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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告别奥利弗
乔迪想:“我梦见了一场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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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赫托婆婆这间备用卧室的天花板。一艘货运汽船正逆流而上,他听见了旁轮吞吐激流的声音。它们吞下一大口,接着又吐出来。汽笛长鸣,汽船在卢西亚镇靠岸了。他一定刚刚从晨曦中醒来。汽船的轧轧声灌满河床,重重地敲打着西边那片灌木墙。他做了个噩梦,梦见奥利弗·赫托回家后,跟福里斯特家的人打了一架。他转头望向窗外,注视着过往的船只。脖子和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脑袋也只能转一半。记忆也如疼痛般,袭遍他全身。
他想:“原来,真的打了一场架。”
此刻已是下午。太阳挂在对岸的西天上,一条条明亮的光束划过床单。疼痛消失了,可他还是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屋里有人在走动,摇椅也在嘎嘎作响。
赫托婆婆说:“他睁眼了。”
他试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但一动就疼,只得放弃。她俯身凑向他。
他说:“嗨,婆婆。”
她也开口了,但不是冲他,而是冲着他爸。
“他跟你一样强壮,没事了。”
彭尼站在床的另一边,一只手腕缠着绷带,乌青着一只眼,朝乔迪咧嘴一笑,说:
“我们俩可帮了大忙。”
一张湿湿的冷帕子从乔迪额上滑落,婆婆拿走帕子,伸手探了上去。她的手一直探到他脑后,细细地感受发疼的地方——被莱姆打中的左下巴和撞到沙地上的后脑勺。她缓慢地揉捏一下,疼痛已经有所缓解。
她说:“说几句话,这样我才知道你的脑子没被打成一团浆糊。”
“我不知道说什么。”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过午饭时间了吗?”
彭尼说:“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伤处,估计就是肚子了吧。”
他说:“我不饿,就是瞧见太阳,所以有些好奇。”
她说:“没关系,小南瓜。”
他问:“奥利弗在哪儿?”
“床上。”
“他伤得重吗?”
“还没坏到失去知觉的地步。”
“现在,我可说不准。再多挨一拳,他脑子估计就要坏掉了。”彭尼说。
“不管怎样,他已经毁了自己的漂亮脸蛋。应该好一阵子,都不会再有黄毛丫头看他一眼了。”
“你们女人之间就会互相刻薄,”彭尼说,“我觉得,大多数时候,都是奥利弗和莱姆在看她们吧。”
婆婆卷起帕子,走出卧室。
彭尼说:“不管怎样,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活活打死,绝对是不公平的。不过,看到朋友有难,你能挺身而出,我还是挺骄傲的。”
乔迪呆呆地盯着阳光。
他想:“福里斯特们也是我的朋友啊。”
彭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看来,我们再也没法跟福里斯特家的人做邻居了。”
乔迪的脑袋嗡的一下,直疼到胃里,他舍不得“草翅膀”。他想,一定要找个时间溜出去,躲在灌木丛中唤他。他想象着两人的秘密约会,两人也许会被发现,莱姆肯定会打死他们的。然后,奥利弗肯定会为替吐温克·韦瑟比打架的事内疚不已。比起福里斯特家的人,乔迪其实更生奥利弗的气。奥利弗身上本来属于他和婆婆的某些东西,却被那个只会绞着手看别人打架的黄毛丫头抢走了。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帮奥利弗。他想起野猫被狗群撕成碎片的样子。它们虽然该死,但临死前的一瞬,那大张着嘴的怒吼和渐渐失去活力的邪恶双眼,还是会让乔迪因同情而心痛。他曾经失声痛哭,想要帮它结束这种折磨。痛苦太多是不公平的,以多欺少也是不公平的,这就是为什么要替奥利弗打架的原因。即便他会因此失去“草翅膀”,也在所不惜。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想明白后,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婆婆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卧室。
“好啦,小南瓜,看看能不能坐起来。”
彭尼把手塞到枕头下,扶着乔迪慢慢地坐起身来。
他虽然浑身僵硬,到处都疼,但感觉也并不比摔下楝树更糟。
彭尼说:“但愿可怜的奥利弗能撑过这一关。”
婆婆说:“没把他那漂亮的鼻子摔断,已经够走运的了。”
他艰难地吃着盘里的姜饼。因为疼得厉害,所以他只得留了一块。他正盯着那块姜饼时,婆婆说:“我会给你留着的。”
彭尼说:“有个女人读懂了你的心思,还表示赞同,你可真荣幸。”
“我是说真的。”
乔迪靠在枕头上。暴力打破了平静,把整个世界都撕得粉碎,可接下来,一切又归于平静。
彭尼说:“我得抓紧办事去了,不然奥赖肯定会发火的。”
他站在门口,身体微弯,看上去很是孤独。
乔迪说:“我想跟你一起去。”
彭尼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些急切地说:“儿子,你确定自己吃得消?我是这么想的,博里·博伊尔斯的老母马能自己找回家。我们可以骑着它回去,到家后再把它放了。”
婆婆说:“如果让他跟你一起回去,奥赖肯定会感觉好些。这就好比不管奥利弗要干什么事,让我看见,总比我看不见好。”
乔迪慢慢地下了床,他昏昏沉沉,感觉头又大又沉,差点忍不住又倒回平整的被褥上。
彭尼说:“要我说的话,乔迪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他站直身子,朝门口走去。
“我必须要跟奥利弗道别吗?”
“当然,但别让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他可是个很骄傲的人。”
他走进奥利弗的房间,奥利弗的眼睛已经肿得闭了起来,活像跌进了黄蜂窝,一边脸颊又青又紫,脑袋上围了一圈白绷带,嘴唇也肿了。原本好端端的水手,竟被折腾成这样。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吐温克·韦瑟比。
乔迪说:“再见,奥利弗。”
奥利弗没吭声,乔迪顿时心软了。
“我和爸爸没能更快赶到,真是对不起。”
奥利弗说:“过来。”
乔迪凑到床边。
“能为我办件事么?去告诉吐温克,我约她星期二黄昏在以前那片小树林见面。”
乔迪一下子愣住了。
他脱口而出:“我不干,我讨厌她,我讨厌那个黄毛丫头!”
“好吧,那我让伊泽去。”
乔迪伸出一条腿,在地毯上划来划去。
奥利弗说:“我以为,你是我朋友。”
朋友,他想,真讨厌。接着,他想起那把猎刀,充满感激的同时,又觉得十分羞愧。
“那好吧,虽然不愿意,我还是会去告诉她的。”
躺在床上的奥利弗笑了起来。乔迪想,即便快死了,他估计也笑得出来吧。
“再见,奥利弗。”
“再见,乔迪。”
他走出房间,婆婆正在等他。
他说:“总会碰上失望的事,对么,婆婆?比如奥利弗会打架,以及诸如此类的所有事。”
彭尼说:“儿子,礼貌点。”
婆婆说:“已经很有礼貌啦。熊要是脾气火暴的时候出去求偶,肯定会惹出麻烦的。只要事情就这么结束,别再重新开始便好啦。”
彭尼说:“你知道上哪儿找我。”
他们顺着小径穿过花园,乔迪回头望了一眼,婆婆还站在那儿,朝他们挥手。
彭尼在博伊尔斯的店外停了下来,拿他们买的日用品和那只鹿前腿。博伊尔斯很乐意把老母马借给他们,至于报酬,彭尼只需在放它回家前,往马鞍上系一节好鹿皮做靴带就行了。生活用品、面粉、咖啡,以及为新枪准备的火药、铅弹和弹壳,都被装进一只口袋里。博伊尔斯到畜栏牵出那匹老母马,往马鞍下垫了张毯子。
“明天早上再放它,”他说,“它虽然跑得过一匹狼,我可不希望它撞上一头豹子。”
彭尼转身提起口袋,乔迪则凑到店老板跟前。他不愿让爸爸知道奥利弗的秘密。
他低声说:“我要去见吐温克·韦瑟比,她家在哪儿?”
“你找她干吗?”
“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博伊尔斯说:“我们一大群人都有话跟她说呢。这个嘛,你得等上一段时间了。那位年轻的小姐往头上裹了块黄手帕,就溜上了一艘开往桑福德的货船。”
乔迪满意极了,开心得仿佛亲自赶跑了她一样。他借来一张纸和一支粗铅笔,给奥利弗写字条。这事可不容易,因为除了爸爸教他读写,就只有一个巡回学校的老师,教过他短短一冬。他写道:
“亲爱的欧利弗,你的吐为克已经做船往北方去了。我针高兴。你的朋友 乔迪。”
他读了一遍,决定再友好些,便划掉了那句“我针高兴”,改成“我很遗汗”。这下,他终于觉得自己又正直起来。奥利弗过去那些高大形象又回来了。也许,他还是能继续听他讲故事的。
乘船渡河前往灌木丛时,他一直注视着奔流的河水,他的思绪也像这激流般澎湃。奥利弗以前从未让他失望过,福里斯特家终究还是像妈妈说的那般粗野。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但他坚信“草翅膀”不会变。他那扭曲身体里有一颗温柔的心,所以他也定会和自己一样,远离所有争斗。毫无疑问,爸爸也会如亘古不变的大地般,一直站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