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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如果法
如果说向下箭头法可以帮助你找到那些让你和其他人的关系出现问题并导致你焦虑、抑郁的自我攻击信念，那么如果法就可以帮助你发现引发焦虑的可怕幻想。当你敢于直面这种幻想时，你就可以打败你的恐惧。
我有一位叫克里斯汀的病人，她离婚了，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在费城，两个儿子一个9岁，另一个11岁。克里斯汀来自一个优渥的家庭，一直以来她都积极参与各种慈善活动。然而，她多年来一直患有广场恐怖症，除非她和她的孩子或者其他值得信赖的朋友在一起，否则她就不敢一个人离开家。
我让克里斯汀填写了一份“每日情绪日志”，希望能够从日志中找出真正让她害怕的东西。在她的“每日情绪日志”上，她在“令人难受的事件”一栏上写着：光是想象自己一个人走到商店就很令人难受。她感到沮丧、焦虑、内疚、羞愧、有缺陷、孤独、尴尬、毫无干劲和挫败。她总是会告诉自己：“如果我一个人走到商店，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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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使用如果法来探索克里斯汀的恐惧，希望能够找到她恐惧的根源。
如果法和向下箭头法有点像，但这种方法专门针对焦虑。
你在“每日情绪日志”的消极想法下画一个向下的箭头“↓”，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如果这是真的怎么办？会发生什么呢？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的呢？我心里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个新的消极想法又会浮现在你的脑海中。将这个想法直接写在箭头下方，并在其下方绘制另一个箭头。不停地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会怎么样？我心里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你重复做几次这样的练习，你就可以一路寻找到你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正是这种想法触发了你最深层次的恐惧。
我让克里斯汀在她的消极想法下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然后问她：“我们现在假设你决定自己走去商店。会发生什么呢？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的呢？你心里最害怕的是什么？”
克里斯汀回答说：“我可能会把手帕丢在人行道上，而且根本不知道我丢了手帕。”
我让她直接在箭头下面记录这个想法，然后在这个想法下面再画另一个箭头，在下文中，你可以看到克里斯汀当时的记录。
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戴维： 让我们假设，现在已经发生了这种情况。你在去商店的路上不小心丢了手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心里最怕的是什么？
克里斯汀： 在我不小心丢掉手帕的地方可能会发生可怕的犯罪。有人可能会在那里被谋杀。
戴维： 好的，那现在你把这个想法直接写在箭头下方，并在这个想法的下面画另一个箭头。现在，让我们接着假设，你刚才描述的事件确实发生了。你把你的手帕丢在人行道上，在那个地方真的有人被杀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心里在怕什么？
克里斯汀： 警察可能会在犯罪现场找到我的手帕，然后就会一路追踪到我身上。他们可能会直接采集手帕上的DNA。
戴维： 好的。把这个想法写下来，然后在这个想法的下方再画一个箭头。现在，我们再假设警察真的找到了你的手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克里斯汀： 接下来他们可能会觉得我是凶手，然后过来逮捕我。因为我是一个人去的商店，所以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戴维： 好的，那我们现在假设警方真的逮捕了你，并对你进行了调查，你也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心里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克里斯汀：他们可能会送我受审，然后我会被判谋杀罪。
戴维：然后呢？
克里斯汀：然后他们就会判我终身监禁，我这一辈子都得在监狱里度过。
戴维： 确实，肯定没有人愿意在大牢里度过他们的余生。但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你会这么害怕进监狱？
克里斯汀脱口而出：“如果我被关进了监狱，那我的儿子们就必须独自成长，他们会失去母亲，我也没法在他们身边陪伴他们。”说完她便克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好像这已经触碰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了。
在克里斯汀的情绪稳定一些之后，我让她告诉我更多关于这种恐惧的想法。
当然，没有母亲会想要锒铛入狱、骨肉分离，但克里斯汀描述的这一系列情况发生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到底是什么会让她如此害怕与孩子分开，甚至已经到了这种有些神经质的地步？
克里斯汀解释说，她十一岁的儿子汤姆在学校里一直就属于问题学生，经常惹是生非。
之前有几个邻居向警方报案说有人在晚上砸窗户，结果几天后，警察在汤姆向邻居的窗户扔石头的时候将他抓了个现行，警察警告汤姆说，如果他不改过自新，就要把他抓进少管所。此外，克里斯汀还收到了学校的报告，说汤姆经常故意扰乱课堂秩序，并且参与打架斗殴。
克里斯汀对汤姆很生气，但是又不愿意给他强制性地定规矩。她一直试图用爱和讲道理来约束汤姆，但一直都没什么效果。她觉得沮丧极了，她认为这都是因为前夫太宠孩子了。在他们离婚之前，前夫就很不支持她管教孩子。当时，她向前夫妥协了，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因为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不想在家庭关系中掀起任何波澜。
表9-1 克里斯汀：如果法
克里斯汀的恐惧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情感。在她的幻想中，她觉得自己会因为一项自己没有犯的罪行而被定罪。但在她的内心之中，她其实真正害怕的是汤姆最终会变成罪犯，锒铛入狱。她很生气，但仍然感到内疚，因为她认为这都是她的错。所以，在她的幻想中，她自己才是那个最终入狱的人。与此同时，在这个幻想中，她也惩罚了汤姆，因为汤姆必须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情况下成长。精神分析学家称之为“自虐式解决方案”。简单来说，自虐式解决方案就是指你认为只要你惩罚自己，你就可以惩罚别人。
当克里斯汀将一直以来的愤怒情绪隐藏起来的时候，这种情绪又重新出现，摇身一变成为了可怕的幻想。你的确可以试着忽略自己的愤怒，但这种情绪可能会换一种形式间接地出现。焦虑几乎总是你内心真实感受的象征性表达。
克里斯汀告诉我她如何以一种坚定而又慈爱的方式管教汤姆，她自己也渴望能够找到一种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约束孩子。她意识到，一味地给予母爱可能并没有办法真正地解决问题。除此之外，我还教她如何更熟练地与前夫沟通，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再冷战，并且开始团队合作，共同教育孩子。
此后，克里斯汀的人际交往能力和自信心大大增强。
后来，汤姆的老师还给克里斯汀写了一张纸条，说汤姆的成绩和行为有了明显的改善，几个月后，汤姆甚至还被选为班长。
虽然我们已经一起解决了一些表面上的问题，但克里斯汀仍然害怕独自离家。不过她迟早得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于是，我鼓励她在周六早上独自离开她的房子，就在离她家几个街区的公园的长凳上坐一坐。我告诉她，不管花多久，不管是花一个小时还是更长时间，只要焦虑的情绪没有消失或是改善，就一直坐在长凳上不要动。我还建议她随身携带一本笔记本，每隔几分钟，就在本子上记录一次自己焦虑的强度，从0分到100分给焦虑的程度打分。她还可以记录下任何令她产生恐惧的想法或幻想。这个方法叫作“自我监控法”。
克里斯汀表示这项任务听起来真的很恐怖，但她也愿意试一试，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克服她的广场恐怖症。我还给她提了一个建议，我告诉她，如果她真的特别焦虑，那么就把注意力放在需要她集中所有注意力的事情上。克里斯汀想了想，说，以防万一，她会带上她的魔方。
对克里斯汀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天终于来了。
她强迫自己走到公园，坐在长凳上。她的焦虑程度上升到了90分，她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自己被逮捕然后被扭送进监狱的画面。但她仍然坐在那里，强迫自己忍受这种焦虑，坐了大概20分钟。突然，她瞥见50米远的地方走过了一名警察。她的焦虑程度直接飙升到了100分，她此时此刻只想立刻起身跑回家。但她想起了她在出门之前对自己的承诺：不管有多么焦虑，都不可以半途而废跑回家。所以，她用力地盯着她的脚尖，祈祷警察千万不要看到自己。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警察走到了街边的转角，她拼命地希望他离开。没想到，这个警察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转过身，慢慢朝克里斯汀走来。克里斯汀陷入了极度恐慌！她赶忙拿出了她的魔方，颤抖着双手开始玩了起来。但警察越走越近了。突然，一双黑色皮鞋映入眼帘，出现在克里斯汀面前的人行道上。她知道警察正盯着她看。她觉得警察要来逮捕她了。她把魔方放在膝盖上，抬起头，抬起双手，这样警察就可以给她戴上手铐。当她抬起头时，她看到的竟然是奥莱利警官！自克里斯汀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位爱尔兰老警官非常熟络了。奥莱利警官对克里斯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亲切地问候道：“早上好呀，克里斯汀！今天天气真好呀！在这里见到你真高兴！”一瞬间，克里斯汀的恐惧消失了。她和奥莱利警官热情地聊了几分钟，然后在费城市中心花了几个小时散步、逛街、购物，她终于做到了她多年来一直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告诉我，在那几个小时之中，她没有感到一丝的焦虑。她的广场恐怖症完全消失了。
克里斯汀的康复其实用到了五种方法。
首先，我们使用“如果法”一步步找到她恐惧的根源。与此同时，我们发现，真正引发她的恐惧的其实是她一直以来隐藏的沮丧和愤怒。这其实是“情感隐藏法”。最后，我们将“洪水法”（一种非常强烈的暴露疗法）与“自我监控法”和“分散注意法”相结合，这样她就可以直面她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了。
“如果法”可以引导你找到触发恐惧的幻想，但仅靠洞察力是不够的。最终，你还是需要直面自己的恐惧，就像克里斯汀一样。使用何种暴露疗法其实取决于你恐惧的性质。我们在本书的第三部分“暴露模型”中会详细给大家介绍更多非常有创意的暴露治疗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