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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天 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四
「超級種馬」式直升機
他們在離深綠色的海面二千英尺的上空,以一百五十節的航速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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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種馬」是一種老式直升機,它是在越南戰爭即將結束時製造的,最初服役時用於清除海防港的水雷。那是它的首要職責。它拉著一部海上滑橇,充當飛行掃雷艇。
現在這種大型的「西考爾斯基」公司造的直升機已作別用,主要用於遠程載重運輸,安在機身頂部的三台渦輪引擎產生相當可觀的動力,能夠遠距離運送一排武裝戰鬥部隊。
今晚機上除了通常的三名飛行機組人員外,還有四名乘客,而且還在外裝油箱裡灌滿了汽油。這幾名乘客集中坐在機尾貨艙裡,大聲聊天,想要壓過引擎的吵鬧聲。
他們談得很熱烈,這些情報軍官根本不談他們這次使命可能遇到的危險(談它毫無意義),而是在猜測他們在一艘真正的俄國潛艇上可能會發現些什麼東西。各人都在考慮這將會產生些什麼樣的故事,也都認為,糟糕的是,他們永遠不能向任何人講述這些故事。但是他們誰都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最多只有幾個人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其他人只能看到互不連接的片斷,以後可能被人們認為是任何其他行動的一部分呢!如果有蘇聯特務要想判定這是一次什麼樣的使命,他會發現自己陷入了迷宮,處處碰壁。
這次使命表面上安排得很嚴密,直升機按照一條特定的航線飛往英國的「無敵」號航空母艦,然後從「無敵」號上轉乘皇家海軍的「海王」式直升機飛往美國的「鴿子」號艦艇。
這架「種馬」直升機離開歐欣阿納海軍航空站只有幾小時,這將會被認為只是例行飛行。直升機上的渦輪引擎正以最大航速運轉,消耗了大量燃料。現在飛機已離開美國海岸四百英里,還有八十英里的航程。他們不是直線飛向「無敵」號,而是迂迴飛行,目的是為了瞞過任何可能在雷達上注意到他們離開航空站的人。
駕駛員很疲勞,在狹窄的機舵裡坐四個小時是夠長的了,而軍用飛機是向來不照顧機上人員的舒適的。飛行儀表上顯示了一道深紅色,兩名駕駛員特別小心地注視著儀表上的地平線。天色陰沉,濃雲密佈,他們看不到任何固定座標,而夜間在水上飛行是很容易使人發困的。但是這次飛行同平時並沒有什麼兩樣,駕駛員們幹這種事已有好多次了,他們的擔心同有經驗的司機在泥濘道路上行車時的擔心是一樣的。確實存在著危險,但這是家常便飯。
「茱麗葉六號,你的目標的方位是0—8—0,離你們七十五英里,」
「「哨兵」式飛機呼叫。以為我們迷失方向了?」約翰.馬克斯中校對著機內電話問道。
他的副駕駛員回答說:「空軍他們對於在海上飛行知道得不多,他們以為沒有路標可循就會迷路的。」
「啊哈,」馬克斯笑了起來。「今晚費城飛鷹隊的比賽你希望誰贏?」
「休斯頓加油工隊的機會是三成半。」
「六成半。費城隊的後衛還受著傷呢。」
「賭五美元。」
「好,五美元。我很容易就會贏了你。」馬克斯咧嘴笑道。他喜好打賭。
在他們頭上幾英尺遠的地方,也是離機尾幾英尺遠的地方,發動機正以每分鐘幾千轉的轉速運行,使齒輪帶動由七個槳片組成的主轉軸保持轉動。他們根本無法察覺,在靠近液流檢測汽門的轉動裝置上正在出現一條裂縫。
「茱麗葉六號,你的目標剛派出一架戰鬥機來接你,八分鐘後與你會合。從十一點鐘的方向,高度三千接近你。」
「他們真客氣。」馬克斯說。
「海獵鷹」式2—0戰鬥機
帕克上尉駕駛著「海獵鷹」式戰鬥機去接「超級種馬」式直升機。在這架皇家海軍飛機的後座上坐著一名中尉。
這次飛行的目的實際上並不是為了把那架直升機護送到「無敵」號上去,而是最後再檢查一次附近有無蘇聯潛艇,它們可能會注意到正在飛行的「超級種馬」直升機,並捉摸它在幹什麼。
「水上有任何動靜嗎?」帕克問。
「一點光線也沒有。」中尉正在操作前視紅外線熱掃描器,沿著飛行路線向左右來回掃探。對於正在發生的事情,兩個人都不知道,對於什麼事情促使他們的航空母艦在浩瀚的大海裡駛來駛去卻作了種種猜測,但都是瞎猜。
「設法找找那架直升機,」帕克說。「等一等——在那裡,就在我們航線的南邊。」
中尉按了一下鈕,那架飛機就出現在駕駛員面前的螢幕上。螢幕上顯示出來的主要是位於飛機頂部的發動機的圖像,它的周圍是灼熱的槳片尖部呈現出的一片相當模糊的深綠色的熱光。
「海獵鷹2—0,我是哨兵E。你的目標在你一點鐘的方向,距離二十英里,請回答。」
「明白,我們已在掃探器上找到了,謝謝,完了,」帕克說。「這些『哨兵』式飛機還真管用!」
「那架『西考爾斯基』飛得真賣力氣,看那發動機的圖像。」
「超級種馬」式直升機這時轉動裝置裂開了。一瞬間,幾加侖潤滑油在螺旋槳中軸後面形成一團濃濃的油煙,細巧的齒輪開始互相擠軋。控制台上閃出警報燈,馬克斯和副駕駛員立即伸出手去關掉三個發動機的電源,但已來不及了。
轉動裝置想要停下來,但三個發動機的力量把它撕碎了,緊接著就會發生爆炸。碎斷了的齒輪片從安全箱中飛出來,打裂了飛機的前半部。螺旋槳的轉動慣性使「種馬」飛機也猛烈地轉動起來,急速向下墜落。坐在機艙後部的四個人中有兩個人未繫緊安全帶,猛一下被彈離坐位向前翻滾。馬克斯中校摔在操縱裝置上,後頸上立即出現一道深紅色的血印。
「MAYDAY,MAYDAY,MAYDAY ,我是茱麗葉六號。」副駕駛員呼叫,「我們在墜落,我們在墜落。MAYDAY,MAYDAY,MAYDAY 。」副駕駛員在設法搶救。
渦輪機的主軸在慢慢地轉動——轉的太慢。自動旋轉分離器是他能控制飛機的唯一殘存的希望,但它也失靈了。操縱裝置幾乎全都失靈,飛機像一支鈍矛的矛頭向黑色的海洋衝下去。
離撞到海面只有二十秒鐘了,他使勁扳動機翼控制儀和機尾轉動軸,想使飛機猛一下轉過來。他成功了,但已經太晚了。
「海獵鷹」式2—0號戰鬥機
帕克看著人死去已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就曾向阿根廷一架「匕首」式戰鬥機發射過一枚「響尾蛇」飛彈,殺了人。
他對那次經歷並不感到愉快。而這一次更糟。他看到「超級種馬」機背隆起的發動機被炸碎了,形成一片火花。幸虧沒有出現大火。
他注視著,希望它的機頭能翻上來——確實翻上來了,但上得不夠。「種馬」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到了水裡。機身在正中央裂為兩截,前半截一瞬間就沉沒了,後一半在水上翻滾了幾秒鐘,就像一個澡盆在灌水之前那樣。
根據前視紅外線熱掃描器提供的圖像,在它沉沒之前,誰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哨兵,哨兵,你們看到了嗎?請回答。」
「明白,海獵鷹。我們正在安排搜索與救援行動。你能在那裡盤旋飛行一會兒嗎?」
「明白,我們可以在這裡待一會兒。」帕克查看了一下燃料表。「可以待九十分鐘。我——待命。」
帕克讓戰鬥機的機頭朝下,輕輕地打開了降落燈,照亮了微光電視系統。
「你看到了嗎,伊恩?」他問坐在後面的夥伴。
「好像剛才還動了一下。」
「哨兵,哨兵,水中可能有一個倖存者。讓『無敵』號立即派一架『海王』式直升機來這裡。我正飛下去察看,情況待報。」
「明白,海獵鷹2—0。你們的艦長報告說剛才有架直升機泛出來了一下,報告完畢。」
二十五分鐘後,一架皇家海軍「海王」式直升機到達出事地點。一個身穿橡皮服的傘降醫救人員跳下水去,抓住那個倖存者的衣領,再沒有其他人了,也沒有飛機殘骸,只是在水上漂浮著一片汽油膜,在寒氣的籠罩下慢慢地蒸發著。
第一架直升機匆匆地飛回航空母艦,又來了第二架直升機繼續進行搜索。
「無敵」號航空母艦
雷恩從司令台上注視著醫務人員把擔架抬進艦台。
不一會兒,一名水兵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這是他的,先生。他是海軍少校,叫德懷爾,斷了一條腿和幾根肋骨。傷勢很重,將軍。」
「謝謝你,」懷特接過公文包。「可能還有別的倖存者嗎?」
那個水兵搖搖頭。「沒有其他活人了,先生。『西考爾斯基』一定像塊石頭似地一直沉下去了。」
他看著雷恩。「對不起,先生。」
雷恩點點頭,「謝謝。」
「諾福克基地要同我們通話,將軍。」一名通信軍官說。
「走吧,傑克。」懷特將軍把公文包遞給雷恩,帶他去了通信室。
「那架直升機墜毀了。有一名倖存者,正在搶救,」雷恩對著無線電說。
沉默了一會兒。「是誰?」
「名字叫德懷爾。他們已把他直接送往艦上診所去了,將軍。他已失去戰鬥力了。請告訴華盛頓,無論原先對這次行動是怎麼設想的,現在我們必須重新考慮。」
「明白。說完了,」布萊克伯恩海軍上將說。
「不管我們決定要做什麼,」懷特將軍說,「都必須當機立斷。我們的直升機必須在兩小時內飛到『鴿子』號上,要在拂曉前趕回來。」
雷恩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現在海上只有四個人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而且又是最靠近出事地點可以採取行動的,他們中間只有他一個是美國人。
「甘迺迪」號離得太遠。「尼米茲」號離得近,但是如果要使用它,就意味著要通過無線電把資料發去,而華盛頓極不願意這麼做。
可採取的唯一的其他辦法是另外再組織和派遣一組情報人員,但是已來不及了。
「我們打開這個公文包吧,將軍。我需要看看這項計劃的內容。」
他們在走向懷特的座艙途中選定了一名機械軍士。此人確實是個出色的鎖匠。
「天哪!」雷恩在閱讀公文包裡的資料時喘了口氣說,「你最好看看這一份。」
「妙啊。」幾分鐘後懷特說,「這個計劃很巧妙。」
「確實很巧妙。」雷恩說。「不知是哪一位天才想出來的。我知道我同此是結下不解之緣了。我要請華盛頓批准我帶幾名軍官一起去。」
十分鐘後,他們又回到通信室。懷特把這個艙裡的人都支開了。隨後傑克通過加密通話頻道說話。兩人都希望這一保密裝置能暢通無阻。
「我聽得見你的聲音,很清楚,總統先生。你知道那架直升機已經出了事。」
「是的,傑克,十分不幸。我需要你替我們代勞一下。」
「好的,先生。我預料到了。」
「我不能命令你去做,但是你知道這裡面的利害所在。你願意幹嗎?」
雷恩閉上眼睛。「願意。」
「我很感激,傑克。」
當然你要感激嘍。「先生,我需要你授權我帶幾個幫手,帶幾名英國軍官。」
「一名,」總統說。
「先生,我需要多幾名。」
「一名。」
「明白了,先生。我們一小時後行動。」
「你知道應當怎麼進行嗎?」
「知道,先生。那名倖存者身上帶有作戰命令,我已經閱讀了這些命令。」
「祝你幸運,傑克。」
「謝謝你,先生,講完了。」雷恩關掉了這個衛星頻道,轉過來對懷特將軍說,「自告奮勇一次,就這一次,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
「害怕了?」懷特看來不是在取笑他。
「我確實有些害怕。能借給我一名軍官嗎?如果可能,最好是一名會說俄語的。你知道可能會出現的情況。」
「我們會這樣做的,放心。」
五分鐘後,他們回到懷特的座艙,等待四名軍官的到來。四人全是上尉,都不到三十歲。
「先生們,」將軍開始說。「這是雷恩中校。他需要一名軍官自願陪他去幹一項相當重要的任務。它的性質是保密的,也是極其特殊的,並且還可能有些危險。請你們四位來是因為你們懂得俄語。我要說的就是這一些。」
「是去同一艘蘇聯潛艇通話嗎?」他們中年紀最大的那一個笑嘻嘻地說。「我去合適。我有學習俄語的學位,而且我第一個工作崗位就派在『無畏戰艦』號上。」
雷恩在考慮這種做法是否符合道德,接受他後才把情況告訴他。他點了點頭。懷特就讓其他三人走了。
「我叫傑克.雷恩。」他伸出手去。
「我叫歐文.威廉斯。那麼,我們要幹什麼呢?」
「那艘潛艇的名字叫『紅色十月』號——」
「『紅色十月』號。」威廉斯含笑用俄語說。
「她正試圖叛逃去美國。」
「真的嗎?原來我們一直混了這幾天就是為了這件事啊。她的艦長真是好樣的。問題是我們對此有多大把握?」
雷恩用了好幾分鐘時間向他詳細介紹了情報內容。「我們用信號把指示發給他,看來他一直在按指示行事,但是只有在我們登上他的潛艇後,才能有把握。人們都知道叛逃者反覆無常。這種事經常發生,遠遠超過你的想像。還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錯過這樣的機會?!到底我們如何上艇呢,海軍中校?」
「我叫傑克,是中央情報局的,不是海軍。」他繼續介紹計劃。
「太棒了。還有時間打點行裝嗎?」
「十分鐘後回到這裡來,」懷特說。
「是,是,先生。」威廉斯立正敬禮後走了。
懷特拿起電話。「要辛克萊上尉來見我。」
將軍解釋說,辛克萊是「無敵」號上海軍陸戰隊分遣隊指揮官。「你也許還需要帶一位朋友。」
這一位朋友是一支FN 9毫米口徑的自動手槍,有一個備用彈匣,還有一個可以背在肩上的皮套,把它藏在外套裡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們在離開前把關於這次任務的命令撕成碎片焚燬了。
懷特將軍伴送雷恩和威廉斯走向飛行甲板。他們站在艙口外,看著「海王」式直升機發動起來。
「祝你幸運,歐文。」懷特同小伙子握手,後者敬了禮後就去登機。
「向你夫人問好,將軍。」雷恩捏著他的手。
「你五天半就到英國,可能比我早見到她。多保重,傑克。」
雷恩狡猾地笑了笑。「那是我的情報估計,是不是?假如我估計對了,這簡直就是一次愉快的航行——前提是直升機不墜毀。」
「你穿這身制服很精神,傑克。」
雷恩沒有想到這一點。他立正,敬了個禮,像他在匡蒂科軍校學的那樣。「謝謝你,將軍,再見。」
懷特瞧著他鑽進直升機。
機長拉上了艙門。一會兒,「海王」的發動機加大了馬力,直升機剛離開甲板幾英尺時有點搖搖擺擺,然後機頭向左傾了一下,接著就開始上升轉彎,向南飛去。因為未打開飛行燈,機影不到一分鐘就消失了。
北緯三十三度西經七十五度
「惡狼」號在午夜過後幾分鐘同「伊.艾倫」號會合了。
這艘攻擊潛艇部署在那艘老導彈潛艇後面一千碼的地方。這兩艘潛艇緩緩地繞著圈子航行,它們的聲納操作員聽到一艘柴油動力艦艇——美國「鴿子」號——正在開過來。
現在這三艘艦艇已各就各位。還有三艘正在開來。
「紅色十月」號潛艇
「沒有別的辦法,」米列克辛說。「我得繼續修柴油機。」
「讓我們來幫你。」斯維亞多夫說。
「你會修柴油機的燃料泵嗎?」米列克辛用疲倦但是和藹的聲音問道。「不,同志。蘇熱波伊、布加耶夫和我能夠對付得了,沒有理由也讓你受到輻射威脅。我將在一小時後報告。」
「謝謝你,同志。」雷明斯關了對話器。「這次航行一直不順利。破壞,在我一生中還從未碰到過這樣的事情!要是我們不能把柴油機修好——我們的蓄電池還只能維持幾個小時,而反應爐需要進行徹底大修和安全檢查。我向你們發誓,同志們,要是我們發現是哪個狗雜種幹的——」
「我們是否應當求援?」伊萬諾夫說。「這裡靠近美國海岸,也許一艘帝國主義潛艇仍在尾隨我們。我們可能得到什麼樣的『援助』呢,嗯?同志們,也許我們的問題並不是偶然發生的,你們考慮過這一點嗎?我們也許已成為一場殘酷遊戲中的小卒子了。」
他搖搖頭。「不,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絕不能讓美國人染指我們的潛艇!」
中央情報局總部
「謝謝你這麼快就來,參議員。讓你這麼早就起床,我感到很抱歉。」穆爾法官在門口迎接唐納森,帶他到自己寬敞的辦公室去。
「你認識雅各布斯局長吧!」
「當然。是什麼風兒一大清早把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的頭頭吹在一起?」唐納森笑瞇瞇地問。一定是件好事情。領導特別情報委員會不只是一項工作,而且很有意思,能成為真正瞭解內情的少數幾個人之一確實很有意思。
房間裡第三個人是里特,他扶著第四個人從一張高背椅子上站起來。由於椅背擋著,唐納森進來時未看到他。現在看清楚了,使他大吃一驚,是彼得.亨德森。他的這位助手的西服上下都是皺皺巴巴的,似乎通宵未眠。突然間,他不再感到有意思了。
穆爾法官顯得頗為關切的樣子。「你當然認識亨德森先生嘍。」
「這是什麼意思?」唐納森問。誰也沒有料到他的聲音會如此之低。「你對我撤了謊,參議員。」
里特說。「你答應不把我昨天告訴你的事透露出去,而你心裡一直很明白,你要告訴這個人——」
「我沒有這麼幹。」
「——那麼是誰告訴一個KGB同夥的呢?」里特接著說。「是誰呢,埃米爾?」
雅各布斯放下咖啡杯。「我們監視亨德森先生已有一段時間了。我們未弄清楚的是他的聯繫人。有些事情實在太明顯了,哥倫比亞特區許多人乘坐固定的出租車,亨德森的聯繫人是個出租汽車司機。我們終於查清楚了。」
「我們是通過你把亨德森查清楚的,參議員。」穆爾解釋說,「幾年前我們在莫斯科有一名非常出色的間諜,是他們戰略火箭部隊的一名上校。他連續五年向我們提供了有份量的情報。我們準備把他和他的家屬接出來。你知道我們應該努力那麼做:你總不能讓間諜無休止地工作下去,而我們確實欠了這個人的情。但我犯了個錯誤,向你的委員會透露了他的姓名。一星期後,他不見了——消失了。當然他最後被槍斃了。他的妻子和三個女兒被遣送去西伯利亞。我們得到的消息說,他們住在烏拉爾以東的一個伐木區裡。那個地方很典型,沒有自來水,吃得很差,沒有醫療設施:由於他們是被判死刑的叛徒的家屬,你也許可以想像得出他們得忍受多麼大的折磨。一個好人死了,一個家庭被破壞了。想想吧,參議員。這是真人真事。
「最初我們不知是誰洩露出去的。只能是你或其他兩人中的一個。因此我們開始個別地向委員會成員洩露一些情報。共花了六個月的時間,其間你的名字曾出現過三次。在那以後,我們請雅各布斯局長對你的所有工作人員進行了審查。埃米爾?」
「一九七○年當亨德森擔任哈佛大學《紅色》雜誌助理編輯的時候,他被派往肯特州就那次開槍事件寫篇報導。你大概記得,在入侵柬埔寨後發生的『憤怒的歲月』事件和同國民警衛隊發生可怕的衝突事件。好像命運安排好了似的,我當時也在處理那些事情,顯然這使亨德森很不愉快。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的反應卻難以令人理解。他畢業後成為你的工作人員,他開始同他過去那些活動分子朋友談論他的工作。這樣就同俄國人聯繫上了。他們要求他提供一些情報。那是在聖誕節轟炸期間。他確實反對轟炸,於是他提供了情報。最初是些低級的資料,幾天後他們都可以從《郵報》上看到。事情就是這麼幹起來的,他們拋出了誘餌,他上了鉤。幾年後,他們當然毫不客氣地收回了釣鉤,而他已跑不掉了。我們大家都知道那回事。
「昨天,我們在他的出租汽車裡安放了一架錄音機。你要是知道這樣做有多容易,一定會感到很驚訝。間諜也有惰性,就像我們其他人一樣。長話短說,我們把你答應不把情報透露給任何人的話錄了音,而亨德森不到三小時就把這一情報傳遞給了一名我們已經掌握的KGB特務。我們這裡也有他的錄音。你沒有幹違法的事情,參議員,但是亨德森先生違法了。他於昨晚九時被逮捕,罪名是從事間諜活動,我們有證據使這一指控成立。」
「我對此一無所知。」唐納森說。
「我們也認為你不會知道,」里特說。
唐納森對著他的助手。「你為自己有什麼要說的?」
亨德森什麼也沒有說。他想說他十分抱歉,但是怎麼解釋他那複雜的心情呢?充當外國間諜的可恥感覺,摻雜著蒙騙了一大批政府官員的快感。被捕時他的心情變得很恐懼,不知道會對他怎麼樣,而現在又如釋重負——一切都過去了。
「亨德森先生已同意為我們工作,」雅各布斯幫著說。
「你一離開參議院,他就開始做。」
「那是什麼意思?」唐納森問。
「你在參議院有多久了?十三年了吧,是不是?假如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原先是被任命填補一位參議員尚未屆滿的任期的。」穆爾說。
「你也許想要知道我對訛詐的反應吧。」參議員說。
「訛詐?」穆爾攤開雙手,「天啊,參議員,雅各布斯局長已經告訴你,你沒有幹違法的事情,而且我向你保證,中央情報局不會把此事洩露出去。現在問題是,司法部是否決定對亨德森先生起訴,這不由我們掌握。『參議員助手被判叛國罪;唐納森參議員聲稱對其助手的行動一無所知。』」
雅各布斯接著說:「參議員,康涅狄格大學聘請你擔任該校的政治學院院長已有好幾年了,為何不接受呢?」
「除非亨德森入獄。你要我對此感到內心有愧嗎?」
「很顯然,他不能再繼續為你工作了;同樣明顯的是,他在你辦公室堪稱模範地工作了這麼多年後,要是被開除,那將會引人注目的。而另一方面,假如你決定脫離公共生活,而他又未能在另一位參議員那裡找到同樣職位的工作,這樣就不會太令人感到驚訝了。而後,他將在會計總局找到一份好工作,在那裡他仍將有機會接觸到各種各樣的機密。只是從今以後,」里特說。「將由我們來決定他該傳遞哪些機密。」
「對於間諜活動沒有任何限制性的法律,」雅各布斯指出。
「假如蘇聯人發現呢?」唐納森說,但未說下去。事實上他也並不在乎,難道不是嗎?他並不關心亨德森會怎麼樣,也不關心那個假想中的俄國人。他所要的是挽救形象,減少損失。
「你贏了,法官。」「我想你是會同意我們的看法的,我一定告訴總統。謝謝你到這裡來,參議員。今天上午亨德森先生將晚一點上班,不要太生他的氣,參議員。如果他同我們很好合作,幾年後我們就可以給他自由。過去有過這樣的情況,但是他必須努力去爭取。早安,先生。」
亨德森會就範的,否則他將在一座戒備森嚴的監獄裡度過一生。在聽了他在出租汽車裡談話的錄音後,他在一名法院速記員和一架電視攝影機前招了供。
「鴿子」號潛艇救難艦
飛往「鴿子」號一路上總算順利平靜。
這艘雙體救難艦在艦尾有一小塊直升機平台,那架皇家海軍直升機懸停在離它二英尺的高度,讓雷恩和威廉斯跳下去。他們立即被帶到司令台,直升機也嗡嗡地朝東北方向飛回老家。
「歡迎到我們艦上來,先生們,」艦長客氣地說。「華盛頓說你給我帶來了命令。要咖啡嗎?」
「有茶嗎?」威廉斯問道。
「也許能找到一些。」
「讓我們找個能談機密的地方。」雷恩說。
「達拉斯」號潛艇
現在「達拉斯」號要按計劃行事了。
由於得到通知要接收另一份極低頻電報,曼庫索曾在夜間把潛艇短時地浮到天線深度。
這份「僅艦長親自譯閱」的電文很長,是在他的艦長室裡用手譯出來的。曼庫索不善於譯密碼,他花了一小時才譯完。而副艦長錢伯斯則駕駛著潛艇返回去繼續跟蹤對象。
一名水兵經過艦長室,聽到門裡面輕輕地罵了一聲。當曼庫索再出現時,他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他也不是個玩牌高手。
「鴿子」號潛艇救難艦
「鴿子」號是海軍兩艘現代化潛艇救難艦之一,其任務是盡快找到沉沒的核子潛艇並趕到現場救出艇上人員。它有各種各樣的先進裝備,其中最主要的是深潛救生器。
這艘救生小艇叫「神秘」號,懸掛在「鴿子」號雙體之間的結繩架上,還有一個低功率運轉的三度空間搜索聲納設備,主要用作尋找失事目標。
當時「鴿子」號正在「惡狼」號和「伊.艾倫」號南面幾海浬處緩慢繞圈航行。兩艘「派里」級驅逐領艦在北面二十海浬處,同三架「獵戶星座」巡邏機一起在清理這一地區。
「鴿子號,我是達拉斯號,檢查一下無線電通暢與否,請回答。」
「達拉斯號,我是鴿子號,你的聲音很響,很清楚。請回答,」救難艦艦長通過無線電保密頻道回答。
「這件東西在這裡。完了。」
「艦長,在『無敵』號上,我們有一名軍官用閃光信號燈發信號。你能使用閃光信號燈嗎?」雷恩問道。
「是在行動範圍之內嗎?你是在開玩笑吧?」
計劃很簡單,就是有點過於巧妙了。
很顯然,「紅色十月」號想要叛逃,甚至可能全艇人員都想叛逃過來——但這種可能性不大。他們要讓所有那些想回俄國的人離開「紅色十月」號,然後佯裝用眾所周知的俄國艦艇上都帶有的烈性沉船炸藥把潛艇炸掉。隨後艇上其餘人員將駕艇朝西北方向去帕姆利科灣,等蘇聯艦隊確信「紅色十月」號已經沉沒並得到水兵的證實後返航回國。
可能出什麼差錯嗎?很難說,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紅色十月」號潛艇
雷明斯從潛望鏡中向外瞭望。
美國「鴿子」號是他能看到的唯一艦艇,但是電子支援措施的天線報告說,北部水面有雷達活動,有兩艘驅逐領艦守衛在那裡。計劃原來是這樣的。
他注視著閃光信號燈,在腦子裡把內容譯出來。
諾福克海軍醫療中心
「謝謝你下來,大夫。」情報軍官坐在醫院院長助理的辦公室裡。「聽說病人醒過來了。」
「大概在一小時前,」泰特證實說。「他清醒了約二十分鐘。現在睡著了。」
「這是否意味著他能活過來?」
「是個好兆頭。他說話還算有條理,看來大腦沒有明顯受傷。我本來對此有些擔心。我要說他現在的希望比較大,但是這些低溫病例可以一下子就變得岌岌可危的。他是個病得很厲害的小伙子,這一點並沒有變化。」泰特停頓了一下。「我想向你提個問題,中校。俄國人為何不高興?」
「什麼事情使你這麼想?」
「不會看不出來的。再說,傑米找到了一名懂俄語的在職醫生,我們已讓他照顧這個病人。」
「你為何不先告訴我?」
「俄國人也都不知道。這是由於醫療需要而決定的,中校。有一位能說病人語言的醫生守在周圍本身就是一種好的醫療方法嘛。」泰特笑吟吟地說。
他對於自己想出這一手搞情報的花招頗為得意,因為它既符合正規的醫療道德,又遵守了海軍的規章。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病歷卡。
「不管怎麼樣,病人的姓名叫安德烈.卡季斯金。正像我們所想的那樣,他是個廚師,來自列寧格勒。他那條艦艇的名字叫『波利托夫斯基』。」
「我向你致意,大夫。」情報軍官認可了泰特的策略,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些非專業情報人員在插手與他們無關的事情時會如此聰明。
「那麼俄國人為何不高興?」泰特尚未得到答覆。「你們為何不在那裡派個人?你們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嗎?你們知道他是從哪條艦艇上逃出來的,而且知道那條艦艇為何沉沒的——因此,如果他們最想知道的是他來自哪一條艦艇,而且如果他們對於所得到的消息不高興——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在那個地區還有另一艘潛艇失蹤了?」
中央情報局總部
穆爾拿起電話。「詹姆斯,你和鮑勃馬上到我這裡來!」
「什麼事,阿瑟?」一分鐘後格里爾問道。
「這是『紅衣主教』發來的最新電報。」穆爾把一份電報的影印件遞給他們兩人。
「我們怎麼能盡快把這送出去?」
「向那麼遠的地方送?這就是說要派一架直升機,至少要一兩個小時,可是我們必須要更快地把它送出去。」格里爾催促地說。
「我們不能使『紅衣主教』遭到危險,這是最重要的。起草一份電報,讓海軍或空軍派專人送去。」穆爾不喜歡這種做法,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那樣花的時間太長了!」格里爾大聲反對。「我也喜歡那個小伙子,詹姆斯。但空談無濟於事,趕快行動吧。」格里爾離開那間房子時,嘴裡還在咒罵,好像他還是個五十歲的水兵。
「紅色十月」號潛艇
「同志們,『紅色十月』號的官兵們,我是艦長,」全艇人員都注意到,雷明斯壓低了聲音。幾小時前出現的驚慌失措的苗頭幾乎使他們發生暴動。
「為修復發動機所做的努力失敗了,我們的蓄電池也快要耗盡了。我們離古巴又太遠,無法得到救援,我們也無法期待得到祖國的救援。我們的電力只能維持我們的環境控制系統幾個小時。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必須放棄潛艇。
「現在有一艘美國艦艇與我們靠得很近,表示願意提供他們的所謂援助,這不是偶然的。同志們,我要告訴你們出了什麼事。一名帝國主義間諜破壞了我們的潛艇,不知怎麼他們知道了我們的命令。同志們,他們在等我們,等啊,等啊,希望把他們骯髒的手伸到我們的艇上來。他們不會得逞。艇上人員將被送離潛艇。他們休想得到我們的『紅色十月』號!高級軍官和我留下來,引爆艇上帶的沉船炸藥。這裡的水深達五千米,他們休想得到我們這艘潛艇。除值勤人員外,所有其他人員都在自己的艙裡集合。我要說的就是這一些。」雷明斯在控制室裡環視了一下。
「同志們,我們失敗了。布加耶夫,向莫斯科和那艘美國艦艇發出必要信號。然後我們下潛一百米。我們不能冒險讓他們得到我們的潛艇。我對此負完全責任——真不光彩!同志們,記住這一點。這是我一個人的過錯。」
「鴿子」號潛艇救難艦
「收到呼救信號,」報務軍士報告。
「以前曾上過潛艇嗎,雷恩?」庫克問道。
「沒有,我希望比乘飛機安全些,」雷恩想開個玩笑。事實上他非常害怕。
「那好,讓我們把你送到『神秘』號小艇上去。」
「神秘」號救生小艇
這艘深潛救生器只不過是把三塊金屬板焊接在一起,在後面安了個螺旋槳,四周加了一層電鍍,以保護船體上承受壓力的部位。
雷恩先鑽進艙口,威廉斯跟在後面。他們找到了座位,等著起動。三名水兵已經開始工作。
「神秘」號已準備就緒。「鴿子」號按命令用絞索把它放送到下面平靜的海面上。
它立即向下潛去,它的電馬達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它的低功率聲納系統立即找到了那艘俄國潛艇,在半海浬外,三百英尺深處。
小艇操作人員被告知說,這是一次簡單的救援任務。
他們都是專家。不到十分鐘,「神秘』號就懸停在那艘導彈潛艇前部的逃生室上。定向螺旋槳小心翼翼地把小艇放好位置,一名軍士檢查了一下,對接套筒已擰緊。「神秘」號和「紅色十月」號之間套筒內的水很快被排到了深潛救生器上的低壓艙裡,這樣就把兩艘艇密封在一起。剩餘的水用水泵排出。
「現在輪到你了,我想。」上尉把雷恩引到小艇中部地板上的艙口處。
「我想是的。」雷恩跪在艙口旁,用手砰砰敲了幾下。沒有回答。隨後他用一把扳手敲。
一會兒他聽到了三下回音。雷恩扭開了艙口中央的鎖扣轉把。他把艙口蓋拉起來,發現另一個艙蓋已從下面打開了。下面那個垂直的艙蓋還關著。雷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順著塗了白漆的圓管舷梯爬下去,威廉斯跟在後面。到底後,雷恩敲了敲下面那個艙口蓋。
「紅色十月」號潛艇艙口蓋立即打開了。
「先生們,我是美國海軍的雷恩中校。我們能幫助你們嗎?」
同他說話的那個人比他矮一些,但比他壯實。他的肩章上有三顆星,胸前有好幾道勳表,袖口上有一道很寬的金色條紋。原來他就是馬科.雷明斯——
「你會說俄語嗎?」
「不,先生,我不會。你們發生了什麼樣的緊急情況,先生?」
「我們的反應爐系統出現了嚴重的滲漏,控制室後面都已受到了汙染。我們必須撤離。」
在聽到「滲漏」和「反應爐」的字眼時,雷恩感到他的皮膚在發癢。他回憶起他曾堅持認為他所設想的情況是正確的。
那是在地面上,九百英里以外,在一間舒適、暖和的辦公室裡,圍著一群朋友——是啊,不是敵人。而現在這個艙裡二十人的目光卻似乎要置他於死地。
「我的老天爺!行啊,那就開始行動吧。我們每次能送走二十五人,先生。」
「不要這麼著急,雷恩中校。我的部下將會受到怎樣的對待?」雷明斯大聲問道。
「當然將作為我們的客人。如果他們需要的話,可以進行健康檢查。我們將盡快安排他們返回蘇聯。難道你以為我們會把他們關起來?」
雷明斯哼了一聲,轉過去用俄語同別人說話。
從「無敵」號飛來的途中,雷恩和威廉斯商定,關於威廉斯懂得俄語一事暫時保密。威廉斯現在穿的是美國軍服。兩人都認為,俄國人是不會注意到兩人口音不同的。
「彼得羅夫大夫,」雷明斯說。「你帶第一批二十五人。要管好這些人,大夫同志。不要讓美國人同他們個別談話,也不要讓任何人單獨走開。你要舉止適當,既不過分,也不拘謹。」
「明白了,艦長同志。」雷恩瞧著彼得羅夫點人數,他們通過艙口爬上舷梯。他們都上去後,威廉斯先把「神秘」號上的艙蓋關好,然後又把「紅色十月」號逃生室上的艙蓋關緊。雷明斯又派了一名值勤准尉進行了檢查。
他們聽到那艘深潛救生器脫離接觸,馬達發動後開走了。隨後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氣氛有點尷尬。雷恩和威廉斯站在艙的一角,雷明斯和他的部下對著他們。這使雷恩想起上高中時參加舞會的情況,在舞會上男孩子和女核子一群一群地分開站著,中間隔著一段距離,沒有任何人。
在一名軍官掏出一支香煙時,雷恩試圖打破沉默。「可以給我支煙嗎,先生。」鮑羅丁抖了抖煙盒,一支煙露出一段。雷恩抽了出來,鮑羅丁用一根紙板火柴替他點燃。
「謝謝。我已戒了煙,但是我想,在水下一艘反應爐出了故障的潛艇上吸煙不能算太危險吧,你說呢?」這是雷恩第一次吸俄國煙,但吸得不太舒服。粗糙的黑煙葉使他有點發暈。周圍的空氣本來就有濃濃的汗臭味、機油味和洋白菜味,現在又增加了一股苦辣味。
「你們怎麼會到這個地方來的?」雷明斯問。
「我們是駛向弗吉尼亞沿海的,艦長。一艘蘇聯潛艇上星期在那裡沉沒了。」
「喔?」雷明斯很喜歡這條大新聞。「一艘蘇聯潛艇?」
「是的,艦長。那是一艘我們稱為A級的潛艇。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他們救起了一名倖存者,他現在諾福克海軍醫院。請問貴姓?」
「馬科.亞歷山德羅維奇.雷明斯。」
「傑克.雷恩。」
「歐文.威廉斯。」他們同大家握了手。
「你成家了嗎,雷恩中校?」雷明斯問。
「成家了,先生。有妻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你呢,先生?」
「沒有,沒有成家。」他轉過去用俄語對一名下級軍官說話。「你帶第二批。聽見我對大夫的指示了嗎?」
「聽見了,艦長同志!」那個青年人說。他們聽到「神秘」號的電動馬達聲已在頭頂上,一會兒就聽見金屬對接軸環扣住逃生室的卡嚓聲。
從「神秘」號送走第一批到回來總共才四十分鐘,但似乎像是過了一個星期。天哪,要是反應爐真的出了毛病怎麼辦?雷恩在想。
「惡狼」號潛艇
兩海浬外,「惡狼」號停泊在離「伊.艾倫」號幾百碼的地方。
兩艘潛艇用水下音響通信交換信息。「惡狼」號的聲納兵注意到一小時前有三艘潛艇通過。
「波魚」號和「達拉斯」號現在位於「紅色十月」號和其他兩艘美國潛艇之間,他們的聲納兵正在聚精會神地監聽有無干擾,有無艦艇朝這個方向開來。
從「紅色十月」號把人轉移到「鴿子」號這一海域離海岸很遠,可以避開沿海貨船和油船的來往,但是不能排除可能會遇上一艘迷了航向的艦艇。
「紅色十月」號潛艇
當第三批水兵在斯維亞多夫上尉率領下離艇的時候,排在隊伍最後的一名炊事兵突然走開了,他說是去拿他的盒式錄音機,那是他積了幾個月的錢買的。沒有人注意到他沒有回來,連雷明斯也未注意到。
水兵們,甚至那些有經驗的值勤准尉,也都爭先恐後地逃離潛艇。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批了。
「鴿子」號潛艇救難艦
在「鴿子」號上,蘇聯水兵被帶到水兵食堂去。
美國水兵仔細地瞧著這些俄國同行,但雙方沒有交談。俄國人發現餐桌上放了咖啡、火腿、雞蛋和烤麵包。
彼得羅夫對此感到高興。當這幫水兵在狼吞虎嚥的時候,控制他們不成問題。一名低級軍官當譯員,在他們要求下又拿來了許多火腿。炊事兵接到的命令是,俄國人能吃多少,就向他們提供多少。
當一架直升機從岸上運來二十個新人時,大家都忙碌起來。其中有一人立即奔向司令台。
「紅色十月」號潛艇
「最後一批,」雷明斯在自言自語。
「神秘」號又對接上了。上一個來回用了一小時。兩個艙蓋打開後,深潛救生器上的上尉走下來。
「下一趟要推遲些時間,先生們。我們的電池快用完了,要用九十分鐘充電。有問題嗎?」
「照你說的辦,」雷明斯回答。他先翻譯給他的部下聽,然後命令伊萬諾夫率領這一批。
「高級軍官留下來,我們還有事要辦。」雷明斯握著那名青年軍官的手。「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告訴莫斯科,我們已盡了職。」
「我會那樣做的,艦長同志。」伊萬諾夫回答時喉嚨裡有點發噎,幾乎說不出話來。
雷恩注視著水兵們離去。「紅色十月」號太平室的艙蓋關上了,然後「神秘」號的艙蓋也關上了。一分鐘後,聽到金屬磨擦聲,那艘微型救生潛艇脫離了,向上浮去。他聽到電動馬達隆隆的轉動聲,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感到漆著綠色的艙壁正在向他圍攏過來。
雖然乘飛機也令人害怕,但是至少沒有使你感到要窒息的這種氣氛。可是現在他在這裡,深水下面,離海岸有三百海浬,在這艘世界上最大的潛艇上,而艇上只有十個人懂得如何操作。
「雷恩中校,」雷明斯立正說,「我的軍官們和我請求到美國政治避難——我們給你們帶來了這件小小的禮物。」雷明斯向那些鋼板艙壁做了個手勢。
雷恩早就準備好了答覆。「艦長,我謹代表美國總統接受你們的請求。歡迎你們獲得自由,先生們。」
誰都不知道艙內的內部電話裝置已經打開。指示燈插頭在幾小時前就拔掉了。
在前面隔著兩個艙室,那名炊事兵在聽著。他對自己說,本來以為留下來沒有必要,但是,現在看來是留對了。現在我該怎麼辦?他在思索。履行職責,這說起來容易——但他是否記得如何去執行?
「我不知該怎麼說你們這些好樣的。」雷恩再次同每個人握手。「你們幹得很出色。確實幹得很出色!」
「對不起,中校,」卡馬羅夫說。「你會說俄語嗎?」
「對不起,威廉斯上尉會說,但我不會。本來應該是一組會講俄語的軍官而不是我來這裡的,但他們的直升機昨晚在海上墜毀了。」威廉斯把此譯成俄語。有四名軍官不懂英語。
「那麼現在怎麼辦?」
「幾分鐘後,離這裡兩海浬處將有一艘導彈潛艇炸毀。我們的一艘舊潛艇。我想你對你部下說的是要炸沉這艘艇——天哪,我希望你不是真要那麼幹吧?」
「難道在我的艇上幹起仗來?」雷明斯大笑。「不會的,雷恩。然後呢?」
「在大家都以為『紅色十月』號已沉沒之後,我們將朝西北方向駛往奧克拉科克港,在那裡待命。美國『達拉斯』號和『波魚』號將護衛我們。就這麼幾個人能開動這艘艇嗎?」
「這些人能開動世界上任何艦艇!」雷明斯先用俄語說,他的那些軍官都咧嘴笑了。「這樣你以為我們的人就不知道我們幹了什麼嗎?」
「是的。『鴿子』號上的人將知道發生一次水下爆炸,他們無法知道爆炸的地點不對,是不是?就在這個時候你們的海軍有許多艦艇在我國沿海活動,你知道嗎?在他們離去後,我們就要研究把這個禮物放在何處,長期保存起來。我不知道會放在哪裡。你們諸位當然將是我們的客人。我們有許多人要同你們談話。目前,你們可以確信,你們將得到非常好的待遇——比你們想像的要好。」
雷恩確信,中央情報局將給每個人一大筆錢。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不願意使他們的這種勇敢行動受到侮辱。他瞭解到,叛逃者很少期望得到錢,而且幾乎從不要求得到錢。這使他感到驚奇。
「那麼政治教育呢?」卡馬羅夫問。
雷恩哈哈大笑。「上尉,到時候有人會請你們去,向你們介紹我們的國家是什麼樣的制度。這大約要用兩個小時。之後,你可以隨即告訴我們,我們有哪些事做的不對——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這麼做,你們為何不該呢?但是目前我還不能這麼做。請你們相信,你們會喜歡這個國家的,也許會比我更愛。我從未在一個沒有自由的國家裡生活過,因此也許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眼下,我想你們該開始幹活了。」
「是的,」雷明斯說。「來吧,我的新同志。我們也要給你們安排活幹。」
雷明斯領著雷恩通過一連串水密門向艇尾走去。幾分鐘後,他來到導彈室,那是一間很寬敞的大艙,分兩層,裝著二十六枚深綠色的導彈導管。在一個樑架上,存放著二百多枚熱核彈頭。這間艙室裡存放的危險物品足以使雷恩毛骨悚然。這些導彈不是學術上抽象的東西,而是真傢伙。
他走的是上面一層,是格子形的鋼板。他可以看到下面一層艙板非常堅固。走過導彈室和另一間艙室,他們來到控制室。潛艇內部寧靜得叫人害怕,雷恩意識到水兵們為何常常迷信。
「你坐在這兒。」雷明斯指著左側操舵兵的位置對雷恩說。那裡有一個像飛機上的方向盤和一大堆儀表。
「要我幹什麼?」雷恩問,坐了下來。
「你掌舵,中校。你以前從未幹過這個嗎?」「沒有,先生。我以前從未上過潛艇。」
「可你是海軍軍官呀。」雷恩搖了搖頭。「不是的,艦長。我為中央情報局工作。」
「中央情報局?」雷明斯噓了一聲,好像這個名字有毒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雷恩把頭靠在方向盤上。「他們管我們叫黑暗勢力。艦長,我就是其中一分子,可我這一分子可能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我是坐辦公室的,務請相信這一點——現在我最希望的是回家同老婆孩子在一起。要是我當時稍有點頭腦,我本來是會留在安納波利斯繼續寫書的。」
「寫書,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歷史學家,艦長。幾年前我被請去參加情報局擔任情報分析員。你知道那是幹什麼的嗎?情報人員把資料送回來,我對資料進行分析。我捲入這場麻煩事完全是出於錯誤——他媽的,你不相信我說的,但這是真的。不管怎麼樣,我寫過幾本關於海軍歷史的書。」
「告訴我你寫了哪些書。」雷明斯吩咐說。
「《選擇與決定》、《鷹的末日》,還有一本新書明年出版,叫《戰鬥不止的水兵》,是哈爾西上將的傳記。我寫的第一本書是關於萊特灣戰役的。據我瞭解,你們的《海軍文集》月刊發表過書評。它是討論戰鬥情況下所作戰術決策的性質的。伏龍芝圖書館應當有一二十本吧。」
雷明斯沉默了一會兒。「啊,我知道這本書。對了,我看過一部分。你錯了,雷恩,哈爾西的表現很愚蠢。」
「在我們國家你會幹得很好的,雷明斯艦長。你已經是個書評家了。鮑羅丁副艦長,能給我支煙嗎?」
鮑羅丁遞給他一整包香煙和火柴。雷恩點燃了一支,實在難抽。
「阿瓦倫」號救生艇
「神秘」號第四次返回「鴿子」號就是讓「伊.艾倫」號和「惡狼」號採取行動的信號。
「阿瓦倫」號升離海底一點,駛向幾百碼遠的那艘舊導彈潛艇。艦長已把艇上官兵集合在魚雷室。全艇所有的艙口、艙門、入孔和閘門全部打開。
一名軍官從後面走來,也進了魚雷室。他身後拖了根黑色電線,那根電線連接著艇上每一顆炸彈。他把電線同一個定時器接上。
「準備完畢,艦長。」
「紅色十月」號潛艇
雷恩瞧著雷明斯命令部下各就各位。大多數人去艇尾操作發動機。
雷明斯很講禮貌,先用英語說,然後又用俄語重複一遍,說給那些不懂英語的人聽。「卡馬羅夫和威廉斯,請你們到前面把所有的艙蓋都關緊。」雷明斯對雷恩解釋說:「如果哪裡出故障——不會的,但是萬一出了——我們沒有足夠的人進行修理。所以我們把整個艇封閉起來。」
雷恩聽起來感到有道理。他把一隻空杯子放在操縱台上當煙灰缸。控制室內只留下他和雷明斯。
「我們什麼時候起航?」雷明斯問。「你們一準備好,就起動,先生。我們必須在漲潮時到達奧克拉科克港,那大約是在午夜後八分鐘的時候。我們能做到嗎?」
雷明斯查看了海圖。「沒問題。」
卡馬羅夫領著威廉斯通過控制室前面的通信室。他們讓那裡的水密門開著,然後走向前面的導彈室。在這裡他們走下一座梯子,從下面那層導彈艙板向前面的導彈艙艙壁走去。他們通過艙門走進貯藏艙,一路上檢查了每一個艙口蓋。
靠近艇首部位,他們爬上另一個梯子,走進魚雷室,把身後的艙口蓋用鉤子扣牢,然後通過魚雷室和水兵艙往後走。兩人都感到在一艘沒有水兵的艦艇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不慌不忙,威廉斯對什麼都仔細看看,不斷地向卡馬羅夫提問題。上尉很高興用本國語言回答問題。兩人都是能幹的軍官,對自己的職業都有著熱烈的感情。
就威廉斯來說,「紅色十月」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這麼說了好幾次。對一些細小的地方他看得非常仔細。艙板上瓷磚鋪地,艙蓋四周都鑲著厚厚的橡皮密封墊,他們來回檢查艙蓋的水密情況,幾乎一點響聲也沒有。顯然,為了使這艘潛艇不發出響聲,確實是下了功夫的。
當他們打開通向導彈室上層艙扳的艙口蓋時,威廉斯正在把他喜歡的一個海上故事翻譯成俄語。他跟在卡馬羅夫身後通過艙口走上去時,他突然記起,導彈室明亮的頂燈未關。難道他們關了嗎?
雷恩想休息一下,但是未能如願,椅子很不舒服。他想起俄國人如何造就「蘇聯新人」的一則笑話——用飛機座位把一個人扭成各種各樣難看的形狀。
在艇尾,輪機艙的人員已在開始起動反應爐。雷明斯正在內部電話機上同總工程師說話,一說完,反應爐冷卻劑的流動聲就逐漸加大把水蒸汽輸入渦輪發電機組。
雷恩猛地抬起了頭,好像是先感到那個聲音,然後才聽到。一股涼氣順著後脖子直往上冒,然後腦子裡才意識到這是什麼聲音。「什麼聲音?」他不禁脫口而出。其實他已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什麼?」雷明斯在他後面十英尺處。
「毛蟲」發動機正開始轉動,一種奇怪的隆隆震動聲在整個艇內發出了回聲。
「我聽到一聲槍響——不,是好幾響。」
雷明斯向前走了幾步,覺得很有趣。「我想你聽到的是『毛蟲』發動機的響聲。我想,正如你說的,這是你第一次登上潛艇,第一次總是不容易的,就連我第一次也是這樣。」
雷恩站了起來。「也許是這樣,艦長,但是我知道我聽見的是槍聲。」他解開上衣扣子,拿出手槍。
「把槍給我。」雷明斯伸出手去。「在我的潛艇上不能持有手槍!」
「威廉斯和卡馬羅夫在哪裡?」雷恩顫抖了一下。
雷明斯聳聳肩。「他們是晚了,還沒回來。但是這艘潛艇很大呀。」
「我到前面去檢查一下。」
「你待在你的位置上!」雷明斯命令他。「你得照我說的去做!」
「艦長,我剛才聽到的響聲很像是槍聲,我要到前面去檢查一下。你有沒有挨過槍擊?我挨過。我肩上有傷疤可以證明這一點。還是你來掌舵吧,先生。」
雷明斯拿起電話,按了一個鈕。他用俄語說了幾秒鐘後就掛上了。「我要陪你去看看我的潛艇上沒有人,鬼也沒有,會鬧鬼嗎?鬼,沒有鬼。」他指著手槍。「難道你不是間諜嗎,嗯?」
「艦長,信不信由你,好嗎?說來話長,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你的。」雷恩等待雷明斯明顯地放了心。
軸隧式傳動器的隆隆聲使潛艇聽起來好像是在鼓裡。一名軍官來到控制室,雷恩記不起他的名字。雷明斯說了幾句話,引起那個軍官大笑——但當他看到雷恩的手槍時,笑聲就停止了。顯然,這兩個俄國人對雷恩持有手槍都感到不高興。
「你批准嗎,艦長?」雷恩做出向前面走去的姿勢。
「去吧,雷恩。」
控制室和隔壁艙室之間的水密門開著。雷恩慢慢地進入無線電室,目光向左右搜索,那裡沒有任何可疑點。他往前走向通往導彈室的門,門關得很死。門有四英尺左右高,約二英尺寬,中央有個轉盤把它鎖上了。雷恩用一隻手扭動轉盤,轉盤上塗滿了機油,鉸鏈上也上了很多機油。他慢慢地把門拉開,仔細地觀察艙口欄板周圍的情況。
「啊,他媽的,」雷恩吸了口氣,向艦長招手,叫他前來。
導彈艙足足有二百英尺長,只有六七盞或七八盞小紅燈亮著。難道先前不是照得很亮嗎?在艙的那一端一盞亮燈閃了一下,遠處的艙蓋處有兩個影子爬臥在它旁邊的格子板上,兩個影子一動也不動。雷恩看到的燈光正在一顆導彈導管旁邊擺動。
「是鬼嗎,艦長?」他悄悄地說。
「那是卡馬羅夫。」雷明斯還用俄語小聲地說了些什麼。雷恩拉了一下FN 自動手槍上的槍栓,肯定子彈已上了膛。然後,他脫了鞋子。
「還是讓我來對付。我曾在海軍陸戰隊當過上尉。」可是我在匡蒂科軍校所受的訓練卻在此毫無用處,他暗自想著。
雷恩走進艙去。導彈艙幾乎有全艇的1/3長,高裡分兩層,下面一層艙板是堅固的金屬板,上面一層是金屬格子板。在美國的導彈艦艇上把這個艙叫做「捨伍德森林」。這個名字非常恰當。導彈導管的直徑足有九英尺,漆成深綠色,比室內的顏色深一些,看起來就像是一棵棵大樹幹。
他把身後的艙蓋拉上,隨後向右移動。那燈光似乎來自上層導彈艙板右側最遠的那枚導彈導管處,而且燈光在擺動,好像發自一盞手提工作燈。
雷恩停下來傾聽,那裡有動靜。他可以聽到一陣輕輕的沙沙聲響聲正沿著艇體裡層光滑的裝甲鋼板傳過來。「我幹嗎要來呢?」他低聲地自言自語。
他必須穿過十三顆導彈導管才能到達亮燈的地方,也就是得越過二百多英尺長敞露的艙板。他繞著第一顆導彈導管向前走去,右手拿著槍,放在腰部位置,左手扶著冰冷的金屬導管。他在出汗,刻有網紋的硬橡皮做的槍把已經濕了。他心裡想,這也許是在槍把上刻網紋的原因。
他到達第一顆導管和第二顆導管之間,向左邊看了看,肯定那裡沒有人之後又準備向前移動。還要穿過十二個導管。艙板的格柵是由八英吋厚的鋼棍焊接成的。他走在上面,兩隻腳已經開始痛了。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轉到下一顆導管去。他感覺好像是個太空飛行員在環繞月球運行,老是在跨越地平線。但是在月球上卻沒有人等著向你開槍。
有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雷恩嚇了一跳,霍地轉過身來,一看是雷明斯。雷明斯想說什麼,但雷恩用手指尖摀住來者的嘴唇,搖了搖頭。雷恩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心跳聲聽得很清楚,幾乎可以用來發送莫爾斯電碼了。他還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怎麼搞的,竟然沒有聽見雷明斯走過來?
雷恩做了個手勢,表示他打算順著每一顆導彈導管的外緣前進。雷明斯示意他順著內緣向前去。雷恩點了點頭。他決定把外套的鈕扣扣上,把衣領翻起來,這樣可以減少些目標。一個全部深色的影子比影子上有一個白色的三角形要安全些。
下一顆導管了。雷恩看到導管上漆著字,另外有一些字是鑄在金屬體上的。這些字是用大寫俄文字母寫的,可能是些「不准吸煙」之類毫無用處的內容。他目光銳利,聽覺靈敏,注意著周圍的一切,好像有人用沙紙把他所有的感覺器官擦了一下,使他變得異乎尋常地警覺起來。
他挨著下一顆導管的邊向前挪動,手指神經質地不斷在槍把上動彈著,又想擦擦眼睛裡的汗水。這裡什麼也沒有:左側沒問題。下一顆——走了五分鐘才挪到艙的中間,即在第六顆和第七顆導管之間。從艙室前端傳來的響聲現在更清楚了,燈光也肯定在擺動。那一頭第一顆導管的影子稍稍有些搖晃,但是不很厲害。一定是一盞工作燈,其電源插在牆插座上,或者其他什麼插座上。他在幹什麼呢?在移動導彈?不止一個人?雷明斯叫他的水兵登上深潛救生器時為什麼沒有點一下人數呢?我為何不點呢?雷恩在罵自己。
還有六顆導管。當他轉到下一顆導管時,他向雷明斯示意,在盡頭可能有一個人。雷明斯會意地點點頭。他也已經這樣斷定了。他剛剛注意到雷恩已脫了鞋子。他想這個辦法好,於是也就抬起左腳脫鞋。他的手指有點僵硬,在鞋上笨手笨腳地瞎摸。鞋子啪的一聲掉在一塊鬆動的鐵格子上。
雷恩正好暴露在亮處。他愣了一下。遠處頭上的燈移動了,接著就是一片寂靜。雷恩竄向左邊,順著導管的邊緣向前看去。還有五顆導管。他看到一個人的部分面孔,還有一道閃光。他聽到了槍聲,身子向下一縮,子彈鐺的一聲擊在後艙壁上,然後,他退回原處隱蔽。
「我穿到那一邊去,」雷明斯悄悄地說。「等著聽我的。」
雷恩抓住雷明斯的上臂,一起回到導管的右側,手槍對著前方。他看到了那個人的臉孔,這次他先開槍,但知道打不中。同時他把雷明斯向左邊推去。艦長飛快地奔到另一邊,蹲在一顆導管後面。
「你跑不了了,」雷恩大聲說。
「你們啥也拿不到。」是個年輕人的聲音,聲音中流露出有些害怕。
「你在幹什麼?」雷恩問。
「你以為我在幹什麼,美國佬?」這一次,嘲弄的語氣更明顯。
雷恩認為,他可能是在想法子引爆一枚彈頭。這個想法有道理。
「那樣你也會死去,」雷恩說。
警察不是也試圖向躲在障礙物後面的嫌疑犯喊話嗎?有一次紐約一名警察不是也在電視上說,「我們要設法不厭其煩地向他們喊話嗎?」但是那些是罪犯。雷恩在對付的是什麼人呢?一名留下來的水兵?一個改變了主意的雷明斯的親信軍官?KGB特務?還是以水兵作掩護的蘇軍情報總局的特務?
「我死就死好了,」對方回答說。燈移動了,他在想方設法繼續做他原先在做的事情。
雷恩繞著導管向前移動時,又開了兩槍。前面還有四顆導管。他的子彈都沒有射中,而是鐺鐺地打在前艙壁上。有一個極小的可能,子彈撞擊後又彈回——那不可能——他向左邊看了一下,看到雷明斯還和他在一起,隱蔽在導管的左側。他沒有槍,他為何自己不帶上一支呢?
雷恩深吸了口氣,跳向下一顆導管。那個傢伙正等著呢。雷恩向艙板撲下,子彈沒有打中他。
「你是誰?」雷恩問,同時跪起來,靠著導管好歇歇氣。
「一名蘇聯愛國者!你是我們國家的敵人,你們是絕對拿不到這艘潛艇的!」
雷恩在想,他的話太多,這樣好,也許會有機會。「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姓名無關緊要。」
「成家了嗎?」雷恩問。
「我的父母將為我感到驕傲。」
是名蘇聯軍情報總局的特務,雷恩對此已能肯定。不是政工軍官,他的英語說得太好了。可能是政工軍官的副手。他正在對付的是一名訓練有素的校官。
了不起,一名受過訓練的特務人員!正像他本人說的,一名愛國者!不是一個狂人,而是一個竭誠盡職的人。雖然他害怕,但還是要去盡職。要把他媽的這艘潛艇整個炸毀,讓我與它同歸於盡!
儘管如此,雷恩知道他自己條件有利。那個傢伙要幹的事情還沒有幹完,雷恩只要能止住他或延誤他足夠的時間就行。
他移嚮導管的右側,只用右眼順著導管的邊沿向前看:他這一頭,一點燈光都沒有——這又是一個有利條件。雷恩可以比較容易地看到他,而他卻不容易看到雷恩。
「你不必去死,我的朋友。只要你把槍放下——」那又會怎麼樣呢?關進聯邦監獄了此一生?更可能的就是失蹤。莫斯科不可能知道美國人搞去了他們的潛艇。
「難道中央情報局不會把我幹掉,嗯?」那人冷笑說,但聲音有些發顫。「我不是傻瓜。假如我要去死,那是為了實現我的宗旨而獻身,我的朋友!」隨後嚓的一聲燈滅了。
雷恩不知道這會延續多久,這是否意味著他在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如果是這樣,一瞬間他們可就全完了。或者是這傢伙可能意識到那盞燈使他處境不利,易受攻擊。不管他是不是訓練有素的校官,他還是個小伙子,是個已經嚇破了膽的小伙子。他將失去的東西可能與雷恩一樣多。
雷恩想,真倒霉,我有老婆和兩個孩子,要是我不能很快制服他,那麼就肯定會失去妻兒家小。聖誕節快樂,孩子們,你們的父親剛被炸死。遺憾的是沒有人來埋葬,但是你們知道——雷恩祈禱了一陣子——可是為了什麼祈禱?為了在殺死另一個人時求得幫助?事情像是這樣主啊——
「還同我在一起嗎,艦長?」他喚了一聲。
「是的。」
這會使蘇軍情報總局特務有所顧忌。雷恩希望,艦長在場將迫使那個人更多地向他自己所在導管的左側隱蔽。雷恩弓著身子沿著他所在導管的左側向前竄去。還有三顆導管。雷明斯也跟著竄向前去。
雷恩開了一槍,但聽到沒有射中。他不得不停下來歇一下。他在急促地喘氣,但這不是急促喘氣的時候。他當過海軍陸戰隊上尉——在直升飛機墜毀前當了整整三個月——應當知道該幹什麼!他還領導過士兵,但是領導四十名持來福槍的士兵要比自己單槍匹馬作戰容易得多。要想辦法!
「我們也許可以做筆交易,」雷恩建議。
「好,行啊。我們可以決定一下,子彈應射進哪只耳朵。」
「你也許願意成為美國人。」
「那麼我的父母呢,他們會怎麼樣,美國佬?」
「也許我們可以把他們弄山來。」雷恩說話時是在他所在導管的右側,在等對方回答時挪到左邊。他再次跳向前去。現在在他和他那位蘇聯軍情報總局朋友之間只剩下兩顆導彈導管了。
那位朋友可能想設法引爆全部彈頭,從而使上下左右半海浬範圍內的海洋成為等離子區。
「來呀,美國佬,我們將同歸於盡。現在我們之間只剩下一顆導管了。」
雷恩在飛快地思索。他不記得已開了幾槍,但手槍裡裝了十三顆子彈,子彈還夠。備用的彈匣沒有用處。他可以把它向一個方向拋去,而人卻從另一方向上去,來個聲東擊西。這行嗎?他媽的,這在電影裡是成功的的做法——有一點可以肯定,不採取行動是不行的。雷恩左手握著手槍,右手在外套口袋裡摸找那個備用彈匣。他左手拿著彈匣。都準備好了。他必須把彈匣向右邊擲去,而自己向左動作。能成功嗎?管它行不行,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在匡蒂科軍校,他學的是如何看地圖,分析地形,召喚空軍來襲擊,炮兵來炮轟以及熟練地運動他的班排和火力組——而現在他卻在水下三百英尺的一條該死的大鋼管裡,在一間有二百枚核彈頭的室裡用手槍來決勝負。
是行動的時候了。他知道該怎麼進行——可是雷明斯先動了。他從眼角看到艦長奔向前面艙壁的影子。雷明斯跳向艙壁,啪的一聲開了一盞燈的開關,敵人向他開了槍。雷恩把彈匣向右邊扔去,同時向前奔去。那個特務向左轉身,想看看是什麼響聲:他確信這一定是有計劃的協調行動。
雷恩跑完了最後兩顆導管之間的距離,看到雷明斯倒了下去。雷恩撲倒在地上,匍匐越過了第一顆導管。他左邊半個身子先著地,顧不得左臂痛得火辣辣的,立即滾向前去瞄準目標。當那個人向這邊轉身時,雷恩猛地開了六槍。雷恩沒有聽見自己的尖叫聲。有兩槍是連擊。那個特務被擊中時,從艙板上彈了起來,身子被震得翻了個個兒。在他無力地落向艙板時,手槍從手上掉了下來。
雷恩全身發抖,一下子站都站不起來了。但他手裡仍緊緊地握著手槍,對準那個被打死的人的胸膛。他呼吸短促,心跳得厲害。雷恩閉上嘴,幾次想嚥口水:他感到嘴裡乾燥,像塞了棉花似的。他慢慢地跪起來。
那個特務還活著,仰躺著,眼睛睜著,還在呼吸。雷恩不得不用手撐著站起來。雷恩看到兩顆子彈擊中了他,一顆在左上胸,一顆在下面一點,大約在肝脾的位置上。下面的傷口處被鮮血滲透了,形成一個紅圈,那個人用兩手捂著。他看起來才二十歲出頭,那雙明亮的藍眼睛瞪著艙頂,嘴裡想要說些什麼,臉部表情痛苦不堪。他的嘴裡在說話,但是只能聽到含糊不清的咯咯聲。
「艦長,」雷恩叫道。「你沒事吧?」
「我受傷了,但我想我死不了。雷恩,他是誰?」
「他媽的,我怎麼會知道呢?」
那雙藍眼睛盯著傑克的臉。不管他是誰,他知道死神正在向他走來。他臉上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代之以一種悲哀的表情,無限的悲哀——他還在想說話,他嘴角上凝結了一個淡紅色的血泡。肺被打中了。雷恩走近他,把他的手槍踢開,在他旁邊蹲下。
「我們本來是可以做一筆交易的。」他平靜地說。
那個特務想說些什麼,但雷恩聽不懂。是咒罵,是呼喚他的母親,還是具有英雄氣概的豪言壯語?傑克永遠不會知道。
由於痛苦,眼睛睜得大大的,再也沒有閉上。嘴上翻著泡沫,他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捂在肚子上的兩隻手滑了下來。雷恩在他脖子上按了一下脈,脈搏已經停止。
「對不起。」雷恩伸出手去幫助死者閉上眼睛。
他感到抱歉——為什麼?他的前額上冒出了小小的汗珠,他在槍戰時凝聚起來的力量這時全沒了。他突然感到一陣噁心。
「啊,天哪,我要——」他趴在地上大吐起來,吐出來的東西從艙板格子的空檔中漏到十英尺下面的下層艙板。他嘔吐了足有一分鐘,比他感到口乾的時間要長得多。在他站起來之前,不得不又吐了好幾次,把嘴裡最難聞的東西吐乾淨。精神上的過度緊張和過度激動使他感到頭暈,他搖晃了幾下腦袋,但仍凝視著躺在腳邊的死人。是清醒過來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雷明斯的大腿挨了一槍,傷口在流血。他的雙手捂在傷口上,沾滿了血,但看起來傷勢不重。要是大腿的動脈被打斷的話,他早就沒命了。
威廉斯上尉的頭部和胸部中了彈,他仍在呼吸,但昏迷不醒。他頭部只是擦破了點皮,胸部的傷離心臟很近,發出吸氣似的聲音。
卡馬羅夫不走運,一顆子彈從他鼻粱上穿進去,他的後腦瓢開了花,一片血跡。
「天哪!為何沒有人來幫幫我們呢!」這個想法一闖進他的腦子,他就說了出來。
「艙壁的門都關著呢,雷恩。有——你們管它叫什麼來著?」雷恩朝艦長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內部電話裝置。
「按哪個鈕?」
艦長豎起兩個手指。
「控制室,我是雷恩。我這裡需要你們來幫忙,你們的艦長被打傷了。」
用俄語回答的聲音很激動。
雷明斯大聲說話,為的是讓他們聽到。
雷恩看看那個導彈導管,那名特務使用的是一盞工作燈,它的樣子同美國的一樣:一個金屬容器內裝上一個燈泡,前面網著鐵絲。
通入導彈導管的門開著,門裡面有一個小一些的閘門也打開了,它顯然是通向導彈本身的。
「他在幹什麼,是想引爆彈頭?」
「不可能。」雷明斯說。說話時傷口顯然很痛。
「那些火箭彈頭——我們管這叫做特別保險。那些彈頭不能——不能發射。」
「那他在幹什麼呢?」雷恩走到導彈導管跟前去。艙板上有一個橡皮囊似的東西。
「這是什麼?」雷恩用手把它撿起掂了一掂。這是橡皮或人造橡皮做的,裡面有個金屬或塑料做的框架,一個角上有個金屬乳狀物,還有一個套口。
「他是在對導彈搞什麼名堂。但是他又拿了個應急逃逸裝置,打算逃離潛艇,」雷恩說。
「啊,天啊!一個定時器。」他彎下身去撿起工作燈,把它打開,然後站回原處,向導彈導管內望去。「艦長,裡頭是什麼?」
「那是——導航設備裝置,裡面有部電腦指導火箭如何飛行。這個門——」雷明斯的呼吸愈來愈困難,「——是軍官可以進去的入口處。」
雷恩從入口處向裡面望去。他看到裡面有一大堆各種顏色的電線和電路板,它們連接的式樣他從未看見過。他伸出手去,撥開一半電線,希望能找到一隻用電線把一些炸藥塊聯上的正在走動的鬧鐘。但是他沒有找到。
現在他該怎麼辦?那個特務已經搞了些名堂——但究竟是什麼呢?他幹完了沒有呢?雷恩又怎麼能知道呢?他無法知道他的一部分大腦直叫他想想辦法去幹點什麼,而另一部分則在說瘋子才會去幹呢。雷恩用牙齒咬住工作燈的橡皮把,雙手伸進導航設備裝置。他抓住兩把電線,猛地拉了出來。只有幾根電線散開了。他放開了一團,集中檢查另一團。一束塑料和銅做的絕緣套管散開了。他再去檢查另一團。
「啊呀!」他被電打了一下,嚇得透不過氣來。永生的時刻即將到來,他等著給炸成碎片。但是沒有發生什麼事。
還有許多電線要拉出來。不到一分鐘時間,他把他看到的同六塊小線路板連在一起的每一根電線都扯斷。隨後用工作燈敲打凡是他認為能打碎的東西,直到導航設備裝置看上去像他兒子的玩具箱似的——全是一些毫無用處的碎片。他聽到人們跑進艙來。
鮑羅丁跑在最前面。雷明斯示意他向雷恩和那個已經死去時特務身邊走去。
「蘇迪茨?」鮑羅丁說。
「是蘇迪茨嗎?」他看著雷恩。「他是炊事員。」
雷恩從艙板上撿起手槍。「這就是他的全部食譜。我想他是名軍事情報總局的特務,他想要炸死我們。雷明斯艦長,讓我們把這枚導彈發射出去——只是扔掉這個該死的東西,怎麼樣?同意嗎?」
「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雷明斯低聲說,嗓子沙啞。「先把檢查艙口關閉,然後我們——可以從控制室發射。」
雷恩用手把那個導彈閘門處的碎片抹淨,閘門順利地滑回原處。導管的門則不然,它能承受壓力,並且重得多,由兩把彈簧拉鎖拉著。雷恩關了三次,前兩次都彈了回來,第三次才關上。
鮑羅丁和另一名軍官已把威廉斯抬到艇尾去了。有人給雷明斯大腿的傷口上綁了條繃帶。雷恩扶他站起來,扶著他走。每當雷明斯不得不用左腿邁步時,他就痛得哼哼地叫。
「你這個險冒得太不聰明了,艦長。」雷恩說。
「這是我的潛艇——我不喜歡黑暗。這是我的過錯!水兵們離艇時,我們應當仔細點點數。」
他們到了水密門口。「好吧,我先過去。」雷恩走了過去,再轉過來扶雷明斯。繃帶鬆了,傷口又在流血。
「把艙口關了,上鎖,」雷明斯命令說。
艙口很順當地就關上了。雷恩將轉扭轉了三下,然後又架著艦長的臂膀,走了二十英尺,他們到了控制室。正在操縱輪機的上尉嚇得臉色蒼白。
雷恩把艦長安放在左側的一張椅子上。「你有小刀嗎,先生?」
雷明斯將手伸到褲子口袋裡去,掏出一把折疊刀,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喏,把這個拿著。這是發射火箭彈頭的鑰匙。不用這把鑰匙火箭是發射不出去的。你留著。」他想笑,因為這鑰匙畢竟是普廷的。
雷恩把鑰匙掛在脖子上,把刀打開,然後將艦長的褲子由下而上拉個口子。
子彈穿過了大腿上肌肉最多的部位。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乾淨手帕,摀住子彈進入的傷口。雷明斯遞紿他另一條手帕,雷恩把它放在有半英吋長的子彈穿出的傷口上。隨後,他用繃帶把兩處扎得緊緊的。
「我妻子可能不贊成這麼幹。但只能這麼辦。」
「你妻子?」雷明斯問。
「她是個大夫,確切地說是眼外科大夫。我挨槍的那天,她就是這麼替我包紮的。」雷明斯的小腿開始顯得蒼白,繃帶扎得太緊了,但雷恩不想馬上解鬆一點。「現在,那顆導彈怎麼辦?」
雷明斯向正在操作輪機的上尉下了道命令,上尉通過內部電話裝置轉述了命令。兩分鐘後,有三名軍官來到控制室。用了幾分鐘時間把航速降到了五節。雷恩擔心那枚導彈,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把那個特務安放的隱蔽裝置毀壞了。三名進來的軍官都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一把鑰匙,雷明斯也同樣拿了一把。他把他這第二把鑰匙遞給雷恩,指指艙室的右側。「火箭控制台。」
雷恩應當猜到這一點。控制室內排列著五個控制台,每個控制台上有三排燈,每排二十六盞,下面有一個鑰匙孔。
「把你的鑰匙插在一號孔內,雷恩。」
傑克照做了。其他人都把他們的鑰匙插入不同的孔內。紅燈亮了,信號器發出了嗡嗡聲。導彈軍官的控制台最精巧。他打開一個開關,把那顆導彈導管灌滿水,隨後打開一號艙口蓋。控制台上的紅燈開始閃動。
「把你的鑰匙轉一下,雷恩,」雷明斯說。
「這樣就會把導彈發射出去嗎?」天哪!真要是發射出去怎麼辦?雷恩心裡嘀咕著。
「不,不,火箭必須由火箭軍官待發。這把鑰匙是引爆瓦斯燃料的。」
雷恩能信任他嗎?他肯定是個好人,沒話說的,可是怎能知道他是在說真話呢?
「放!」雷明斯命令。雷恩同其他人同時轉動鑰匙。紅燈上面的琥珀色燈閃動了,那盞綠色燈熄滅了。
當瓦斯燃料把一號SS—N—20導彈向上發射出去的時候,「紅十月」號顫抖起來,聲音如同踩踏卡車上的氣閘一樣。三名軍官拔出他們的鑰匙,導彈軍官立即關上導彈導管的門。
「達拉斯」號潛艇
「啊?」瓊斯說。「指揮塔,這是聲納室,目標剛給一顆導管灌滿了水——一顆導彈導管?我的老天啊!」
瓊斯自己決定給水下聲納加大馬力,並開始進行高頻聲納搜索。
「你究竟在幹什麼?」湯普森問。一秒鐘後曼庫索也來了。
「出了什麼事?」艦長急切地問。瓊斯指著他的顯示器。
「那艘潛艇剛剛發射了一顆導彈,先生。你瞧,艦長,有兩個目標。但是它只是漂浮在那裡,導彈沒有引爆。天啊!」
「紅色十月」號潛艇
它會漂浮嗎?雷恩在不安地想。它沒有漂浮。這枚「海鷹」式導彈被瓦斯燃料推向右上方,在「紅色十月」號駛過時,它停在離潛艇五十英尺高的地方。
雷恩沒有把導航設備裝置的閘門關嚴,海水填滿了導航設備裝置,並灌入了彈尖那一級。導彈本身有相當大的反浮力,而彈頭內又增加了大量海水,於是頭尾倒轉了過來。頭部一重,彈道就偏心,就像從樹上掉下一個蘋果那樣盤旋下落。在一萬英尺深處,水的壓力擠碎了導彈發射頭錐的密封裝置。除此之外,這枚「海鷹」式導彈沒有其他損傷,保持了它的原形狀,一直沉向海底。
「伊.艾倫」號潛艇
艇上唯一還在運行的東西是那個定時器,它被定在半小時處,為的是讓水兵們有足夠時間登上「惡狼」號。
現在「惡狼」號正以十節的速度離開這一地區。
那個老化了的反應爐已完全關閉,冰冷得像石頭一樣,只有幾盞緊急信號燈還亮著,電源來自殘存的蓄電池。定時器有三套點火的備用電路,在一毫秒之內,三套電路先後點著,向引爆電線發出信號。
他們在「伊.艾倫」號上安放了四枚PavePatBlue 炸彈,那是一種油氣炸彈,它的爆炸力大致相當於一枚普通化學炸藥炸彈的五倍。每枚炸彈都有一對瓦斯釋放閥門,四枚炸彈的八個閥門中只有一個失靈。
當它們炸開時,彈殼裡的壓縮丙烷猛地向外膨脹。一瞬間,這艘舊潛艇的每一個部位都充滿了引爆的油氣混合氣體,使艇內的氣壓增加了兩倍。四枚炸彈使「伊.艾倫」號上有了相當於二十五噸的烈性炸藥,均衡地分佈在整個艇體內。電爆管幾乎同時點著,其結果是災難性的:「伊.艾倫」號堅厚的鋼板艇體好像成了個氣球,一下子給炸開了。
唯一沒有完全炸毀的部分是反應爐密閉殼,它脫離了炸毀的殘骸,迅速地沉向海底。
艇體本身炸成幾十塊,每一塊都被炸得不成模樣。艇上的設備成了一堆廢銅爛鐵,殘留在破碎的艇體內。所有的東西都慢慢地下沉,沉向三英里外堅硬的淤沙海底,碎片濺落在一大片水域內。
「達拉斯」號潛艇
「真他媽的!」瓊斯拍的一聲取下耳機子,張開大口消除耳鳴。
聲納系統的繼電器自動防護裝置保護了他的耳朵,沒讓他受爆炸力量的衝擊,但是傳導來的信號足以使他感到好像腦袋被猛擊了一下。艇上所有的人都聽到了爆炸聲。
「全體注意,我是艦長。你們對剛才的爆炸聲不必擔心,我能說的就是這些。」
「天哪,艦長!」曼尼恩說。
「好了,讓我們還是來跟蹤我們的目標。」
「是,艦長。」曼尼恩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看艦長。
白宮
「你及時把話傳給他了嗎?」總統問。
「沒有,先生。」穆爾無精打采地一屁股坐在椅子裡。「直升機晚到了幾分鐘。也許不必擔心,可能那個艇長懂得只留下他們自己人,而把所有其他人都送走。我們當然很擔心,但是也沒有什麼辦法。」
「我親自叫他去幹這件事的,法官,是我。」
穆爾在想:還是回到現實世界來吧,總統先生。這位總統一直很幸運——他從來不需要送人去死。穆爾又在想,事先考慮一件事是比較容易的,但真的做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他在擔任上訴法院的法官時曾多次批准死刑判決,但那樣做時並不容易——即使對那些惡貫滿盈、罪有應得的犯人,這樣做也不容易。「好啦,我們只能等著瞧,總統先生。這一情報的來源比任何行動都更為重要。」
「那很好。唐納森參議員怎麼樣了?」
「他同意了我們的建議。這方面的行動確實進行得很好。」
「你真以為俄國人會上當嗎?」佩爾特問。
「我們留下了一點誘人的釣餌,而且,我們將抖動一下釣竿,吸引他們的注意。一兩天內我們會看到他們是否會一點一點地吃那釣餌。亨德森是他們的傑出間諜之一——他的代號叫卡修斯——他們對此的反應會告訴我們,我們可以通過他向他們傳遞什麼樣的假情報。他可能會變得很有用,但是我們還得密切注視他。我們的KGB同事處置雙面特務有一套乾脆俐落的手段。」
「我們不要讓他脫鉤,除非他工作有了成績,」總統冷冷地說。
穆爾笑了笑。「噢,他會做出成績的。他已在我們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