什么才好。
老人家盯著年轻人,道:“如果你还不明白,那你就是一头蠢猪!”
年轻人道:“是的,我明白!”
老人家笑了起来,道:“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如果知道有一个女孩子这样爱自己,一定会娶她!”
年轻人直跳了起来失声道:“娶她?叔叔,她今天要你去弄一颗氢弹来,明天可能要你去造一座王官,后天又会出主意叫你将尼斯湖的湖怪弄来饲养!娶她!”
老人家摇著头,道:“现在的青年,连一点浪漫的情怀都没有了!”他接连叹了几口气,神情不胜感叹之至。
年轻人望著他叔叔,啼笑皆非,可是老人家却像是还在怀念他谈恋爱那个时期的浪漫气氛,又道:“你没有读过普希金的长诗?一个青年为了表示对他女友的爱,一次又一次潜进深海去,结果死了!”
老人家一直在摇著头,道:“好了,不论怎样,你总不想她战死疆场的吧!”
年轻人皱著眉,他的心情十分矛盾,这种矛盾的心情,他存在巳久,而在他中了毒箭,奥丽卡又救活了他之后,他一直以为他叔叔已经死在毒箭之下,那是绝没有挽回的余地的了,然而,他叔叔却安然无恙。
他呆了半晌,叹了一声,仍然作不出任何决定,他叔叔笑了一下,道:“现在,她还在行军途中,我驾机,你跳伞,如果你有心救她,可以将她一个人单独救出来,问题是你肯不肯!”
年轻人仍然不出声,老人家又道:“我已经通知了他们要进攻的城市的防卫当局,他们的进攻,可以说一点机会也没有!”
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吧!”
他在作出决定之后,闭上了眼睛,现出一丝苦笑,而且不由自主地摇著头。老人家走过来,拍了他的一下肩头道:“走吧,想想她是怎么冒险救你的!”
年轻人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一起出了屋子,找到了一辆汽车,直驶到了机场,看来奥丽卡将所有的力量,全都搬到战场上去了,飞机场中冷清得很,只有一架小飞机,孤零零地停著。
年轻人在机场的一个储藏室中,找到了完整的降落设备,带著上了飞机,老人家驾著机,飞机一直向前飞著,他们预算,有八小时的飞行,就可以赶上在丛林中进军的奥丽卡了。
不过,奥丽卡的行进速度,显然比预算的要慢,六小时之后,他们已经看到了大军。那时,天色早已黑了,从空中望下去,全是营火和灯光,通过望远镜,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很多人和很多卡车。飞机在作了一个盘旋之后,年轻人就背上了降落伞,打开舱门,跳了下去。
年轻人落在一株大树的顶上,降落伞被树枝刺穿,他松开了皮带,攀树而下,在树干后向前看著,一面看,一面不禁摇头。这支军队,虽然是由精于作战的纳粹将军指挥的,但是从他们这时休息的情形来看,只有以“乌合之众”四个字,才能形容他们。
年轻人并没有等多久,就轻而易举,击昏了一个印地安战士,将他拖进了草丛之中,换上了他的衣服,然后堂而皇之,在维乱的营地中穿来插去,半小时之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大营帐。
大营帐前,燃著个大火堆,帐前竖著大旗 ,上面飘著一面图案特别的旗帜。
年轻人一直来到了帐后,用小刀将帐篷割开了一道缝,向内看去,他看到奥丽卡,亨特,两个纳粹将军,正在研究地图,年轻人一面摇著头,一面将帐篷的裂缝割大,可以容人钻进去为止。
然后,他拉开了一只手榴弹,将那只手榴弹,远远抛了开去,手榴弹的爆炸声,令得两个纳粹将军和亨特,一起冲出帐篷去,而年轻人也立刻从裂缝中,进了帐篷,奥丽卡才转过身来,年轻人已经一掌击下,将她负在身上负出了帐篷去。
进攻计划并没有因为奥丽卡的失踪而停止,但也如同预料的一样,全军覆没。
一个月之后,奥丽卡以亨特的寡妇的姿态,葬了南美州大富翁,她的丈夫。
年轻人和他叔叔没有再露面,奥丽卡的神情有典茫然,她知道是年轻人将她带离帐篷的,但是她醒来时,在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城市,不知道他们到那里去了。
宏丽的墓地旁,有许多树,奥丽卡转过头去,看到有许多条尺蠖,正曲著身,向上爬著,爬到树顶,跌了下来,但立时又向上爬,奥丽卡不禁叹了一声,神情也更加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