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的大雪,已下了超过七十二小时,强烈的冬季风也一直持续著。风雪可能会给很多人带来不方便,甚至造成灾害,但是对于安普女伯爵和她的宾客来说,却是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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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普女伯爵住于阿尔卑斯山麓的那座古堡之中,有一个相当大的空间,专为观看雪景之用,那是一个足有二百平方公尺的大厅,位置在古堡的左侧,正对著阿尔卑斯山那形状奇特、著名的主峰。

大厅不单是面对山峰的一面,全是大幅的玻璃,连倾斜角度四十五度的斜顶,也全是玻璃。

置身在这个恒温调节(摄氏二十二度半)的观景大厅中,欣赏漫天风雪飞舞,那是人生难得一睹的奇景,白天,在大风雪中,雄伟的阿尔卑斯山,变成了一片蒙陇的山影,在犹如无数纯白的精灵飞舞之中,若隐若现,偶尔主峰出现在视线之中,都会引起一阵欢呼声,自然也成了举杯祝酒、开怀畅饮的最佳题目。

到了晚上,自然无法再看到远山,但是在许多强烈的射灯的照耀之下,每一片在风中飘舞的雪花,都闪耀出夺目的光辉,几十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形成的壮观,乍一看到的人,无有不张口结舌,叹为奇观的。

大雪在一连七天的盛宴第三天开始,这个观景厅也成为最多宾客流连的地方。反正地方够大,两百来个宾客,都可以十分舒适地或坐或立或半卧,置身于风雪之中,而又不受风雪的侵虐。才开始下雪的时候,一个宾客指著有斜度的玻璃顶,说:“真可惜,积雪会阻挡视线!”

宾客这样说的时候,望著安普女伯爵。安普女伯爵美丽丰腴的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十分轻描淡写地说道:“不会吧!”

宾客知道安普女伯爵这样说,一定是早有准备,所以也就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果然,连续的大雪,并没有在顶上造成任何积雪--女伯爵的古堡,每一处地方,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强力的鼓风机鼓出的劲风,把雪花在玻璃顶上,吹得像瀑布一样泻下去,一点都不阻碍视线!

由于大雪,由于大多数宾客都不舍得离开那个观赏雪景的环境,所以安普女伯爵不得不略微改变她这次宴会的一个高潮环节。

那个高潮环节,是宴会的主题:“天外彩钻的观赏”!安普女伯爵最近通过一个神秘的途径,得到了一颗八十二克拉的钻石。

八十二克拉的钻石,在世界一级富豪的心目中,自然不能说是甚么“巨钻”,但是这颗钻石,却有它十分特别的地方。

第一:它来历神秘之极。

必须略作说明,钻石,作为珍宝之王,一直十分引人注目。

凡是好的钻石,都有来龙去脉的纪录可以追查,或许会“失踪”

若干年,但一定会再出现,归谁收藏,多少价钱转让,都有完整的纪录,而这颗钻石,却是突然冒出来的,完全没有纪录。

安普女伯爵宣称,这颗钻石,来自外星,在地球上不可能有这样的钻石,所以她称之为天外彩钻。

这颗钻石另外一个特别的地方,可以从女伯爵对它的命名上看出来:“天外彩钻”。

另外还有一个名字:“彩霞”,原因很简单,这颗八十二克拉的钻石,在反射光线的过程中,呈现梦幻一般的各种色彩,简直变化无穷,难以捉摸,没有任何其他的钻石,会有这种如同霓虹彩霞一样的光彩!

安普女伯爵是如何得知这颗奇幻莫测的钻石的,她也秘而不宣,这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性。所以,当女伯爵发出有限的请柬,邀请宾客到她的古堡之中,进行七日的狂欢,并且在第三天晚上,公开让来宾欣赏这颗钻石的消息传出之后,十分轰动,不少人千方百计,想得到邀请,但能如愿的,最多只有两百四十人--原因很简单,安普女伯爵的古堡之中,只有一百二十间客房。

虽然,愿意睡在马厩中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好客如安普女伯爵者,自然不会如此怠慢客人的。

年轻人和公主,是这次盛宴的宾客--这也是为什么接下来发生的许多意外和难以想像的事,会成为“公主传奇”的故事的主要原因。

还是要先介绍一下安普女伯爵这个人,看看她是何力神圣。关于这位有趣的女伯爵,多年之前,传奇人物卫斯理有过简单的介绍,倒可以借用一下:

“安普女伯爵的头衔是哪里来的,人言人殊,有人说她是奥地利帝国时代的女伯爵,有人说她是保加利亚王朝的贵族,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十分富有,从她二十岁那年起,她不断结婚、离婚。二十年来,有纪录可供稽查的,已有六次之多。她的每一任丈夫,都是超级富豪,其中包括了阿拉伯王子、欧洲著名的工业家族的传人、印度大王等等。”

“每一位丈夫和地分手,都赠她大量金钱和珠宝,所以安普女伯爵是世界高级社交场合中的红人。她不但有钱,而且极其美丽动人,淡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眼珠,思想极端现代化,容貌罕见的古典,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是她从未生育过,身形之动人,令得许多年轻的的女孩子也自叹弗如。”

这是卫斯理在几年之前的简单介绍,如今需要改变的地方不多,她四十多岁了,可是真是得天独厚,就像是盛放的花朵一样,雪肤花貌,全然不受年龄的影响,反而更加风情万种,令人欲醉。还有要补充的是,在这几年之中,她的财富,又有戏剧化的增加,只知道巨额的现款,由亚洲的某大银行转入她瑞士银行的户口。许多一流记者用尽了方法,也无法查出来源。

在这期间,安普女伯爵曾到过亚洲五次,所以,一般推测,她和一个亚洲的超级富豪,在这段时间中,发展了一段秘密的恋情,但是也只是推测。

这几年,她在世界性的社交界,不算是很出风头,直到这一次,她发柬邀请客人来欣赏她新近得到的那颗巨钻,她的名字,才又在世界各地被人传来传去。

当公主还是奥丽卡公主的时候,就和安普女伯爵相当熟稔,所以她也得到了请柬。年轻人对这种聚会的兴趣不是很大,他微皱著眉,望向公主。公主说得十分顽皮:“我的样子完全变了,如果去告诉女伯爵,我是一次成功整容手术的结果,她一定大吃一惊,看看她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年轻人说:“这不可能是要去赴宴的原因吧!”公主咬著下唇:“当然,我还想去见识一下这颗奇异的钻石。”

年轻人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因为他也很有兴趣去看看那颗完全没有来历的钻石。在安普女伯爵的请柬中,有一本十分精致的小册子,特别介绍这颗“天外彩钻”,光采斐然,显然是出自文学修养者的手笔。介绍词一开始就说:“这颗巨钻,当我发现再好的摄影技术,也难以表现它幻彩般的美丽于万一之余,就决定邀请我的朋友,亲自来面对它,感受它散发出来的光彩的魔力。”

“这颗钻石的来历,十分神秘,我无法公开,但各位一定都可以知道,地球上不会有那么美丽的物体,所以找称之为‘天外彩钻’--看来我们的社交活动,可以伸展出地球的范围外了。”

“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向各位多透露一些有关这颗钻石的秘密,但或许在酒意六、七分,逸兴遄飞之际,会忍不住作进一步的透露,谁知道呢。但至少,总要被邀请的朋友,先肯来和我喝酒才行。”

“我的古堡中,藏酒或许不够丰富--酒的世界太浩森无涯了,所以,如果有特别的要求,请即通知,同时告知是否出席。”

年轻人耸肩:“这位女伯爵,倒不失是一个十分风趣的人:我想告诉她,我希望能在她的古堡之中,喝到一种叫‘绿豆烧’的中国酒,不知道她是不是办得到?”公主抿嘴笑:“当然难不倒她有一件趣事,有一次,她在宴会中,郑而重之请客人品尝来自神秘的东方古国中国的植物乳酪,结果侍者捧出来的,是中国民间最普遍的豆腐乳!

”年轻人伸了一个懒腰,公主乘机挨向他的身上,两人紧搂在一起,年轻人亲吻著公主:“好,去吧!”

安普女伯爵派出飞机,分批自巴黎接载宾客赴她的古堡去,年轻人和公主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半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在--安普女伯爵的交游十分广阔,她请人时,兴之所至,可能是想到谁就请谁,所以,第一次正式介绍时,年轻人就留意到宾客之中,有国家元首,有失意政客,有科学家,有文学家、音乐家,有著名的富豪,也有身分十分难以辨认的许多古怪人物。

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看来英俊而有气派的中年人,是著名的一个珠宝窃贼,不知是混进来的还是女伯爵请来的。

(后来,安普女伯爵哈哈笑著,讲穿了这件事,她说:“当然是我请来的,我请他来当我的贵宾,他总不好意思施展他的妙技来偷我的珠宝了吧……”)

当时,年轻人低声对公主道:“品流复杂,三教九流,甚么样的人物都有,有的人,甚至无法分类……”

公主微笑著回答年轻人:“你和我,就属于无法分类的那一种!

年轻人不禁笑了笑。

当他们手挽手,进入大厅时,迎宾高声叫出他们的名字:“年轻人先生和奥丽卡*黑纱公主!”

安普女伯爵穿著银白色的低胸装,一颗极大的红宝石的颈坠,贴著她饱满高耸的胸脯上,雪白的肌肤,被血一样的红宝石,映出一片动人的浅红。

她张开双臂,准备去接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可是这公主来到了她的身前之际,她美丽的大眼睛睁得老大,整个人呆若木鸡。公主先拉住了她的手,向她眨了一下眼,作了一个怪脸:“手术很成功,是不是?连你也认不出我来了?”女伯爵的神情之古怪,当真是难以形容,她甚至不顾社交礼仪,失声叫了起来:“你是她?”

这句话,问得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却是在这种情形下的正常反应。

公主笑得甜美之极--以她如此的美貌,再加上那么甜蜜的笑容,自然而然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她的回答是:“我是我!”

当她和仍然惊异莫名的女伯爵拥抱之际,她在女伯爵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那是若干年前,她们计画进行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时,约定的行动暗语,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

女伯爵又再次尖叫了起来:“天!真的是你!”

旁人自然都不知道她们在闹甚么鬼,反正女伯爵的言行,一直十分夸张,大家也不以为意。

女伯爵和公主,又互相注视了很久,公主才道:“一个异常曲折的故事,会讲给你听,可是必须有交换。”安普女伯爵自然知道公主所说的“交换”是甚么意思,她立即点了点头:“等你见到了‘彩霞’之后再说!”

公主十分满意,女伯爵也就去和其他的宾客周旋,美酒和精美的食物不绝,各种娱乐和音乐任由选择,人世间所能得到的一切物质享受,在这座古堡之中,都可以得到。

公主和年轻人的房间,也对著雄伟的阿尔卑斯山,开始的两三天,年轻人的情绪,并不是十分热烈。

在下雪之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公主互相依靠著,望看月色之下朦胧的山影,十分感叹地道:“地球人被其他星球上的生物当作是低等生物,可是却还这样奢侈,沉醉在美酒美食之中,只知道享受!”

公主知道他是对前些日子的那段遭遇,有感而发,她笑得很轻巧:“就算地球上人人都变成了清教徒,也末必能使文明进步,及时享乐,不用非议。”

年轻人叹了一声:“人家说得对,地球人进化的障碍太多了。”

公主把俏脸向年轻人的脸上贴了一下:“别悲天悯人了,天文台说会有大雪,一定十分壮观。”

果然第二天起就下了大雪,一连几十小时不停,景观之壮丽,即使是对阿尔卑斯山熟悉之至的年轻人,也有叹为观止之感。

由于下大雪,大家都流连在观景厅的缘故,“天外彩钻”和宾客见面的地点,也由原来的大厅,移到了这个观景厅来进行。

时间安排在午夜,早已酒足饭饱的宾客齐集在观景厅。

虽然大家都有点心急,可是还维持著极佳的风度,只不过对一个女高音的表演者,现出了轻度的不耐烦。

十一时五十五分,安普女伯爵在一阵鼓声之后,开始作简短的致辞:“欢迎各位尽量欣赏‘天外彩钻’--”

她才说到这里,就有四盏射灯一起亮起,照在欢乐厅中间的一处空地,那空地上面一无所有,四肢强烈的光芒交织,看起来已令人目眩。

女伯爵的声音相当兴奋:“请各位不要用手去触摸,那多少会使它夺目的光彩失色,还有,本来我想亲自托出这颗钻石来给大家观赏的,等一会儿大家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改变了主意--究竟岁月不饶人,多余的脂肪,怎么也无法令它们消失!”

如果刚才听到了这几句话,还不明白何以女伯爵忽然会提到了“多余的脂肪”。接下来不到两分钟,也就明白了!

先是一阵十分悠扬的音乐声,然后,观景厅外,扇门打开,四个只在胯下扎著一小幅布,全身肌肉盘虬的壮男,抬著一个被紫色丝绒覆盖著的架子进来,在四股射灯光线的汇聚处,放下了架子,各自把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背对著架子,直挺挺站立著。

那四个壮男,自然是女伯爵挑选来的,个个身高超过两公尺,站在架子的四角,神威凛凛,好看之极。

然后,安普女伯爵轻移莲步,款摆柳腰,走前两步,她一进入射灯强光的照射范围,已有许多人忍不住喝起采来--不单是她容颜美丽,肌肤赛雪,在强光的照射之下,更见特出,也由于她身上佩戴的各种珍宝,正争相发出各种各样夺目之极的宝光,那许多宝光,甚至交织成了一个淡淡的、宝光流转的网。

射灯的光芒将美丽的女伯爵,整个人都罩在宝光之内,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之极!

女伯爵来到了架子前,用十分美妙的手势,拈起紫色的丝绒,向外一挥--她可能练习过许多次了,那一挥的姿势优美,一下子就把整幅丝绒掀了开去,现出丝绒下的架子来。

整个架子,用黑色的大理石雕成,在大理石上,蜷缩著一个肌肤雪白的裸体女子,那女子一定极年轻,在射灯照耀之下,她的肌肤喷发出青春的光辉,每一个毛孔,似乎部有这种光辉喷出来。她的身子缩著,看不清她的脸面,只看到她一头瀑布也似的金发垂下来,在灯光下闪闪生光。然后,音乐声停上,女伯爵做了一个“请看”的手势,蜷缩在架子上的那女郎,缓缓舒展著她的身子。她舒展的幅度不大,只是把右臂伸向上,她的右手紧握著,等到她伸直了手臂,她手所在的高度,恰好和普通人的视线平行。

这自然地经过精心设计,于是,人人都可以猜得到,那颗“天外彩钻”一定是握在那女郎的右手之中。

果然,那女郎举直了手臂之后,手指慢慢展开来,当那女郎的手指才略略松开之际,就有三小股宝光,自她的指缝之中,迸射出来。

这使得在场的人,个个都吃了一惊!

射灯的光芒十分强烈,在那样强烈的光芒之下,其他的发光体,发出的光芒会被掩盖,可是钻石本身不会发光,钻石的光芒来自反射,所以强烈的灯光,大大帮助了钻石的光辉。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自那女郎的指缝中,直透出来的光芒,竟然如此强烈,这又令人大感意外,这时的情景,就像是环境是一片黑暗,那女郎的手中所握的是强力的电筒一样!

而且,自裸体女郎手指缝中透射出来的光芒,是真正的彩辉,色彩流转变幻,绚丽夺目之极!

在那一霎间,相信人人都屏住了气息,所以观景厅中的人虽然多,可是静到了极点。

那女郎把手指略松开了一些,使得宝光透射之后,停了约有十秒钟,然后,一下子就把手指全张了开来。

刹那之间,根本没有人一下子就能看清她手中托的是甚么东西!

因为她手掌一摊了开来,一蓬宝光,自她的手中腾起,那么强烈,而又色彩绚丽,变化流转,使得人人都目为之眩,神为之夺,不少人不由自上抬起手来,遮在眼前,像是遮蔽强烈的太阳光,离得较近的人中,有几个甚至不由自主退出了一步--是被那蓬徒然腾起的宝光所逼退的!

安普女伯爵这时还在旁边,本来,射灯照在她身上所佩戴的珍宝上,也形成了一层宝光,可是这时,她身上的那些珍宝,却像是完全变成了普通的石头,再也没有任何光彩。

那蓬宝光,映在她的身上,她显然也知道会有甚么效果,所以微仰起了头,半闭上眼睛,还接著那蓬宝光的映射,于是,她俏丽的脸庞上,就像是有放映机投射了一团色彩美丽之极的光芒一样,变得色彩缤纷,有著难以形容的诡异,但也有著无可比拟的美丽!在宝光流转透发之中,先是极度的静,然后,是轰然发作的惊呼声,即使是再矜持再稳重的人,这时也自然而然会发出惊呼声来,因为眼前的光源,实在太令人感到震栗了!

自接到请柬起,人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假设,假设那颗彩钻是如何华丽夺目。但是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设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景--那裸女手中所托著的,简直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太阳。

不然,何以会有那样的光芒透射出来?何以会有那种令人震栗的力量?

有不少人急急靠近来,年轻人和公主,也不能避免地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但是他们维持著原来的距离,没有靠近去看。

这时,已经可以看清楚,那女郎托在手中的物体,是一个球形体,直径大约两公分,在球体的表面,有许多切面,光彩就从这些切面上反射出来,交织而成为一团宝光。

而架子也开始缓缓转动,那使得宝光更加耀目,惊叹声此起彼伏中,公主紧握著年轻人的手,忽然说了句令年轻人怎也料不到的话:“我要这颗钻石,我们出手把它弄到手!”□年轻入怔了一怔,望向公主,公主直视著那颗钻石,所以她的眸子之中,犹如有两团烈焰在燃烧。

年轻人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想要说服公主放弃她的念头是不可能的,唯一速战速决的方法,是把她先带出观景厅再说。

在出了观景厅之后,离开这一团宝光魇幻般的吸引力,公主或许会放弃那个念头。

年轻人拉住了公主的手,发现公主的手,变得冰冷而多汗。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用十分嘶哑的声音在叫:“这不是钻石!”

和这句话叫出来的同时,变故发生了!

变故突然发生,先是有几下尖锐的声响,然后,那四盏强烈的射灯,突然熄灭。

射灯熄灭之后,观景听中还有别的灯光,而且,外面还在下大雪,积雪的反映,也可以使大厅中相当明亮。

可是由于刚才那团宝光实在太强烈了,所以射灯一熄灭,人人都只觉得眼前一暗,有一个极短暂的时间,甚么也看不见。

然后,就是安普女伯爵的尖叫声,和另一个女人的惊呼声,同时发出。

安普女伯爵略见丰腴,凡是这一类体形的女人,发出的呼叫声,大都有十分惊人的效果,安普女伯爵自然也不能例外。可是在两下呼叫声之中,另一个女人的叫声,却更令人心悸。

安普女伯爵的叫声只是吃惊,两另一个女人发出的,是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那种惨叫声,是痛苦、惊恐、绝望的大混合,是用生命的全部力量迸发出来的,只要是同一种生命形式的人,听到了这样的惨叫声,都会自然而然遍体生寒!

年轻人一直和公主站在一起,离那颗彩钻,大约有五公尺的距离。射灯突然熄灭,眼前一暗,两个女人的叫声同时发出,在那一霎间,年轻人眼前,也甚么都看不到。

可是也就在那一霎那间,他觉出公主一直和他握著的手,突然紧了一紧,年轻人立即知道,公主一定在这一霎间,看到了甚么令她感到十分吃惊的景象--公主的身体,不是普通地球人的身体,具有许多特异功能。

当地球人的眼睛,有极短暂的时间,不能适应由强光到弱光的时候,公主的眼睛,一定没有这种障碍。

同时,年轻人也听到了公主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个字:“血!

才听到一个女人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又听到了一个“血”字,自然而然叫人联想到了死亡和杀戮,年轻人不等自己的视力恢复,就向前跨出。

可是他的身子才一动,就被公主用力拉了回来。就在这时候,探射灯突然熄灭以不过两三秒钟,毕竟不是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所以,很快就恢复了视觉,可以看到东西了。

年轻人一定是最早恢复视力的几个人之一,因为他和几个人,最早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低呼声自然是由于他们看到了那黑色大理石的架子,在缓缓的转动,可是架子上却甚么也没有了!

“甚么也没有了”的意思是,不但是那颗彩钻不见了,连蜷伏著身子,伸高了右臂,托著那颗彩钻的那个女郎,也不见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之内,这个设计来专门观赏风景的厅堂之中的混乱,简直难以用文字来详细形容,只怪人类的文字,实在无法把人类的行为完全表达出来,所以只好简略地说一下。

先是女性(大约有七、八十个)不论胖瘦高矮和老少,都努力把她们的声音,发挥到了极致,发出各种各样的呼叫声,那七八十股声音交淮在一起,已足以令人神经错乱了,所以,男性的行为,也变得古怪绝伦,有不少人(至少二十个)在奔来奔去,一点目的也没有,有的双手高举,有的不停拍自己的头,有的目定口呆,有的在你推我、我推你,以致有不少人跌在地上。

说起来不是很有理由,虽然一刹那之间,那大理石架子上甚么都没有了,但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贵宾,都不是等闲人物,也都知道安普女伯爵很喜欢新奇刺激,如果说她安排了魔术行动,一下子令那女郎和彩钻一起消失,以博贵宾的惊愕和赞叹,也是很正常的事,何至于所有人都变得那么惊惶失措呢?

问题正是出在安普女伯爵的身上!

她一直站在架子之前,是距离彩钻最近的一个人,在射灯没有熄灭之前,宝光腾跃,使她俏丽的脸庞,全在宝光照映的范围之内,看来美丽得如同魔幻世界一样,她也一直现出一个十分迷人的笑容。

可是这时,前后不过几秒钟,安普女伯爵简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仍然用那种微微昂起头来的姿势站著,可是那一脸的惊怖之色,叫人一看就心头生寒,她的双眼睁得极大,一双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所现出的眼神,已接近死亡的可怖,她丰满的嘴唇,本来极其诱人,男性见了都会有亲吻的冲动。

可是这时,她的口唇却在急速地颤抖,使得她唇上的和鼻尖上的汗珠,散跌下来。她可以说已经满脸是汗,汗使得化妆品走了样,看起来也就格外骇人!

她的那种惊悸绝伦的神情一下子就影响了许多人,女主人处于这样惊骇的情形下,那么,变故自然也不会是甚么娱宾节目了!

所有人之中,最镇定的是公主,其次是年轻人--年轻人至少一直站著没有动。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公主一直拉著他。

年轻人望向公主,看到公主的神情十分怪异,双眼发定,紧抿著嘴,一副十分坚决倔强的样子--在这种情形下,她没有理由有这种神情的。她心中在想些甚么呢?年轻人不禁感到了一阵迷惘。

他自然还记得,在变故发生之前,公主曾说过,她要得到那颗彩钻的那句话。那句话令年轻人震惊,当时他归诸于那彩钻有魔幻一样的力量,使得见到它的人,忍不住想拥有它!

可是这时,他却又想到,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当然,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无法和公主详谈,他只是感到,这种混乱的局面,必须制上,所以他徒然吸气,然后,发出了一声长啸!

年轻人有深厚的中国武术根底,中国武术的精粹之一,就是练气,所以年轻人的那一下呼啸,不但声音嘹亮之极,而且声音绵绵不绝。

一下子便把所有人发出的嘈杂声,全压了下去。然后,他用同样嘹亮的声音命令:“人人都别出声,别乱动!”

年轻人的命令,十分有效,厅堂之中,登时静了下来,有不少人,甚至仍然维持著十分可笑、十分滑稽的姿势,但是也不再动弹。

年轻人向身边的公主低声道:“先令女伯爵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这一次,公主没有再拉住他,年轻人急步走向女伯爵,女伯爵的眼睛虽然睁得老大,可是她显然连来到了她面前的年轻人也看不见。

年轻人伸手,在她满是被汗水化开来的化妆品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女伯爵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年轻人扬起手来,可是其势他不能重重掌拇女伯爵,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伸指在女伯爵的太阳穴上,弹了一下。那一下,他用的指力相当重,不过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随著他的一弹,安普女伯爵整个人,向上跳了一下,这才用转来嘶哑之极的声音问:“发生了甚么事?怎么一回事?我的形钻呢?娜莎呢?”

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刚才体形美丽,肌肤赛雪,手托彩钻的那个女郎,原来是世界十大模特儿之一的娜莎。但这时没有人注意这个问题,女伯爵哑著声音问出来的几个问题,正是人人想问的,所以一下子,厅堂中又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年轻人在事变发生后,早已上下四方打量过,他在一开始,也以为女伯爵是在玩弄魔术--高明的魔术师,不但可以令人在一利那间消失,甚至可以把一个美女,在一刹那之间,变成一头猛虎。

但是年轻人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当然是由于女伯爵的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恐惧。

在架子旁边的那四个凛然大汉,女伯爵安排他们出动,不但是为了好看,当然也有保安的作用在,可是在灯光一暗之后,那四条大汉,看外型,要是有甚么行动,足可以一敌十的,却不约而同双手抱著头,蹲在地上,一动也没有动过,显然他们全害怕之极!

女伯爵的问题,年轻人无法回答,为了使整个气氛轻松些,他一面发出笑声,一面大声道:“看来,有人和我们大家开了一个玩笑,用超卓的手法,把女伯爵的宝贝愉走了?”

安普女伯爵双手乱摇,声音发颤:“是谁?是谁?我不能失去那彩钻,万万不能失去的啊!”

没有人怀疑她“万万不能失去”的那句话的真实性,因为这句话才一出口,她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刹那之间,眼泪鼻涕一起喷了出来,使得她的脸看起来,不知像是一团甚么东西。

安普女伯爵平时何等讲究仪容,她的晚妆化妆师,是世界级的大师,她如果不是真的急破了胆,怎肯以这样的可怕面目示人?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令人家深信她万万不能失去那颗彩钻,她哑著嗓子叫:“请还给我,请把我的‘彩霞’还给我,我愿意用全部财产来交换!这里人人都听到的,我愿意以全部财产,把它换回来!”

安普女伯爵这一个惊天动地的宣布,使得厅堂之中,一片安静。

这时,人们已从突变的惊怖之中,定下神来,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发生的事其实很简单,托著彩钻的著名模特儿和那颗彩钻,突然不见了!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之前,年轻人刚才的话,自然也成了各人的第一印象,使大家有理由相信,那是超卓的行窃手法。

安普女伯爵也一样相信,所以她提出了赏格:她的全部财产!

安普女伯爵的全部财产!这是想一想就几乎令人窒息的事,而如果可以使那颗彩钻重现的话,那么庞大的财产,就会转移!

在沉寂之中,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再加十倍,也敌不上那颗彩钻!”

令年轻人惊愕的是,说这句话的,竟然是公主,而女伯爵一面流泪,一面却点头,神经质地叫:“是,我知道,十倍,一百倍我的财产,也抵不上这颗彩钻,它是我的生命,人要是死了,财产还有甚么用?”

年轻人大喝一声:“只不过是一颗钻石,和生命又有甚么关系?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那不是钻石!”

年轻人立时循声看去,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倚著一根柱子站著,神情有一种异样的冷漠,当年轻人向他望去的时候,接触到了他冰冷的眼光。

这个人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当彩钻的光芒,令参观者目为之眩的时候,就有人叫出了这句话,前后两次,自然都是那个人叫的。

年轻人的思绪混乱,因为到这时为止,一切都是那么离奇,甚至连那颗彩钻的来历,都那么神秘,他根本无法知道那是怎么性质的一回事。

本来,他想先令女伯爵镇定下来,可是那人又再次说那不是钻石,而且,他的嚷叫,显然已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连女伯爵也抬起脸来,向他看去。

年轻人在和那人的目光一接触之后,就朗声问:“你说那不是钻石,那么是甚么?”

那人本来就又高又瘦,当年轻人一问,他又挺了挺身子,看起来更高,他的声音听来有点阴阳怪气。

那人的声音叫人产生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别问我,我不知道。

女伯爵哑著声音问:“那你怎么知道它不是钻石?”

年轻人不禁苦笑,因为女伯爵这样问,倒像是她已经同意了那人的说法一样。

那人的语调仍然不疾不徐:“大家刚才都看到了,钻石是没有生命的,可是那……刚才大家看到的东西有生命,有生命!”他接连两次强调“有生命”,厅堂中听到他说话的人,个个都有莫测高深之感,女伯爵也是一片茫然,公主立时问:“你是文学家?诗人?你说的‘有生命’,是象徵性的说法?”那人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总之,我觉得那……那是有生命的!”

年轻人用力一挥手,大声道:“那当然是一颗钻石,一颗十分稀有的钻石!女伯爵应该最知道这一点!”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转头向女伯爵看去,谁知道女伯爵的反应,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她仍然一片迷惘,看起来,她化妆剥落的脸,要比她浓妆艳抹的时候,至少老了二十年,最怪的是,她对年轻人的话,竟然不能肯定,反问道:“是吗?”

年轻人不禁有点啼笑皆非,这种混乱的场面,他也没有过如何控制的经验,他向公主望去,公主神色不定,显然她也受著不知甚么困扰,年轻人只好继续独自处理,他再次挥手:“不论发生了甚么事,我们的女主人都受了打击,请大家让她静一静!”年轻人扶著女伯爵,同时扬声叫:“公主!”

公主和年轻人曾经同生共死,几乎已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若是在正常的情形之下,他根本不必叫,只消一个眼色,公主就会知道他这时的心意,是要她过来,扶持女伯爵离开观景厅。

正由于年轻人看出公主此际的神情有异,所以他才叫了一声。

然而,令他意外之极的是,他那种大声叫唤,公主竟然恍若无闻!

由此可知,公主这时的精神,恍憾之极!

年轻人顿了一顿,再叫了一次,公主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本来涣散的目光,才集中了起来,年轻人向她打了一个手势,公主吸了一口气,急步走出来,扶住了女伯爵。女伯爵的神情,仍然又惶惑又惊恐,公主在他的耳边,低声讲了一句甚么。

年轻人就在旁边,但是公主的那句话,是真正的“耳语”,年轻人一点也没有听到,只看到女伯爵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的反应,是陡地睁大了双眼,喉际发出了“咯”的一声响。

她瞪大了的眼睛,望向公主,公主用十分肯定的神情,点了点头--那情形,分明是女伯爵对公主的那句话,感到了极度的震惊,可是也十分怀疑,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神情,而公主则表示已无怀疑,她肯定自己所说的话!

年轻人在这时,自然不会去问公主究竟说了甚么,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要帮公主扶女伯爵出去,女伯爵用十分疲倦的步子走向厅外,到了快出门口的时候,她才转过身来,几乎声嘶力竭地在叫:“我刚才说的话算数!我的全部财产!”然后,她急速地喘了几口气,被公主扶著,走了出去。女伯爵一离开,厅堂中所有人,交头接耳,神情惊惶,许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人双臂高举,大声道:“各位,我们都正在经历一宗怪事,请大家保持镇定!”他的话起了相当的作用,当厅堂中变得静下来之际,年轻人走向一直抱头蹲在地下的四个大汉中的一个。

那四个大汉一直用那种姿势蹲在地上,看起来实在怪异莫名,年轻人向其中的一个走了过去,伸手按向他的肩头,沉声道:“朋友--”

他本来是想说“朋友,可以起来了”的--那四个身形粗壮之极的大汉,会不约而同用这样的姿势蹲在地上,自然是由于一定曾有过甚么事,令他们十分害怕的缘故。人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摆出这种姿势来。

所以,年轻人准备接下去说:“不论有甚么事令你们害怕过,都过去了!”

可是,当它的手一接上了那大汉的肩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他手碰到的,竟然是一个冰凉的身体!

年轻人的面色陡变,神情自然也怪异之至,他是大家注视的目标,一看到他这种样子,自然都可以知道又有意外发生,几个敏感的女性,又已发出了低沉的呼声。

年轻人勉力镇定心神,沉声问:“可有医生在?”

有两个中年人排众而出,来到了年轻人的身前,年轻人后退了一步,向那个仍然维持著姿势,一动也不动的大汉,指了一指。

在这种情形下,会有甚么事发生,实在已在意料之中了,胆子大的人向前凑过来,胆子小的人向后退开去。那两个医生一边一个,先把那大汉的手拉向上,去按他的脉搏。当医生提起大汉的手背时,大汉的头,仍然可怕地低垂著,在这里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汉根本早已死了!

惊呼声立时又如潮水一般地涌发,不到两分钟,两个医生已经宣布:四个大汉都死了,死因暂时不能肯定,但看起来,像是心脏衰竭。

年轻人在两个医生走过来的时候,就退在一边,思绪紊乱之极。

心脏衰竭!尽管两个医生在这样说的时候,十分庄肃,可是年轻人还是怪异得想笑!

四个那么健壮的大汉,会同时死于心脏衰竭?当然绝无可能!

那么,他们的死因是甚么呢?

一切全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怪事,性质已因为四个大汉的死亡而变得严重得多,所以在一阵惊呼声之后,厅堂中人人静了下来,在许多粗重的呼吸声中,有一个人问出了人人心中的疑问:“天!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年轻人苦笑,那人的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年轻人只好道:“各位,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证明别人是清白的。”

年轻人的这两句话,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情形确然如此,当射灯徒然熄灭,当眼前一暗之时,除了那四个大汉和女伯爵,以及手托钻石的模特儿娜莎之外,别人都和他们有一段距离,决计无法在几秒钟的时间之内去进行甚么。

那四个大汉都已经死了,女伯爵没有可能一下子把他们四个人全都杀死,那么,剩下来,唯一最可疑的人,反倒是忽然消失了的娜莎了。

年轻人一面说,一面在迅速地思索著,可是依然混乱一片,一点头绪都没有。

人总是这样子的,当变故一发生时,惊惶混乱,等到镇定下来时,人人都会想:事情和自己是不是有关系呢?还未曾知道那四个大汉离奇死亡时,大家担心的是,那颗名贵的钻石不见了,如果是安排得巧妙无比的窃案,那么自己是不是会涉嫌?

等到发现四个大汉的死亡之后,这种恐惧又加深了几层,所以,年轻人的话,能得到所有人的共鸣,立时就有几个人道:“对,正是这样!我们互相可以证明清白!”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有人失踪,有人死亡,有价值连城的彩钻不见了,当然必须通知警方来处理!”

人群之中,一个身形壮硕、貌相十分威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由我来负责通知警方--各位,我是全国警察的副总监。”

安普女伯爵交游广阔,宾客之中,有一个全国警察总监,并不出人意表,副总监先生向年轻人走过来,和他握手:“听过你的大名很久了,我的名字是历登,你刚才处理混乱场面的能力极强!”

年轻人有点不满,如此称呼对方的官衔:“副总监先生,你似乎不应该到现在才挺身而出!”

人丛中也颇有同意年轻人的指责之声,历登扬起了手来,神情苦涩。

历登的声音,也同样无可奈何:“事情一发生,我和大家同样慌乱,我不知别人的感觉怎样,我强烈地感到,怪事……已不属于人力所能及的范围,所以我才没有说甚么和做甚么!”两个医生之一骇然问:“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甚么叫不属于人力所能及的范围?

历登副总监一直在做著手势,可是却并不说话--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无法对他自己刚才的话作进一步解释!

他虽然没有进一步地说出什么来,可是大家都感染到了他刚才那句话所带来的震栗。

“不属于人力所及的范围!”

那是一种甚么力量呢?当那颗彩钻才一呈现在各人眼前之时,整个厅堂,就彷佛笼罩在一股魔力之下,连有丰富的冒险生活经验的年轻人,都有这种感觉。

那股魔力,不但感觉到它的存在,而且,也显然在起著作用,影响看人的行为,人会说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来!

那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虽叫“那不是钻石”,可是他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又说那是有生命的。

身为警察副总监的历登,此时也说了他不能作进一步解释的话。

最令年轻人骇异的,还是公主的态度,她在见了彩钻之后,竟然说要得到它!而且,在怪异变故发生之后,她又表现得如此失常!年轻人知道公主的身体和地球人不同,那使她有许多超特的异能,是不是她对那股魔力,有常人所不知的特别感应?

她曾在射灯熄灭时叫了一声:“血!”那又是什么意思。

是那股魔力,使得娜莎和彩钻消失,是那股魔力,使得四个大汉死亡。

安普女伯爵为甚么如此恐惧?是不是她离得彩钻最近,看到了什么?

年轻人心头涌上来的问题,纷至沓来,而对这些问题,他又一点头绪也没有!本来,他担心这里的局面,不易处理,但既然有历登这样的高级官员在,事情也就无需他来处理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历登先生,不必说没有意义的话,照正常的程序处理这里发生的事!”

历登又挥了挥手,看来他是想为自己辩护,他所说的话不是没有意义的,可是一样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他这时,不像是一个全国警察的副总监,手足无措得有一点像才入行的学警!当然这不能怪副总监先生,而是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怪异魔幻,超过了人所能负担的镇定。在厅堂中,至少有五位将军,全都有统率大军,战功彪炳的纪录,也都赫赫有名。

也至少有三位国家元首级大人物,日理万机,甚么场面没有见过?可是怪事一发生,还不是像失散了大队的小学生一样?

年轻人感到自己也一样不够镇定,看起来,所有人之中,最冷静的,还是那个两次说了那不是“钻石”的中年人!一想到这一点,年轻人自然而然想用目光寻找那中年人,他才一抬眼,就怔了一怔,因为那中年人,就站在他的身边!

而且,年轻人和他目光接触时,他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问女伯爵,她是怎么得到那东西的!”

他不称彩钻,而说是“那东西”,可知他的心中,仍然认为那不是钻石!而他的提议,十分合理,一切既然从展示那颗彩钻开始,那么,追究这颗彩钻的来历,自然十分重要。

这时,年轻人感到这中年人是一个可靠的人,他自然而然问:“你认为一切是由那……东西而起?”

中年人的眉心打结,那使他看起来十分阴森:“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女伯爵一定有一段有关那东西的奇异经历。”

年轻人对中年人的好感更甚,他主动地伸出手去,并且自我介绍:“我,年轻人。”

对方却没有热烈的反应,只是望著他,显然是暗示他作进一步的自我介绍。这种态度,不算是十分有礼貌,年轻人笑了一下,并不生气:“可以说是一个冒险者。”

那中年人这才也伸出手来,一面和年轻人握著手,一面道:“久仰大名是真的,不是寒暄话。我叫丁普生,非人协会的会员!”

年轻人本来对那中年人有好感,觉得他很有分析能力,遇事镇定。所以,对他很有好感,想听取他的意见。

这件怪事,必然要探索下去,或许可以将他当成是共同探索的伙伴。

在此之前,他对对方的身分地位,一无所知。

可是这时,那人报了姓名之后,竟然自称是“非人协会”的会员!

年轻人自然知道“非人协会”,那是世界上最难加入的一个组织,长期以来,会员都不超过十个人,有一个时期,甚至只有一个会员!

造成“非人协会”会员如此之少的原因是,能够成为这个协会的会员,必须是“非人”!

“非人”的界限很难定,著名的传奇人物卫斯理,会被提名,可是被否决,原因就是不论卫斯理有过多少离奇怪诞不可思议的经历,他仍然是人,既然是人,自然不能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

那么,非人协会的会员,都是些甚么角色呢?

据年轻人所知,其中有能和灵魂沟通的灵媒,介乎人魂之间的身分使他成为会员。有被章鱼在海中养大的,生活在水中比陆地上更自在的鱼人,介乎人和鱼之间,使他成为会员。有来自不知哪一个星体,会发出强烈电流的电人,甚至有一棵可能是地球上最大的大树,也有一个早在三千年前已死的三千年死人等等。

不过,年轻人没有听说过“非人协会”有一个会员叫丁普生的,丁普生自己介绍了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但是年轻人仍然不明白他具体是干甚么的。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能够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必然有著极其超特的能力,决计不是普通人!

年轻人感到震惊的,也正由于这一点!

然而一时之间,年轻人握住了对方的手,竟然有点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丁普生笑了一下:“贤伉俪都很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会员,尤其是尊夫人,她的身体,好像和我们都不同?”

年轻人又怔了一怔,他无法详细介绍公主现时与众不同的详情,但是也不必否认,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同时反问:“阁下能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是由于--”

丁普生摊了摊手,样子十分谦虚:“我有一项异能,类似‘天眼通’,并且可以透视。我在九岁那年,曾遭电殛昏迷,醒来之后,就有了这项异能,开始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到二十三岁后,就成为肯定的一项能力!”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对丁普生能那样详细地介绍他自己,觉得十分满意。对于丁普生的异能,年轻人自然也不会怀疑,因为他知道,天下之大,奇才异能之士多得是,他知道有几个人,都有类似的异能。

他们两人在低声交谈,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时,历登副总监已发挥了他的处事能力,不少人已离开厅堂,回到房间去,剩下来的人,虽然仍是满腹疑团,但也渐渐都镇定了下来。

丁普生松了一直互握著的手:“我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是三年前的事,入会介绍人是著名的灵媒阿尼密先生。”

年轻人“啊”地一声:“阿尼密先生,听说已经进入灵界了!”

丁普生摇头:“没有人知道!”

年轻人发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异能,在这件怪事中,能发生甚么作用?”

丁普生向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年轻人离开这个观景厅,他自己先向外走去,年轻人和他并肩而行。

丁普生想了想,才道:“我假设你能接受任何常理不能解释的异象!”

年轻人笑,摊了摊手,转了一个身:“我现在的这个身子是复制的,我曾死过一次,原来的身子烧成了灰,灵魂曾有幽灵星座的旅行经历,再进入现在的这个身子,你信不信?”

年轻人一口气说下来,丁普生虽然身具异能,又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也不禁听得目定口呆!

他发了片刻怔,才道:“真是没有甚么不可以相信的了。当变故发生之时,我知道普通人的感觉是四盏射灯,突然熄灭了?”

年轻人点头,他的确是感到了四盏射灯的突然熄灭。丁普生顿了一顿:“我看到的景象不同,我看到的是灯光并未熄灭,只是在刹那之间,变成了浓稠如血的四股魔光!”

年轻人立时想到了公主在那一霎间叫出来的那个字:“血!”可知公主的双目,也有异能,可以看到和丁普生同样的景象。

年轻人问:“血红的光芒……你称之为魔光?”

丁普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因为只有来自魔界的力量,才会射出那种鲜血一样的光芒!”

年轻人感到了一股寒意,再问:“你所说的‘魔界’,是甚么意思?”

丁普生的回答,倒是乾脆得很:“就是魔界的意思。”

年轻人昂了昂头,这时,他们已走出了观景厅,正走在一条有许多圆柱的走廊上,突然之间年轻人停了下来,伸手扶住了一根桂子:“魔界,是恶魔聚集的一个空间?”

丁普生点头:“是,许多种邪恶的力量,当这种力量在人间出现,就会有那种邪恶的事情发生,那种种邪恶力量是从何而来,聚集在甚么样的空间之中,在甚么情形下它们才出现,没有人知道!”

年轻人苦笑:“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若是不断地祈求,把灵魂交出来,魔界的魔王会接受。”

丁普生居然也听说过这个故事,他接下去道:“可是,偿还的代价,痛苦之极我在若干年前,曾见过这样的一道魔光,自高空直射而下,开始的时候,只是一股细线,越向下越扩散,笼罩的范围,至少有好几平方公里,我就知道这地方必然会有大灾难!”

年轻人并没有问“结果呢?”因为他知道,必然真的曾有大灾难发生在魔光笼罩的地区。

丁普生叹了一声:“那次在自然灾害中罕见的巨灾,死亡人数超过三万人--当然不是最大的巨灾,但情形极其悲惨。魔光一现,就有人死亡,那是可以肯定的事。”年轻人伸手在柱子上轻轻打了一拳:“当时魔光现出之后,发生了甚么变化?”

丁普生摇头:“魔光太浓稠,就像是四股浓血倾泻而下的瀑布一样,把那四个大汉、女伯爵,和架子上的裸女一起罩住,我看不见魔光中的变化。”

年轻人骇然:“你说你有透视的异能!”

丁普生苦笑:“我可以透视超过十公尺深的泥土,能透视十公分厚的铅层,轻而易举看到一睹墙后面发生的事,可是不能透视魔光,那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年轻人又想起历登所说的“在人的能力范围之外”的那句话来,历登一定具有十分敏锐的感觉,所以才有这样的直觉。

丁普生又道:“魔光消失,裸女不见了,那四个大汉用那么怪异的姿势蹲伏著,我已经可以肯定他们已经死亡,女伯爵如此惊骇欲绝,我相信她身在魔光的笼罩范围之内,一定见到了甚么异象,希望她肯说出来,那我们对来自魔界的力量,可以多一分了解。”

年轻人听得只好苦笑:“来自魔界的力量!”那是一种甚么样的存在,简直无法想像,那和来自浩森宇宙的外星人不同,外星人的形状再怪,就算有的只是一个平面的影子,有的小如细菌,但总是一种形体,一种可以想像得出的存在。

而魔界中的邪魔,是一种甚么样的存在呢?只是一种力量,没有形体?还是和传说中的魔鬼一样,头上长著角?

他思绪十分紊乱,只好说:“希望公主能使她说出实情来--那颗彩钻--”

丁普生点头:“对了,那颗……东西,我看出来是活的,是一种活物,并不是钻石,那不是我的幻觉,的确是,而且,我一看到,就知道那是活物!”

年轻人不是很明白丁普生的话。可是看情形,丁普生本身也不是很明白,他只是看出那是活物,至于那何以是活物,他也说不出来,就像普通人看到一只乌龟,知道那是一个活物,但乌龟何以会是活物,只怕说得出来的人,也少之又少!

年轻人点头:“那也要问女伯爵关于它的来历!”丁普生向年轻人伸出手来,大有急于分别之意,年轻人忙道:“我以为我们一起探索这件事!”

丁普生侧著头:“魔界的秘奥太深,我们也没有力量和魔界的力量对抗。当然要尽可能探索下去,但是我的想法,和你的不同!”年轻人闷停了一声:“愿闻其详!”丁普生道:“我只是想尽量了解魔界,并不想和它的力量进行任何对抗!”年轻人用力一挥手:“这不是应有的态度。难道就由得来自魔界的力量,荼毒凌辱人类?”他说得十分激动,可是丁普生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一直是这样的。

不是么?自有人类历史以来,就是这样的了。”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丁普生争论下去,丁普生自然看得出他心中大不以为然,但他仍然只是淡然一笑:“由于我们的目标不一样,所以大可分头进行。”

年轻人冷冷地道:“我没有意见。”

他也向丁普生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握手,年轻人由于对丁普生感到了失望,所以态度自然也冷淡了不少。

丁普生才一缩回手,就抬起了头,眼光却十分异样,直勾勾地望向前,低呼了一声:“有些事发生在女伯爵的身上,天!有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年轻人立即问:“甚么事?”

丁普生的神情十分迷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年轻人想讥笑他几句,可是他却忍了下来。丁普生虽然有视力上的异能,这时他一定透视到了女伯爵,知道有一些事发生在女伯爵的身上。

可是他的能力止于此,他没有进一步明白他看到的景象的能力,所以他总是说“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丁普生又皱起了眉:“我看到她的身体中……她的血管内,流著异样的血!”

年轻人大为骇然,盯著他,等著他作进一步的解绎,丁普生却只是摇头:“刚才是我眼花了。怎么忽然之间,和刚才看到的不同了--”

他说看,忽然又现出十分骇然的神情,在用力甩了一下头之后,伸手按住了年轻人的肩头,十分认真地道:“有一些事发生在女伯爵的身上,可是--”

年轻人忍不住接了上去:“可是你不知道那是甚么事情!”

丁普生睁大了眼,像是并不感到这样于有甚么不对。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丁普生呆了好一会。

“刚才我看到女伯爵的血管中流著一种异样的血,可是等我想看清楚的时候,就像是我眼花了一样,那有可能是这种异样的血发现了有我在透视,所以在掩饰自己的存在--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种异样的血,就有可能和魔界的力量有关!”

年轻人本来就不是存心取笑丁普生,这时听了这番话,他也不禁吃惊:“你是说,有可能,魔界的力量,已进入了女伯爵的身体。”

丁普土点头,强调:“很有可能。所以,你和公主,在和她打交道的时候,要特别小心!”

一想起公主和女伯爵走在一起,年轻人不禁大是担心,因为若是魔界的力量进入了女伯爵的身体,如丁普生所说的那样,在她的血管中流著异样的血,那么,她大有可能成为魔界力量的化身!

年轻人迅速转著念头,一面向丁普生望去,丁普生像是知道他在想甚么,向他点了点头,只说:“她们在女伯爵的书房中。”

古堡十分大,回廊曲折,年轻人若是心急要见公主,而又不知道她在甚么地方的话,只怕得花一番工夫才能找得到。而丁普生说得如此肯定,自然是由于他确然有透视能力之故。

年轻人向丁普生一挥手,就向前急步走了开去,他知道女伯爵的书房在二楼,他快步跑上楼梯,经过一处回廊,在两扇十分精致的雕花门停了下来,拉起门上的铜环,轻碰了几下。

门即时打了开来,他看到公主和女伯爵,并肩坐在一张双人椅上,女伯爵的一只手,紧握著公主的手,神情虽然已镇定了许多,但是还是相当惊恐。看情形,她正在向公主诉说著甚么,她脸上的化妆品都已抹去,她本来就是一个动人的美女,这时脂粉不施,反倒更加清纯。

古堡虽然是古堡,但是堡中的一切设备,却极尽现代化之能事。

书房的门,就是通过了遥控设施自动打开来的。年轻人由于有了丁普生的那番话,所以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女伯爵的身上。

女伯爵也向他望来,眼神迷惑,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年轻人不禁苦笑:她的这种样子。如果说她已成了魔界力量的化身,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但是可怕也可怕在这里,如果她真的已是魔界力量的化身,却又可以掩饰得如此之好……年轻人走向前,在她们的对面坐下,顺手拿起了酒瓶,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乾。不但他需要酒,相信在接下来的一小时之中,古堡中酒的消耗量,一定大大增加。女伯爵在年轻人喝酒的时候,也自斟了一大杯,也是一口就吞了下去。

从她的情形看来,她像是已喝了不少,年轻人暗想:“丁普生说她的血管中有异样的血在流著,那所谓‘异样的血’,会不会是酒精呢?”他自己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所以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公主在和他作了一个手势之后,却仍然和女伯爵在说话:“绝不能说?

女伯爵叹了一声:“我发过重誓,不能透露。”

公主直了直身子:“这颗彩钻,看来是一切怪异现象的根源。它的来历,对弄清楚这怪事,十分重要。那个誓言,真也那么重要?”

女伯爵垂下了眼睑,长睫毛在急促地抖动著:“是,太重要了!

公主笑了起来:“一般来说,发誓的人,不论用甚么形式进行,当事人都不会真正认为誓言是会应验的!”

女伯爵挥著手:“别逼我了,我不会说的,我的誓言,一定会应验,我清楚地知道,一定会应验!”

年轻人在这时插言:“据说,向魔王发誓,誓言就一定会应验。

他故意那样说,特意提到了“魔王”,如果女伯爵已和来自魔界的力量发生了某种关系的话,突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就应该有反应。

可是女伯爵却神情惘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这样说了之后,又顿了一顿:“我不能说,我不能失去这颗彩钻,失去了它,等于失去了我的生命,我会死,求求你们,把它找回来,我愿意用我的全部财产,来换取它!”

公主端起了酒杯来,喝了一口,望向年轻人:“一进书房,开始说话,这已是第十九次重复同样的过程了。女伯爵要求帮助的同时,却又拒绝帮助--不把它的来历说出来,怎么能找得回来?”

女伯爵失声叫:“两者之间,有甚么关系?”

公主也失声说著:“关系极大,它可能被原来的主人收回去了!

年轻人挥了一下手:“或者,变换一个话题怎么样?”

公主怔了一怔,女伯爵却像遇上了救星一样,连声道:“好!好!”

年轻人身子向前略俯,直视著女伯爵。女伯爵的目光一和他接触,立时避了开去,年轻人的声音,听来有点冷酷无情:“事变发生的时候,你看到了甚么?”

年轻人问得很直接,也很不客气,像是在逼问,当然预料女伯爵会有不寻常的反应,可是,他也绝料不到,女伯爵的反应,会如此之强烈!

她整个人,像是徒然遭到了雷殛一样,整个人直弹了起来--真正的弹起来!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身上已有了过剩的脂肪。

所以当女伯爵那样弹起来的时候,那些多余的脂肪,就在它的皮肤之下,剧烈地运动,形成了波浪一样的起伏,那是十分可怕的情景,她脸上的肉,就在这种抖动之中,给人有随时会簌簌落下来之感!

她本来是坐著的,直弹了起来之后,又重重地落了下来,由于沙发十分柔软,她一落下来之后,坐在她身边的公主,也震动了一下。

看起来,女伯爵的震骇未止,有可能会第二次弹起来,所以公主双手一伸,用力按住了她的肩头,女伯爵张大了口,出气多人气少,那情形,和变故发生之后,她的吃惊程度相仿--而这时她的惊恐,自然也是来自当时恐怖景象的余悸!

公主感到,在她双手用力的安抚之下,女伯爵的身子还在剧烈发抖,她向年轻人使了一个眼色,年轻人忙递了一杯酒过去,女伯爵接了过来。

为了终止她发颤的手把杯中的酒溅出来的缘故,公主又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她的手稳定一些,可以把酒杯送到口边去。

一大口酒灌下去,女伯爵吁了一口气,额上和鼻尖,都有汗珠冒出来。

年轻人看到了这种情形,心中不禁骇然之极。丁普生曾告诉过他,当时魔光徒生,血一样浓的魔光罩住了一切,他虽然有透视的异能,但是也看不见魔光之中发生了甚么事。

年轻人相信公主的情形也一样。公主只叫了一个字:“血!”她看到了魔光,而看不到魔光内发生的事。

知道在魔光的笼罩之下发生了甚么事的,只有女伯爵一个人!

而所发生的事,一定可怖之极,这时年轻人一提,她还吓成了这样子。

年轻人心头骇异。

年轻人的声音,听来仍然冷静:“事情很可怕!不过总算过去了,我们只想了解一下真相,在血一样红,血一样浓的魔光笼罩之下,发生了甚么事?”

年轻人这时使用的方法,是发掘事实真相的询问过程中的诱导法。这种方法,对处在极度恐惧中的人,更加有效。通常,有过可怖经历的人,不愿意再重述当时的情形,诱导首先表示已知道了一些真相,就会使被问的人感到亲切,感到对方和自己有同样的遭遇,很可能会把事情的真相透露出来。

这是心理学上普通的常识,年轻人这时,自然而然使用,本来也不值得奇怪。

可是,他的话才出口,公主就大有讶异之色。公主的身体,有超乎正常的能力,当时,她也看到了血一样浓稠的光芒,徒然笼罩了下来。可是她知道年轻人没有理由看得到的--她并不知道年轻人和非人协会会员丁普生,有过一段对话。

更令公主讶异的是,年轻人使用了“魔光”这样一个名词。

这一点,连年轻人自己,在话出口之后,他自己对于脱口而出,用了“魔光”这个名词,而觉得讶异。甚么叫“魔光”,年轻人简直难以有任何概念,可是当他使用这个名词之时,却又没有甚么困难。

年轻人直视著女伯爵,他看到女伯爵有极短时间的怔呆,口唇掀动,像是想说甚么,他知道自己的发问方式,可能有用。所以他反而向公主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别发出任何声音。女伯爵先在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音,然后才道:“我……被罩在……魔光之下!”

她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又向年轻人投以询问的眼色,年轻人十分肯定地点头。

女伯爵的声音仍然发著抖:“我看到……她整个人都融化了……像蜡一样融化……她……化成了一滩不知是甚么东西……天,她……化成了不知是甚么……”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一眼,女伯爵的声音变得激动尖厉:“然后,她……化成的……不知甚么,就被吸走了!天!

被吸走了!那高大的一个人,一下子被吸走了!”

她叫到这里,双手掩住了脸,发出的哽咽声,可怕之极,叫人不忍卒听。

年轻人和公主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由于他们自己也处于十分震惊的情形之下,女伯爵的叙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那四股魔光一放一收之后,著名的模特儿,手托著那枚彩钻的娜莎,不知所踪,照女伯爵这时的说法,她先是“像蜡一样融化”,接著,就“全被吸走了”!如果她全身被魔光融为液体,那自然可以被吸走,问题是:她被甚么东西吸走了?

在魔光笼罩之下,是那四个大汉,四个大汉之死,当然和魔光有关,但自然也不是他们吸走了融化了的娜莎。当然也不会是女伯爵,那么,还有甚么,是当时在魔光之中,而又可以吸去了娜莎所化的溶汁呢?年轻人和公主同时在想这个问题,年轻人由于曾和丁普生这个有异能的人有过那段对话,所以他想的层面更广一些。

他徒然想到了那颗彩钻!虽然那太匪夷所思了,可是他还是想到了它!丁普生曾说彩钻是“活物”,活物,当然可以吞吸东西。可是,那彩钻体积十分小,如何吞下一个人(就算这人已被融化)?也许,正因为情景怪异之极,所以女伯爵才会吓成这样子?年轻人没有时间向公主作解释,就直接问正在抽噎的女伯爵:“全被那颗彩钻吞吸了进去,是不是?”

公主在一旁听了,陡然扬了扬眉,因为在她听来,年轻人的问题实在太怪诞了。

可是,女伯爵陡然放下了掩脸的手,张大了口,望著年轻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年轻人一字一顿:“这是活物!它在吞吸一个融化了的人时,是甚么样子的?”

女伯爵的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声,没有多久,“咯咯”声就变成一种难听的抽搐声,她的身子也在抽搐,每当她抽动一下,全身就有骨骼互相挤迫所发出的令人汗毛直竖的声音。

任何人,处于这种极度的恐惧之中,都无法讲话,公主失声道:“要找医生?”

年轻人摇了摇头,伸手按住了女伯爵颈侧的大动脉,略开了用力,女伯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叫出了一句话来:“我怕!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我怕!”

年轻人迅速地,再递了一杯酒给她,她一口喝乾,年轻人沉声道:“没有甚么可怕的,那次你一点损伤也没有!”

女伯爵牙齿仍然打战:“可是……它……吞吸了一个人……它仍然那么小,可是会发出强烈的光芒,那些它发出来的光芒,就像是它的触须和其他的器官,我甚至可以听到啜吸的声音,嗤嗤嗤,嗤嗤嗤,就把一个人所化成的汁液,全啜吸了进去!”

她说到这,睁大了眼睛望向年轻人,又紧握著公主的手,失魂落魄。年轻人盯著问:“它到哪里去了?”

女伯爵拚命摇头:“不知道,忽然光芒一闪,就不见了!我怕……我怕……我宁愿不要我所有的财产,也要把它找出来……一锤子把它敲碎,把它毁掉……不让它把我也啜吸进去!”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不禁苦笑。

古堡中所有的人,只怕包括丁普生在内,听到女伯爵愿意用她全部财产,换回那颗彩钻来的时候,都料不到她的目的是由于极度的恐惧!

她曾目睹那彩钻啜吸了一个人,她不想也被彩钻吸进去,那东西若是下落不明,她就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坐立不安,无法活下去这就是她在观景厅中高叫的那些令人不易明白的话的原因,现在,自然年轻人和公主,都明白了。

然而,在极度的恐惧袭击之下,女伯爵的思路,显然不是十分正常。

那外表看来如同钻石一样的东西,不但是“活物”,而且它所发出来的光芒,起著触须或是器官的作用,那么这种生命的形状,也奇特之极,不知道魔光的突然发生,是不是与之有关。

无论如何,这奇怪生物绝不是如女伯爵所想像的那样,一找出来,就可以一锤将之打碎的!

女伯爵把她目睹的可怖情形说了出来之后,虽然仍处在恐惧之中,但已好了很多,她不断地问:“我怎么办?我好怕,我怎么办?”

年轻人再问一句:“那东西……吸了一个人之后,到哪里去了?”

女伯爵连声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也都看到的,它消失了!”

公主也问:“它在吸了一个人之后,起过甚么变化?”

女伯爵喘著气:“一圈一圈的光芒绕著它,使它看起来,好像大了不少,可是一下子就不见了。娜莎她……竟然就这样……这样……”

也难怪女伯爵讲不下去,试想想,一个人在血一样的光芒照射之下融化,又被一枚钻石吸了进去,那种怪异莫名的事,如何可以用简单的言语形容出来。可以说“竟然就这样……死了”。

可是,人类所知的死亡形式之中,有谁见过同样的死亡方法?那种现象,甚至不能纳入“死亡”的范围之内。娜莎只是融化了,被啜吸掉了!

年轻人和公主这时,十分同情女伯爵,一点也不觉得她的恐惧夸张(虽然平日女伯爵的行动,无不夸张之至),别说目睹这种情形了,单是听她叙述,年轻人和公主,也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女伯爵又问:“它躲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忽然之间,又跑出来……对付我?”

公主长叹一声,叫著女伯爵的名字:“安普,又兜到老圈子的起点了,你是怎么得到那东西的?”

女伯爵叫了起来:“那不能怪我,我一看到……就被它迷住了,它是那么美丽,而且,我一直真的当它只是一颗钻石,再地想不到它竟然是……活的!”

公主的声音很轻柔,但是也很坚决:“没有人会怪你,只是问你,这东西由何而来?你得到这东西的经过是怎样的?”

女伯爵大口喘了几口气,看起来,像是一条死鱼。年轻人和公主都在等地开口,等了好一会,她真的开了口,可是说的却是:“让我静一静,考虑一下,好不好?”

公主美丽的脸容上,有著失去了耐性的愤怒,女伯爵忙道:“事情牵涉得很广,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牵涉得很广,我要考虑……明天,明天我们一起进午餐?”

知道女伯爵生活习惯的人,知道“一起进午餐”已是她一天之中最早的约会,因为整个上午,一直是她的睡眠时间,从不见客人的。

年轻人和公主都以不出声来表示他们心中的不满,女伯爵又道:“外面很乱……请你们宣布我要休息……我认为刚才我讲的一切,不必宣扬开去……”

女伯爵忽然之间,变得这样镇定,这倒很出乎年轻人和公主的意料之外。

她这样说法,简直是已经下逐客令了,何况她这时又用手掩住了口,打了一个呵欠。

年轻人先站起来,公主说了一句:“安普,需要朋友的话,找我!”

公主站了起来。女伯爵连连点头,态度十分诚恳,也站了起来,苦笑著:“酒精的作用很好,我还是一样害怕,可是已不发抖了!”

年轻人和公主走向门口,女伯爵已转过身去,背对著他们。出了书房,两人保持了片刻沉默,公主向年轻人望来,用眼神代替了询问。年轻人把身具异能的丁普生所见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到丁普生透过透视的能力,看到女伯爵的血管中有异样的物质时,公主愕然问:“那会是甚么?”年轻人摇头:“丁普生也不知道--这个人,除了有异能之外,甚么也不懂!”

公主想了一会,神情疑惑。事情至今为止,诡异莫名,可是却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年轻人有些恼怒:“女伯爵若是坚持不肯把那东西的来历说出来,可以考虑强逼她说!”

公主嫣然一笑:“何必强逼,叫人说话的方法多得很!”

她边说边扬起手来,在年轻人的面前作了一个催眠师常用的手势。年轻人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人在接受了催眠之后,在催眠师的诱导之下,会说出许多秘密来(在罕有的例子之中,一些人甚至可以说出前生的经历)。公主道:“要不是她正在极度的恐惧情绪之中,我刚才就不客气了!”年轻人也是催眠的大行家,他知道像女伯爵刚才的情形,如果对她进行催眠,很可能引致她脑部的恐惧感加深,使得她难以忍受而导致精神失常。

看来,女伯爵的精神正在恢复中,如果明天考虑之后,仍然拒绝作答,那么,自然只好使用催眠术了!

两人回到了观景厅,警方已有人赶到,那四个大汉的尸体已被移走,历登副总监向他们迎了过来:“四个死者的尸体,会第一时间解剖!”

这时,大部分贵宾都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有几个已正准备离开,看来每个人都不想再在这古堡中再耽下去了。虽然大雪纷飞,但还是可以安排直升机飞行,历登答应,警方和有关力面,会全力协助。还有几个人,围著一组椅子,都是七嘴八舌,说刚才发生的奇事,看到了年轻人和公主,几个人齐声问:“女伯爵怎么了?”

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回答:“情绪好多了。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公主四面看了一下,年轻人知道她在找甚么,低声道:“丁普生不在。”

历登的样子很疲倦,几个年轻的警官,正在向他请示,他提高了声音:“我无法将案件分类,不是每一宗案件都可以分类的!众目睽睽之下,四个人死亡,一个人和一枚价值巨万的钻石失踪,这种案件,如何分类?不但无法分类,也有可能永远是一个秘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实的情形!”

年轻人和公主听了之后,不禁苦笑。“真实的情形”,在女伯爵的叙述之中,他们倒是知道了一些,可是究竟是甚么力量使事情发生,他们一无所知。那颗“彩钻”,如果是活物,那么它吸掉了一个人,又是甚么目的?是把人融化了之后当食物吗?它的食量又有多大?

是需要每天吃一个人呢?还是吃了一个人,可以维持相当久?那是甚么样的魔怪?

他们和留在观景厅中的人,又交谈了片刻,不得要领,两人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年轻人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四下察看,像是怕那个像彩钻一样的怪物,忽然冒了出来。公主则喃喃地道:“它……怎么行动呢?”

年轻人又感到了一股寒意:“听女伯爵的叔述,我感到……它的光芒,是一种……器官,至少,在吸进融化了的人体之际,光芒曾起帮助的作用。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它可以用光芒来行走,甚至飞行!”

公主不由自主地眨著眼睛--她有美丽之极的大眼睛,这时,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也就在这时,房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年轻人过去打开门,看到身形瘦长的丁普生,站在门外,年轻人请他进来,他跨进了房间,向公主微微一鞠躬,盯著公主看,动作不礼貌之极。

他的双眼之中,似乎有一种十分深邃的光芒在闪耀著,脸上也现出十分讶异的神情来。

公主和年轻人都想起他有透视的异能,不禁有些发窘,丁普生像是也立刻察觉了这一点,他收回盯视的目光,叹了一声:“真奇妙。

两位,我的异能,使我看到的是人体内部,我看到的全是内脏和骨骼。”

公主不禁黯然:“那么你平日所见的景象,岂非都可怖之至?”

丁普生摇头:“自然我要集中一下意志,才能透视,平时,看出来的景象,和常人无异。”

公主大有兴趣:“你看到我的身体结构,和常人有甚么不同?”

丁普生吸了一口气:“太不同了,我也不知道有甚么功能,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你愿意,你根本可以不必进食,单靠呼吸空气,已经可以维持生命了!”

公主大是惊异:“辟谷?那是神仙才做得到的事!”

年轻人叮一口气:“公主,或许传说中的神仙,和你一样,全都有来自幽灵星座的身体!”

公主忽然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来:“如果是那样,所谓修炼成仙的过程,也就是逐步了解身体能力的过程!”

年轻人用力一挥手:“对!所谓炼仙的种种秘岌,就是幽灵星座人体功能说明书!只要照著说明书去做,就可以把所有的功能全发挥出来!”

公主美丽的脸上,闪耀著异样的光采:“我要是有这样的说明书就好了!”

丁普生对他们两人的对话,显然不是十分明白。他虽然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但是种种有关神仙的传说,都太纯中国化,不是自小接受过中国文化薰陶的人,是不十分容易明白的。

年轻人和公主都不约而同伸出手来,紧紧握了一下。当时,因为有丁普生在,他们没有再讨论下去。

后来,公主偎依在年轻人的怀中,用十分坚决的语调说:“我要设法得到一份那样的‘说明书’!”年轻人“啧啧”有声:“太贪心了,发了财想做皇帝,做了皇帝想成仙!”

公主不出声,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记得你那时,一心想建立一个印地安人大王国,自任女皇?”

公主闷哼一声:“若不是你的破坏,我现在就是女皇!”

想起了那段往事,两人心头都十分甜蜜--那是他们许多生死与共的经历之一。

年轻人轻拥著公主:“我现在十分心满意足,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妻子变成神仙!”

公主伸手在他的头上打一下:“我变了神仙,你也可以跟著变?

年轻人一下子捏住了公主的手:“我变不了,我是凡夫俗体,不像你有了仙体!”

公主怔了一怔,没有再说下去。

那是他们在事后的讨论。当时,丁普生虽然没有再打断他们的话题,可是他们总不能老是自顾自说话。年轻人请丁普生坐下来,把女伯爵的叙述,转述了一遍。

公主则补充了她自己看到的情形:“我看到的是突然有血一样红光,极浓,像是实质,分不清是几股,是不是……那东西有一种能力,会把普通的光线,转为魔光,达到它所要达到的目的?”

丁普生喃喃地道:“光芒……光芒……”

看他的神情,像是想到了甚么,但是又不敢肯定。过了一会,他才道:“真是可怕极了,比我想像之中,还要可怕得多!”

年轻人闷哼一声:“没有人可以想像得出那么怪诞的情景来!”

丁普生闭上了眼睛一会:“我们的想像,任何生物有活动能力的器官、肢体,都应该是实质的。可是那种活物,光芒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年轻人和公主齐声问:“那是甚么样的一种生物?”

丁普生苦笑:“谁知道,我们一直在人间生活,对于来自……异域的生物,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在讲到“异域”之前,略停了一停,异域就是有别于人间的一个地方。

可以说是另外一个星体,也可以说是另外一个空间,更可以说是另外一个境界,总之,那不是人间!

年轻人和公主又沉默了片刻,年轻人才道:“所谓魔界,当然也是异域之一!”

公主和丁普士都沉默了一会,公主才道:“其他的异域……情形如何,我们不知道--当然,我们对魔界也所知极少,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魔界必然和人间对立!”

年轻人摇头:“异域一定和人间对立,幽灵星座就不断有幽冥使者来人间,收集人类的灵魂。”

公主叹了一声:“其他的对立,可能还有商榷、改变的余地,但是魔界和人间的对立,却绝无妥协的可能,只要魔界一开,必然是人类大灾难的开始!”

公主所说的一切,虽然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可是古今中外,有著太多有关魔界的种种说法,虽然种种传说,都没有实际上的根据,但是一点一滴汇集起来,也就在人类的脑海之中,形成了根深柢固的深刻印象,深信真有魔界的存在,也在心中认为人间的死敌,就是来自魔界的不可测的魔力!

所以,公主的话,使得年轻人和丁普生,都像是心头压了一块大石一样,丁普生的声音之中,甚至充满了怯意:“据说……魔界大开,人间必然遭劫,而且,魔界大开是有定期的?”公主和年轻人齐声道:“有这样的传说!”年轻人又叹了一声:“魔界大开的期限规律,没有人知道,可是历史上著名的黄巢作反,单在中原一带,死亡人数就以百万计,所谓‘黄巢杀人八百万’,就有不少传说,说的是魔界大开的结果,黄巢是第一个冲出来的魔王,在人间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日月光芒,都被血一样的魔光所笼罩!”

丁普生的脸色,本来就不是十分开朗,这时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阴森,他用一种十分异样的口气,问:“这位黄巢先生……他在人间作乱了多久?”

年轻人略想了一想,又望了公主一眼:“前后十年!”公主点头:“是,历史上都记载著,黄巢作乱起到自杀死,‘自起至亡凡十年’。”

丁普生吸了一口气:“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史实……十年,好像是魔界开放,魔王作乱人间的一个期限?”

年轻人和公主,都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公主用迟疑的语气问:“明末的流寇张献忠,杀人无数,作乱的时间,好像也是十年左右!

丁普生并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望著年轻人,年轻人虽然久经冒险生活,可是也不禁给了普生的这种眼光,看得有点心中发毛。尤其他知道丁普生有透视能力,谁知道他这时看到了甚么?

所以,他一开口,声音甚至有点嘶哑:“你这样看看我干甚么?

丁普生忙道:“对不起,我只是奇怪,你何以只想到了那么久之前的‘十年之乱’,而没有想到贵国在最近发生过的那个‘十年之乱’!”

年轻人已经想到了了普生所提及的死人以千万计的十年大乱,那是中国历史上最多人被杀,最多家庭支离破碎,最残酷,最混乱,最不可理喻,人人都似乎丧失了人性的十年。

可是,由于他一想到了“那个十年”,便不由自主自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意之故,所以他不愿意提出来。

而使得他害怕的原因,是在那个十年之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极度疯狂的情绪之中,想的,做的一切事,都远远超过了荒诞,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么可怕的情形,足足维持了十年,如果魔界的门一开,为祸人间的期限是十年,那么,除了是魔界的力量在人间作乱之外,简直不能有第二个解释!若不是由于魔界的力量,怎么十亿人都会陷入这样的疯狂之中,怎么在那十年之中,被残杀的人竟会那么多?

魔界大开!

每一次魔界大开,都是人间的一次巨大的灾难!

年轻人由于想起那个十年中所发生的一切,觉得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不愿意提,可是丁普生却毫无避讳地提了出来。年轻人在震动了一下之后,公主知道他的心意,立时伸过手来,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年轻人定了定神:“是的,那个十年,若不是魔界大开,也真难想出别的原因来!”

丁普生目光炯炯:“好像……作乱的时间是十年,相隔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也是十年左右。”

年轻人又惊又怒:“你……想说些甚么?”

丁普生的话说得十分缓慢,语气也不是特别强烈,可是他的话却阴气森森,令人听了遍体生寒:“魔界大开,人间必然发生巨大的劫难,发生在地球的哪一部分,并没有一定--”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公主喃喃地道:“有两次,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生!”

年轻人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这两次,相隔……也不过……十多年。”

丁普生又提出:“假设每隔十二年,就有一次魔界大开,在人间掀起巨大的灾难,为期十年,那么,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年轻人指著丁普生:“你……你是说,那,会发出光芒的东西(他不再称那东西为‘彩钻’了)……来自魔界?会替人类带来另一次灾难?”

丁普生抿著嘴,没有出声。

年轻人再追问:“这一次劫难,会发生在甚么地方?欧洲、美洲还是亚洲?”

公主接了一句口:“还是整个人间?”

丁普生叹了一声:“我真的不知道,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和预感。魔界大开的说法,虽然听来虚幻,但是看看人类的历史,每隔一个时期,必然有无可解绎的疯狂行为,形成人为的巨大灾劫,这又是甚么原因?”

年轻人一字一顿:“人间的人类,一直在遭受著来自魔界力量的暗算!”公主也骇然:“自有人类历史以来,这种可怕之极的暗算,就一直在进行!而人类却一无所知,一直在受著暗算!”丁普生感叹:“要是人类知道了,那么就是明算,不是暗算了!”

年轻人用力挥著手,他的思绪十分紊乱,他需要某些看来并无意义的动作的帮助,才能使自己镇定,整理出一个较有条理的想法来。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归纳著三个人一起的设想:“一种神秘邪恶的力量,影响了人的思想,使人的行为陷入疯狂状态之中,发生巨大的人为灾难,这就是魔界大开造成混乱的情形。”

丁普生和公主都没有出声,显然对于年轻人的分析,并无异议。

年轻人忽然叹了一声:“其实人类也早有所觉了,不然,就不会有魔界存在的传说,只可惜人类实用科学对人类行为所知太少,又不愿意承认,人脑活动十分容易受外来力量控制的事实,所以了一直无法避开暗算!”

公主的声音十分低沉:“科学家曾企图证明太阳黑子爆炸,对人的思想有影响,可是也没有结果。”

年轻人突然激动起来:“科学家!科学家!现在的科学家,满足在浅薄的实用科学领域,甚至在观念上都不肯有小小的突破,你试试把我们三个人的假设去告诉任何科学家,看看他们的反应,一千个之中有一个有说‘有可能’已经不容易了!绝大多数的科学家,会有虚与委蛇,他们只相信他们见到的事,却不知道在世上,见不到的事远比见到的事多……”

年轻人一口气讲到这里,脸胀得很红,略停了停,指著丁普生:“有透视能力的人,世界各地都有,那是人体的一项异能,可是实用科学家根本不承认异能的存在……”

公主叹了一声,表示同意:“人体的潜能,一直在缓慢地释放,一千年以前的人,无论在体能或智能上,都普遍比现代人差,这就是人体潜能在逐步释放的结果!”

丁普生举起了手来:“我们似乎离题太远了,先不去说实用科学的狭窄范围,那东西的出现……吸了一个人,有魔光的出现,这一切说明了甚么!是不是一个先兆,表示魔界大开的情况,又即将来临,还是说明魔界已然大开,那东西就是从魔界闯出来的魔王?”

丁普生的问题,没有人答得出来。

在观景厅中发生的事,怪异莫名,根本不知道是甚么现象,奇怪的是,有异能的丁普生和公主,都看到了血红的光芒,在那种光芒笼罩下的女伯爵,又看到了更可怕的异象。

这一切,使他们不约而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魔界,又有了进一步的许多设想。

这些设想,都令人战栗,可是要进一步追究,却又全然无从追究起!

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东西因何而来!而这个线索,只有安普女伯爵才能继续下去。

三个人沉默了片刻,年轻人才道:“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来自外星的力量,在地球上极力于搜寻人的灵魂,他们曾有一种假设,人的灵魂在各种宝石之中,或至少和各种宝石有关。”

公主道:“我也听说过,但是我认为,那只是一种象徵性的说法,由于在文明社会中,各种宝石都有极高的价值,是财富的象徵,而人性在财富、权力的面前,就特别脆弱,可以看出人的灵魂的虚弱一面!”

年轻人侧著头,想了片刻,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有几个人正在大声呼喝,一时之间,听不出正在呼叫甚么,接著,突然静了下来。

然后,在几分钟之后--那时,公主的动作,比年轻人更快,早已打开了门,所以在外面,传来的声音,听来已更清楚。

他们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叫:“哦,不要,请不要!”

三个人同时聘出那是安普女伯爵的声音。年轻人和公主,讶异之极,他们刚才告辞的时候,女伯爵一副倦极欲睡的神情,怎么相隔没有多久,又听到了她的呼叫声呢?

公主和年轻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向外奔了出去。他们的房间之外,一边是栏杆围著的一个走廊,他们听到声音走由下面传上来的,两人一起扑向栏杆,向下看去。

下面,是一个布置十分精美的厅堂,四壁挂满了代表各个时期不同风格的名画,地上铺著全丝的波斯地毯,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把室顶上的彩绘,照映得色彩夺目。

可是在那样辉煌的环境之中,正在发生的事,却看得人目定口呆。只见两个人背靠背站著,各自扬著手臂--自上而下望去,看不清两个人的脸面,但是他们扬起的手臂,手中部握著手枪。

在一旁,另外有不少人,有的用手掩著口,有的挥著手臂,可是却并没有出声,可能是由于大惊惶了,安普女伯爵也站在一旁,双手掩著口,显然是在刚才发出了呼叫之后,也由于惊恐,而出不了声。

虽然这两个背靠背站著的人,不知是谁,可是他们即将干甚么,都是一望而知--也正由于如此,所以年轻人和公主才目定口呆,因为这种行为,久已没有发生过了!似乎在俄国大诗人普希金因此死亡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事实当然不是,但由于大诗人普希金死于决斗,所以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而已!

是的,在下面厅堂中的那两个人,显然是准备进行决斗﹔他们现在背靠背站著,立刻就会各自向前走,每人走出十步,然后转身,互相射击!

这种决斗,用现代化的武器来进行,通常只要一枪就可以分出生死了。而这种决斗,又是古典式的,现代人不知有多久,未曾有这种决斗了!

看不清要决斗的是谁,可是必然是女伯爵的贵宾,女伯爵的贵宾,非当即贵,怎么会忽然之间在这里生死相拚起来?

而这样的决斗,通常都各有一个公证,可是如今却未见旁观者之中,有公证的角色在,可知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要决斗的双方,根本没有机会去请公证人!

年轻人冲出来之后,只看了一秒钟,公主疾声喝:“阻止他们!

随著公主的疾喝声,那两个人已经各自高举手臂,开始向前踏步。

年轻人的身手之高,在这时真正展现出来,当时在上面走廊上,和下面的厅堂之中,看到一切发生经过的,大约有二十几个人,其中恰有一个诗人在。事后,这个诗人用诗句来形容年轻人的矫健动作: “犹如一头雄鹰,

冲向目的物,

自天而降,

具有无比的威力,

震服对手。”

他还把诗句亲笔书写了,送给年轻人。

年轻人并没有向诗人解释,他的动作,其实在东方传统的武术之中,再简单不过!

他只是突然身形拔起,向著两人的中间,直跃而下,于是,两个人各自跨开了一步,两人背和背之间的距离,约在一公尺半左右,年轻人身子在两人之间直插了下去,还未落地,双腿向外一分,一式“野渡无人”,取的是唐人韦应物诗句“野渡无人舟自横”之意。

年轻人双腿一分,左右横踢出去,自然潇洒迅疾,力道又拿捏得恰到好处,啪啪一两声响,那两个人背后各中了一脚,力道由背心直传他们的双臂,两人一面踉跄两步跌仆而出,一面不由自主手指无力,握在手中的手枪,一起跌落在地毯之上。他一招得手,向上一挥手,公主也早已飘然而下,公主的那一下轻功身法,也美妙绝伦,看得人心旷神怡,几疑是仙女下凡。

那位目击的诗人,自然又有诗作赠,也当然不必细表。

公主一落下来,年轻人已经迅速地向前掠出,脚尖一挑,挑起了一柄手枪,接在手中,枪一到手。他就不禁怔了一怔,那枪相当沉重,年轻人一看就看出,那不是普通的手枪,它发射的不是子弹,而是超小型的火箭,杀伤力极其强大,那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只听说过某军事强国,也制造了少量这类的超小型火箭枪之后,曾作为礼物,送过几柄给一些国家的元首。

接受了这种礼物的国家元首,如果是文明国家,自然会作适当的处理,但如果是独裁国家,这种破坏力超乎想像的武器,自然也成为国家元首最佳的自卫武器。

在年轻人陡然吃惊的同时,他也听到公主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他看到公主一掠下来之后,也拾了一柄枪在手,那自然是她拾到的武器,也非同凡响之故了!

他们两人的动作极快,一下子,两人又靠在一起,年轻人知道,他们就算没有这样的武器在手,也可以控制混乱的局面,何况有这样的火箭枪在手,就算有一队军队要造反,也可以镇压下去!

所以,他一站定之后,就用近乎大人责斥小孩子的语气道:“胡闹甚么?”

当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他也已看清楚,公主手中所握的是一柄同样的超小型火箭枪!他们都曾看过一份秘密的报告,述及这种小型火箭枪发射的威力。

使用这种威力大的火箭手枪,也可以说明那两个决斗的人,真正胡闹至于极点!

这种威力极强的小型火箭,如果在近距离,别说射中一个人,就算是射中一头水牛,强大的爆炸力,也保证可以令那头水牛变得粉碎,绝找不出一块比手掌更大的牛皮来。要是击中了人,那么被击中的人,不知会变成甚么样的一滩血肉之物!

就算两个人都射不中目标,没射中人,火箭不论射中何处,都可以彻底把这个厅堂毁坏,连楼上也被波及,至少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这两个决斗者在内,都没有人可以幸免!

所以,年轻人斥责了一句之后,他和公主两人,行动一致,一起举起手臂来,让别人看清楚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武器有深刻的认识--那个诗人就不知道他们手中的枪有甚么特别之处,可是也有几个人,立刻发出了惊怖之极的叫声来!

这时,同时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被刚才的喧哗声和女伯爵的叫声吸引来的,人多了,知道小型火箭枪威力的人也多,惊呼声也就此起彼伏。

然后,是被年轻人一脚踹开去的那两个决斗者,在各自跌出了五六步之后,仍然不免站立不稳,各自仆跌在地。但年轻人并无心伤害他们,只是想令他们停止决斗行为,所以他们并未受伤。

在他们仆跌之后,那一招“野渡无人”的力道也已竭尽,两人手在地上一按,身手倒也矫捷,各自一跃而起。他们才一跃起时,还都背著年轻人和公主,可是两人也立即知道事情非同寻常了!

因为所有人,就在那一霎间,全都静了下来,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忽然全静下来的原因,自然是看清楚了那两个人是谁,或至少看清楚了其中一个人是谁的缘故。

而两人在站定了身子之后,都倏然转身,相隔虽远,但是互相盯视的目光之中,还是充满了怒火,想把对方烧死,两人又同时,一起向年轻人和公主望来。

年轻人和公主一看到那两个要决斗的人是谁时,也不禁各自倒抽了一口冷气!

年轻人早就知道能拥有这样的武器,必非等闲人物,等两人转过身来,果然全是国家元首级人物。而令人吃惊的是,这两个毗邻的国家,多少年来,都在积极备战,把大量的国民收入,用在购买军火上,边界的小冲突不断,是战争的活火山。

联合国用尽了努力,也只是使战争暂时不爆发,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而如果今晚在这里的决斗,竟然发生了,那么,不论是哪一方赢了,或是两败俱伤,一场战争,立刻会在一小时之内爆发!

更可怕的是,两个国家,分别属于两个敌对的阵营,而两个敌对的阵营,又各有更强大的支持者!

这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一直要发生而没有发生,主要也在于株连实在太广,尽管两国元首想大打而特打,一举而歼灭对方,但是双方的后台势力都对被扯进去,有一定的顾忌,所以才一再阻止!

但是如果有突发事件,两国先打了起来,那么,所有有关的国家,也都无从避免,都想先发制人,一场大战,可能就此爆发!

看到犹自在箭拔弩张互相瞪视的两个人,年轻人不禁有遍体生寒之感!

就算他并不习惯于自我膨胀,可是他也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制止一场世界大战的发生!

然而,他真的制止了大战么?看那两个国家元首互相瞪视的目光,依然令人觉得危机的存在!

不论那国家是大是小,是进步是落后,也不管这个国家的元首自称是国王,或者将军,总应该至少是一个成年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可是这时,互相对峙著的这两个相貌都堪称威严,事实上也都极具才能的两个人,自他们双眼之中那道射出来的怒火看来,他们简直只是两个为了细故而要大打出手的儿童,甚至连这个都不如,只是一双不知为了甚么,只为了生物本能而要拚个你死我活的斗狗斗鸡!年轻人和公主都感到了震慑,他们也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刚才和丁普生分析所得到的结论,感到这两个国家元首级的要人,是受了外来力量的影响,才陷入这种发狂的境地的。

所以,公主和年轻人,不约而同一齐叫了出来:“别中了暗算!

他们的叫声,十分响亮。尤其在所有人看清楚了要决斗的双方是甚么人之后,人人感到震惊,个个都不敢出声之际,更是人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也都现出疑惑的神色来,因为在那样紧张的气氛之中,一时之间,没有人明白他们那么叫,是甚么意思。

连公主和年轻人,在徒然叫出了这句话之后,他们自己也怔了一怔。

人间一直遭受魔界的暗算,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推测,并没有具体的事实根据,他们若是被追问一句:“别中了谁的暗算?”那么他们就无法回答!

可是,就在他们一怔之间,看到那两个当事人,也徒然一呆,像是公主和年轻人的叫喊,对他们起了当头棒喝的作用,两人各自用力一挥手,脸上的神情,也起了变化。

虽然两人仍然十分愤怒,可是绝不像刚才那样,像是两个成年而有权威的人,随时可以扑向对方,□打对方那种发狂的样子!

年轻人和公主一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更大起疑惑。因为这情形,正像是两个人刚才不知被甚么力量蒙蔽,给自己一言惊醒梦中人的模样。

现在的情形表示,严重的危机已经过去,至少两人都已恢复了理智!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年轻人在眼神中表示,自己要进行一个大胆的行为,公主当时在眼色中表示,支持他的大胆行动,而且要和他一起进行!

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简直已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互望之后,分了开来,自走向一个国家元首,把手中的枪,用美妙的手法,向上略抛了一抛,然后,换转了枪口,把枪柄递向前。

他们的动作一致,那两个刚才要进行决斗的国家元首,也动作一致,一伸手,就把枪接了回去那一霎间,年轻人和公主,都十分紧张,若是两人还是那么冲动的话,还是可以闯下大祸,年轻人和公主是不是有能力阻止,亦难说得很了。然而,他们很快就吁了一口气,因为两个国家元首把枪接回去之后,立时插进枪套之中!

那一刻,不但年轻人和公主紧张,旁观者也都极紧张,甚至有发出如同抽搐一样的声音来。

女伯爵的声音在这时响起,略带责备:“吓死人了,天,干甚么?全是我的客人!”

年轻人一听得女伯爵那样说,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疑问来,他立时向公主望去,公主略点了点头,显然她也想到了同一疑问。

当时,女伯爵已向两个国家元首打招呼,声音十分动人:“两位请过来!”

两个国家元首迟疑了一下,一起向她走过去,各自保持著权威人物的风度,看来十分庄严,和刚才红著眼,打起来时甚至会咬人的情景,有天地之别。

当两人走向女伯爵的时候,女伯爵用十分遗憾的声音在说著:“这古堡不知怎么了,才在观景厅出了事,又有朋友要决斗,不知道是不是有甚么邪恶的力量在作祟?有没有人会驱邪?”

她虽然在发问,可是显然并没有期待会有答案,她双手伸出,各自握住了一个国家元首的手,问道:“两位愿意握手言和!”要这两个国家的元首,就这样子轻描淡写,握手言和,当然是没有可能的事,安普女伯爵再有魅力,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所以,两个国家元首,一起昂起了头,绝无表示,也不望向对方。

女伯爵分明也早知道这是必然的反应,所以她立即娇声笑了起来,说出了一番很明显是她早已想好了的说词,在她动听的娇美声中,她说的是:“既然两位不肯直接握手,那么进行间接握手,也具有重大的意义,两位各自握住了我的手,也就等于通过了我的身体,两位在进行间接的握手了!”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抬头四顾,望向各人。女伯爵在这时,确然发挥了她过人的社交魅力,她立时得到了她预期的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之中,两个国家元首的神情,都十分尴尬,不过总算维持著国家元首的风度,没有把手抽回来,虽然自他们的表情之中,可以看出,即使是“间接握手”,也是他们不愿意进行的事。

然而,女伯爵的手肌肤滑腻,柔若无骨,握住了这样的手,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这也是两个国家元首不抽回去的原因之一。在大家的掌声之中,女伯爵十分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她主动放开了两人的手,两人各自向外跨出了一步,神情仍然十分不自在,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了开去。

女伯爵以手拍口,神情娇慵:“今晚上发生的意外已经够多了,让我们来祈求余下来的时间,平安度过!”

她说完了这几句话,回头向年轻人和公主望来,作了一个表示歉意的手势,莲步姗姗,走了开去。各人自然而然分成几堆,纷纷议论,围在年轻人和公主身边的人最多,而被人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天!刚才,真的像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此爆发了!”

那并不是夸张,那一场决斗,如果成为事实,唯一的结果就是战争,而这场战争,又必然如同投进平静的池水的石子一样,会引起一圈又一圈,无限止向外扩张出去的涟漪,波及整个水池!

年轻人问:“有谁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人丛静了片刻,才有一个很瘦的老人道:“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他们几乎同时在我房门口经过,经过我房门口,唯一的去处,就是女伯爵的房间,也见到他们几乎一起冲出来!”

另外有一个花花公子型的人,打了一个哈哈:“不见得两人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决斗的呢。难道他们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分,只记得自己是男人。”

花花公子的话,听来虽然轻佻,可是年轻人听了,大有同感,他们两个人,正要决斗的时候,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分,忘记了许多事,这才会有那样的行动!

他们两人,很明显地是中了暗算,一种来历不明的力量的暗算!

而暗算的目的,又绝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死,他们两个人,在整个暗算之中,只不过是两根引线:点燃了这两根引线,可以引爆全世界!

这两条“引线”这一次被及时踩熄,下一次呢?除了这两股引线之外,还有多少股引线,是可以导致全球或局部地球的爆炸的?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各人表示需要休息,他的忠告是:“各位,我看盛会不可能再延续了,能安排交通工具离开的,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年轻人的劝告很得各人的同意,当年轻人和公主挽手走开去的时候,就得到了不少赞同的眼光。他们用目光寻找著丁普生,可是没有再发现他。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年轻人和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年轻人才道:“女伯爵是安排宴会的能手,她不会疏忽到那两个国家是死对头都不知道!”

公主侧著头,想了一会,并不出声。

年轻人这时提出来的疑问,正是刚才他们两人同时想到的疑问。

好一会,公主才道:“奇怪,在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之前,人人都见过他们两个人,你我都见过,那时,连我们都不觉得事情有甚么不对!”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我本来怀疑,安普女伯爵那么做,是故意不怀好意,想令这两个人在古堡见面,点燃火头,引发灾难,你的意思是--”

公主仍然微侧著头,她这个沉思的姿态,看来十分动人,过了一会,她才道:“如果女伯爵是主谋,她也是一个被动的主谋。”

年轻人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有人主使她那样做。”

公主叫道:“有一种力量在利用她它的地位,使两个火头有相碰的机会这两个国家元首,甚至互相不在联合国大会上相见。除了女伯爵这种身分,这种形式的邀请之外,还有甚么场合,可以令他们在一起出现?”

年轻人皱著眉,公主所说的是事实,这两个国家,势回水火,大小冲突不绝,没有甚么人,没有甚么场合能令他们一起出现。只有女伯爵的宴会,看来和国家大事全然无关,才有可能安排他们在一起。

如果两人在一起,忽然谈判起和平来,那倒是世界和平之福,安普女伯爵必然可以获得下一届诺贝尔和平奖,可是结果却出现了上述火爆的场面。

两个人在要火并之前,都见过女伯爵,那是在年轻人和公主告辞之后的事,是不是女伯爵又在两人之间,煽了风点了火呢?无论如何,在古堡中发生的一切事,都和女伯爵有关,那可以肯定。美丽的安普女伯爵,究竟在担任著甚么样的角色呢?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著,对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年轻人拿起电话来,开始的几秒钟,听不到声音,年轻人连“喂”了三次,才听到一个十分低沉的声音:“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贝登将军。”年轻人吸了一口气,按下了电话机上的一个掣,使公主也可以听得到。

年轻人十分沉著地回答:“贝登将军,你好!”

贝登将军,就是那两个敌对国家的元首之一,刚才和另一个国家的元首哈尔古斯总统要进行决斗的!

那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对阁下刚才的行动,我,表示谢意。”

年轻人和公主都大感意外,贝登将军在他的国家中实施军法统冶,铁腕对付反对者,是脾气火爆的独裁统治者,像他那样的统治者,已经不是很多,可是他的统治宝座,还十分安稳,在他的国家中,他有著神圣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

而年轻人刚才那一招“野渡无人”,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背上,使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仆跌在地,手中的武器被缴了械,照他的行事作风来说,他应该大怒特怒才是,可是他却特地打电话来,表示谢意!

这至少证明,这个电话,他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打来的,也证明他当时十分理智,一点也不冲动,所以才能有恰如其分、不亢不卑的措词!

年轻人回答道:“将军阁下,这证明你是一个高度理智的领导人!”

贝登乾笑了几声,笑声之中,大有自嘲之意:“我代表我的国家,想请阁下和公主殿下,在方便的最近期间到本国一行,不知能否应允?”

年轻人怔了一怔,望向公主,公主在一时之间也难以定夺,他们全是一样的心思,因为都不知将军邀请的目的是甚么?

贝登将军的国家,正是世界紧张局势的焦点,在目的不明的情形之下,年轻人和公主都不愿意扯进双方争夺的漩涡之中!年轻人正在想如何推辞,贝登将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为甚么犹豫?是不是哈尔古斯先邀请了你们!”

年轻人对贝登将军这样说法,表示了惊诧,他的声音之中,也充满了讶异:“没有,哈尔古斯总统也会邀请我们?”

贝登沉默了片刻:“我想他会,我们两人的行事作风十分相类似,也正由于如此,才成为不可调解的敌人。既然你们没有答应他的邀请,为甚么不答应我的?”

公主在这时候,续了过来:“将军,请坦率说明邀请我们之目的!”

贝登将军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倒十分爽朗,不失军人本色:“是我不好,两位放心,纯粹是我私人有一些不明白的事要请教……两位可以做为我私人的贵宾,保证事情和军国大事、世界局势无关。”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两人齐声道:“好,多谢你的邀请,不过,请给我们随时到访的方便,不要限定日子时间。”

贝登将军立时道:“可以,我已安排直升机,连夜飞去,我会随时等你们来!”

年轻人放下电话,公主扬著眉:“别问我,我想不出一个军事独裁者有甚么要我们帮助的!”

年轻人呵呵笑著:“这正是我想说的话--贝登十分有智慧,这一点,和他独裁者的形象,好像不是十分配合!”

公主苦笑:“你错了,没有大智慧的人,成不了独裁者,只好是一个普通人!”年轻人十分感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年轻人一面走向门口,一面道:“丁普生又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拉开了门,却徒然怔了怔,门外是一个身形魁伟、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稍有国际常识的人,都一眼可以认出他是哈尔古斯总统!

年轻人在那一霎间,想起了贝登将军的话:“哈尔古斯的行事作风,和我十分类似。”确然相似之极,看来哈尔古斯总统更彻底些,索性不打电话,就这样子摸上门来了!

年轻人只是忙呆了极短的时间,哈尔古斯沉声问:“我来得突然,可以进来吗?”

哈尔古斯的声音十分雄壮,当他在致力于推翻殖民统治之际,他那雄壮的声音所发表的演说词,可以令人热血沸腾,一直到他建立了政权,他在国会的演讲,还是十分具有说服力。

年轻人当然没有把他拦在门外之理,连忙道:“请进来,总统阁下!”

哈尔古斯走了进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向公主做了一个十分恭敬的礼,又和年轻人握了握手,然后开门见山:“想请两位到敝国一行,有一些事情要请教。”

公主笑了一下:“五分钟之前,我们才答应了贝登将军同样的要求!”

总统皱起了眉:“他……也是亲自前来的。”

年轻人摇头:“不,他在电话中提出的。”

这一个不大不小国家的元首,来回踱了几步:“那不要紧,先去他那里,再到我这里,如果有甚么不方便的话,两位的行踪,可以保持秘密!”

年轻人心中一动!行踪保持秘密,那自然是私人性质的访问了,那么,何必要再订时间地点,他有甚么困难,何不就请他这时提出来?

年轻人一想到这一点,就向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公主过去,推了一辆酒车过来,哈尔古斯也不客气,取过了一瓶陈年白兰地,斟了一杯。

年轻人道:“总统阁下,有甚么私人问题不能解决的,何不现在就提出来,看看我们可有甚么意见,可以供阁下参考?”

哈尔古斯神情十分高兴,但接著,他又变得十分阴沉,他问得很缓慢:“刚才,若不是你阻止了我和贝登的决斗,现在怎样了?”

年轻人连想也没有想,道:“你们两人都已丧生,而两个国家之间的边防军,也早已投入战斗,我估计,双方的空军,这时都已损失惨重,自然,两国都进入了紧急状态,联合国紧急大会,明天可以召开,在激烈争吵之后,没有结果--”

哈尔古斯缓缓吸了一口气,又望向公主,公主沉声道:“联合国大会可能还会开很多次,可是战事必然扩大,等到牵涉到了幕后的两大强国时,那是人类的末日到了!”

哈尔古斯用手在自己脸上抚摸著,一个政冶上的强人,这时所现出来的疲态,难以形容,他喃喃地道:“那么严重的后果,就因为两个人的幼稚行为而引起?”

年轻人立时道:“我不知道你为甚么要和贝登将军决斗,可是我知道你们的行为,绝不是幼稚的行为!”

哈尔古斯听了年轻人的话,吃了一惊:“那……是甚么行为?”

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当我分开了你们,你们互相对峙,手中已经没有了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可是从你们的神态来看,都恨不得扑向对方,拳打脚踢也好,甚至口咬也好,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是不是?”

哈尔古斯总统在近二十年来,肯定不会有甚么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但这时,他在年轻人咄咄逼人的问题之前,张大了口,面色灰败,鼻尖有汗珠沁出来,缓缓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年轻人的指责。

年轻人这才道:“当时你们的心中,都想把对方置之死地,甚至可以使用原始的方法。总统阁下,两个顽童打架,那是幼稚行为,两个成年人,具有崇高地位的一国元首,忽然心态如此暴戾,不顾一切后果,不顾自己的身分地位,要置对方于死地,甚至不惜同归于尽,请问,这是幼稚的行为吗?”

一番话,把哈尔古斯总统说得哑口无言,只是不住喝酒,公主柔声问了一个重要的关键问题:“为甚么,总统先生,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令你产生那样的心态?”

哈尔古斯手中的酒杯缓缓转动著。欲语又止好几次,才道:“不知道!”

年轻人沉声:“是你自己的行为,怎么会不知道?”

哈尔古斯苦笑:“这是我邀请你们的原因,想向你们请教,何以我突然之间,会有这种反常的行为。”

哈尔古斯续说:“老实说,我绝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贝登也不是,要不然,我们两个之间的战争,早已爆发,也不会等到今天,可是刚才我们就是那么冲动,我在冷静下来之后,出了一身冷汗,相信贝登也是一样!”

年轻人和公主手握著手,他们都决定一步一步追问。而他们还没有开口,哈尔古斯忽然现出十分骇然的神色来,手甚至在发著抖。

从哈尔古斯当时那种慌乱怪然的情形来看,他实在不配做一国之元首,要是国家有了甚么大事,以他那种张惶失措的情形,如何从容处理国家大事。

哈尔古斯说的话,更令年轻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忽然道:“是不是正如女伯爵所说,这古堡中有一种邪恶的力量……我们是中了邪?”

年轻人本来想纵声大笑,可是陡然之间,他张大了口笑不出来!

中邪!

这个名词何等生动!正好说明了一股不知甚么力量影响人脑部活动的情形!

这是在语文之中行之已久的一个词汇,谁都知道“中邪”是怎么的一回事!

而人类脑部的活动,已被证明极容易受各种外来力量的干扰和影响--甚至远在太阳上的太阳黑子的异常活动,也能给人类带来狂乱和暴戾的影响。已经有统计,人类历史上几次大暴乱时,都恰逢太阳黑子的异常大爆炸。

中国人也早在几千年之前,就记载过“日中黑斑”和天下大势的关系!

太阳和地球的平均距离接近一亿五千万公里,尚且可以有力量影响地球上大量人的行为,如果在这座古堡之中,有甚么邪恶力量,要影响几个人的行为,不管这几个人是普通人还是大人物,不也十分寻常吗?

然而,那又是甚么力量,何以哈尔古斯会感到有一股力量在影响他?照他和贝登两人之间的新仇旧恨来说,只要情绪上一冲动,两人要来上一场决斗,也不是没有甚么不可能的事!

是不是他真的有一种确切的感受?

年轻人迅速地转著念头,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不经意的神态,看来像是轻描淡写地在反问:“邪恶的力量?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