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枯法卡宫

在地下

路华美亚率她的几十近卫龙骑士掠向巨大毒云团之中,骑士们将飞龙冲下的速度调整到最高,空中形成强劲的气流,路华美亚能感到耳边巨大的风吼。当他们冲入毒雾之时,龙身周围的疾风就推开了毒雾,在黄色毒云中形成数十条弯曲交错向前疾进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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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风障的阻挡,可毒气还是会慢慢侵入,路华美亚明白这一点,速度是存亡的关键,必须在自己和飞龙支撑不住之前找到毒云中的恶魂法师们。黄雾中什么也看不见,她闭上了眼,静心地运用着体察术,渐渐地,前方东南远处几个巨大的阴影慢慢浮现了。

“前方东南,下!”她大声发出指令,立刻觉得嗓中刺痛,恐怕下次要再发出声来都难了。她开始担心自己的飞龙还能支持多久。她的坐骑烈娇,是她当年不满意魔军收集的龙蛋,亲自走遍地下在数千野生龙穴中挑选出这条幼龙,又亲自训练的。它聪明又矫健,她不希望它在远征的第一仗中就死去,她还要靠它飞出枯法卡呢。

突然他们猛地穿过一片毒雾,来到了两块毒云之间的地方,这里竟然是云清气爽,但转过毒云团,一个巨大的咆哮着的影子显现了出来,它高高地悬在空中,飞龙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山脚下的飞鸟。

这是恶魂们召唤出的幻影巨兽,路华美亚一眼就看出来了。但这幻影之巨大,可见召唤它的法师魔力强大。巨兽怪吼着,掀起云间的旋风,毒云被扯卷出来,在风力下像一条条滚滚的巨蛇,向飞龙们卷了过来。

路华美亚并不怕这种幻影,但现在与它缠斗是愚蠢的,操纵它的恶魂一定就躲在毒云中,路华美亚横下心来,猛吸一口气,驾坐下的烈娇一个横滚,再次冲入毒云之中。

怪笑声在云中阵阵传来,忽东忽西,有一个或无数恶魂正在他们的四周。恶魂法师的攻击也随即开始了,先是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道固盾,数只飞龙闪避不及撞了上去,同样的固盾也出现在路华美亚面前,她挥剑就将它劈碎。紧接着云中又下起了箭的暴雨,几位骑士和他们的飞龙身上中满了箭矢,坠落下去,更多的骑士举起盾,虽然受伤但仍能飞行。又忽然前方的云中,穿出了魔族的飞龙军,不同的是他们面无表情,举剑向路华美亚们砍去,路华美亚甚至看见了对面自己的身影,是镜像法术。和自己作战是徒劳的,惟有避开,去寻找到那云中的施法者。“甩开他们!”她大喊着向前飞去。

在与无数奇特危险的法术较量后,路华美亚冲入毒云的深处,她再也感知不到同伴的存在了,他们还在与巨兽缠斗,或是在毒雾中遇到了危险?毒气阵阵袭来,连她身上的盔甲都开始锈蚀了,烈娇的身体上灼起了一个个的水泡,让她心痛。

“这次回去,我要变成斑点龙了……”烈娇心中想着,小型飞龙与巨大的能说人言的神龙不同,它们不能与人沟通,但心思聪慧,也能用鸣声表达情感,但现在她可顾不上它的鸣叫,毒雾使她的眼中充血,泪流不止,她顾不得眼睛变瞎的可能,仍努力地看着前方,却还是看不到主人要找的猎物。

路华美亚明白,再深入,只怕就没有力量回到毒云之外了。可想到一个高等的恶魂法师可以操纵十万以上亡灵军,消灭一个就为华优冰其斯他们进军减去了一分阻力……“就拼死在这吧!”她心中高喊着,驾龙疾进。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云中闪过,路华美亚反应快如闪电,反手就是一箭,那箭上带着她亲手附上的魔法弹,化成一道闪电射去,云中忽然爆出一声极尖锐的惨叫,那声音会撕碎普通人的身体和心灵。路华美亚也觉得像有锯子在头脑中拉过,剧痛得几乎要栽下龙去。倒是烈娇发挥出了龙的强悍,当尖叫声使毒云都震荡出波纹时,它仍奋力前冲,把声波圈甩在后面。

但云中的笑声仍没有停下。

“这太好了,”路华美亚想,“不止一个是吗?我正愁下一箭应该给谁呢。”

忽然烈娇发出了尖鸣,有什么割伤了它的右翼,云中飞舞出无数飞旋的光剑,如蜂群一般围攻向路华美亚。路华美亚挥动长剑拨打着它们,但身上还是冷不防被割伤,烈娇更是伤痕累累,她惨鸣着上下移飞,却摆脱不了魔法剑群的纠缠。

路华美亚举起剑,喊出咒语,一道光芒从她身体中放射出来,变成一个光球,向外疾推开去,把众多魔剑击碎,并推开了毒雾。她再一发力,光球的边界猛地四散开去,在她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半里直径的没有毒雾的空旷带,一个混沌的影子显露了出来。

一道闪电的箭光后,这个恶魂永远地消失了。

“二十万了……”路华美亚欣喜地想着,“华优冰其斯会高兴的……”这时女魔将觉得天旋地转,使用刚才那样强的骑士守护技能耗尽了她在毒雾中被摧残的体力,她一头栽下龙背,向深渊中落去。

烈娇一声急鸣,猛地向下穿去,追上路华美亚,叼住了她的腰带。可这时毒雾中,法术再一次发动了,恶魂法师们仍然存在着。烈娇冒着四散开的毒浪,闪过闪电,冲破魔墙,甩开幻兽……作为一条好样儿的飞龙,它在恶魂们的轮番攻击下,仍死死叼着自己的主人,寻找着冲出毒云的方向。

路华美亚感到剧大的痛苦,她发现自己正被缚在白骨纵横的深谷中,恶魂们狞笑着围绕着她,向她发出闪电与火焰,嗜血的怪兽们冲上来撕扯着她的身体,她痛苦地挣扎尖叫却无法逃脱。

忽然一道冰凉的感觉贯入她的头顶,黑暗天空中一道阳光射下,撕开了噩梦,恶魂和怪兽都消失了,虽然身体的痛苦仍在,但精神的恐惧已散去了。

她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个峭壁的石洞中,面前站着的,是她的近卫呼儿都娅,而把冰凉的手指按在她额头的,是那个人族的女法师。

路华美亚猛跳了起来:“现在我在哪儿?进攻怎么样了?”

呼儿都娅扶住她:“烈娇把你叼到了这里,我们听到她的呼声才找到你。一路上我们看见许多骑士和飞龙的尸体,但还没有看见其他活着的人,也许,他们还在毒雾中奋战。”

“我要去把他们带出来!”路华美亚站起身来,“……烈娇!”

烈娇伏在洞口无力地嘶鸣着,毒气使它全身溃烂,闪电和火烧焦了它的长翼,它的眼睛已烂去,流出脓血,它侧头等待着路华美亚的召唤再次飞起去杀敌,但它再也听不见了,恶魂的尖叫刺聋了她的耳朵。

“烈娇……烈娇再也不能飞了……”呼儿都娅哭起来,“她再也出不了这个恶谷了……”

路华美亚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她走到了烈娇身边,抚摸着她,烈娇感觉到主人的手,温柔地嘶鸣着,像在诉说自己的痛苦与愧疚。

路华美亚轻抚着烈娇,另一只手缓缓抽出长剑。

“不!”呼儿都娅扑了过来,“不要杀烈娇,我们能把她带出去的,她能冶好的,她能再次和您一起飞的……”

烈娇感觉到剑出鞘的声音,它身子一抖,却没有挣扎,仍将头靠向路华美亚的身体,轻轻地厮磨着。

路华美亚手在颤抖,她血腥战阵经历无数,可这一剑却是如何也刺不下去。

云迪叹息了一声,从背后走过来,按住了路华美亚的手。

她的手总是冰凉,让路华美亚身体一颤,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族女子将来可能影响她的命运。也许是来自女人的特殊敏感,但她说不清,此刻对这个未来的敌人,为何没有厌恶之情,反有种相互理解的微妙情愫。

“这个人类法师原来还是很有用的,”呼儿都娅说,“我没想到人族光明系的法术在这种亡灵出没之地这么好用。她有一种法术可以使我们不受毒气的侵害,她的护体法术使一些低等恶魂根本不敢接近,也是她的治疗术在刚才救了你……”

“用圣洁力的法术为我医疗?”路华美亚眉头高挑,她看到女法师的颈上,魔法禁锁已被除下了,“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医治你的身体,”云迪低头轻声地说,“我只是用光明系的精神导引把你从恶灵法师的梦魇攻击中解救了出来,”她抬起头,两眼注视着路华美亚,“我们两族的体质固然截然不同,但是在灵魂上却是相同的……”她转头望向洞口飘过的青雾,“不来到这里,我也不会发现这些……”

“那又如何,相同的灵魂,也还是要为了不同的信仰而厮杀。”路华美亚说,“你显示了你的力量,这样下一次在战场上相见,你会成为我第一个要消灭的目标。”

“那是天经地义的。”云迪仍是轻声地说,声音虽弱,却有着异样的高傲与冰冷。路华美亚看着这个望着洞口神情冷漠的女子,心中忽然又涌起一阵怜惜,因为同是女人,路华美亚能看到她内心的真实,其实是那样脆弱和渴望在温暖的怀抱中哭泣。因为发现和她太像,路华美亚瞬间有把这个如冰般的女子拥入怀中地冲动。

但路华美亚不会那样,她是火,在人前是性情热烈的女将,她永不会显示自己的脆弱面,尤其是在未来的敌人面前。她只哭过一次,那就是在雪山顶重逢了华优冰其斯,觉得重新找到了依靠。她也并非没察觉,当华优冰其斯和她走向雪山地下入口时,他仍回头望了一眼,她知道那里必有他所留恋的东西,直到见到了这个女子,她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这女子的心中却没有华优冰其斯,她的坚强,或者因为她的心中也有着另一个挥不去的影子。不知为何自己坚持要救她,不肯让她就那样死去,难道也是出于一种命运相近的恻隐相怜?

“不过,在我们未来相遇之前,请允许我先为您医治您的飞龙,好带我们出这个气味难闻的山谷。”云迪说,她对路华美亚微笑了一下,难道是察觉出了女魔将心中的柔软吗?

“太好了,你一定能做到的,”呼儿都娅跳起来,“烈娇,你有救了!”

路华美亚看了一眼她的副将,眼光意味悠长。这些孩子太年轻了,他们小小年纪就被战争拖入了军队,还像个顽童不知未来将面临的挑战,如果自己和那些年长将领们不幸在远征中阵亡,这些少年,能不能挑起重担呢?

“如果”垂头丧气地走在中军的队伍里,作为军中新生代的娇子、黑暗之子,现在却要拄着双拐走在伤兵弱夫的行列里。他知道大将齐格扎里特不再信任自己,也知道了自己错传情报给大祭司已铸下的大错。他觉得自己就算被切成碎片也不为过,但只希望切完后还能把他拼回来,好让他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忠诚。他的伤还在痛,但他坚持不用担架,赌气支着拐一路走得比战马还快,几次脱离本阵被外围的巡兵赶回来。但他一直在找一个脱离老弱病残兵营,去赶上六翼神龙军团的机会。

“唉!”“如果”叹了一口气,“难道”这家伙在就好了,他们的名字总是连在一起的,可那家伙却奇怪地失踪了,不然至少现在是两个支着拐还在互骂的笨蛋了。他想着,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第九十六营第七阵注意,请到路边坐下休息,给后面的少年军让道,请到路边坐下。”有人大喊着。

“又要让路了……”人群发出了烦躁的叹声,懒洋洋地向路边挪去,“如果”厌恶地看着身边这些老头病夫,整天就会埋怨走得太快,一坐下就不想起来,阵形散漫经常阻住大队前进,也不管是不是后面墨苦城正准备为他们抵挡无数追兵,自己怎么会和这样一些人待在一起。

不行,他想,我一定要离开!怎么也得走!

一支旗甲整齐的少年军阵踏着响亮的脚步走了过来。“如果”看见这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一个个气势雄壮、神采飞扬,心早就痒得不行。“为什么这支生力军要移上前去,莫非前面已经有战斗开始了?”想到这如果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抓住一个问一下。正巧这时他看见了阵边的一个步阵队长。

“坎贝米斯!大木瓜!大混蛋!”

“哎呀,这……‘如果’?你居然在这儿?我以为你被大将丢进熔岩湖去喂鱼了呢,咦?现在变成普通一兵了,哈哈,我是步阵长了,快行礼!”

“如果”一个笔直立正,行了个标准军礼。然后跳起来一脚向坎贝米斯踹去。

“这是我给你的行礼,妈的!你就美吧。等我重新立了战功,升成黑骑士的时候,你就每天来向我行三千次礼吧!”

“战功?哈!就你现在这样?怎么坐地上了?脚痛了吧?哈哈,战功要等我先立了!知道我们为啥要调上前吗?前面要开战了,耶,擦亮我的军刀!前面号角飞扬!我一刀一个两刀一双……”坎贝米斯得意地唱起了军歌。

“就要打了吗?小亡灵族动作还真快啊……喂……”“如果”一把搂过坎贝米斯小声的道,“把哥们儿捎上行吧!?”

“这个……”

“你这表情算是什么?犹豫吗?我掐——死你……”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坎贝米斯左右一看,手一挥,“进去……”

“太好了!”“如果”高兴得拐也丢掉了就往阵里挤。

“那边怎么回事?谁敢私自换阵?”一个巡官走了过来。

“啊,这个……我们这需要这个人……”坎贝米斯抓着头说。

“乱阵者斩!你不知道吗?你是哪个部队的?什么名字?”

“去你的!”坎贝米斯一拳把这巡官打晕在地,作为黑暗之子的一员,纪律是重要的,但骄横的脾性是免不了的。“我跟着大将当侍卫的时候,你小子在哪儿啊。”

其他巡兵忙上前拖走这巡官,但没人再管“如果”换阵的事,毕竟为了这事闹起来阻塞了大队才是真正严重的事。

但关于黑暗之子们不守纪律的报告很快就到了中军华优冰其斯手中。

“‘如果’?”华优冰其斯皱皱眉头,“先由这小子去吧。记下来以后再处罚。”

他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了,前方,大战的雷暴正在聚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