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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幻影
过去我常常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排解忧虑。去酒吧喝得烂醉,去伊比萨度过夏天,吃最辣的食物,看最自以为是的电影,读最尖锐的小说,听最吵闹的音乐,通宵熬夜。我害怕安静,害怕不得不慢下来、调低音量,害怕只能听见自己头脑的声音。
但自从患病后,这些都突然变为了禁区。有一次我打开广播,听见节奏很猛的浩室音乐,竟然惊恐发作了。吃一顿咖喱番茄烩肉,当天晚上我就会躺在床上被幻觉和心悸折磨。有人用酒精和毒品进行“自我治疗”,我也想麻木我的感官,如果可卡因能让我听不到头脑里的暴风呼啸,我想我会吃的。但事实是,从 24 岁到 32 岁,我连一杯葡萄酒都没喝过。不是因为我很有自制力(我滴酒不沾的未来岳母总这样认为),而是因为我害怕任何可能改变我头脑的东西。其中的 5 年,我甚至拒绝吃哪怕一片布洛芬。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恐惧,不是因为我第一次发病那天是喝醉酒的,那天我一口酒都没沾,处于(相对)健康的状态,而是因为我感觉我受损的头脑处于摇摇欲坠的平衡状态,就像电影《偷天换日》(The Italian Job )中那辆卡在悬崖边的车一样。黄金(对我来说是酒精)或许看上去很诱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碰它们,就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④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当我真的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我做不到。即使闻一闻安德莉亚杯中的红酒,我都害怕,我怕那些红酒分子会被吸入我的头脑,令它向着离我更远的方向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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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也是个好事情。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关注我的头脑。就像一部早年的恐怖片里演的,我拉开了窗帘,看见了怪兽。
多年之后,我接触到了正念禅修和冥想方面的书籍,意识到幸福快乐的关键——或者是人们更渴望的平静的关键——不在于一直拥有快乐的想法。不,那是不可能的。地球上没有一个智慧的头脑会一辈子只有快乐的想法。关键在于接纳你的想法,一切想法,即使是不好的、糟糕的想法。接纳想法,但不要成为想法本身。
比如,你要明白,头脑中出现了一个悲伤的念头,甚至是接连不断的悲伤念头,不等同于你就是一个悲伤的人。你可以穿越暴风雨,感受狂风肆虐,但你知道你不是狂风。
这就是我们对头脑应有的态度。我们必须允许自己感受它的暴风骤雨,但从始至终明白这都是正常的天气变化。
现在,当我陷入低落的时候,我会试着想,我还有另一个更伟大、更坚强的部分没有下沉,它毫不动摇地伫立着。我想,它就是那个被称为灵魂的部分。
或许灵魂这个词有太多隐含意义,我们不一定要叫它灵魂,可以叫它自我。设想一下,当我们累了、饿了或宿醉未醒时,我们很可能会心情不佳,但这个坏心情并不是我们的自我。要相信那一刻的感觉是错误的,因为那些感觉会在吃饭或睡眠过后消失。
当我处于最低谷时,我发现我的内核中有着某种结实、坚硬、强大的东西,某种坚不可摧、不受思想的不确定性影响的东西。这种东西不仅仅属于我,也是我们大家所共有的。它连接着我和你,人与人。它是一种顽强的、牢不可破的力量,一种生存力、生命力。它属于先于我出生的 150000 代人,也属于还未出生的未来人。它是人类的本质。如果钻得够深,你就会发现,美国纽约和尼日利亚拉各斯脚下的是同一片土地。同理,这光怪陆离的星球上,每一个人类居民都共享同一个内核。
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是孤独的,但又不孤独。我们被困在时间里,但又是无限的。我们是凡人肉身,也是日月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