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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苔蘚 66
第十五章 苔蘚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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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了太空衣的崔維茲看來奇形怪狀,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兩個裝武器的皮套——不是他通常繫在臀部的那兩個,而是太空衣本身附的固定皮套。他小心地將手銑插入右側皮套,再將神經鞭插在左側。兩件武器都已再度充電,而這一次,崔維茲忿忿地想,任何力量都別想將它們奪走。
寶綺思帶著微笑說:「你還是準備攜帶武器?這只是個沒有空氣和——算了!我再也不會質疑你的決定。」
「很好!」崔維茲說著,便轉過身去幫裴洛拉特調整頭盔,他自己的頭盔則還沒戴上。
裴洛拉特從未穿過太空衣,他可憐兮兮地問道:「我在這裡面真能呼吸嗎,葛蘭?」
「絕對可以。」崔維茲說。
他們將最後的接縫合上的時候,寶綺思站在一旁觀看,手臂攬著菲龍的肩膀。小索拉利人驚恐萬分地瞪著兩件撐起的太空衣,全身不停打顫。寶綺思的手臂溫柔地緊摟著她,為她帶來一點安全感。
氣閘打開之後,兩位「太空人」便走進去,同時伸出鼓脹的手臂揮手道別。接著氣閘關閉,主閘門隨即開啟,於是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踏上一塊死氣沉沉的土地。
現在是黎明時分,不過太陽尚未升起。天空當然絕對晴朗,泛著一種、紫色的光芒。日出方向的地平線色彩較淡,看得出那一帶有些薄霧。
裴洛拉特說:「天氣很冷。」
「你覺得冷嗎?」崔維茲訝異地問。太空衣的絕熱效果百分之百,若說溫度偶有不適,應該是內部溫度過高,需要將體熱排放出去。
裴洛拉特說:「一點也沒有,可是你看——」他的聲音透過無線電波傳到崔維茲的耳朵,聽來十分清楚。他一面說,一面伸出手指來指了一下。
他們正向一座建築物走去,在黎明的紫色曙光中,它斑駁的石質正面覆蓋著一層白霜。
崔維茲說:「由於大氣太稀薄,夜間會變得比你想像的更冷,白天則會非常炎熱。現在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刻,還要再過好幾小時,才會熱得無法站在太陽底下。」
他的話就像神秘的魔咒一樣,才剛說完,太陽的外輪就出現在地平線上。
「別瞪著它看,」崔維茲不急不徐地說:「雖然你的面罩會反光,紫外線也無法穿透,但那樣做還是有危險。」
他轉身背對著冉冉上升的太陽,讓細長的身影投射在那座建築物上。由於陽光的出現,白霜在他眼前迅速消失。一會兒之後,牆壁因潮濕而顏色加深,但不久便完全曬乾。
崔維茲說:「現在看起來,這些建築物不像從空中看來那麼完好,到處都有龜裂和剝離的痕跡。我想這是溫度劇變造成的結果,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少量的水分夜晚凍結白天又溶解,可能已經持續了兩萬年。」
裴洛拉特說:「入口處上方的石頭刻了些字,可是已經斑駁得難以辨識。」
「你能不能認出來,詹諾夫?」
「大概是某種金融機構,至少我認出好像有『銀行』兩個宇。」
「那是什麼?」
「處理資產的貯存、提取、交易、投資、借貸等等業務的地方——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
「整座建築物都用來做這個?沒有電腦?」
「沒有完全被電腦取代。」
崔維茲聳了聳肩,他發現古代歷史的細節沒什麼意思。
他們四下走動,腳步越來越快,在每棟建築物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此地一片死寂,令人感覺心情沉重到極點。經過數千年緩慢的崩潰過程,他們闖入的這座城市已變成一副殘骸,除了枯骨之外什麼都沒留下。
他們目前的位置是標準的溫帶,可是在崔維茲的想像中,他的背部能感受到太陽的熱量。
站在崔維茲右側約一百公尺處的裴洛拉特,突然高聲叫道:「看那裡!」
崔維茲的耳朵嗡嗡作響,他說:「不要吼,詹諾夫。不論你離我多遠,我也聽得清楚你的耳語。那是什麼?」
裴洛拉特立刻降低音量說:「這棟建築物叫作『外世界會館』,至少,我認為那些銘文是這個意思。」
崔維茲走到他身邊。他們面前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頂端的線條並不規則,而且堆了許多大塊岩石碎片,仿佛那裡原來豎著一座雕像,但早已傾塌得支離破碎。
「你確定嗎?」崔維茲說。
「如果我們進去,就能知道答案。」
他們爬了五級低矮寬闊的臺階,又穿越一個過大的廣場。在稀薄的空氣中,他們的金屬鞋踏在地上,只引起算不上腳步聲的輕微震盪。
「我明白你所謂『大而無當、豪華奢侈』是什麼意思了。」崔維茲喃喃說道。
他們走進一間寬廣高聳的大廳,陽光從高處的視窗射進來。室內有陽光直射的部分過於刺眼,陰影部分卻又過於昏暗,這是由於空氣稀薄,幾乎無法散射光線的緣故。
大廳中央有座比真人高大的人像,似乎是用合成石料製成。其中一隻手臂已經脫落,另一隻臂膀處也出現裂痕。崔維茲覺得如果用力一拍,那只手臂也會立刻脫離主體。於是他退了幾步,仿佛擔心如果過於接近,他會忍不住做出破壞藝術品的惡劣行為。
「不曉得這人是誰?」崔維茲說:「到處都沒有標示。我想當初豎立這座石像的那些人,認為他的名氣實在太大,因此不需要任何識別文字。可是現在……」他發覺自己有越來越犬儒的危險,趕緊將注意力轉移別處。
裴洛拉特正抬著頭向上看,崔維茲沿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牆上有些標記——那是銘文,不過崔維茲完全看不懂。
「不可思議,」裴洛拉特說:「也許已經過了兩萬年,但是在這裡,恰巧避開了陽光和濕氣,它們仍可辨識。」
「我可看不懂。」崔維茲說。
「那是種古老的字體,而且還是用美術字寫的。讓我來看看……七……一……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又高聲道:「一共列有五十個名字。據說外世界共有五十個,而這裡又是外世界會館,因此,我推測這些就是五十個外世界的名字。也許是根據創建的先後順序排列,奧羅拉排第一,索拉利是最後一個。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它共有七行,前面六行各有七個名字,最後一行則有八個。好像他們原先計畫排成七乘七的方陣,後來才將索拉利加上去。根據我的猜測,老弟,這份名單製作之初,索拉利尚未改造,上面還沒有任何人居住。」
「我們現在踏在哪個世界上?你看得出來嗎?」
裴洛拉特說:「你可以注意到,第三行第五個,也就是排名第十九的世界,它的名字刻得比其他世界大些。名單製作者似乎相當自我中心,特別要突顯他們自己的地位。此外……」
「它的名字是什麼?」
「根據我所能做的最佳判斷,它應該叫作『梅爾波美尼亞』,這個名字我完全陌生。」
「有沒有可能代表地球?」
裴洛拉特使勁搖頭,但由於被頭盔罩住,所以搖也是白搖。「在古老的傳說中,地球有好幾十個不同的名稱。蓋婭是其中之一,這你是知道的,此外泰甯、爾達等等也是,它們一律都很簡短。我不知道地球有較長的別名,甚至不知道有任何別名接近梅爾波美尼亞的簡稱。」
「那麼,我們是在梅爾波美尼亞星上,而它並非地球。」
「沒錯。此外——其實我剛才正要說——除了字體較大,還有一項更好的佐證,就是梅爾波美尼亞的座標是(O,O,O)。一般說來,這個座標指的是自己的行星。」
「座標?」崔維茲愣了一下,「這份名單上也有座標?」
「每個世界旁邊都有三個數字,我想那些就是座標,否則還能是什麼?」
崔維茲沒有回答。他打開位於太空衣右股的一個小套袋,掏出一件與套袋有電線相連的精巧裝置。他將那裝置湊到眼前,對著牆上的銘文仔細調整焦距。通常這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可是他的手指包在太空衣內,因此這件工作變得極為吃力。
「照相機嗎?」裴洛拉特這是多此一問。
「它能將影像直接輸入太空船的電腦。」崔維茲答道。
他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相片,然後說:「等一下!我得站高一點。幫我個忙,詹諾夫。」
裴洛拉特雙手緊緊互握,做成馬蹬狀,崔維茲卻搖了搖頭。「那樣無法支撐我的重量,你得趴下去。」
裴洛拉特吃力地依言照做,崔維茲將照相機塞回套袋,同樣吃力地踏上裴洛拉特的肩頭,再爬上石像的基座。他謹慎地搖了搖石像,測試它是否牢固,然後踩在石像彎曲的膝部,用它作踏腳石,身子向上一挺,抓到斷臂的那個肩膀。他將腳尖嵌進石像胸前凹凸不平處,慢慢向上攀爬,喘了好幾回之後,終於坐到石像肩膀上。對那些早已逝去的古人而言,這個石像是他們尊崇的對象,崔維茲的行為似乎可算一種褻瀆。他越想越不對勁,因此儘量坐得輕點。
「你會跌下來受傷的。」裴洛拉特憂心忡忡地叫道。
「我不會跌下來受傷,你卻可能把我震聾。」說完,崔維茲再度取出照相機。拍了幾張相片後,他又將照相機放回原處,小心翼翼地爬下來,直到雙腳踏上基座,才縱身躍向地面。這下震動顯然造成致命的一擊,石像另一隻手臂立刻脫落,在它腳旁跌成一小堆碎石。整個過程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音。
崔維茲僵立在原處。他興起的第一個衝動,竟是在管理員趕來抓人之前,儘快找個地方躲起來。真是難以想像,他事後回想,在這種情況下——不小心弄壞一件看似珍貴的東西——一個人怎麼立刻就回到童年。這種感覺雖然只持續一下子,卻觸及了他的心靈深處。
裴洛拉特的聲音聽來有氣無力,像是自己目睹甚至教唆了一件破壞藝術品的行為。不過,他還是設法說些安慰的話:「這——這沒什麼關係,葛蘭,反正它已經搖搖欲墜。」
他走近碎石四散的基座與地板,仿佛想要證明這點。他剛伸出手來,準備撿起一塊較大的碎片,卻突然說:「葛蘭,過來這裡。」
崔維茲走過去,裴洛拉特指著地上一塊碎石,它原來顯然是那只完好手臂的一部分。「那是什麼?」裴洛拉特問。
崔維茲仔細一看,那是片毛茸茸的東西,顏色是鮮綠色。他用包在太空衣中的手指輕輕一擦,毫不費力地將它刮掉了。
「看起來非常像苔蘚。」崔維茲說。
「就是你所謂欠缺心靈的生命?」
「我不完全確定它們欠缺心靈到什麼程度。我猜想,寶綺思會堅持這東西也有意識——可是她會聲稱連這塊石頭也有意識。」
裴洛拉特說:「這塊岩石所以會斷裂,你認為是不是這些苔蘚的緣故?」
崔維茲說:「說它們是幫兇我絕不懷疑。這個世界有充足的陽光,也有些水分,大氣的一半都是水蒸氣,此外還有氮氣和惰性氣體。可是二氧化碳卻只有一點點,因此會使人誤以為沒有植物生命——但二氧化碳含量之所以這麼低,也可能是因為幾乎全併入了岩石表層。假使這塊岩石含有一些碳酸鹽,也許苔蘚便會藉著分泌酸液使它分解,再利用所產生的二氧化碳。在這顆行星殘存的生命中,它們可能是最主要的一種。」
「實在有趣。」裴洛拉特說。
「的確如此,」崔維茲說:「可是趣味有限。外世界的座標其實更有趣,但我們真正想要的是地球座標。如果地球座標不在這裡,也許藏在這座建築的其他角落,或是其他建築物中。來吧,詹諾夫。」
「可是你知道……」裴洛拉特說。
「好了,好了,」崔維茲不耐煩地說:「待會兒再說吧。我們必須找一找,看看這座建築還能提供什麼線索。氣溫越來越高了——」他看了看附在左手背上的小型溫標,「來吧,詹諾夫。」
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間一間尋找,盡可能將腳步放輕。這樣做並非擔心會發出聲響,或是擔心讓別人聽到,而是他們有點不好意思,唯恐引起震動而造成進一步的破壞。
他們踢起一些塵埃,留下許多足跡。在稀薄的空氣中,塵埃稍微揚起一點,便又迅速落回地面。
偶爾經過某些陰暗的角落時,其中一人會默默指出更多正在蔓生的苔蘚。發現此地有生命存在,不論層次多麼低,似乎仍然令人感到一絲安慰。連帶地,走在一個死寂世界所引發的可怕而令人窒息的感覺,也因此稍顯舒緩。尤其像這樣一個世界,四周到處是人類的遺跡,在在顯示很久以前,此地曾經有過一段精緻的文明。
然後,裴洛拉特說:「我想這裡一定是個圖書館。」
崔維茲好奇地四下張望,先是看到一些書架,細看之下,旁邊原來以為只是裝飾品的東西,好像應該是書。他小心翼翼地想拿起一個,卻發現它們又厚又重,才明白原來那些只是盒子。他笨手笨腳地打開一盒,看到裡面有幾片圓盤。那些圓盤也都很厚,他沒伸手去摸,但它們似乎非常脆弱。
「原始得難以置信。」他說。
「數千年前的東西嘛。」裴洛拉特以歉然的口氣說,仿佛在幫古老的梅爾波美尼亞人辯護,駁斥對他們科技落後的指控。
崔維茲指著一支膠捲書的側背,那裡有些模糊不清的古代花體字。「這是書名嗎?它叫什麼?」
裴洛拉特研究了一下。「我不很確定,老友。但我想其中有個字指的是微觀生命,也許就是『微生物』的意思。我猜這些是微生物學的專用術語,即使譯成銀河標準語我也不懂。」
「有可能。」崔維茲懊喪地說:「即使我們讀得懂,同樣可能對我們沒任何幫助,我們對細菌可沒有興趣——幫我個忙,詹諾夫,流覽一下這些書籍,看看是否有任何有趣的書名。你做這事的時候,我正好可以檢查一下閱讀機。」
「這些就是閱讀機嗎?」裴洛拉特以懷疑的口吻說。他指的是一些矮胖的立方體,上面部有傾斜的螢幕,還有個弧形的突出部分,也許可以用來支撐手肘,或是放置電子筆記板——假如梅爾波美尼亞也有這種裝置。
崔維茲說:「假如這裡是圖書館,就一定有某種閱讀機,而這台機器看來似乎很像。」
他萬分謹慎地將螢幕上的灰塵擦掉,立刻感到鬆了一口氣,不論這個螢幕是什麼材料做的,至少沒有一碰之下便化成粉末。他輕輕撥弄著控制鈕,一個接一個,結果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又改試其他的閱讀機,換了一台又一台,卻始終得不到任何結果。
他並不驚訝,即使空氣稀薄,這些裝置又不受水蒸氣的影響,以致兩萬年後還能維持正常功能,然而電力來源仍是一大問題。貯存起來的能量總有辦法散逸,不論如何防止都沒用。這個事實源自無所不在又無可抗拒的熱力學第二定律。
裴洛拉特來到他身後,喚道:「葛蘭。」
「啊?」
「我找到一支膠捲書……」
「哪一類的?」
「我想是有關太空飛行的歷史。」
「好極了——但我若是無法啟動這台閱讀機,它對我們就沒有任何用處。」他雙手緊捏成拳,顯得十分沮喪。
「我們可以把膠捲帶回太空船去。」
「我不知道怎樣用我們的閱讀機讀它,根本裝不進去,我們的掃描系統也一定不相容。」
「但真有必要這麼費事嗎,葛蘭?如果我們……」
「的確有必要,詹諾夫。現在別打擾我,我正想要決定該怎麼做。我可以試著給閱讀機充點電,也許那是它唯一欠缺的。」
「你要從哪裡取得電力?」
「嗯——」崔維茲掏出那兩件隨身武器,看了幾眼,又將手銑塞回皮套。然後他「啪」一聲打開神經鞭的外殼,檢查了一下能量供應指標,發現處於滿載狀態。
崔維茲趴到地板上,將手伸到閱讀機背面(他一直假設那就是閱讀機),試圖將它往前推。那台機器向前移動了一點,他便開始研究他的新發現。
其中一條電纜必定用來供應電源,當然就是連接到牆壁的那條,可是他找不到明顯的插頭或接頭。(連最理所當然的事物都令人摸不著頭腦,他該如何面對這個外星古文化?)
他輕拉一下那條電纜,又稍微用力試了試,再將電纜轉向一側,接著又向另一側轉。他按了按電纜附近的牆壁,又壓了壓牆壁旁邊的電纜。然後,他轉移注意,開始努力研究閱讀機的半隱藏式背面,結果一樣徒勞無功。
於是他單手按著地板準備起身,結果在身子站直的一瞬間,電纜被他拉了起來。究竟是哪個動作將它扯掉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電纜看來沒有斷開或被扯裂,末端似乎相當平整,它原來與牆壁連接的地方出現一個光滑的小圓洞。
裴洛拉特輕聲說:「葛蘭,我可不可……」
崔維茲朝他斷然揮了揮手。「現在別說話,詹諾夫,拜託!」
他突然發覺左手手套的皺褶黏著些綠色的東西,這一定是剛才從閱讀機背面沾到的苔蘚,而且被壓碎了。那只手套因此有點潮濕,但在他眼前又很快乾掉,綠色的斑點漸漸變成褐色。
他將注意力轉到電纜上,仔細觀察被扯掉的那端。那裡果然有兩個小孔,可以容納兩條電線。
他又坐到地板上,打開神經鞭的電源匣,小心翼翼拆除一條電線,再「哢答」一聲將它扯開。然後他慢慢地、輕巧地將那根電線插進小孔,一直推到再也推不動為止。當他試著輕輕拉它出來的時候,竟然發現拉不動了,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一樣。他第一個反應是想用力拉它出來,不過總算按捺住這個衝動。他又拆下另一條電線,推進另一個開口。這樣想必就能構成一個回路,可以將電力輸到閱讀機中。
「詹諾夫,」他說:「你看過各式各樣的膠捲書,試試看有沒有辦法把那本書插進去。」
「真有必……」
「拜託,詹諾夫,你總是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我們只有這麼一點時間,我可不要弄到三更半夜,溫度低得受不了才能回去。」
「它一定是這麼放,」裴洛拉特說:「可是……」
「好,」崔維茲說:「如果這是本太空飛行史,就一定會從地球談起,因為太空飛行最早是在地球發明的——我們看看這玩意現在能否啟動。」
裴洛拉特將膠捲書放進顯然是插口的地方,動作有點誇張。然後他開始研究各種控制鍵鈕旁的標示,想找找有沒有任何操作說明。
在一旁等候的崔維茲低聲道(部分原因是為了舒緩自己緊張的情緒):「我想這個世界上一定也有機器人——到處都有;顯然處於良好狀況:在近乎真空的環境中閃閃發光。問題是它們的電力同樣早已枯竭,即使重新充電,它們的腦部是否完好?槓桿和齒輪也許能維持好幾千年,可是它們腦部的微型開關和次原子機簧呢?它們的腦子一定壞掉了,就算仍完好如初,它們對地球又知道多少?它們又……」
裴洛拉特說:「閱讀機開始工作了,老弟,看這裡。」
在昏暗的光線下,閱讀機螢幕開始閃爍,不過光度相當微弱。崔維茲將神經鞭供應的電力稍微加強,螢幕隨即轉趨明亮。由於空氣稀薄的緣故,太陽直射下到的地方都暗淡無光,因此室內一片朦朧幽暗,螢幕在對比之下顯得更為明亮。
螢幕繼續一閃一滅,偶爾還掠過一些陰影。
「需要調整一下焦距。」崔維茲說。
「我知道,」裴洛拉特說:「但這似乎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結果,膠捲本身一定損壞了。」
現在陰影來去的速度變得很快,而且每隔一會兒,似乎就會出現一個類似漫畫的模糊畫面。後來畫面一度轉為清晰,隨即再度暗淡下來。
「倒轉回去,停留在那個畫面上,詹諾夫。」崔維茲說。
裴洛拉特已在試著那樣做,但他倒回去太多,只好又向前播放,最後終於找到那個畫面,將它停留在螢幕上。
崔維茲急著想看看內容是什麼,但隨即以充滿挫折的口吻說:「你讀得懂嗎,詹諾夫?」
「不完全懂。」裴洛拉特一面說,一面眯著眼睛盯著螢幕。「是關於奧羅拉,這點我看得出來。我想它在講述第一波的超空間遠征——『首度蜂擁』,上面這麼寫著。」
他繼續往下看,可是畫面又變得模糊暗淡。最後他終於說:「我所看得懂的片斷,似乎全是有關外世界的事蹟,我找不到任何有關地球的記載。」
崔維茲苦澀地說:「沒有,不會有的。就像川陀一樣,這個世界上的地球資料已清除殆盡——把這東西關掉吧。」
「可是沒有關係……」裴洛拉特一面說,一面關掉閱讀機。
「因為我們可以去別的圖書館碰碰運氣?別的地方也被清乾淨了,每個地方都一樣。你可知道——」崔維茲說話時一直望著裴洛拉特,現在卻突然瞪大眼睛,臉上露出驚惡交集的表情。「你的面罩是怎麼回事?」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