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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初见与重逢
康德躺在了山坡的草地上。早晨的阳光柔和又温暖，草地茵绿，鸟声嘀鸣，一切看起来那么舒服，就这样躺在草地上吧，为什么还要去为理想奔波？可他明白，这种心情很快就会过去，一个亡灵不能久晒于阳光之下，一个人的生命也无法久沉于安逸。
“那个老牧师给我看的是真的吗？当我终于有机会触摸自己的梦想，却发现它与想象像是如此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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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是你的力量。”
在那个老牧师第二次给他展示的梦境中，这句话回响着。
“难道我还不够痛苦吗？”亡灵这样想着。“我不肯背弃自己的信条，还想以一个亡灵的身躯做一个真正的骑士，我恪守的骑士信条却让我成不了圣骑士，我的力量在哪里呢？我如何去拯救云迪呢。我应该永远的逃离人群，隐匿于黑暗中吗？”这些问题逼得康德脑袋都要裂开了。仿佛正反两派的神灵全拥到了康德可怜的脑中交战，一阵天翻地覆鼓乐交加，当他努力赶走这些家伙，睁开眼发现里德站在自己面前。
“命中注定的圣骑士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都离开我吧，我要独自去一个地方。”
“嘿，你想甩开我们？你或许又是独自得到了什么秘密宝藏的消息？！”
“呵呵，是的，是宝藏。但是那个地方，活人没有办法进入。”
“难道你要去……”
“是的，我要去地下城。”
那一年，无数银月光华旗在大陆各处树了起来，各国的骑士带着怨怒之气回国后，都成立了自己银月光华军，并顺利地得到了国王的封号。忽然之间，若星汉天空下奔驰起上百个圣骑士来。
“他们都在污辱这个旗号！”依亚王阿依古发怒了，“他们甚至连天主也不信。依亚王朝才是礼天教的正统所在，其他诸国没有权利册封圣骑士。阿华依，去打败他们，让他们明白，谁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圣骑士武装！”
杰米拉达躺在担架上被送回了多斯维亚。当他能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拢他的忠诚旧部和兄弟，建成起一支征讨军，向欺骗他并令他蒙羞的依亚兴师问罪。
终年打猎为生的多斯维亚人以善战闻名，他们是“山上的飞鸟，马上的疾风”。神箭手之多，全大陆没有国家能与之相比。这支猎人军驱使着山地狼，头上盘旋着猎鹰，虽然他们只有三千人，但也很快攻入了依亚的边境，在横扫过边境数十个镇后，依亚的边境军只要一看见天上有飞鹰出现，就开始奔逃了。
当听到西北多维斯亚人胜利的消息，东北的阿吉亚、南部的亚加斯、还有亚加斯的一贯盟国华拉、路拉、古拉，都开始向老对头依亚进军，扬言要教训阿依古妄自取代天主说话的无礼，把自封的假冒的圣骑士拉下马活活拖死。
在魔族涌出大地之前，人族王国之间的战争先开始了，后来人们把这称为“圣骑士战争”。
在依亚腹地山围中的一个小村里，平静安宁。山坡上走着羊群，妇女在木棚上挂着皮具晾晒，男人们托着造屋用的泥坯。一匹快马的突然跑来，吓了全村一跳，这可是不常有的、可以记入村志的大事，骑兵停也不屑停（下），把一轴羊皮纸卷扔在村口，又赶去下一站了。
人们全部围过来低头看这纸卷，仿佛它从天外而来。当一个稍识几个字的村民艰难地半猜半读出了它的内容后，村民们发觉那不是城里戏剧布告，于是起哄一声失望地散开了。战争是个什么东西呢？比晒出去的被子还重要吗？
黄沙吹过，地上的纸卷无奈地伸腰打着滚。这时有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那裹着长袍的人把纸卷按在了胸前，仿佛怕风吹熄了他尚未泯灭的志愿。
“看哪，是那个从来不脱袍子不洗澡的怪人呢。”村人们又找到了关注的目标。
“我知道，他是会变魔术的人，上次我亲眼看见他在林子深处变出了一条九头蛇，还和它说话呢。”
“都别胡说了，离那个怪人远点儿……”母亲们把孩童拉走。
“地下城的入口究竟在哪儿呢？”康德叹息着。不愿唤醒体内的魔王，康德只有自己独自寻找入口——在那些历史上有过记载魔人拥出过的地域。可到目前为止，仍旧一无所获。可是就在这时，喊声从村庄外传来了。
“魔人！魔人出现了！”
康德感到心中像有一面重鼓被猛击了一下，体内魔王的意志立刻醒来，自己的身体像在狂风中一般无法自控。
村民们惊慌起来，妇女们拉着孩童们躲入家中，男人们拿起了木棍铁器，冲向村外。
康德也裹紧袍子跟着他们冲出去。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是他体内的魔王想见魔人。
然而在村外几里外的森林边，小心翼翼准备随时转身就跑的村民们看到的不是铁甲森森的魔军，而是十几个和他们一样惊恐的异族平民。他们之间也有老人、幼童，衣衫残破，只有红色的眼眸显示着自己与对面人群的不同。
两个骤然相遇的种族就这样不安地对峙着，直到夜晚降临，人族军队赶来。
当士兵们企图接近魔人时，他们中有人发出了威胁的喊喝，挥舞起武器，把士兵们逼开了去。康德看见有士兵请示了军官些什么，然后走向队伍，命令弓箭手上前。
“那并不是军队……”康德惊讶地想。他看见第一次发射开始了，几个外围的魔人倒在地上，其余的人惊慌地向森林中跑去，康德听见了孩子惊慌的哭泣声。
军官大声喊了句什么，聚集的人群发出欢呼，向林中追去。
不，康德想，这会陷入一场愚蠢的杀戮。他也拖着腐朽的身躯跟随着人群奔向林子。
可他走得太慢了，他的腿已经不能有力地跑动，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让莫卧儿给自己换一副鹿怪或豹人的身体。他走入暗黑的森林，向着喊声密集的地方走去，走到时发现已经又有几个魔人被围住，多是女人与老弱，士兵们用枪逼刺着他们，有人点起火把，正准备把他们作为魔怪烧死。康德极力奔跑着，用尽力气撞进了人群：“住手！你们不能在未宣布他们的罪行前就杀死他们。”
“罪行？”有军官笑起来，“对于魔族还需要审判吗？生为异族，他们一出生就背上了的罪行。”
“滚开！”
“他也是魔族的一分子嘛！”
“连他一起烧死。”
疯狂的人群发出骂声。
“对不起。”康德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还做不到。”
九头蛇卡夫娜像是早就忍耐不住似的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这段日子里她化成蛇纹附在康德的破袍子上觉得自己也快发霉了。
“邪恶的法师！”士兵和农夫们惊喊着逃奔而去。
“我真没想到自己还要借助黑暗的力量来做好事。”康德叹息着说。
“是啊，你就是一只喷着黑墨水的好心章鱼，我有时真没法理解你那些信条。”莫卧儿说。
康德回过头来望着那些魔人们：“我相信你们不是士兵，来到地面上也不是为了杀戮，你们能否告诉我，你们为何走出地面……你们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头儿……你什么时候会说魔族的语言了？”莫卧儿惊讶地说。
康德才发现自己说的正是异族的发音，惊讶之余他想到这是体内魔王灵魂正与他的灵魂相互融合的缘故，也许他离地下城越近，这融合就越不可阻挡，但他必须冒险。
“你也是依德尔人？”有魔人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全族从地下国度大迁移的消息？我们是分散逃出的村民，而坎图斯蒂的数百万人将在军队的护卫下集中进行远征，真希望他们能平安地看到阳光。”
“地面上并不安全，你们为什么要出来？”
“因为亡灵族想控制整个地下国度，它们的本质使它们要毁掉所有有血有肉的东西，我们无法再待在地下了，我们要重返故乡。”
“故乡？”
“就是精灵之森背后无边的辽雷草原。当年我族的发源地，在和斯昂族争夺中部平原失败后，我们就离开故土，直到被驱入地下，已经数百年了。”
“可是我现在需要去地下城，有人能告诉我入口吗？”
“你疯了，亡灵族遍布整个地下，见人就杀。而且，如果你不熟悉道路，很快就会迷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的。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一个渺茫的希望，但我的人生也只因为这个希望才有意义，不然我已经不知活下去还有什么理由。”
“是什么事？你要找一个人吗？”
“是的，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明白了，”那个魔人说，“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回到地下就是送死。所有人都在往外逃，那里很快就要变成亡灵族的世界了。它们不会思考，只会疯狂地杀死它们遇见的一切活物。”
可是我不是活物……康德想。他苦笑着说：“你们不必担心，难道真的没有人愿意给我指引道路吗？”
“我带你去！”忽然一个少女的声音说，“我可以一直带你回到地下城。”
“你疯了，百亚！”有人扯着那个少女。
百亚？康德望着那少女呆住了。
那双银色的软靴，月光下初见的修长身影，漂亮的笑容，死在他怀里的女孩。十年后她是他的忠诚部属，为了他死在冰河的地下河边。
这是宿命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没什么可怕的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逃亡，我失去了我的父母、朋友……终于来到了地面，可是这不过是另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我受够了，我不想就这样像猎物一样被斯昂人杀，被亡灵族杀。正如你说的，人需要活下去的理由，我的理由就是我愿意帮助你，这也是我的生命里惟一还有意义的事。”
“不，那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所以你就把我留在地面上？这里和地下有什么区别？我对这里更加害怕，到处就是没有见过的奇异事物，树木看起来像怪物，随时会遇上奇怪的虫兽，还有世仇的异族……既然都是要死，我宁愿死在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百亚！我答应你的父亲要照顾你……”一位年长的人说。
“不，坎蒂尔叔叔，你做不到。也许只有这个人，才能保护我，不知为什么，我相信他，愿意帮助他。”女孩脏脏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倔强的双眼。
康德叹息了一声，命运是一个环，他却没有拒绝套上这个环的理由。没有百亚，他也许永远也无法到达地下城，更不要说找到云迪。
他们最后在巨大的地下河边停了下来。头顶洞壁的凝水成片地滴落下来，在地面上溅开。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呢？”他颤声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百亚露出惨淡的笑，“有些事我们都不知为什么，但我们……不能选择。”
因为莫名的事而厮杀？因为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杀人？
“康德，我无力拯救你……请你原谅我……”
“不要再说这些了。生与死对我已没有意义。”
“我……很冷啊……”
康德的身体也是冷的，他没有体温可以温暖她。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使我们相遇？又是什么使我们分离？”百亚忽然抓住了康德的手，“康德，你答应我，你不会……变成魔王。因为……那是，他的梦想。”
“他？”
“他就在你的身体中，也许你不了解他，但你不该忘记你的梦想，你曾想成为一位英勇的圣骑士。面对你身体中的魔神没有人能帮助你，只有靠你自己……战胜他……”
从梦中醒来，星光虫鸣，康德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她不知道自己跟随的人有着怎样一副面孔。为什么要相信我呢？如果从来就没有人相信我，我也许可以不用为他们的命运承担痛苦，我为什么要去告诉人们未来呢？
少女百亚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她的眼睛清澈得像透明的星辰。
“告诉我，你要去找谁？是你所爱的人吗？”
这个人在未来也可能是你的敌人。康德想，你们想把我拉向不同的命运，但我却不能恨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是的。她对我很重要。”
“你为什么从不露出你的面目？”
“我……我的病让我不能见到阳光和风。”康德想，这算谎言吗？还好，胸中没有什么动静，吃心虫似乎并没有被惊醒。
为了不让百亚追问下去，他抢先问着道：“你说魔……呃，你们全族都迁徙出地下国度，那么地下城中还有你们族人吗？”
“不会有了……听说，坎图斯蒂的大火长久没有停息，人们烧毁了家园，立志永不回头。”
“那么，我去哪儿才能找到他们？”
“只有去追赶他们的路线，我们可以抄小路，在地下的若德山谷寻找他们……如果，他们还依然活着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