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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不断的死亡赔偿金
我们考虑一下美国国会讨论通过并设立的“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受害者补偿基金,它主要是给2001年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遭受恐怖袭击后受伤人员和死难者家属提供补偿。有慷慨激昂的因素,也夹杂着担心的成分,害怕受害者及其亲属可能把联合航空公司和美洲航空公司拖入旷日持久的大规模赔偿诉讼中。国会设立这项基金的预算上不封顶,但是,它同时意识到成本因素,所以基于受害者家庭的“经济和非经济”方面的损失,规定了严格的付款标准。这一原则把受害者的生命按照价值加以评估和量化,也就是给他们的生命定了价。
身为律师、民主党前参议员与爱德华·肯尼迪办公室主任的肯尼斯·费恩伯格,由于在处理棘手事件方面有着令人瞩目的成就,被任命管理这项基金。费恩伯格1984年曾代理过落叶剂生产商的1.8亿美元赔偿案,对那些受到美军喷洒在地里的化学药剂毒害的25万越战老兵进行补偿。他还是作出让政府支付给亚伯拉罕·扎普鲁德后人1600万美元裁决的三名法官之一,该款项用来支付扎普鲁德1963年11月22日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所拍摄的26.6秒钟有关肯尼迪总统遇刺的录像。几年之后,他完成了“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受害者补偿基金管理工作,获得奥巴马总统提名,担任白宫的“薪酬沙皇”,负责给2009年金融危机后接受纳税人金钱救助的各大银行的高管制定薪酬上限。2010年他又受命管理石油巨头英国石油公司设立的200亿美元基金,负责处理因该公司深海平台爆炸,数百万桶原油泄入墨西哥湾,对该地区造成的巨大损害进行赔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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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费恩伯格来说,裁定“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受害者的非经济损失很容易。他决定发给每个受害者25万美元,负责供养的亲属每人10万美元,而且他承认这纯属他的个人专断。不过测定经济损失的难度太大了。经济损失的概念就是先找出遇难者生前的工资数额,根据他或她的年龄、婚姻状况和负责供养亲属的数目综合加以测算。这种算法造成了巨大的相对差别,因为同是遇难者,一个是世贸中心北楼105层坎托·菲茨杰拉德期货代理公司的高管,每年薪酬数百万美元,另一个是同一座楼的110层“世界之窗餐厅”的厨师,来自秘鲁的非法移民,每年才挣17337美元。
费恩伯格原来的上司肯尼迪参议员告诫他:“老伙计,你起码要做到一点,别把85%的赔偿金发给15%的家庭。”且不说肯尼迪的忠告,受害者死后的不同价值已经反映出他们生前的不平等,银行家比看门人值钱,年轻人比老年人值钱。30多岁男性的生命价格大概是280万美元,而70岁以上男性的生命价格理所当然地要少60万美元。在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上班的女性遇难者,平均工资低于男性。这也就变相地说,她们死亡的价值,也就是费恩伯格测算的她们一生收入的总额,比男性低;她们的家庭得到的补偿金,比男性遇难者平均低37%。基金最后支付给
2880位在袭击中死亡的受害者平均每人200万美元左右的赔偿。但是其中8个年薪超过400万美元的遇难者家庭平均每家得到了640万美元,而补偿最少的遇难者家庭只拿到了25万美元。
这种冷冰冰的计算使人们最大限度地感受到,圣埃克苏佩里所感叹的生命价值是何等的深不可测。恐怖袭击中的遇难者的价值要根据他们生前的经济产出来确定,因为他们死了,不能继续这种经济活动了。美国的《侵权法》使用这种手段确定受害者的伤害补偿金额,不过对于受害者家庭实际经历的损失来说,这实在是一种扭曲。
有些遇难者家属用五花八门的计算标准企图证明他们的亲人价值比别人的高。一位寡妇说,她36岁的丈夫去世给自己带来的损失远大于新婚丧夫的年轻女人。另一个则说,她丈夫是慢慢死去的,当时他用手机不停地打了很多电话,因而比那些一下子死去的人受了更多的罪,理应得到更多赔偿。“9·11”恐怖袭击事件受害者家庭补偿基金引发了两种意见的碰撞:一面是受害者家庭成员对逝去亲人价值的主张;另一面则是大众的观点,生命固然可贵,但赔偿金额总应该限定在合理的预算之内。事情的结果肯定是大家都不满意。
费恩伯格后来写了一篇关于这项工作经历的回忆录,题目是:生命的价值到底有多大?他在文中建议,如果以后国会再次起草这一类赔偿法案,应该规定所有受害者的赔偿金额一律相同。他写道:“无论是股票经纪人还是洗碗工的家庭,都应该从美国财政部领到相同金额的支票。”
也许国会这样做的部分用意是避免富人与航空公司的诉讼纠纷,其实这一点根本行不通。后来果然如此,98个最有钱的受害者家庭决定放弃赔偿金,转而与航空公司打官司,希望得到更多的赔偿。这样做虽然要花一大笔律师费,还要等更长的时间才能拿到钱,但是他们最终得到的赔偿确实更多。几年以后,有93个家庭与航空公司达成了协议,平均的赔偿金额是500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