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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孤狼
一月的天气是温和的。太阳时常在一片静谧清冷的红霞中隐没。晚上盖被子已有些不合适,但早晨还可以在水桶里看见一层薄冰。然后,接下来的一两天就会有暖和的日子。这时候,巴克斯特妈妈便会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坐在门廊上缝缝补补。乔迪在林中穿行时,也能脱掉他那件毛呢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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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天气中,巴克斯特一家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彭尼说,赫托家被烧掉的房子和那家人的迁徙,无疑在河岸居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激动地谈论着那位尖酸刻薄又难以捉摸的母亲,几乎像个外国人的水手儿子和他们镇上那位金发的吐温克。大家普遍认为,是喝醉酒的福里斯特们听到奥利弗带着那姑娘回来的消息后,放了那把火。但河岸离这儿太远,消息过了很久才传到巴克斯特岛地。一个又一个傍晚,彭尼、巴克斯特妈妈和乔迪围坐在炉火旁,回想他们和赫托一家站在一起,看着房子烧成灰烬的样子。两家人曾那样静静等待,在那大火的余温中,等待婆婆第二天清晨非要登上的那艘船。
“依我看,”彭尼说,“那个到活动现场来的陌生人要是知道那是奥利弗的妻子,而不是仅仅说他带了个姑娘回来。即便莱姆,应该也不会再去打扰他们了吧。一旦她结了婚,他们也会知趣地收手的。”
“无论是不是妻子,那些流氓都会把他们认为里面有人的屋子烧了!”
彭尼叹了口气,不得不表示同意。福里斯特们一定还会去盖茨堡做生意,却再也没从这里经过,也没在回来时过来拿他们那份熊肉。他们的闪躲更显得其罪行确凿。这让彭尼很难过,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平,已经荡然无存。好比一块从远处扔来的石头,目标本来是别人,到头来却砸中了他。他很受伤,也很苦恼。
乔迪也很担心,但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为故事里的人物焦虑。乘着汽船顺流而下的婆婆、奥利弗、“绒毛”和吐温克,仿佛都成了故事中的人物。奥利弗曾讲过许多远方的故事,现在,不仅他成了那些故事中的一员,还加上了婆婆、吐温克和“绒毛”。奥利弗曾经说过:“即便到了中国海,我也不会忘记你。”于是,大多数时候,乔迪想起他时,都觉得他就在无比遥远的中国海上,被跟他一样虚幻的人辱骂伤害。
一月末依然很暖和。虽然春天真正到来前还会下霜,甚至结冰,但这些温暖惬意的日子已经是春的使者。彭尼把要播上早春作物的几块田翻耕了一遍,然后转向巴克在他被响尾蛇咬伤养病时开垦出的那块新地。他打算在那儿试试经济作物,种点棉花,而靠近北边硬木林的那片低地,则准备种烟草。他在房子和葡萄架之间准备了几块苗床。鉴于家畜已经只剩老凯撒和特丽克西,他打算少种豇豆,把剩下的地都种上玉米。玉米似乎永远都不会够用。鸡群缺少饲料,猪也不够肥。到了夏末,即便巴克斯特一家,也没有足够的玉米粉。在垦地,玉米是最重要的东西。乔迪帮着他把畜栏里存了一冬的肥料搬出来,撒在一亩亩沙地上。他打算把这些地都弄肥,并犁好整平,以便三月初夜鹰发出第一声啼鸣时播种。
巴克斯特妈妈一直满腹牢骚,想要块地种生姜。因为别人家都有这样一块地。河边杂货店老板的妻子早就承诺过,只要准备好地,她可以随时提供姜根。彭尼和乔迪终于把这样一块地准备好了。他们在屋旁挖出一块四英尺深的地,铺上柏木板,又从西南角拖来黏土将地填平。彭尼答应下次去河边做买卖时,就把那鹿角般多节的尖姜根带回来。
狩猎的成果很糟糕。熊觅食的范围很广,都在准备进入二月的冬眠。它们的巢穴都建在很安全隐蔽之地,不是被飓风拔起的树桩下,就是两棵参天大树交叉之地。有时,它们也会拖来橡树和棕榈树枝,在一棵空心树里大致堆出一个窝。无论窝巢在哪儿,熊都会挖出一条深沟,好方便其前肢趴在沟沿上。乔迪觉得它们不在第一波寒潮来袭的十二月冬眠真是件很奇怪的事。那样的话,它们也能早点出来,即在三月,而非四月才出巢。
“我想,它们知道该怎么做。”彭尼说。
因为瘟疫和那些劫后余生的猛兽越来越贪婪地捕食,鹿也很少。公鹿的情况很不好,不仅瘦,一身灰苔藓色的皮毛也很粗糙。它们往往独自游荡,母鹿则要么独行,要么成对出现。一头老母鹿往往会带上一头年轻的母鹿,或带上自己生的一岁小公鹿。此时,很多母鹿都已经怀有小鹿。
地翻完后,拖运木头来劈成供两个炉灶用柴火,便成了最主要的工作。此刻,至少木头比以往更容易得到,因为风暴刮倒了许多大树,因连日风吹雨打、根茎松动而倒下的树则更多。地势较低的地区,大树成亩地死去。而且,那些地方看上去仿佛遭了火灾,而非洪水。因为死去的树都光秃秃地立着,一副惨淡灰败的模样。
彭尼说:“幸好我住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这片荒凉景象可真让我担忧。”
乔迪像喜欢狩猎般喜欢清晨到林中收集木柴的远足,因为它们都是悠闲舒适的。彭尼会挑一个早餐后凉爽晴朗的清晨,把老恺撒套上大车,然后随意挑条路,慢悠悠地跑下去。狗儿们也在车下跟着小跑,小旗则会冲到前面或者跑在马车旁边。戴上那个鹿皮项圈的它显得更加机灵了。进林子后,他们会转入一片开阔地,然后步行着在倒下的树中寻找合适的树木。水栎或黄松都是优先考虑的对象,因为这两种树里饱含松脂,不仅烧出的炉火最热、最亮,也是很好的引火材料。不过,它们会熏黑、弄脏锅和水壶。父子俩会轮流砍树,或一起用横锯锯树。乔迪喜欢看锯子那富有节奏的摆动,喜欢听它吃进木头时“嗡嗡”的鸣唱,也喜欢纷纷扬扬的锯屑香甜的气味。
狗儿们不是在近旁的灌木丛嗅来嗅去,就是追赶野兔。小旗则四处啃食嫩芽或翻找那些逃过寒霜、鲜嫩多汁的草叶。彭尼总是带着他的霰弹枪。有时,朱莉娅要是把一只野兔撵进射程范围,或正好有只狐松鼠傻乎乎地蹿上近旁的松树,那晚餐就有肉吃了。一天,一只纯白的狐松鼠十分大胆地窥视他们,彭尼却没有开枪。他说,和白化浣熊一样,它也算得上很稀罕了。“大笨脚”因为上了年纪,肉又粗又韧,得煮上很久才会软。它终于被全部吃光时,巴克斯特一家都很高兴。大部分熊肉都熏了喂狗。因为即便有必要吃它,还是没人能提起这个兴趣。不过,熬出的熊油却把一个大木桶都装满了。那些油脂如新蜜般金黄透亮,是烹饪的上佳之选。剩下的油渣也跟大公猪的油渣一样可口。巴克斯特家的人无论谁嚼上几口,都倍觉满意。
巴克斯特妈妈花了很长时间缝被子,彭尼则负责教乔迪功课。傍晚,全家都在炉火边都度过,既照了明,也烤了火。屋外刮过的风,似乎也是舒适宜人的。静谧的月夜里,硬木林会传来狐狸的吠叫声。接着,彭尼便会停止授课,冲乔迪点点头,跟他一起倾听那叫声。不过,狐狸几乎不会前来劫掠巴克斯特家的鸡窝。
“朱莉娅头上的每根毛发,它们都一清二楚。”彭尼咯咯笑着说,“所以,它们才不会来冒犯天命。”
一月底一个明亮寒冷的夜晚,彭尼和巴克斯特妈妈上床睡觉后,乔迪还跟小旗逗留在炉火边。突然,他听见屋外院子里一阵响动,仿佛是狗儿们的厮打声。但那骚动显然比两只狗平时弄出的响动大。他走到前面那扇窗户前,将脸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一只陌生的狗正跟里普嬉闹在一处,朱莉娅则宽容地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屏住了呼吸。那并非一只狗,而是头又瘦又跛的灰狼。他想转身去叫爸爸,却又迫不及待地回身继续观看。显然,这头狼以前就跟狗一起玩过,它们并不陌生。它们都没吭声,狗儿们好似也在保守秘密。乔迪走到卧室门口,轻轻唤了几声。彭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