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

中外文字,多有一字数义的,汉字尤然。多年之前,曾写了一个故事叫“蛊惑”,就完全抛开了粤语的原意,而解作“蛊的毒惑”。

这个故事叫“神机”,究竟想说的是什么呢?可以有许多联想,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神机妙算”,但当然不会是那个意思,太容易叫人想到的内容,不够曲折离奇,不合好故事之道。(下一个故事,若是“妙算”,倒也十分有趣。)“神机”可以解释为“天神所赐的机会”,可以解释为“神奇的机器”--那就更可以把联想扩展开去﹔是什么机器呢?若是神奇的纺织机,可以织出五色缤纷的天锦,穿在仙女身上,在天上翩翩舞过,引得地上的人翘首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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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被人问:写了这么多幻想故事,怎么一直有新的故事可写?看看以上所举的例子,就可以知道,只要肯动脑筋去想想,幻想故事的题材无穷无尽--因为人的想像力无穷无尽!

那么,“神机”这个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自然不会一下子说出来,要看整个故事,才会知道。若是故事看到一半,甚至看到九成就知道了,那也不会是好故事之道。

甚至开场白,好故事和坏故事都可以有开场白,但如果开场白太长了,肯定影响故事的好坏程度,所以: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天气极好,可是索利爵士的心情却坏到透顶。他在宽大的办公室中不断来回踱步,已超过二十分钟,而且每当踱近他那张巨大的、堆满了各种各样文件的办公桌时,都要狠狠踢上一脚,发出砰然巨响。

索利爵士是一个公认的怪人,要不是他人那么怪,他也不会担任那个怪职位。他的职位,隶属国防部情报组织--这要从他的出身说起。

他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最年轻的出色情报员,战后,也一直留在情报本部工作,职位越来越高,获颁爵士勋衔之后,索利将军也就成了索利爵士,而他获得少将军衔的那年,还不过卅岁。

看看他全副戎装,雄姿英发的三十岁那年的照片,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人人都会有岁目不饶人之叹。毕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也超过四十年了!

先不急形容一老年人的外型,索利爵士负责一个独立的部门,他的资格老,脾气又怪,使他几乎不必对任何上级部门负责,上级部门可以不管他,也就不会去管。

各国的情报组织之中,多有像索利爵士负责的同性质的部门,这种部门,没有专门的名称,情报组织喜欢用数宇来作部门的代号,像这种部门,多半会被称为“特别第一处”,因为这个部门所处理的,都是一些十分特别的事件。

举例来说,有至少三十具,或更多,被发现的外星人尸体,就由美国国防部的特别处作保管,并且负责严格的保密工作。

一切特别的、怪异的、不可解释的、其他部门不理会的、需要特殊理由作异乎寻常研究的事,总会在其他部门束手无策之后,交到索利爵士这个部门来。

那样说来,这个部门的工作,岂不是繁忙之至?可是事实恰好相反,索利爵士十分清闲,因为事情一到了他这个部门,没有人再对解决问题存任何希望,索利爵士去进行也好,无限期搁置也好,都不会有人过问,他甚至完全可以根据他的个人兴趣去决定进行或不进行!

这件令得索利爵士心境坏到透顶的事,自然是他有兴趣去进行的。可是整件事,简直乱八七槽,一塌糊涂,莫名其妙,连分类都无法分类,这才令得索利爵士那样思路缜密、头脑精明、见多识广的人,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

索利爵士桌上的文件中,已经十分详细地报告了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

早上,雾相当浓,公路上塞满了车子,行进的速度极慢,于是,心急的驾驶人,一到了有可以转入小路的路口,就离开了大路,转入小路。

那条小路相当崎岖,车子行驶其上,跳动不已,可是先后驶上了这条小路的三辆车子,速度都相当的高。

在这三辆汽车之中,一共有五人,在出大路转入小路之时,他们根本不认识,也从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有其中一个,或许他的名字被另外四个人听到过,因为他是一个并不很成功的小说家,专写神秘小说。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使这五个本来绝不相识的人的命运,发生了许多纠缠和关系--不,应该说四个人,因为其中有一个人不再存在,怪事就发生在这个人的身上。

五个人,分别驾驶三辆车,在浓雾中,在小路上疾驶,这种情景,简直普通极了,会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呢?

在未有事故发生之前,自然没有人可以估计得到,就算事情发生之初,也十分寻常,没有人会想到有什么怪事--事情一开始,的确十分普通,在最前面的一辆车,出了车祸,忽然冲出了小路,撞到了一堵墙。

由于雾很浓,第二辆车子知道前面有车,可是却看不见前面的车子。第二辆车子的驾驶人,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不很成功、出版了几本并不畅销的神秘小说的作家,他的名字是但尼尔。

但尼尔的说法是:“当然,我知道前面有车子,可是雾太大,我看不到前面的车子。忽然之间,我听到前面的车子有异样的声音发出。接著,就是车子冲出小路的声音,接著,就是一下轰然巨响,自然是车子撞到了什么。我立即紧急煞车。当我踏下煞车掣的时候,我心中还在想:糟糕,在我后面还有一辆车子,一定会撞上我,可是后面那辆车子的驾驶人,技术高超之极,也及时停下了车,只差十公分,没有撞上我的车,我们一起出了车,天……竟是那样的一个绝色美女!身边又有浓雾缭绕。一时之间,我几乎以为那是仙女下凡了,真叫我目瞪口呆!”

但尼尔的这番话,首先在警局说出,后来在送达索利爵士的办公桌上之后,爵士一下子就看出了一定被警方忽略了的、没有追问下去的关键问题来,接著,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粗话。

骂粗话是索利爵士的怪习惯之一。

他一面骂粗话,一面叽咕著:“色狼,卑鄙!”

不过,再后来,当他也看到了那位被但尼尔称为“绝色美女”之际,他收回了对但尼尔的指责。

当时,但尼尔看到从浓雾中冒出来的那个美女,目瞪口呆,当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下车,也忘记了前面的那辆车子出了事。

而那个美女,却一出了车子,就向有巨大声响传来之处,奔了过去,动作十分快,她穿著黑色的轻纱衣服,还有一条黑色的丝巾,当她向前走出去时,黑色的丝巾飘扬起来,裙裾飘荡,更叫但尼尔看得手足无措。

美女的动作快,接下来另一个人的动作更快,那另一个人也是从第三辆车中出来的,车门一打开,他就如同一头豹子一样,窜了出来。

窜出来的那个人是一个男子,他一下子就越过了那个美女。

但尼尔事后,想卖弄一下他作家的笔法,比较夸张一点地形容当时的情形:“那人的行动,快捷如猎豹捉到猎物,一下子就隐没在浓雾之中,那美女的行动也很快,我也赶紧奔了过去,奔出了十公尺左右,就看到了那辆失事的车子--”

但尼尔看到那辆失事的车子时,先他而到的一男一女,早已在展开行动了。雾虽然很浓,可是现场的情形,也可见大概。

有一堵砖墙,已经被撞塌了,自然是车子撞上去的结果,在砖墙下,压著一个男人,那男人的上半身,连头带肩。都被压在倒塌下来的砖头中。

车子离墙有两尺,一边车门打开,有经验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尼尔自称有经验,因为他是一个神秘小说作家,职业使他需要具有各方面的知识云云。

但尼尔的判断(后来得到交通失事专家的证实)是:车子撞中了砖墙,反弹开来,在反弹了开来之际,车门被撞开,在驾驶位上的驾驶人被抛出来,恰好被抛进倒塌的砖墙中,于是,他的上半身被压住。

而在车中,另外有一名女子,当时正由于猛烈的撞击,而昏迷不醒,也看不出她的伤势如何。

但尼尔赶到的时候,看到那行动矫捷如豹的男人,正试图把压在砖墙下的男子救出来,而那美女,则已经著手把昏迷的女子拖出车外。

场面十分混乱,而但尼尔的心情更乱,他看到被压在砖下的那男子需要更多的帮助,可是他又想去帮助美女拖那个车中的女人,那样,他多少可以亲近一下那个美女,就算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而就在他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才好之际,他看到那身手矫捷的男子,正拉住车祸发生者的双脚,想把压在砖墙下的人拖出来。

那并不是很好的救援法,会令伤者伤上加伤,但比较起来,总比伤者长时间压在砖墙下好得多了!

但尼尔一看到这等情形,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他向砖墙奔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有奔到可以去帮忙救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看得他目瞪口呆,他实在想发出一下又一下惊呼声来,以发泄他心中的恐惧,可是却张大了口,只是全身发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事后,但尼尔的说法是:“我是一个神秘小说的作者,所谓神秘小说,写的是离奇古怪的事,在我的小说中,也常有不可思议的怪事的情节,有时--也自然写得十分诡异可怖,可是那毕竟是无中生有,想像出来的。那时,真正看到了那么可怕的事,算我不争气吧,我除了站在那里发抖之外,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但尼尔在面前走出之际,首先,那个在救人的男人,转头向他望了一眼,雾在那时更浓,一个一个的雾团,像是幽灵一样飘来荡去。

然而但尼尔也看清楚了那个男人,有著极英俊的脸,他显然是东方人,双眼十分有神采,当他转过头来时,目的显然不是望向但尼尔,因为他炯炯有神的眼光,并不停留在但尼尔身上,而且,他还叫了一声,也绝不会是在叫但尼尔。这个外貌英俊,有著一头浓密黑发的东方人,用十分响亮的声音叫:“公主!”

但尼尔在这时,听到已把车中女人拖出来的那美女回答了一声:“我很快就来!”

但尼尔大声道:“我来帮你!”

那东方人这才向他看了一眼。

怪事也就在这时发生。

一开始之际,但尼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看到的景象,竟然是那个被压在砖堆之下的人,身子正向砖堆移去,他像是正在努力钻进倒塌的砖堆去一样!

那英俊的东方人,双手正握住了那人的脚踝,想把他向外拖出来,可是他却向倒塌的砖墙前进!

但尼尔陡然怔了一怔,那东方人刚才的行动如此矫捷,自然可以联想到他体力过人,这时,他的神情已告诉但尼尔,他正在用力向外拉,想把那人自砖堆中拉出来。但是,那人却仍然固执地向砖堆内钻,一寸一寸地钻进倒塌的砖堆去!

那情形,真是诡异可怕之极,在开始的大约一分钟,他只是张大了口,耳际嗡嗡作响,一动也不动,一分钟之后,他大口喘著气,稍微有了些知觉,那美女已经靠了过来,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你快去照顾那女人!”

他还没有定神过来,美女已奔到了那东方人的面前。这时,但尼尔已看出,情形比他想像的还要诡异。他以为那个被压在砖堆中的,在向砖堆中钻进去,但现在已看清,那人的身子,一动也没有动过,并不是他自己要进砖堆,而是砖堆中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在拉那人,要把他拉进砖堆之中去!

那东方人看来正用尽了气力,要把那人拉出来,他由于用力,肌肉膨胀,使得他的衣服,也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东方人等于是在和砖堆之中,那股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拔河,而那被压在砖堆下的人,就是那根绳子。

来自砖堆之中的力量,显然比东方人的力量大得多,因为那人的身体,正逐渐逐渐,被移进砖堆中。在那人的身体被拉进砖堆的过程中,砖堆上的砖头,有的会滚跌下来,落在不远处,有的会就在砖推上移动,变换著它们原来的位置。

在浓雾中看起来,那堆砖堆,竟然像是一堆活物,正在蠕动著,以不可抗拒的力量,硬要把那个本来只有上半身压在砖块下的人整个吞噬掉!

但尼尔直到眼看著那人已被拉进到了腰部时,才能发出一下惊呼声来。

他在那时,只听到美女和那东方人,正在急速地交谈著--使用的是法文,但尼尔听不懂,但是一下子就可以感到,眼前的这一双男女,关系极深,而且也十分相配相称。

就在但尼尔发出一下惊呼声之后,砖堆中的力量陡然加强,一下子就把那人拉进去了许多,整个臀部都进了砖堆,又有不少砖块跌下来,那东方人也被这一下突变,拉得仆跌在地,可是他的双手,仍然紧握著那人的脚踝。

砖堆中的力量更大,那人向内移的速度加快--这自然是由于那东方人一仆跌之后,便难以再发力与之相争的缘故。

所以,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那人的大腿、膝盖、小脚,已一起被拖进了砖堆之中,在这两秒钟的时间内,那东方人也被拉得接近砖堆。

眼看砖堆中不知是什么力量,要连那人的双脚也拉进去,那东方人若是再不松手,就会连他的双手,也一起带了进去!

那时,那美女急急连叫了两下,但尼尔虽然仍是听不懂,可是此情此景,想也可以想得出来,美女是要那东方人赶快松手。

看那东方人的神情,还不肯就此放手,眼看著他的双手,要随著那人的足踝,被拉进砖堆去了,那美女徒然扑向前,压在他的身上。

美女在压到那东方人的身上之前,立刻把双手伸向前,握住了东方人的双手。

但尼尔看了极为感动。眼前的景象十分特异。

不知道那砖堆用什么怪异的力量,吞噬了一个人,要是那东方人不肯松手,说不定双手一进了砖堆,整个人也会同样地被吸进去。

美女这时的行动,意思就十分明显,要是真的有那样妖异的不幸事情发生,我们就一起遭殃!

也就在美女的手一抓住了他的手时,那东方人松开了手,压在砖堆下的那个人,一双脚上穿著皮鞋,可是连鞋带脚,一下子就进了砖堆之中。

砖堆在“吞”下了整个人后,有一阵短暂的耸动,像是在欢呼它的成功,接著,就静了下来。

那东方人和美女,都已一跃而起,两人的视线,都盯著那砖堆,两人互望了一眼,充满了疑惑的神情。

但尼尔到这时,才能说得出话来,他踉跄走了过来,声音由于恐惧,而变得十分刺耳,他叫:“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奔到了近前之际,那东方人徒然喝:“别再前去,快送女伤者到医院去!”

但尼尔犹豫了一下,那东方人的呼喝声中,更是充满了威严:“去!快去!”

但尼尔不由自主,答应了一声,返身奔向那昏迷不醒的女人--那失事车子的女乘客。发现昏迷不醒的是一个一头红发,相当美丽的少妇,看不出甚么表面的伤痕,脸面上略有些青肿,可是,却昏迷不醒。

但尼尔拦腰抱起了她,放进了自己的车子中,这时,他看到那一双男女,还站在砖堆之前不远处,面向著砖堆。那东方人像是知道他在干甚么,向后挥了挥手,要他快送人到医院去。

但尼尔在事后,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愤懑:“不知道为甚么,那人的年纪相当轻,又是东方人,可是他向我发命令,我就自然而然服从,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我就迫不及待地开车子走了!”

别人自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他又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他曾叫那个美女为‘公主’,显示他也是一个大有身分的人?唉!那个女郎,真是美丽得……叫人窒息,真像是神话中的公主一样!”

和他对话的正是索利爵士,声音冷漠:“谁曾见过神话中的公主?”

索利爵士这个专门负责怪异的无头案件者,和但尼尔见面,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那天撞车事件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仍然是怪事。

但尼尔把昏迷不醒的红发少妇,送到了就近的一家小医院,并且立即致电报警,警方人员一到,但尼尔就急急地说:“车子撞到了一堵墙,男驾驶人抛出车厢,恰好被坍下来的砖头压著--”

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

由于他那时的神情古怪之极,面对著他的两个警官互望一眼,神情也大为疑惑。

叫但尼尔说什么好呢?事情的经过那么怪,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事实上,但尼尔自己也在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做了一个恶梦,还是浓雾之中产生的幻觉!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有一些不是很容易明白的事,请警方立刻派人到现场去,现场还有一男一女在,可是他们显然帮不了被压在砖头下的那个人!”

警官有礼貌地说:“请你带路。”

但尼尔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登上警车,和两个警官一起,再到现场去。在警车中,警官又联络了其余的警方人员,在通话中,知道已有巡逻警员发现了失事的车子。

等到但尼尔又回到了现场,他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首先,围住那辆失事车子的警方人员之多,多到了超乎常理范围之外--至少有二十个,而且显然有许多高层人士在。

但尼尔毕竟是个作家,有一定的想像力,一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就想到:啊!失事者必是一个大人物,不然,不会有那么多警方人员来。

他下了警车,立时有几个警官走过来,可是走过来的警官却不理会他,只是和带他来的警官,低声急速地交谈,显得十分神秘。

但尼尔想走过去看看那辆失事的车子,那车子看来相当普通,但若不是失事者是一个重要人物,对一宗普通的车祸,警方人员断然不会出动那么多人!可是,但尼尔还未曾接近车子,就被警方人员阻住了去路,这令但尼尔十分愤怒。他大声抗议:“我是三个目击证人之一,别推我!”

他一叫,有一个高级警官转过身来:“三个目击证人?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在哪里?”

但尼尔怔了一怔,这才注意到,那美女和那气概非凡的东方人和他们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但尼尔感到十分意外,他一来一去,不超过一小时,在他回来之前,警方人员已经到达,可知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已离去了。

看车祸发生之后,那一男一女那样热心救人的情形,他们至少应该等到警方人员到达之后再离去,何以会忽然之间不见了他们?

难道他们……和他们的车子,也都被那堆怪异的砖头吞了进去?

一想到这一点,但尼尔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立即向那堆砖看去,砖头仍然没有异样,他吁了一口气:那一男一女当然是驾车离开了。

这时,那高级警官又向他问了几个问题,语气颇为不客气,但尼尔有点恼怒:“我送女伤者到医院去,怎知道那一男一女去了何处?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听到一旁,另有一个警官,正在大声打电话:“立即派人到医院去,那车祸的女伤者要是醒了,禁止她和外人接触,尤其是记者!”

但尼尔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忍不住向失事的车子指了一指:“车子是什么人的?重要人物?”

高级警官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著那砖堆问:“你说驾驶失事车子的司机,被压在这堆砖头下面?”

这时--但尼尔才一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警方人员,在撇开那一大堆砖头了。但尼尔犹豫了一下:“事实是,他本来……只是上半身被压在砖推下,然后……才整个人被压了进去。”

但尼尔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那高级警官自作聪明:“他本来只是上半身压在砖堆中,后来砖墙继续倒坍,才把他整个人都压住?”

也难怪那高级警官,他立即能作出这样的设想,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但尼尔自觉无法把当时眼看著那人一寸一寸被拉进砖堆去的事说得明白,所以他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这时,专门负责挖掘的消防员也来了,使用了工具,很快地就把整个砖堆搬走--大约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在这段时间中,但尼尔这个神秘小说作家的身边,至少有两个警员,和他十分接近,使但尼尔感到,是警方在对他作监视。那虽然令他生气,可是也无可奈何。他在这段时间内,打量著周遭的环境,发现那堵被撞坍的砖墙,本身就十分怪异。

一般来说,一堵砖墙,很少单烛存在,总是和其他什么建筑物相联结在一起的。可是这堵砖墙只有两公尺高,十公尺长,却就是在路边的孤零零地一堵墙,看不出它有什么作用。

被车子撞坍了的,是墙的中间,约有三公尺宽,墙相当厚,所以坍下来的砖头也相当多,足够把一个人的身体,完全埋没。

不过,不时集中在但尼尔身上的严厉目光越来越多,但尼尔自己也觉出十分不妙了--砖头虽然还未曾完全移清,可是在移到一半之后,已经谁都可以看得出,砖堆下面并没有人!

警方办事十分认真,尽管已可以肯定没有人,还是把所有的砖块,都移了开去,然后,现场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望著但尼尔,但尼尔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那个被埋进砖堆去的人,竟然不见了!

他失声叫了起来:“别望著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高级警官凛然道:“是你说,有人压在砖堆下面的!”

但尼尔用力挥著手,这时,在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度的恐惧感,那种感觉,使他的行动,看来神经质之至,他仍然在尖声叫嚷:“是我说的,是有人在砖堆下!”

高级警官的声音严厉得多了:“人呢?”

但尼尔声嘶力竭:“我怎么知道?那人……根本是被砖头吞掉的!”接下来的时间中,但尼尔的遭遇十分多采多姿。

但尼尔先是在极度的恐惧感之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目睹的一切经过,听他讲的警方人员之中,有的大声喝骂,有的冷笑,有的甚至想打他。

他说完了经过后,变得更加紧张失常,于是,他被送到了医院,在那里,接受了镇静剂的注射,休息了一会,警方人员围住了他的病床,又听他讲了一遍被高级警官斥为“荒谬绝伦”的经过。

然后,来了两个绘像专家,要他详细叙述当时在场的那一男一女的样貌,当绘像完成之后,画中那美女已经令得人人赞叹,可是但尼尔还是一个劲儿摇头:“不对,不对!真人比这个还要美丽得多。”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他才获准离开医院,当他离开医院时,却又看到了一个十分不寻常的现象:几个军官,有两个是女军官,簇拥著一个俏丽的红发少妇,进了一辆有国防部标记的车子,那少妇,就是但尼尔送到医院来的那个女伤者。

但尼尔才一看到那红发少妇之际,他还未曾想到其他,那时,他和国防部的车子,相距大约有十来步,恰好那红发少妇转过头来,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但尼尔扬了扬手,大声招呼了一下。

少妇看来正想扬手和但尼尔打招呼,可是她身边的女军官,却按住了她的手,并且,看来有点半强迫地,把她推进了车子。接著,车子就疾驶而去!

但尼尔不禁呆立了片刻,他想起,警方曾不让那红发少妇去接触外人,现在又劳动国防部派专人来把她接走。

由此更可知,那个被压在砖堆下的人,一定是一个身分特殊的重要人物!

但尼尔一想到这里,十分兴奋。

这件事,如果加以适当的渲染,再写成小说,那一定可以比他以前的作品更加吸引读者,说不定可使他成为当红的畅销小说家!

但尼尔手舞足蹈,他决定先写个大纲,交给出版社过目,然后就开始写作。可是当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辆警车驶到,那个高级警官跳下车来,声势汹汹走向但尼尔:“但尼尔先生,警方认为你在那宗车祸中作了假证供,请你到警局去作进一步的解释,如果解释不能达到合理的程度,你会被控向警方提供虚假消息。”

但尼尔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可是,他没有办法,非和警方合作不可。

警方拘留了他二十四小时,放他走,然后又立即拘留他,又是将近二十四小时,他受到不断的盘问,他一遍又一遍地把当时的经过说给高级警官、心理学家、测谎专家和他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人听,他越来越相信被砖堆“吸”进去的那人,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但尼尔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十小时之后,他所作的证供,就已经到了索利爵士的手中,索利爵士第一次看报告时,和国防部派来约两个军官在一起,那两个军官,也隶属情报组。

索利爵士一看到神秘失踪者的身分,脸色就比发霉的乳酪还要难看,他先骂了一句粗话,才问:“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一个军官道:“可以算第七个,也可以算第一个!”

索利爵士瞪了那军官一眼,那军官解释:“出事的六个,都在意外之中丧生,当尸体被发现时,只知道曾发生意外,目击者的证供也都说是意外,可是这一宗,意外失事且失踪了,而且过程又如此怪诞!”

这时候的索利爵士十分恼怒。

索利爵士指著证供:“别相信那个三流作家的胡说八道!难怪谁也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根本不会编故事!”

两个军官苦笑:“他把同样的供词,说了二十遍,都没有差错!

爵士用力一挥手,在文件中抽出了那一男一女的绘像来,看到那美女的绘像,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然后,他指著绘像:“关键就在这一男一女身上,事情其实极其简单,以前的六宗,都是布局巧妙之种的谋杀,而这一宗,则是布局巧妙的绑架!”

两个军官欲语又止,爵士十分大方:“说,我很肯接受不同的意见。”

一个军官吸了一口气:“那六宗案件,都经过极周详的调查,结论只能说是意外,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那是谋杀。”

爵士“哼”地一声:“这才叫作是巧妙的谋杀,萨达博士有两个博士的头衔,是激光研究的权威,头脑清晰,行事镇定,他会把车子开得那么快,不但撞穿了车房的门,而且撞穿了车房的后墙,因而丧生?”

那军官叹了一声:“有人看到他把车子开得飞快,车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若不是意外,那就是地想自杀!”

爵士闷哼一声:“他为什么要自杀?”

两个军官长叹一声,都没有回答。

索利爵士和那两个情报军官的对答,好像无头无脑,不是很容易明白,所以必须说明一下。

在十七个月前,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员,反坦克武器专家,在郊游期间,被火车撞死。

火车司机说死者突然冲上车轨来,他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毫无机会把火车煞停。这宗事件,经过调查,当作意外处理。

两个月后,又是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有自动步枪之父之称的一个博士,自住所的阳台上,越过栏杆跌下来,他的住所是一幢高级住宅大厦的第二十八层,坠地之际,自然立即身亡。

有目击者说。死者在跌下来之前,曾把身子俯得十分特出,像是想抓住什么,看到的人,当时就觉得十分危险,果然,突然之间,就发生了惨剧。又经过了十分详细的调查,被认定是意外。又过了三个月,这个研究院的副院长,也就是索利爵士提到过的萨达博士,也发生了意外。

萨达博士发生了意外之后,由于已是研究院高级人员中的第三宗,死的只会是对国防事业有巨大贡献的杰出科学家,那是最敏感,最使敌人想对之下手的目标,若是巧合,未免太巧,于是不排除有敌对阵营的阴谋正在进行的可能性。

所以,案件知会了索利爵士,爵士策一个反应就是:“谋杀!谋杀我国在国防工业上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是可怕之极的大阴谋!”

整个情报本部有的人支持他的说法,有的人不同意,可是周密广泛的调查一直在进行,但除了“意外”之外,没有别的结果。

然后,又是第四宗、第五宗、第六宗……死者都是研究院中的重要人物,每一宗,不论如何调查,都是意外。

然后,是第七宗,就是但尼尔目睹经过的那件怪异事件,但尼尔料得不错,那个被砖堆吸了进去的人,地位的确相当重要,他主持一个研究部门,在发展一种利用声波的频率来摧毁敌方的设施上,已经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即将可以付诸制造了!

他的名字是达文,那个和他同车的红发少妇,是达文博士的秘书和助手。

达文博士的研究项目,设想相当大胆,先肯定,物质有一个震裂音波频率。

他的设想就算坚硬如钢铁,也有这个震裂点。说起来或许令人难以相信,达文博士有这种科学研究上的灵感,是由于他的爱妻是一个女高音歌唱家的缘故。女高音在发出尖锐的歌声时,很容易就可以使得玻璃器皿--最常见的是玻璃杯被震裂,那是一种很普通的现象。

达文博士从这种普通的现象中得到了灵感上的联想,他开始寻找可以使各种不同形状不同物质的东西碎裂的那种音波频率。当他的设想被国防部研究院接纳时,他有过一番令人心动的演讲词:“声波武器如果研究成功,会是最厉害的武器,发射出去的声波,可以破坏敌方的一切,令敌方的飞机在空中制成碎片,令敌方的坦克如同纸扎的一样,甚至可以令敌方的建筑物,一切的一切都在声波袭击下,烟消灰灭!”

达文博士一死,他主持的研究工作,就算能继续进行下去,也必然大受打击,是不是能实现,只怕也成问题了!

所以,索利爵士一接到了达文博士在汽车失事之后失踪的报告,心境之差,难以形容,而且他一口咬定,是那忽然去向不明的一男一女,把达文博士绑走了去!

他双手按在桌上咆哮:“绑架重要的高级科学家,正是敌对阵营的一贯伎俩!把那一男一女找出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七宗案件,都可以真相大白!”

于是,那一男一女的绘像,被复印了许多万份,不但在全国各地向有关人员派发,而且通过国际警方,通过签有情报合作条约的国家派发,务求把这一男一女找出来,使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索利爵士还不满足,继续咆哮:“把那三流作家找来,我不信他的胡说八道,让我亲自来问,问出事情发生的真相来!”

好几个情报官都觉得索利爵士可能太过分了些,但是也没有什么人敢阻止他。

天气极好的那天,他怀著坏心情不断在踱步,就是在等他口中“三流作家”但尼尔的到来。

他已经在但尼尔的供词之中,找到了一些警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准备向但尼尔发问。他脾气虽然暴躁,可是却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情报工作者,凡出色的情报工作者,必然都十分善于控制自己的脾气。

所以,当但尼尔走进他的办公室时,看到迎上来的是一个身子又高又瘦,头发半秃,看来样貌十分普通,有著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种的高削鼻子的老者,虽然瘦,可是精神奕奕,目光更是锐利之极。

当两人握手的时候,爵士直视了但尼尔几分钟,看人但尼尔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两人坐下来之后,爵士开门见山:“请你把那天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但尼尔来的时候,已经知道索利爵士的身分,是一个职位很高的情报官,所以他有他自己的打算,这时,他微笑著:“虽然国民应该和政府合作,但是我也不想被当作傻瓜一样随人指使,我要先问几个问题!”

索利爵士摊开了手,表示没有问题。

但尼尔问:“那个……失踪者是什么身分?”

索利爵士半秒钟也没有犹豫,就把达文博士的身分讲了出来,因为在自由社会之中,像达文博士失踪这样重大的事,根本不可能对公众稍作隐瞒,就像以往六宗“意外”案件,也都经过传播媒介的报导一样,所以但尼尔一听,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不断挥著手。

他是个神秘小说家,对一切神秘的事情都很留意。

当同一个研究所的高级科学家,接二连三地“死于意外”之后,报章杂志上,早已议论纷纷,但尼尔自然也曾留意。所以他一听之下,才会感到震惊。

他结结巴巴地道:“就是……就是已经有六个人死于意外的那个研究院?”

索利爵士盯著他:“是,那六宗,不是意外,是谋杀,是巧妙之极的谋杀,而这一宗是绑架,是巧妙之极的绑架。达文博士的地位十分重要,我不相信你会参与绑架工作,但是我希望你照实说出当时的情形!”

但尼尔一听,脸胀得通红:“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索利闷哼了一声:“你说,曾听到达文的车中,传出一下叫声,叫的是什么?”

但尼尔道:“我没有听清楚,你何不问那红发少妇?她是博士的什么人?”

爵士冷冷的回答:“秘书,她等一会也会来--车子撞向那堵墙的情形,你没有看到?”

但尼尔苦笑:“当时雾很浓,看不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堵见鬼的墙在那儿!”

索利望了但尼尔一眼:“你是故意这样说,还是顺口说的?”

但尼尔用力一挥手:“我不知你问的是什么见鬼的问题,什么叫故意、顺口?”

索利笑了一下:“有趣之极,那堵墙,当地人就叫它‘见鬼的墙’,并有一段鬼故事。”

他接著道:“建这堵墙的目的是由于很久以前,驾车--当然是马车,经过那条路的人,都可以看到路边鬼影幢幢,使得驾车的人和马匹都受惊。后来,有人记住了鬼出现的正确位置,在路边建了这堵墙,恰好挡住了总在这里出现的鬼--附近几个村庄的人,一直在维修这堵墙!”

索利又道:“有了这堵墙后,晚上驾车经过的人,就看不到鬼--被墙挡住了!”但尼尔再地想不到和索利爵士见面,竟然会听到这样的一段话!

他同时也感到,做为一个神秘小说作家,他的想像力绝称不上丰富。那“见鬼的墙”的来历,和它的挡阻鬼影的作用,他就怎么地想不出来。他张口结舌了足有大半分钟,才道:“你不相信我的供词,是因为我所说的情形太怪异!”

爵士“嗯”地一声:“可以这样说。”

但尼尔叫了起来:“可是件刚才说的故事,比我的叙述更加怪异!”

爵士像是早已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立即回答:“我说的是传说故事,我希望你所说的是实在的事实!”

但尼尔不住的摇著头,他有点无法控制他的激动情绪,他在一分钟之后,才略微镇定了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找到那东方男子和那个美女,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爵士闷哼一声:“砖堆中有一种力量,把本来只被压住了上半身的人硬扯了进去--你是不是认为每一砖块头之上,都有鬼魂附著?

但尼尔翻著眼:“不是没有可能!世上,什么怪事都有,不是没有可能!”

索利爵士走近但尼尔,他的个子高,来到近前时,他略低下头,盯著但尼尔看。但尼尔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所以也毫不畏惧地回望他,两人正在僵持著的时候,有人敲门,爵士应了一声,门外有人道:“简珍小姐来了!”

索利这才把视线移向门:“请进来。”门打开,进来的是那个俏丽的红发女郎。

但尼尔直到这时,才知道她的身分和名字,自从那一天离开了医院之后,他还没有见过她。

但尼尔先向她扬了扬手,简珍的神情有点迷惘,掠了掠发,但尼尔道:“事发那天,你昏迷不醒,是我送你到医院去的啊。”

简珍的声音十分轻柔:“谢谢你。”然后,她转向索利爵士:“我一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也不知道。”

索利爵士指著但尼尔:“这位先生说,在撞车之前,他听见你们的车子中,有一下呼叫声,那是谁发出来的,为甚么要呼叫?”

简珍皱起了眉,思索著,红头发的女郎,通常给人以坚强和刚烈的感觉,可是这时,简珍却楚楚动人,看来很惹人怜爱,但尼尔在一旁,自然而然,用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慢慢想!”

简珍回报但尼尔的是一个充满了温情和感谢的眼色。

她开始说话,在一开始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坚定,但不多久,她说的话,再也没有犹豫的成份,显然她完全可以记起当时发生的事。

简珍说著当时情形的时候,索利爵士和但尼尔都用心听著,索利的问题很多,但尼尔很少出声。

但尼尔和简珍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手是什么时候开始握在一起的,或许是说到紧张时,听的人也紧张,两只手却自然握到了一起。

当他们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互相握紧了手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松开手来或者是其中哪一个略松了松手,另一个却握得更紧,总之,他们仍然握著手就是,他们互望著,心中都有异样的感觉。

但尼尔和简珍两人,这时心中所产生的那种异样的感觉,自然是男女之间情爱的开始。

为什么忽然强调这一点呢?因为但尼尔和简珍,本来是绝不相识的陌生人。

若不是由于那宗意外,他们一生之中,可能都不会见面,这是自然力量的十分奇妙的安排,值得一提。

其实,世上任何男女相识、恋爱,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所造成的,作这种安排的自然力量,大都不可思议,也奇妙到不可思议。

其次,但尼尔和简珍感情迅速发展,成为一双爱侣之后,对整个故事有相当大的影响--这一点,看下去自然会明白。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开始的时候,或许只是一刹那的互相凝望,或许只是一下无意的碰撞,但尼尔和简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手,也并不特别,只不过,说明了简珍叙述的话,自有其吸引人之处而已。

简珍这样开始她的叙述:“那天的雾十分浓,实际上,这几天早上的雾都很浓……”

早上,雾相当浓,公路上车子多,行车缓慢,达文博士双手扶著驾驶盘,不断地拍打著,神情显得很不耐烦,他性子急,这一点和他科学家的身分不是很适合,可是他只是生活上性急,做起科学实验来,失败一百次,他还可以吹著口哨,神情轻松地再做第一百零一次。

简珍是他的秘书--她不是科学家,博士所研究的项目,她一窍不通,博士是声波研究的世界性权威,可是简珍只怕连人耳所能听到的声音频率,最多到两万赫兹都不知道,就算对她解释,有许多声音,人耳功能无法听到,她也只会睁大眼睛现出惘然的神情。

可是,简珍却是一个极好的秘书,记得博士一切要做的事,及时提醒他,替他推掉无聊的约会,替他覆信,等等琐事,全落在简珍的身上,所以简珍对博士的生活程序,十分清楚--只有这个早上是例外。

这个早上,简珍到达办公室时,恰好达文博士迎面走来,一看到她,就向她作了一个手势。

简珍和博士一起工作已有三年,自然熟知博士各种手势的用意,那是“跟我来”。

简珍就跟在博士的身边,一起向前走,博士的神情相当凝重,看来心事重重--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形,博士的工作十分繁重,自然也常在思考。

不一会,简珍就知道,博士是走向停车场去。隶属于国防部的科学研究院,那是蕴藏著最多国防军事机密的所在,所以禁卫森严,军装的、便装的保安人员极多。简珍心细,她发觉一路上,十个保安人员向博士打招呼,博士只回答三、四次,这和他平时的作风,大不相同,才知今早他一定有些特别。

一直到了博士的车子旁,简珍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博士,我们到哪里去?”

她不问还好,一问,博士的回答,令她几乎把手中的文件夹,跌到了地上!

博士的声音听来恶狠狠,他说的是:“到哪里去?见鬼去!”

达文博士是一个典型的绅士,单是说起话来,“请”和“谢谢”

不绝于口,虽然简珍感到他今早的神态有异,可是也绝想不到他会议出这样的话来!

简珍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后来她说,她在那几秒钟发呆的时候,还以为博士一定会向她道歉的,可是博士却没有道歉,反而十分愤怒地打开了车门,坐上了驾驶的位置。简珍在那一刹那间,委屈得俏脸通红,几乎想哭。她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却料不到惹得博士发了相当大的脾气,而且一反常态,也不替她打开车门!

简珍决不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上车,博士已经在车中叫了起来:“快上车,我要你作一个见证!”

(简珍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短暂的停顿。索利爵士问:“请你把和博士所说的那两句话,再重复一遍,并且尽量模仿他当时的语气。”)

(简珍照著爵士所说的重复著,可以听出,博士在说“见鬼去”

的时候,不单是生气时的气话,倒像是另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在内。

(简珍的补充是:“博士从来不说粗话,他是一个典型的君子!

”)

(爵士却在这时说了一句粗话,接著道:“说粗话的未必是小人!”)

当时,简珍一听博士说要她去“作一个见证”,她心中十分奇怪,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不敢再问,只是上了车,坐在博士的身边。博士一开始驾车,就显得十分不耐烦,他不断地超越其他的车辆,又在毫无必要时乱按喇叭,在离开市区之前,甚至不顾危险,闯过了两个红灯。

简珍心惊肉跳,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简珍在这样叫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要博士的回答,她只是自然而然,望向博士,只见博士咬牙切齿,神情十分愤怒:“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不论他们是什么来路,我都不能让他们胡来!”

这几句话,若算是对简珍问题的回答,那实在令简珍更加莫名其妙,她睁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雾更浓,虽然已离开了市区,可是公路上的车子十分拥挤,博士不住地用手拍著驾驶盘,焦躁无比。简珍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又问了一句:“他们是谁啊,在做些什么事?”

达文博士的回答,令简珍不敢再发出任何问题,因为她认为,博士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不适宜和他交谈,只有等他的情绪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令简珍小姐有了这样决定的原因,是由于博士的回答,确然是十分骇人之故。

博士的回答是:“杀人!”

非但他的回答惊人,他的神态也叫简珍正襟危坐,不敢再去看他--他说到“杀人”的时候,他的神态,就像是他自己想去杀人一样!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简珍由于车子突然转弯,而使身子侧向一边,她定了定神,发现博士已把车子,转进了一条小路。

那条小路十分崎岖,可是却可以把车速提高,博士把车子开得十分快,简珍拉住了扶手,在那时,她感到害怕,想叫博士停车,但是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博士忽然挺直了喉咙,狂叫了一句话。

博士的那一下呼叫声,连跟在后面,距离相当远的但尼尔都可以听得到,由此可知他叫得多么大声。对就在他身边的简珍来说,那更是可怕之极的经历。

博士狂叫的是:“为什么让我知道?”

他在叫了一句之后不到几秒钟,车子就突然冲出了路面,接下来,当然是撞上了砖墙!

车子一撞上了砖墙,简珍就昏了过去,一直到医院方醒过来,所以,在撞车现场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也没有人告诉她有怪事发生--后来,但尼尔自然也说给她听了。

简珍把那天早上的情形说完了之后,办公室中,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但尼尔看了爵士一眼:“可否要听听我的意见?”

爵士由于心情恶劣,所以态度上也是恶劣,他只是翻了翻眼睛,一副“有话请说,有屁请放”的样子。

他认定这六宗意外死亡是谋杀,这宗怪事是绑架,这一切全是敌对阵营打击国防研究院的阴谋。

但尼尔却不在乎,他挥著手:“达文博士显然发现了一些人,正在进行阴谋,杀人的阴谋。”

索利爵士冷笑了一声:“请说点有意义的话。”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谁都可以猜出那样的结论,废话说来作甚?

但尼尔的脸红了一下,看不见简珍望著他的眼神之中竟只有欣赏之意,他或许会因为气馁,不再说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气,继续发表意见:“博士知道已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处境相当危险,所以他才烦躁不安,一反常态,又高叫为什么会让他知道,结果在情绪不安的情形下,撞了车。”

索利爵士在这时侯,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而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请便吧!你们都可以走了,作家先生,秘书小姐?”

但尼尔脾气再好,这时也有了怒意,拉著简珍,向外就走,索利爵士还说了一句:“没有想像力的人,怎么能写小说?”

这句话,触犯了但尼尔的职业尊严,但尼尔霍然转身责问:“我刚才的分析,有什么不对?”

索利大声回答:“他妈的全对,一点错也没有,可是你的分析有什么用?”

但尼尔呆了一呆,也不禁苦笑,的而且确,他的分析,全是已知道的事实,对于解决那些怪异的现象,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只好偃旗息鼓:“事情……总要从开始慢慢分析起才是,况且……”

爵士没有再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有需要,会再请两位来协助,请吧!”

但尼尔恼怒地顿了顿脚,和简珍一起走了出去。

索利爵士在他们走了之后,又笑了起来,他确实知道但尼尔讲的是实话。

爵士认为但尼尔讲的是实话的原因,被但尼尔知道了,可能会吐血,因为他认为但尼尔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

不过,爵士也认定了,达文博士,一定是被那一男一女绑走的,正当他在狠狠诅咒怎么还没有那一男一女的消息时,电话响了起来。

他不是很情愿地拿起电话,听到了一个很动人的女性声音:“爵士,好久不见了!”

索利爵士自然而然,挺了挺身子,他认得出那声音。那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高级情报官,黛娜上校。黛娜上校有一个十分骇人的外号:“烈性炸药”。黛娜上校是一个身形高大,十分美丽的金发女郎。爵士虽然早已过了和女性调情的年龄,可是美丽的女人,总是受欢迎的。

所以,他的声音,听来居然有点兴高采烈的味道:“你好,烈性炸药。”

黛娜上校立即问:“爵士,真难以相信,你竟然会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索利爵士直跳了起来:“你知道?”

那边传来一阵格格的娇笑声:“许多人都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爵士压低了声音:“好,他们是什么人?”

黛娜叹了一声:“十分复杂,很难形容,用最简单的说法是,他们是传奇人物!”爵士像是在喃喃自语:“难怪我认不出他们是什么人来,我脱离传奇生活太久了,他们是雇佣兵?受雇于敌对集团进行恐怖活动?”

黛娜显然因为爵士的话,陡然呆了一呆,然后叫了起来:“不!

绝不致有什么力量可以雇用他们,他们是极其出色的人物!爵士,如果你认为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一定是你弄错了!”

索利爵士大怒,若不是他知道和自己对话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的话,至少有三句以上的粗话,可以在半秒钟之内冲口而出﹔他提高了声音:“我一点也不会错,这一男一女,绑走了国防科学研究院的达文教授,达文教授正致力于研究音波震荡武器,已经到达成功阶段了!”

黛娜又呆了片刻,仍然坚持她的意见:“我还是认为你弄错了!

索利爵士这次忍不住了,痛痛快快地骂了一句粗话:“那两个人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会把他们找出来!看他们有什么神通!”黛娜的声音也有点生气:“他们的神通天!当他们不想出现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可以把他们找出来!你不必再吼叫了,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那男的叫年轻人,女的一直自称是公主,黑纱公主!”

索利爵士究竟不是等闲人物,一听到“年轻人”、“黑纱公主”

的名字,他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黛娜的声音中有著讥讽:“想起他们是什么人了?”

索利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敲了几下:“我当然听说过年轻人和他的公主的传奇故事,不过,记忆之中,年轻人的公主……名字好像是叫奥丽卡,怎么又冒出了一个黑纱公主来了?”

黛娜叹了一声:“这其间的经过太复杂了,你已经太老了,老到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一个故事的程度了!”

索利爵士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显得十分悲哀:“你这样对付一个老人,太残忍了,简直不人道!”

黛娜又叹了一声:“对不起,我也是辗转听到了一些大概--奥丽卡公主在一次雪崩中丧生,灵魂被幽灵星座的使者,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黛娜又说:“年轻人拚了自己的生命去救她,把她救回来之后,她换了一个叫黑纱的幽冥使者的身体,所以变成了黑纱公主……”

黛哪还没有讲完,索利爵士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他妈的乱七八糟,什么东西!”

黛娜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同情:“我早已说过,事情太复杂了!

爵士闷哼一声,他虽然固执,倒也明理,当他知道那一男一女是年轻人和他的公主之后,他也知道自己的假设不对了,他知道年轻人和公主的许多传奇故事,可以相信他们决计不会沦落到替特务机构服务,进行绑架行为。

由于根本找不到达文博士,索利有了新的想法:达文博士可能由于某种原因,被年轻人和公主带走了,目前正在年轻人和公主的保护之下!

而情形如果是这样,相信,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年轻人和黑纱找出来!

黛娜已径接连“喂”了五、六声,爵士又道:“听来你像是对他们十分熟悉,能不能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他们?他们在整件案件中,关系十分重大。”

黛娜只好答应:“尽我的力量,可是别寄太大的希望,爵士,国防科学家的死亡,不单在你们那里发上,别处都在发生!”索利的声音也变得很低沉:“是,挪威的一个坦克专家,法国的一个潜艇专家,好像都出了事。”

黛娜补充:“俄国人发表了三篇讣文,悼念猝然死亡的三个科学院的院士,全都只有五十岁左右,名字很陌生,显然是隶属于一级保密的国防研究院!”索利沉默了片刻:“坏现象,极坏的坏现象,这种现象,如果有什么力量在控制的话,简直足以阻止人类科学文明的进步!”

黛娜苦笑了一下:“奇怪的是,每宗事件,不论怎样调查,结果都是意外,最多,怀疑死者是自杀,一点谋杀的迹象也没有!”

索利爵士喃喃地道:“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在爵士的自言自语之中,他和“烈性炸药”的通话,告一段落。

爵士用力摆动了几下身子,他感到很满意,经他手处理过的“疑难杂症”,很少有一个上午下来,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进展的。

最有用的,自然是简珍的叙述,但尼尔当时虽然受尽了爵士的奚落,可是他的归纳,还是十分合理,达文博士一定是发现了甚么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牵涉到了杀人的阴谋!所以他才心慌意乱,出了车祸。

至于他那时候驾车到何处去,何以在撞车之后,身子会被一堆砖块吞了进去,可以放在慢一类处理。

相信,现在可做的事是甚么呢?再简单也没有!到达文博士的住所去,好好搜寻一番,看看是不是会有甚么线索留下来!

爵士一想到这一点,骂了自己一句粗话,拿起了手杖来,他当然本能不打自己,所以只好重重挥动了一下,就走出了办公室。

爵士之所以生自己的气,是因为要采取这个行动,应该是早已想得到的事。

正由于到达文博士的住所去搜寻是十分简单就可以达到的推论,所以,当但尼尔和简珍离开了爵士的办公室之后不久,两人一起上了但尼尔的车子之后不久,但尼尔就想到了。

他陡然叫了起来:“博士的住所中,一定会有线索可循--珍,你,对博士的住所熟悉吗?”

简珍接口道:“何止熟悉,我还配有钥匙!”

她在这样说了之后,俏脸略红了一红:“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工作的缘故,需要随时可以进入博士的住所,这才会有钥匙!”

但尼尔十分谅解她笑,用力摇了一下简珍的手,一个那样俏丽的女郎,会对他作这样的解释,由此可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那使但尼尔有飘飘然的感觉。

他立即道:“请你带路,我们到博士的住所去,找寻他神秘失院的线索!”

简珍吃了一惊:“可以这样做吗?”

但尼尔迟疑了一下:“虽然在手续上好像不是很合适,可是……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嗯?”

简珍用一个粲然的微笑,做为回答,她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博士不在住所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进屋子里去。

有时,每天来三、四小时的女仆会往,大多数的时候,屋子中只有她一个人。博士的记性不大好,人在实验室,东西在住所的事,常常会发生,所以,简珍有很多进入博士屋子的机会。

这时,她顺口问了一句:“达文博士怎么了?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神秘失踪的?”

但尼尔摇头:“他神秘失踪的过程,怪异之至,不论我讲了多少遍,都没有人相信!”

于是,在前往博士住所的途中,但尼尔就详细讲述达文博士被砖堆“吞没”的经过(当时他自然不知道那压在砖堆下的是达文博士)。

由于经过情形,确然怪异之极,听得简珍顿时俏脸煞白,娇躯发颤。

她微微地感到有些冷。所以,当车子在一幢古老的、爬满了爬山虎的红砖屋前停下来之后,但尼尔扶出了简珍,就顺理成章地把她轻拥在怀里一会儿,让她恢复镇定。

然后,但尼尔打量屋子的外形,那种古老的小屋子,已不多见,也不明白达文博士的工作是最现代化的尖端科学,怎么会喜欢住在这样的旧屋子之中。

虽然这时是正午时分,阳光普照,可是这样的旧屋子,看起来总十分古旧,也可以肯定,屋子内部,也很阴森。

但尼尔打趣地说:“这屋子那么旧,可以作恐怖电影中的最好布景!”

简珍已取出了钥匙来,可是她才把钥匙插进了匙孔,就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门没有锁!”

她在那样说的时候,神情充满了疑惑,但尼尔乘机卖弄:“一个神秘小说作家,遇到了这种情形,就可以做种种推测,有可能是女仆来了?”

简珍摇头。但尼尔又道:“博士出门的时候忘了上锁!”

简珍把门推开一些,指著锁给但尼尔看,但尼尔有点脸红,门锁是门一关上,就自动锁上的那一种,而他竟作了那样的推测,自然感到尴尬。

不过但尼尔十分善于应变,他立刻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来:“啊,有不法之徒,混了进去!”

简珍给他一吓,也不免紧张,向他的身边,靠了一靠,但尼尔东张西望一番,走开了几步,拾了一根相当大的树枝在手,他又来到门前:“你先别进去,可能有危险人物在内!”

简珍担心:“那么你--”但尼尔索性做到十足:“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嗯,要是十五分钟之后,我还没有出来,你就去报警,记著,十五分钟!”

简珍十分郑重地点头,举起手腕来,盯著手表看。但尼尔推开门就闪身走了进去,在走进屋子去的时候,他要竭力忍著,才不致哈哈大笑!

但尼尔进了达文博士的屋子。简珍十分纯真,而且,博士屋子大门没有上锁,事情确然很不寻常,所以她很紧张,在门口的草地上,不停踱来踱去--索利爵士驾车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她望著半掩的大门,搓著手。

爵士显然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怔了一怔,大表不满,粗声粗气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简珍胀红了脸:“我和但尼尔先生,想在博士的住所中--寻找一些线索,可是大门开著,但尼尔先生恐怕有什么人混了进去,他先进去看看--”爵士不等地讲完,就用力一挥手:“行了,会有什么人混进去,哼--”他大叫一声:“但尼尔,你出来,这里没有你的事!”

他一面叫著,一面已经用手杖顶开了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当索利爵士想到或许可以在达文博士的住所找到什么线索之前,警方人员和国防部研究院有关方面的人,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索利在离开办公室之前,用电话联络了一下,知道这两方面的人,都没有什么发现,警方还派了便衣,在博士住所的附近驻守监视。索利当时,就冷了半截,知道不大可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可是又不能不走一遭。这本来已经是十分无趣的事,偏偏又在门口遇到了简珍,自然更令爵士大大不高兴。

所以他在进门之后,仍在大叫:“但尼尔,快快离开这屋子!”

简珍也跟了进来。博士的屋子,她自然再熟悉也没有,进门是一个大厅,一边是客厅,一边是饭厅和厨房,书房和卧室,全在二楼。

在二楼上面,是一个阁楼--这一类尖顶旧房子的结构都差不多,屋顶之下的那个阁楼,一般都是用来堆放杂物之用。

楼下的间隔不多,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并没有人在,索利向简珍瞪了一眼,目光之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色,简珍怯生生地向楼梯指了一指:“书房和卧室都在楼上!”

索利的手杖在楼梯上敲得很响,他沉重的脚步,也在旧的木楼梯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他仍然在叫道:“但尼尔,你不能在这里有任何行动!”

索利自一进入屋子内就大呼大叫,但尼尔早就应该出声回答了,所以,当索利上了二楼,走至书房的门口,看到书房里没有人,而睡房的门又半开著,也绝没有人出声回答之际,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立时向简珍望去。

简珍也感到事情大不对头,但尼尔显然不在屋子中?

她看著但尼尔进来的,她又肯定,这屋子没有后门,但尼尔如果不在屋子中,那到甚么地方去了?

她俏脸发白,扬起手来,想要说些甚么,可是手却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索利爵士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并且迅速地进了和卧室相连的浴室,再退出来,简珍才挣扎著说出了一句话来:“我……看著他走进来的……”

索利伸手指向下面,简珍摇头:“没有地窖……”

索利这时又抬头向上看去,简珍吁了一口气:“有一个阁楼,或许他是躲在上面,想和我开玩笑。”索利大声道:“保佑他最好如此!”

找到了通向阁楼的楼梯,撞开了上了锁的门,索利爵士和简珍,看到了阁楼上的情形,都不禁呆了一呆,尤其是简珍,更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呼叫。

简珍对达文博士的住所虽然熟悉,可是,也从来未曾到过这个阁楼。

通常,阁楼用来堆放杂物,都是尘埃和蛛网密布的所在。

曾到过这里来的警方和国防部研究院的人员,也显然疏忽了,未曾上过阁楼,刚才索利爵士撞开门锁的时候,很费了一点劲,是可以证明这一点。

阁楼并不大,中间部分较高,两边由于屋顶的倾斜,就十分低矮,正中,是一张四方形的桌子,相当大,每一边都有将近两公尺,在桌子上,有著许多仪器、文件,在桌子的一旁,是一具相当有规模的电脑。

在阁楼的四周,全是各种柜子,一眼望去,有许多资料,包括文件和电脑磁带,整个阁楼,分明是一个设备十分完善的研究室!

刹那之间,索利爵士的思绪紊乱之极--这个研究室,分明十分秘密,看来连亲密的秘书,都不知道博士的住所有这样一个研究室在!博士在住所中设立这样的一个秘密研究室有多久了?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有新的科学项目要突破,研究工作为什么不在研究院中进行,而要保持秘密?!

做为一个老练的情报人员,索利爵士把刹那间所想到的许多问题,迅速地归纳成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达文博士的真正身分是什么?

这是一个严重之极的问题,如果达文博士另有不可告人的身分,他在国防科学研究院工作那么久,地位又那么重要,一切重要的国防机密,他似乎都有参与,如果他竟然和敌对阵营有联系,那么还有什么国防机密可言。

一想到这里,索利爵士不禁苦笑,就算是他经验丰富,也不知所措。而这时候,简珍虽然惊愕无比,但是她更关心但尼尔到什么地方去了!由于索利爵士的神情,严肃之至,简珍心中有问题,也不敢问出来。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索利才转过身,同简珍望来,她又摇手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达文博士的住所中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索利爵士这时,已经有了决定:立即通知国防部,由情报局派专家来,确定这个秘密研究室的性质和作用。

他一开口,声音有点嘶哑:“电话,电话在哪里?”

简珍向楼下指了一指,索利先挥手,叫简珍先下去,他又向阁楼中的一切望了一眼,才退出去,怀著十分奇妙的心理,可能有几分尊敬,把门关上。索利在书房打电话通知有关部门,他决定建议有关部门将这件事列为头等重要任务处理。

在他打电话之前,简珍大著胆子问:“爵士,但尼尔先生……他到哪里去了?”

索利闷叹一声,回答十分不客气:“谁知道,或许在空气中融化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一手已在拿电话接听,那时,他和简珍,都背对著书房的门。

所以,当门外突然有人声传出时,索利爵士的而且确,大吃了一惊,他的吃惊程度,是如此之甚,以致身子有短暂时间的僵硬,无法转过身来,看看说话的是什么样的人!

但那是一个十分雄浑的男人声音,倒是声音一入耳就可以分辨出来的。

那动听的男人声音是接著爵士的那旬话说的:“他的确融化了,不过不知是融化在什么地方!”

一直等到那人讲完了这句话,索利也可以肯定那说话的人,正在向他走过来,他由于惊骇而无法转身。他那时在想的是:若是等人家到了背后,拍打自己的肩头时,自己才能有反应,那么一世英名,一定付诸流水了!幸而,情形虽然糟糕,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索利爵土虽然恢复了镇定,疾转过身,手杖扬起,手背伸直,但和那突然出现的人之间的距离,恰好是杖尖在来人之前的一公分左右。

走过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有著一副体育家的身型,可是却又十分儒雅的东方人,英俊挺拔,神情潇洒,步履矫捷,他站定之后,就淡然一笑,伸手轻轻一推,推开了爵士的手杖。

这个人,索利爵士从来也没有见过,可是对他又再熟悉也没有,一见就认出了他是甚么人来!

黛娜上校才用最简单的话介绍过他:传奇人物!这个人的名字是年轻人--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实在十分难以分类,总而言之,也就只能称他为传奇人物!

他和他的公主,是所有传奇人物之中,传奇性最高的一类,所以这时突然出现,索利开始感到惊愕之极,继而一想,达文博士出事的时候,他曾在场。那么,这时他出现在达文博士的住所,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爵士很快地就回复了常态,这一点,年轻人看在眼里,也很佩服,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老者是什么人,他在推开了手杖的杖尖之后,略笑了一笑,又向四面看了一下,扬起眉来--当他扬起眉来的时候,十分好看,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看得站在一旁的简珍,有点心神不定,连想问他问题都忘了。年轻人首先开口:“你们也是才发现这里!真有意思,是不是?一个著名的、服务于军队的科学家,竟然设立了一个秘密研究室!”

索利爵士非但恢复了镇定,而且,他的精明能干和士气都回来了!一开始,他曾判断是“一男一女”绑架了达文博士。明白了他们身分之后,“绑架”的推测,他也知道,以年轻人和公主的一贯行事作风,这是没有可能的事。只好假设:年轻人和黑纱公主,不知基于甚么原因,带走了达文博士。

所以,这时,他不管年轻人说甚么,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盯著他,声音也十分严峻,问:“达文博士在甚么地方?”

年轻人像未曾听到索利的问话一样,两三步就跨到了方桌前,动作十分快捷地翻动著桌上的东西。爵士正想阻上他那样做,而且再度喝问他的时候,忽然正门口,又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动听之极的声音,回答了索利爵士刚才提出的问题。

那如银铃般的女声好听之极,可是她说的话,却也骇人之极!

她说的竟然是:“达文博士,他早已死了!”

索利和简珍徒然一怔﹔索利还好,一向生活平淡的简珍,真有点受不起一下又一下突如其来的刺激,几乎昏了过去!而当她循声看去时,她真的感到了一阵晕眩!

索利爵士显然也好不了多少,他手中一直握著手杖,可是挥动的时候居多,而这时,他自然而然,把杖尖抵在地上,彷佛如果不是那样,他亦会跌倒。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美丽如梦如幻的美人:她身上披著黑色软丝制成的衣服,站在邪里一动也不动,她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在飘动,使她看起来不像是穿著衣服,而像是裹著一重黑色的、流动的烟雾一样,神秘之极!

黑色和她莹白的肌肤相反,所以也显得她整个人,露在黑色“烟雾”之外的部分,有著珍珠般的柔和的光芒,悦目之极。

这样的美人,单是站在那里,已经可以令得看到她的人,目为之眩,气为之窒,神为之夺。

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人再有余瑕去研究那美女的五官是不是美丽--她的五官,她的脸庞,当然清丽绝伦,明媚无比,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给人那样的震撼!

这一次,索利爵士呆了更长的时间,才能够略微动了一下身子,而在他从忙呆中醒过来的时候,扬了扬手,竟然听到了骨关节发出的“格格”声。

简珍的怔呆程度,自然更在索利之上,但那已不值得去详细写了。能令得索利爵士这样生活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人,在一个照面之间,犹如电殛一样,那才值得记述下来。

美人对于人家一看到她时的神态,显然已见惯了,所以并不惊讶,只是向著索利,浅浅一笑。

随著她笑容的开始,似乎有一层亮光,在她美丽娇媚的脸上流转,她的眼神十分坚定,漆黑犹如黑色的宝石。

爵士徐徐地吸了一口气,他一开口,连他自己都感到声音有点空洞:“你说什么?博士死了?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尸体呢?你是黑纱公主?”

他很恼恨自己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已经这样子了,也十分无可奈何。

那美丽到有慑人心魂力量的美女,自然就是黑纱公主,发生在黑纱公主身上的神奇经历,黛娜上校在电话中,曾向索利简单地提起过,索利爵士斥之为“乱七八糟”,不是很容易明白。

的确不是很容易,因为过程太曲折、复杂了。但也不必知道经过的一切,黛娜上校的简单介绍,其实已经足够了。黑纱公主点头,向前走出了一步,索利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但尼尔当日为什么神魂颠倒的原因,他心中也暗赞了一声,但尼尔不失是一个聪明人!

如果但尼尔竟然笨到一见到黑纱公主这样的美女,居然生出迷恋之情,那么,必然是他

一生悲剧的开始。自然是俏丽的简珍,对他适合多了!

像黑纱公主这样的美女,自然也只有年轻人这样的美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这时,爵士的思绪十分乱,想到了年轻人,他立刻想到,年轻人刚才在翻动桌上的东西,现在不知在干什么?他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事情的性质已可以肯定,必然牵涉到高度的国防机密,不管年轻人的感想如何,都不适宜让他参与其中!

他想著,想转过头去,看看年轻人正在干什么,可是黑纱公主的话又引起了他无比的好奇心,使他不能分心去看年轻人,而急于得到黑纱公主的回答。

黑纱公主低叹了一声,那一下叹息声,就足以令得听到的人,心向下沉--那是一种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他人情绪的力量,大凡出色的人物,都天生有这种力量,或令人和他一起悲哀,一起高兴,或者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不怒而成,或者叫人感到亲切,如沐春风。随著那一下叹息声,索利更忘记了要回头去看看年轻人正在干什么了,只是张大了口等公主说话。

事实上,在公主一进来之后,年轻人就向她作了一个手势,这种特殊的手势,所包含的意思,只有他俩之间才明白。

公主眼角射出的神采,表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年轻人需要一点时间,找他要找的东西。而在公主还没有回答爵士的问题时,年轻人已经以极快的动作,看过了桌面上的一切,来到了电脑之前,正将一个电脑软体,放入电脑之中,十分迅速地按下一些键钮。年轻人的这种行为,如果被索利爵士觉察了,必然会制止,可是索利却被公主的回答吸引住。

黑纱公主对索利所问的问题,这样回答:“达文博士的正确死亡日期,十分难以确定,推测,大约是两年左右。”

索利立刻张大了口,这时,他所需要的是酒和空气。酒一时之间找不到,空气著实是现成的,所以他大口吸气,大口呼气。

公主美丽的脸庞上,现出的神情相当真挚,简直不容许别人怀疑她在说谎,可是她说的话,却又实在无法令人相信。

达文博士在汽车失事,撞开砖墙之后,神秘失踪,那只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而公主却说博士死了大约两年!

这一次,倒是简珍先发出责问,因为她每天和博士在一起工作,十分熟悉,她无法接受公主的话,她也喘著气:“不对,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达文博士在撞车之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工作!”

索利爵土直到这时才道:“你说什么?死了两年?尸体在什么地方?”

公主又轻叹了一声,她的话已够令人心烦的了,她的叹息声,更叫人意乱,索利爵士用力挥了挥手,像是想把公主的轻叹声挥开去。

公主的话更玄:“没有尸体,尸体叫彻底消灭了!”

简珍和索利同声叫起来:“这算什么话?”

公主又发出第三次轻叹:“很难明白,连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却知道那是事实。爵士,在你的档案架上,有许多无头档案,就把这么一件事也列为永远的悬案好了,因为你无法明白它的真相!”

索利爵士显然绝不能忍受别人这样的轻视,所以立刻胀红脸:“这是我的责任,这种事,牵涉到我们国家重大的国防机密。”

就在这时,黑纱公主第四次叹息,这次却不是轻叹。

黑纱公主这次所发出的,是一下重重的叹息声,她先重复了索利爵士的话:“国家重大的国防机密!”然后,她提高了声音:“整个人类,都绝无任何秘密可言!”

她在提高声音说那句话的时候,神情相当复杂,有悲哀,有感叹,也有担心,更有愤懑。索利爵士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玩味不出公主这句话的意思来,他只是道:“我的责任,是把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你们是在场的目击证人,请协助我调查!”

公主像是听到了一个绝不可能的要求一样,同情地,缓缓地摇了摇头,索利昂起了头:“就算你们不是本国公民,也有这个义务!”

他以为自己这句话,已经说得够理直气壮的了,可是紧接著,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雄浑的声音:“我们没有这个义务!”

随著这句话,年轻人已到了公主的身边。年轻人和公主两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他们的奇异的生命历程,使他们两人,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一个眼色的交换,可以替代千语万言。

这时,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公主已经可以在年轻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他的失望,他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线索!

索利爵士虽然对年轻人和公主十分心仪,但是他也不禁十分恼怒,他吸了一口气,刚想再说什么,年轻人已抢在它的前面:“这里,我看很快就会有灾变,还是赶快离开的好,迟了就来不及!”

索利一楞,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听他的话,年轻人和公主,都已开始了行动,年轻人老实不客气地抓住了索利爵士的手臂,把他半拖半拉向外走--这举动,爵士后来对人说起,认为简直毫无人性的尊严,使他恼怒不已。

黑纱公主挽住了简珍,飞快地下楼,出门,并且在屋前的草地上,又奔出了二十来步。

当索利终于胀红了脸,挣脱了年轻人的手,转过身来,准备向年轻人大发雷霆时,眼前的情景,令他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达文博士的住所,那幢旧房子,正在迅速地陷塌下来,此情形,就像整幢房子,是一个受了重压的松蛋糕一样,先是尖顶坍下去,再是二楼和一楼叠在一起,然后,一起散了开来,就变成了一堆瓦砾--房子陷塌,索利爵士自然不致从没有见过。

可是,在房子坍成了一堆瓦砾之后,忽然又震动了几下,像是所有塌下来的砖头,都集中向内挤了一下,再散开来,一连三次,经过的情形极快,然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说“一切都静止了下来”,语病实在很多,因为在整个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发出来,没有轰然巨响,一切像是在看默片,所以也格外有令人置身于梦幻之中的感觉。

博士的住所是独立的,最近的屋子,也在二十公尺之外,博士的邻居,若是突然之间发现博士的房子不见了,只恐怕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索利爵士目瞪口呆,简珍浑身发抖,可是还是她先失声叫了起来:“但尼尔,但尼尔先生呢?”

但尼尔进了屋子,未见他再出来,而现在,整幢屋子变成了一堆瓦砾,那么,但尼尔呢?

已和但尼尔有了感情的简珍,在这样叫的时候,神情惊怖不已。

年轻人却立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他不会有事,小姐,如果你们想过平静的生活,最好的办法是把一切都忘记,包括达文博士这个人,不必再去追查什么,事情不是你们所能了解的。”

或许是年轻人的语气十分恳切,他的一番话,听得简珍不住点头,然后她又问了一句:“但尼尔……他究竟在哪里,被压到了砖墙下面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不至于吧?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会有事,你们应该很快可以相会!”

他的话,又不肯定,又肯定,令人疑惑之极,简珍再想问,可是却不知从何问起,索利在这时,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狠狠地道:“你怎么知道这屋子会有灾害?”

年轻人却说得十分轻松:“如果你常看神秘电影。你就会知道,有什么秘密基地被人发现之后,为了保持秘密不致外泄,常会自动销毁!”

索利睁大眼睛,又是疑惑,又是生气:“这里是什么秘密基地?

年轻人神态更是悠然:“不知道!”

索利发怒:“你最好和政府合作。”

年轻人打了一个“哈哈”:“对不起,我从来不和任何力量合作!”

他扬一扬手臂,公主自然把她的手臂插进来,两人手挽著手,自顾自向外走去。

索利爵士望著他们两人的背影,扬起手,想叫,可是竟不知用什么理由来阻止他们。就在这时候,年轻人转过头来,朗声道:“爵士,我劝你不必浪费人力物力来发掘废墟了,保证你什么也找不到!”

索利几乎是在哀叫:“你至少要让我知道,好好的屋子怎么会倒塌的!”

年轻人的回答来得极快:“想想达文博士研究的课题是什么!”

索利爵士又呆了一呆,达文博士的研究课题,是利用声波的震荡,达到一切物质的震裂点,加以破坏!难道这屋子在无声无息之中倒塌,就是由于声波震荡的破坏力?

可是达文博士的研究,还未曾到成功的阶段,又是谁运用这种可怕的破坏力量?

刹那之间,即使是对一些神奇事件,多少有点经验的索利爵士,也不禁呆若木鸡,思绪乱成一片,竟连年轻人和公主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

事后,他不得不承认时代在进步,人也在进步。第二次世界大战,毕竟已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当时他雄姿英发,叱□风云,和轴心国的特务,作种种争斗的情形,放在今天,简直比儿戏也不如,他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长叹了好几声。然而,他也是不服气,组织了一个有先进配备的发掘队,对博士屋子塌下的废墟,进行了发掘。发掘工程持续进行了接近一个月,结果一如年轻人的保证:什么收获也没有。当时,索利爵士呆立在废墟之前很久,简珍也失魂落魄,甚至好几次想冲上瓦砾堆去,扒开砖块,把但尼尔找出来,可是都披索利阻止了。

索利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也可以知道,整件事,绝非寻常,绝不能用寻常的方法来处理,也不能用寻常的观点去理解。

当过了一个月之后,国防部召开秘密会议,索利爵士作负责调查的报告,他只是列举了一切发生过的事画,部长先生十分不耐烦,用手中的铅笔,敲著桌子:“请问,你的结论是什么?”索利爵士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不知道!整件事都超越我们的知识范畴之外,不是我们的调查力量所能解决得了的!”

部长表示了明显的不满,索利又补充:“但是我相信另外有人正在倾力追索,我也相信他们的能力,一定会有结果!”

部长的声音更不愉快:“这两个人是什么人?”

索利爵士懒洋洋地回答:“部长先生,你不会听过他们的名字,但这里,我的同事,听过他们名字的人一定不少,他们是年轻人和黑纱公主!”

部长果然闻所未闻,但也正如爵士所料,那些高级情报人员、几个将军,都不约而同,发出了“啊”的低呼声。

那表示他们全都知道年轻人和黑纱公主是什么样人,而且在他们的低呼声中,表示他们对年轻人和黑纱公主的敬仰和钦佩。

爵士自从那次之后,其实并未曾再见过年轻人和黑纱公主,但当然也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了这两个传奇人物过去的经历,所以他才会在那么重要的国防会议之中,作出那么肯定的谈话。

那天,一直到天快黑下来了,索利爵士才离去,简珍拉著他的衣袖,终于因为焦急而流下泪来:“但尼尔先生……但尼尔先生究竟怎么了……”

爵士叹了一声:“那天……那位先生说他不会有事,我想他必然不会有事,你别为他担心。”

简珍急得六神无主,又得了这种不著边际的安慰,自然令她又急又怒:“那人是什么人?他是神?”

索利爵士又叹了一声:“当然不是神,可是在所有的地球人之中,他出色,太出色了!”

他一面说,一面拍著简珍的肩头:“相信他的话,哦,还有,你那位尼尔先生要是出现了,请一定要和他再到我这里来一次!我想知道他进了屋子之后,究竟遇到了一些什么遭遇!”

一直至那时为止,但尼尔进了屋子之后,发现屋子倒塌,他却无影无踪,事情可说是十分之神秘。索利虽然叫简珍要相信年轻人的话。但是他也不知道年轻人这样说法,有什么根据!

但尼尔要是真的无恙出现,他的神秘遭遇,一定对解开整件事的谜,十分有帮助。

简珍在爵士离去之后,仍然在废墟前立了相当久,在暮色之中,傍徨无依到了极点,她想起和博士一起工作,直到车祸发生,这几天,一切都像是在一个解脱不了的噩梦之中一样!

但尼尔是不是如年轻人预料一样,会突然出现,他进屋子之后,遇到了一些什么事,后一步再叔述,先说离去了的年轻人和黑纱公主。

年轻人和公主快疾地走开去,上了一辆车子,这时向前疾驶而出,年轻人驾车,从他茫然的神色中,公主可以知道他并没有确实的目的地,只是想在速度之中,使心境平静一些。

公主也在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极度的失望!

年轻人希望得到什么而得不到,这才失望的呢?

事情又得从那宗车祸发生之后说起从达文博士的身体全被砖堆“吞没”,但尼尔驾车,送走了简珍之后说起。年轻人和公主当时都伏在地上,年轻人一松手,达文博士迅速消失,年轻人和公主,在极度的震骇之中,一跃而起,不约而同,连退了几步,把那堆砖堆,当作是妖魔盘踞的巢穴一样。

砖堆全然静止,雾依然很浓,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在有了那么怪异的经历之后,纵使是年轻人和公主,心头也有一股极度的诡异之感。

他们都已在心中问了千百遍,也都在相互的眼光之中,知道对方心中存在著同样的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答案,年轻人无意识地挥著手,向前踏出了一步,估计著凭自己和公主两人的力量,要移开那个砖堆,需要多少时间。

黑纱公主一听,已然知道了丈夫心意,她低声道:“移开砖堆,我看找不到被吞进去的人,那是一股妖异的力量:妖异的力量,足以把一个人的身体,消灭得无影无踪!”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能尽快扒开砖堆,是不是可以把人救回来?”

公主却伸手向下指了指,道:“我不认为人还会在砖堆之下,人,一定已到了下面。”

年轻人对公主的话,本来绝无需进一步解释的,可是这时,他对公主所说的“下面”,却不是十分明白,所以他立时扬了扬浓眉,公主低叹一声:“我的意思是……另一个空间,下面、阴间、鬼界,随便怎么称呼,总之不再是我们自己的这个空间。他消失了!如果不是恰好有我们几个人目击,这个人就此神秘消失,世界上有的是这种神秘消失的纪录!”

年轻人指著砖堆:“你是说,过去几分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令得一个人突然消失!”

公主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年轻人显然在那一霎间,接受了他妻子的假设,他点了点头,向那辆失事的车子看去,公主又说道:“车子有著国防部科学研究院的停车证,车子前座有一个公事包,一角有著‘达文博士’的烫金名字。”

年轻人望向公主,公主也望向他,两人同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正是我们要调查的那宗意外死亡案那个单位?

公主点头:“对,这个单位,近期内,有六个出色的科学家,死于意外,现在又有一个神秘失踪。”年轻人用力一挥,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国防部科学研究院六个专家,相继死于意外一事,怎么会和年轻人和公主发生关系呢?

发生关系的,其实只是最近的一案。

那一案是,研究院激光研究所的负责人,资格极老,在激光武器的研究上,有卓越成就的谭宝博士,忽然意外身亡,死得十分怪异。

激光武器是人类早期对死光武器设想的持续,雷射激光的特点是,绝对的呈直线进行,所以在瞄准目标方面,有著无可比拟的准确性。谭宝博士的研究,早已离开了理论,而变成了实际,他主持的设计小组,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创造发明了激光瞄准法--先射出激光,对准目标,然后再射出火箭,循激光的轨迹前进。这种瞄准法,使得不论是手提的小型火箭,或是中型的、大型的火箭,在发射之后,都可以百分之百,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

谭宝博士研究的新课题是什么,都只知道还是和雷射激光有关,可是具体内容,是极度的秘密,知道的人十分少,一切主要的研究资料,自然输入电脑之中,而知道电脑密码的,也只有谭宝博士一个人。连他的助手,也在“意外”中丧生的萨达博士都不知道。

这种情形,在国防研究院中,也颇为特殊,像达文博士,也失踪了,对于他所主持的工作,自然是一项十分重大的损失,再加上主要助手萨达也已“意外”死亡,损失更无可补救!

可是,研究工作没有了他一个人,整个研究过程的纪录还在--这些纪录,当然也是高度的国防机密,可是电脑资料显示的密码,除了达文之外,至少还有三两个参与工作的专家知道,研究工作还是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下去。

而谭宝博士主持的研究,所有研究的资料,在输入电脑之后,要资料重现的密码,却只有谭宝博士一个人才知道。

想不知道密码两会得资料显示的机会,是一千分之一--这等于整个研究工作,停止瘫痪,再要进行,非从头开始不可!

对国防科学院来说,这自然是巨大无比的损失!

当然,事情和年轻人发生了联系,和国防科学院的损失多少无关,是因为谭宝博士有一个侄子,和年轻人是相识的缘故。

那时,公主由于雪崩而失踪,年轻人在阿尔卑斯山的山峰上,借酒度日,准备就此了却残生,终日在醉乡之中,行为自然怪诞之至,常攀登阿尔卑斯山的人,都知道山上有这样的一个怪人。而小谭是山区拯救队的负责人,专责救护在山区中遇险的人士。

究竟小谭曾救过年轻人几次,他们双方都记不清楚了。年轻人在山中,配有极好的帐幕,也有保暖性能优越的睡袋,可是当他被酒精麻醉得什么知觉也没有的时候,他根本不懂得使用这些装备。在山区的严寒之下,他的生命就毫无保障,危险之极了。

酒精进入人体,能使人产生暖和的感觉--可是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实际上,人体的抗寒能力,反倒大大降低。一般来说,人可以忍受摄氏零下十度的严寒而不致冻死,但对一个血液之中充满酒精的人来说,摄氏零下五度,由于抵抗力的减弱,就可以致死。在阿尔卑斯山区,摄氏零下九度,还算是“温暖”的天气﹔小谭在两次严寒之中救了烂醉如泥的年轻人之后,就特别注意这个“怪人”,专派了一头受过训练的救人犬,守护著年轻人,每逢年轻人有危险时,狗会用前爪按动警报器,在救护所中的救护员,就会收到求救的信号!那时,年轻人由于公主的失踪,了无生趣,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作践自己的生命。

是生是死,对年轻人来说,真正一点分别也没有,所以小谭虽然救了他许多次,他也明知道这一点,却并未表示什么谢意,每次见到小谭,总是只有一句话,还全是大著舌头说的:“喝酒!喝酒!不喝酒,算什么生命!”

小谭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一定大有来历,而且是个伤心人,所以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感谢,总是尽自己的力量照顾他。

后来,事情有了极大的变化,年轻人从醉乡中醒了过来,公主的灵魂,也从幽灵星座回来,进入了黑纱的身体,一切变得那么美好。

年轻人自然而然,对在阿尔卑斯山担任救护工作的小谭,感激莫名,他带著公主来到阿尔卑斯山,见了小谭,小谭根本认不出容光焕发的美男子,就是山中满面虬髯的那个“怪人”!

当小谭知道了年轻人和公主的故事的大概之后,他自然十分高兴,年轻人的许诺是:“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在山区中生活久了,人会变得十分淡泊、满足,小谭的年纪不大,个性十分可爱,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要求,我生活得很好,十分满足快乐,不想要求什么!”

年轻人在那一刹那,感到相当惭愧,自己世俗的观点,想报答小谭的恩德,谁知小谭却大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反倒显得自己低俗了!

他当时拥了小谭约一分钟,逗留了一晚才离去,小谭送他们离开时,公主交给了小谭一只大小如烟盒的东西,指著一个按钮:“这是一个极精密的发射器,你按下这个掣钮,只要我们不是在月球背面,就可以收得到你的讯号,会立即和你联络!”

小谭咧著嘴笑:“我要这宝贝来有甚么用?”

公主柔声道:“谁知道?人总会有些紧急需要的,留著这个盒子,或许有些用处。”

小谭收下了那东西,多半是为了不想拂逆公主的意思,美丽的女性说的话,对异性来说,往往有著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

公主的话不错,小谭终于有用到那“宝贝”的一天了--谭宝博士的死讯传到,小谭是博士的唯一亲人,他暂时离开了山区,去处理博士的后事。

谭宝的葬礼出席者相当多,他已是同一个机构中第六个“死于意外”的人,所以出席葬礼的人,心中都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难以形容,人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大有古怪,可是却又没有人说得出古怪在什么地方。

有这种感觉,自然每个人的表情也都不免有点古怪,索利爵士的神情,更是阴森,所以,当葬礼完毕,人都开始散去时,小谭问一个高级警官那个问题的时候,爵士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谭问的是:“我叔叔究竟是怎么死的?”那高级警官还没有回答,索利爵士就狠狠地插口:“谋杀!他被谋杀!”

高级警官叹了一声,显然他和爵士之间,已经就这个问题,发生了许多次争执,他沉声道:“爵士,经过详细周密的调查,谭宝博士,死于意外……”

索利爵士没有说粗话,但却做了一个只有流氓才做的下流手势,把在一旁的小谭吓了一大跳。

索利爵士在做了这个下流的手势之后,就满脸愤然地大踏步走了开去。小谭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分,可是他对谭宝的死,肯定是谋杀,小谭自然要问个究竟,所以他忙追了上去:“请问,为什么阁下认为我叔叔是被谋杀的?”

索利睁大了眼,瞪了小谭半晌,却回答了一句小谭再地想不到的话:“因为我不相信谭宝博士死于意外,不相信六个人都死于意外!

小谭呆了一呆,吸了一口气:“警方说,由于女佣休假,叔叔自己在厨房煮食,由于他不熟悉炉具的使用,引致煤气爆炸致死的?”

索利闷哼一声:“你叔叔主持人类尖端科学的研究,他不会用简单的炉具?”

小谭心中想,科学家在生活小节上糊涂的多得很,这个理由,自然不能接受,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因为这时索利已拍著他的肩头,大声道:“小伙子,你叔叔是被谋杀的!希望你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留意一下,或者会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正因为有了索利爵士这样的嘱咐,所以小谭在整理谭宝的遗物时,真的格外留神。

谭宝博士“意外死亡”时是五十一岁,他一直独身,在一幢普通的房子中,住了超过二十年,可想而知,要整理他的遗物,不是容易的事。

而遗物的整理,也不是小谭独自负责,由于谭宝博士生前工作性质特殊,涉及绝顶的国防机密,所以研究院方面也派了几个人来,看看遗物之中,是不是有和工作有关的物事和文件,可以取回或即时销毁。

遗物整理时,最受注意的是书房,而在书房之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在一幅油画后面的小保险箱,当开锁专家打开了保险箱之后,看到保险箱中,只有一个文件夹,夹著的是一叠照片,看到那叠照片之后,所有的人都瞪直了眼,说不出话来。小谭看到那叠照片之际,还不知道有什么特别,可是略经解释,他就知道事态相当严重。照片共有五、六十张之多,摊开之后,几乎布满了一张大书桌。

来自研究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迅速把照片分成了几组。小谭看到他们的神色十分凝重,连连问:“这些照片,有什么特别?”

在他看来,照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照片被分成了六组,其中五组每组有八九张,那是五个不同的男人的生活照片,有的是在后院烧烤、洗车,有的是在玩纸牌,有的是在打高尔夫球、骑马等等,总之,所有的生活照片都是这一类的。

而另一组比较特别,照片拍的是一堵砖墙,有远景,有近景。从远景看来,那堵砖墙,孤零零地耸立在旷野之中,叫人绝难一下子就说得出为什么在旷野之中,会有一堵砖墙在,那组照片超过了十张,有的摄影角度相当佳,有的从墙的一端拍过来,也有只拍了墙脚的。

(那堵墙,自然就是达文博士后来撞上去的那一堵“见鬼的墙”

,但当时这件意外并未发生,所以虽然这组照片看来有点奇怪,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所有的人都盯著那五个男人的生活照片看著,神情十分怪异。)

小谭又忍不住问:“这几个是什么人?你们发现了一些什么?”

一个参与工作的中年人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几位都已在意外中丧生,令叔是第六个,除了萨达博士是令叔的助手之外,其他几个,和令叔的交情,绝不会达到令叔要把他们的照片放入保险箱的程度!

”小谭在到达之后,已经在警方人员的口中,得知在他叔叔之前,已经有五个十分出色的科学家意外丧生了,所以,那人一说,小谭立时就知道事情大有蹊跷。

他再在所有人古里古怪的神情之中,看出了各人的心意,那使得他十分焦急,也十分愤怒。

后来,小谭利用了公主给他的那具通讯仪,和公主取得了联络,他和年轻人、公主见面之后,他愤然地道:“显然的是,那些人,认为我叔叔和那几个人的死亡有关系,那是一种极其暧昧的怀疑,暧昧得叫人受不了!”

小谭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人人都知道,接二连三的意外死亡,十分可疑,可是又找不出丝毫蛛丝马迹来,忽然在叔叔的书房之中,发现了那些照片,就像是将溺死的人抓到了一块烂木板一样,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我的叔叔,尤其是那个做情报工作的爵士……”

小谭最后提出了要求:“虽然那些照片,不是什么证据,不过我不想叔叔在死后还被人怀疑,尤其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死于谋杀!”

小谭在这样说的时候,十分伤心,望著年轻人和公主,“你们能帮我吗?”

年轻人和公主连十分之一秒的犹豫也没有:“当然,尽我们一切力量,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公主先提出来:“那些照片呢?”

小谭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这些照片起了争执,那是我叔叔的遗物,我自然有权保存,可是他们却说,那五个人都离奇意外死亡,事情大有研究的价值,他们把照片都取走了!”

年轻人略皱了皱眉:“那五个人的照片,很容易找得到,你提到照片有十多张,拍的是一堵墙?”

小谭点点头:“是?”

他一面说,一面取过了纸和笔来,迅速地画著,他画得不是很好,但是也人人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堵孤零零的砖墙。年轻人和公主看了之后,自然也莫名其妙,他们又安慰了小谭几句,就立刻离开了他们已住了超过半年的格陵兰,开始调查这件事。

不出三天,他们就得到了各方面的资料,说明那六个科学家是“死于意外”的。自然,经过他们精密的分析,他们已自然而然,会达致和索利爵士一样的结论:六个人,全是死于精心安排、毫无破绽的谋杀。

年轻人和公主,曾有如下的对话。

公主和年轻人背靠背地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轻轻地前后左右摇摆著身子,音乐很轻松,公主表示意见:“如果是谋杀,竟然接连六宗,行凶者也太胆大了,超乎想像之外……”

年轻人反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如果是意外,那十分巧合了,为什么在同一机构之中,竟然有六个科学家在意外之中丧生?”

公主仰高头:“巧合的事的确很多,有些事,巧合得设想也想不到!”

年轻人坚持著:“不是意外!”

公主的声音动听:“也不是谋杀!”

两个人一齐,转过身来,齐声问:“那是什么?”

然后,两人都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答案是:不知道!有著太多的不知道的因素,太多了,简直不知道先解决那一个才好!

他们当然都肯定,绝非纯意外,“谋杀”这个名词,在连串的死亡之中,似乎也用不上,那是一种难以捉摸、难以形容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下形成死亡,至于那是一种什么情形,年轻人和公主都不禁苦笑,因为他们一点也说不上来,只好继续摸索。

而就在他们在一团谜雾中摸索的时候,他们在浓雾之中,遇上了达文博士撞车的那件怪事!

当他们在达文博士的车子上,看到了有关国防科学研究院的停车证之后,他们的心中,更是怪异之至,而且,他们立刻想到,那一堵墙!

被汽车撞坍所形成的砖堆,才“吞噬”了一个人的墙,一定就是那堵墙,曾有十多幅照片出现在谭宝博士保险箱中的那一堵!

这堵墙竟如此怪异,是不是小谭早已注意到这一点,这堵怪异的墙,是不是除了会“吞没”一个人之外,还能令六个人意外死亡!

刹那之间,年轻人感到了一阵异样的冲动,转身又待向砖堆看去,可是他一个疾转身之后,徒然想起,立时问:“你刚才说,那个人可能已到了另一个空间……你为甚么会那样说?!”

公主蹙著眉:“我只是有这个感觉……有种力量要令这个人消失,彻底消失,就不会把他再留在这个空间。”

年轻人摇头:“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

公主并不反对:“本来就是!”

年轻人大不以为然,只是他正想说什么时,公主忽然向他作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在公主的灵魂进入了黑纱的身体之后,年轻人一共见过不到十次,开始的一两次,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那是公主她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应,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甚么感应,只知道要集中精神,使感应不受打扰。

过去许多次,公主都没有感应到什么,可是公主却对这种现象,有相当透彻的解释,她道:“我现在的身体,是一个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留下来的。幽冥使者本来并没有形体,这身体是为了方便他们在地球上活动,而根据地球人的外形制造出来的。”

公主先提出问题,当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年轻人在,还有大名鼎鼎的原振侠医生也在场。

这两个出色的传奇人物,都一起点头。

公主又问:“据说,幽冥使者使用的身体,都是女性的身体。”

原振侠医生不免有些感叹,补充了一句:“都是完美至极的女性身体。”

公主再次问道:“幽冥使者在活动的时候,看来和常人无异,可是她们的体温都极低,低到接近冰点?”

原振侠医生叹了一口气,先向年轻人望去,年轻人知道他的意思,忙指著公主:“她体温正常,是正常地球人的体温。幽冥使者何以身体冰冷,连我和她们打过交道的,都不知道!”

原振侠医生沉吟了片刻:“假设幽灵星座是另一空间,或另一个情形和地球截然相反的星体,那么,或许他们必须在低温下才能活下去。”

年轻人喃喃地道:“或许。”

公主的神情十分严肃:“从幽灵星座回来之后,进入了黑纱的身体,开始的时候,一点异状也没有,我还是我,就从那场雪崩开始,只像是做了一场梦,只要不照镜子,我和以前一样,可是渐渐地,我却感觉到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感到……感到……”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是若干日之后了。

她只和年轻人在一起,年轻人正自她的身后,轻轻地拥著她,双手自然而然,在她饱满而充满了弹性的胸脯上轻轻地抚摸著,享受著透过掌心传遍全身的那种异样的舒适感。

年轻人有点懒洋洋地问:“你感到了什么?难以形容得出来吗?

公主略咬了咬下唇:“的确很难形容,我只是感觉到……感觉到我的身体,可以有许多功能发挥,和原来地球人的身体不同,可是我却无法发挥,或是不懂得发挥我这个身体的功能!”

年轻人听得大感兴趣,扳住了公主的肩头,令她的身子转过来,凝视著她:“例如--”

公主长睫毛颤著:“例如我肯定可以听到频率两万赫兹以上的高频音波,人本来感应不到这种音波的,只有狗才听得到,但是我可以听的范围,比狗更广,所以我经常听到许多以前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

年轻人笑了起来,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那说明你的脑部功能有异于常人,还有什么别的具体的例子?”

公主皱著眉:“我相信黑纱给我的身体,是一个具有非凡体能的身体,只不过我不懂得发挥而已,就像是本来是拥有一具家庭小电脑的人,忽然拥有了一具大型电脑,尽管大型电脑有数不尽的功能,可是不懂得使用不懂得发挥,也是枉然……”

年轻人不禁“啊”地一声:“要是你忽然懂得掌握发挥这具身体的功能,那你会变成一个--”

他略顿了一顿,和公主一起,异口同声地道:“--女超人!”

他们之间,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然后,又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公主温柔地偎向年轻人,把她柔软的身体,尽量靠在年轻人的身上。

公主这样做,很明显地是在告诉年轻人:“就算我成为一个女超人,我已是你的妻子,和世界上任何妻子一样的一个妻子!”

年轻人搂著她:“可有什么感觉,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会有异样的能力发挥?”

公主禁不住笑了起来:“可没有揣摩到一定的规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我集中精神的时候,就会再产生异能的感觉,但是还很乱,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异能有多少种,和可以发挥到什么地步!”

年轻人在公主的背上轻拍著:“慢慢来,不能性急,这和小说中所写的一样,你有了奇异的遭遇,将来,自然会有丰富的收获,若是一心急,真气走入岔道,只怕就会走火入魔,轻则全身僵如木石,重则身子忽然化为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年轻人这时所说的,固然大有开玩笑的性质,但是这种说法,经常见于武侠神怪小说之中,也是从道家修练气功时的情形,衍化而为小说家言的。

公主听了之后,心中徒然一动,秀眉略扬:“你说的是气功的修练法?”

年轻人也心中一动:“是啊,修习气功,正是集中精神的最好方法,我来教你!”

年轻人有著上佳的中国武术造谙,内练气功,更是他自小就练惯的。

他们两人轻怜蜜爱,一个教一个学,其间自然又有数不尽的旖旎风光。

公主在气功的修为上,进步神速,可是她究竟在通过气功而达成精神高度集中之后,有什么收获,可以把她身体中蕴藏的异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和她朝夕与共的年轻人也不甚了了。

因为公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例如在打坐的时候,忽然身体浮了起来之类,而这种异象,地球上已经有人可以做得到。

年轻人有时问她,公主也笑而不答。他们两人,经历过由死到生,由生到死,自然相互之间,任何事情都没有隐瞒的必要。

年轻人心想,多半是她仍然没有掌握发挥身体异常功能的诀窍之故。

倒是她有好几次那种手势,示意她要在刹那之间,进入意志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要她身边的人不要打扰她。

可是每一次,过了一些时间之后,公主究竟在这段时间之中,有了什么感受,她也没有详细说。年轻人留心了几次,看到她在此段时间之中,或者是紧蹙著眉,像是在沉思,或者是一片迷惘,像是忽然之间到了一个极度陌生的地方,或者十分安详地微笑,像是进入了领悟的境界。

年轻人没有问,他是知道公主正在变,至于变了多少,变化之后的结果会怎样,他却不知道--他也相信,连公主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曾预测了,若然幽冥使者的身体中的异样功能全被发挥之后,公主会成为“女超人”。可是女超人是甚么样的,他们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和电影中一样,一只手就可以举起一节列车,或者枪弹也射不入?

每当想起这一点的时候,若是他们有机会互望的话,年轻人必然会吐一吐舌头,而公主也会扬起粉拳来,作耀武扬威之状,自然会替他们本来已经甜蜜的生活之中,平添了不少情趣。

这时,在砖堆“吞没”了一个人之后,公主突然又作了这样的一个手势,年轻人连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见公主的神情十分严肃,上唇略略有动作,可是却并没有声音发出来--至少,年轻人没再听到任何声音。她一时只是凝神,像是在静听甚么,一时,口唇掀动,看来,竟像是正在和甚么人对答。雾虽然浓,可是可以肯定,周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的人在!

年轻人的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他不由自主,望向那砖墙,心中不禁在想:“难道那个被吞掉的人又回来了吗?”

这样的情形,大约维持了五分钟,公主的脸色变得十分白,白得几乎和在身边飘过的雾团一样。

在这种情形下,公主的眼珠,也格外漆黑动人。她忽然向年轻人又作了一个手势,迳自快步向车子走去。

年轻人极不想离开才有那样的怪事发生过的现场,他肯定这堵砖墙,大有古怪,非好好探索一下不可,所以虽然公主的神态手势,都在要他上车离去,他还是站在原地,表示他自己的意愿。

公主来到了车边,打开车门,回过头来,柔声道:“你来,我有重要的话说……”

公主的声音这么轻柔,但却比任何狂言厉色的训令更有效,年轻人立刻开步走去。

公主已坐上了驾驶位,年轻人一上车,她就把车子开得飞快,车头冲开浓雾,滚滚翻翻的雾团,看来千变万化,诡异莫名。

公主一直抿著嘴,一言不发,神情越来越是凝重,年轻人好几次想问,都忍住了没有作声,只是把手按在公主的手背上。

一直将车子驶进了一座林子,雾也开始散,而无力的阳光,自树丛中透进来,公主才停下了车。

林子中极静,停下车之后,公主先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有一段对话。”

年轻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公主刚才的情形,确然是在和人对话,他只是简单地问:“和谁?”

公主神情惘然:“不知道。”年轻人握住了她的手:“说说情形。”公主把年轻人的手拉上来,按在自己的脸上:“我突然听到有声音在问,是一个……人在问另一个……人。”公主的说话有点怪,她既然听到有一段对话,自然是两个人在说话,可是,她说到“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十分迟疑,她竟不能肯定在对话的两个是不是“人”!

年轻人挺了挺身子,没有说什么话。

公主道:“对话我全记得。第一句是:咦,她是什么?”

“咦,她是什么?”声调充满了疑惑,声音很普通,毫无特色,甚至,也没有什么感情。

“她……她是什么……真的,她是什么?”

公主在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已经知道对话的双方,是在讨论自己,她不禁苦笑,因为讨论的双方,不是在问“她是什么人”而是在问“她是什么?”

她是什么?这个问题,她也一直自己在问自己,而且曾和年轻人作过十分逼真的讨论,由于这个问题对公主的关系十分重大,所以,不妨听听当时他们的讨论。

公主先问:“我现在究竟是什么?”

年轻人有点恼怒,像是在责怪公主多此一问:“人!你当然是人哩!”公主缓缓摇著头:“人?你的意思,是广义的人,还是狭义的人?”年轻人叹了一声:“问题有那么复杂?我不知道‘人’还有广义和狭义的分别!”

公主也低叹一声:“有的,狭义的人,就是单指地球人而言,广义的人,指一切星体上的高级生物。我,究竟算是什么样的人?”年轻人抬头向天,望著无穷无尽的苍穹,没有立即回答,因为那十分难以回答。公主伸手在自己的鼻尖上指了一指,她的形体如此可爱,这个带有三分稚气的动作,又令她可爱的程度倍增,所以年轻人忍不住在她的鼻尖上,轻吻了一下。

公主回吻了年轻人一下:“我的灵魂,或者说,我的思想,我的记忆系统,毫无疑问是属于地球人的,可是,我的身体,却是来自另一个星体,来自幽灵星座!”

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有不同的意见:“你的身体,并不能说是来自幽灵星座,只能说是幽灵星座的使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创造出来的!”

公主吸了一口气:“总之,那不是地球人的身体!”

年轻人想了一想:“或者,可以委婉一点说,在外形看来,你和地球人一样,但是内在,总有点不同!”

公主有点惘然:“那么,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年轻人呵呵大笑起来,一伸手,搂住了公主的细腰,把公主拥在怀里:“你怎么忽然执著起来了?你当然是人!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球人!你不属于地球人的身体,可能会带给你许多地球人做不到的超卓能力,你是一个女超人--全宇宙之中最美丽的女超人!”

公主在年轻人的怀中,闭上眼睛一会,忽然笑得极甜,忽然又大为感慨:“做一个女超人,倒是我一贯的希望,可是,有时我又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年轻人深深地吻著公主,然后下结论:“女人!贪心的女人……”

那次讨论的结果,可以说有了结论:公主是一个极其奇特的地球人,因为她拥有来自幽灵星座的身体,这个身体有许多地球人做不到的潜能,而她正对自己身体的许多潜能,在逐步了解和发挥之中,她终于会成为一个超特之极的奇人!

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也可以明白,公主在那时,在那么怪异“砖堆吞人”的情景出现之后,她忽然听到了那段对话之时,她并没有觉得太特别的原因--因为在这之前,她早已发现,她的听觉能力,早已超越了地球人所能听到的范围了!

公主在听到对话问及“她是什么”之际,她倒真的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当时,她根本不知对话的声音自何而来,由什么人所发出,她只知道,这段对话--她听到了,可是在她身边的年轻人,必然一无所觉,她之所以能听到,走由于她的身体不是地球人的身体,她的身体,有超卓的特异功能,她也知道对话必然来自一种十分高超的力量。

不过,对话并没有给她答案,对话在继续著:“不能确定她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她和别的地球人全然不同!”

“是,她……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有一阵迟疑,显然对公主的身体功能也不十分了解,只不过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地球人而已!“不能肯定,嗯,假设她有这个能力,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她传递一些讯息呢?”

“应该向她传递讯息。”

“好,现在就开始。”

“听著,我们不知道你是甚么,你显然有异于地球人,或许你根本不是地球人!”

公主听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想声嘶力竭地叫:“我是地球人!我是地球人!”

但是她当然没有叫出来。可是叫不叫出来,都是一样的。在地球上,人和人间的讯息交流,必须通过行动,或者是语言,或者是文字,等等。这时,公主想表白自己是地球人,她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可是她脑部已有了活动,讯息已自脑部活动而产生。

她事先也没有料到自己脑部活动会被对方直接收到的后果。

在此后接下来的对话之中,她才明白了这一点。

对话在继续著。

“啊!她自称是地球人,可是她脑部输出讯号的能力,至少比普通地球人,强了一百倍!”

“是,在她的身上,一定有什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过,不必理会这些了,我们还是向她转达我们的讯息吧!”

“听著,你能接收到我们的讯息,你刚才见到一些对地球人来说,相当怪异的现象,这是你无法了解的,也不必去追寻原因和结果。

和刚才的怪现象有联系的许多事,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对你来说,最好都当作不存在。你虽然与众不同,但你既然是地球人,就一定在行动和思想上有不能突破的局限,去进行毫无结果的探索,不会有好处!”

公主听到这里,已经十分肯定,如自己有能力和对方作有限度的沟通……所以她立时的反应是:“你们是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阵笑声,和另外的几句对话:“你不能明白我们是什么的。”

“也许她与众不同,可以明白?如果告诉她,我们是天神,是主宰一切的天神,她能理解?”

“谁知道--她理解与否,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要告诉她的是:忘记一切,地球上不可解释,没有结果的谜团,不知多少,不必一一去探索的!”

公主还想把自己的想法,通过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输些出去,可是对话的双方,显然已经“远离”,因为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不论她多么集中精神,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