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感来自金钱与休闲时间的权衡

不管怎么说,幸福的跑步机是个夸张的比喻,而伊斯特林也把他的研究结果说过了头。经济上还有其他方面的发展进步也能不断提高人们的幸福感。反对这一观点的所有证据都貌似有理,却无法否定这样一个事实:经济发展仍然给人类带来很多好处。

美国人的幸福指数一直不受发展的影响,这有些奇怪。1946~1991年,美国人均收入增加了2.5倍,消费者对耐用消费品的拥有率大幅增加,受教育程度极大提高,新生儿的预期寿命创历史新高。尽管如此,各项调查表明美国人的平均幸福指数反而有小幅下降。在工业化国家中,2000~2006年,只有4个国家的生活满意度下降了,它们是匈牙利、葡萄牙、加拿大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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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满意度的调查发现,除美国之外,收入增加几乎都带来了幸福指数的提高。过去25年左右对52个国家的调查发现,幸福指数提高的有45个国家,下降的只有7个国家。比较贫穷的国家,例如印度、爱尔兰、墨西哥、波多黎各,还有韩国,幸福指数都提高了很多。1973年时原欧洲委员会成员后来加入欧盟的所有国家,除了比利时以外,有9个都声称从那时起国民的幸福指数随着经济增长而提高了。

这些数据与前面说的那种观点相抵触,即我们被卡在幸福的跑步机上,每踩一步都要校正一下自己的理想抱负,然后重新回到起点。这些数据表示,即使我们真的适应了收入的增长,适应性也不会完全吞噬我们得到的一切。如果我们不断激励自己要超过邻居,我们仍能享受到金钱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改善。

如果说100美元给布隆迪人带来的幸福感比美国人多,这反映了一个事实:对于年收入低于400美元的人来说,100美元是个了不起的数目,而对那些收入是他们100多倍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经济发展在富裕国家似乎也能提高人们的生活满意度。事实上,我们从伊斯特林的研究中学到的一课,并不是经济发展到达某种高度就不能进一步带来幸福感,而是它仍然能够带来幸福感。事实上,在我们的收入已经很高的情况下,多拿到的钱不过是锦上添花。经济学家对此有清楚的认识,把它称为“边际收益递减”。其他的稀缺自然资源,例如休闲时间和无污染的环境,对我们的幸福感的提升也很重要。金钱对富人的重要性相对降低,这些资源却变得更重要了。我们牺牲一部分这样的资源换取经济繁荣,而由此换取的金钱则需要从净幸福感中扣除。

美国人比欧洲人富裕。2006年美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44800美元,比法国或德国高出1/3以上。根据综合社会调查的结果,按照1~3级的衡量标准,美国人的幸福等级是2.2,与欧洲人基本持平,因为根据欧盟民意调查,欧洲人在1~4的幸福等级里测到的数值为2.9。

造成美国人生活满意度停滞不前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个是美国实质上的收入不均,19722005年,收入较低的一半人口中,平均每个家庭年收入的增长不到0.5%。但是最富裕的1/5人口中,家庭年收入却增加了59%。幸福指数也表现出了同样的趋势:最富有的40%的人口的幸福感略有提高,其他人口都下降了。如果说是在经合组织的富裕成员国中,美国是幸福度差异最大的国家,很可能是因为它的收入分配也是差距最大的。

不过还可能有另外一种解释。金钱能产生幸福感,休闲时间也会。美国人牺牲了大量时间取得了举世无双的经济繁荣。伊斯特林发现美国人的财富并不能让他们更幸福,实际上,他这种悖论式的研究成果却证明,我们为了挣钱所花费的时间抵消了我们的幸福感,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去享受消费的愉悦。

研究人员对1000个经常写日记的得克萨斯州妇女进行了研究,发现她们在日记上详细记录了她们怎样分配时间以及她们的感受。研究发现,让她们感到最幸福的是性生活,其次是工作之余的社交和休闲活动。她们最厌倦的是上下班交通和工作。遗憾的是,她们每天平均花在最喜欢的事情上的时间只有3小时40分钟,而在不喜欢做的事情上却要花费将近9个小时。

工业化世界中美国人的工作时间比别的任何一个国家都长。除了美国以外,经合组织所有国家都有法定的带薪休假日和带薪节假日。葡萄牙工人每年一共有35天的假期,以工作狂闻名的日本人也有10天;对比之下,美国人没有法定的带薪假期,休假的机会也少。多数工业化国家都已经减少了工作时间,只有美国在过去的35年里一直没变。美国的全职工人每年平均要辛苦工作46个星期,比西班牙工人多5个星期。根据40多年前的记录,日本工人每人每年平均比美国工人多干350个小时,到了2006年,美国工人的工作时间超过了日本工人。

辛勤的工作换来了经济的大规模增长。1975~1997年,全美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将近一半。不过问题或许出在,美国人因增加收入而得到的幸福感,却因每年多工作76小时所带来的不幸福感给抵消了。比较金钱产生的幸福感提升和休闲时间带来的享乐,研究人员估计,要使美国人达到与法国人同样的幸福感,美国的经济增长速度至少需要提高3倍才能补偿人们多做的工作所抵消的幸福感。

工作与休闲时间的取舍随人们收入的增加而变化。有限的时间变得更有价值了,而因为钱多了,金钱能买到的东西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就是为什么富裕国家的人工作时间比不发达国家的少。韩国人平均每年的休闲时间比墨西哥人多650小时,却比比利时少400小时。工作与休闲时间的取舍会引发焦虑,因为收入提高得越快,从事非生产活动花费的时间折合成金钱的损失就越大。人们挣钱最多的时候,时间和金钱的利害关系也达到顶点。

生命周期中的幸福曲线看上去像个“U”字,中年以前一直下降,然后再上升。美国男性幸福感最低的时段是50岁多一点,欧洲男女两性都出现在将近50岁,墨西哥人在41岁左右幸福感跌落到最低点。中年会成为令人失望的人生转折点,这时我们最终承认了自己的局限,把一些心存已久的雄心壮志束之高阁,不再梦想成为当红歌星、一夜暴富、周游世界或者长生不老。这时我们到达了事业的顶点,钱也挣得最多,但同时我们享受闲暇的时间也最少了。美国中年男性的平均夜间睡眠时间,从20岁左右青年时期的9.8小时,下降到8.3小时。

信息技术被描写成改善人们生活的革命性工具,实际上它是当代劳务市场的枷锁。互联网泡沫到达顶峰的20世纪90年代,摩根士丹利添惠公司的首席经济师史蒂芬·罗奇写了一篇措辞严厉的评论文章,对政府声称服务业劳动生产率有惊人的提高的统计数字提出猛烈批评。服务业的专业人士提供的主要是理念产品,怎么可能随时随意折算成每小时的产量?他对此感到非常困惑。

他的结论是,计算机带来的所谓生产率的大幅提高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实际上计算机技术容易使人工作的时间更长,手提电脑、手机以及其他便携工具可以让人们走到哪里就把工作带到哪里。罗奇写道:“信息时代肮脏的小伎俩是把相当一部分工作拿到政府承认的工作时间以外去做。”过去我们花在别的活动上的时间,现在用到了这些新玩意儿上了,而且这往往更出成果。在1985年,美国人平均每天做饭、吃饭、清洗餐具和收拾厨房的时间是2小时29分钟,但到了2003年,用在三餐上的时间缩短到1小时5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