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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夫多妻制Vs.一夫一妻制
让市场的无形之手来负责男女性交这种最亲密的交易,这种提法似乎非常怪异。但是这种安排确实符合经济学基本原理,这是由于精子的相对成本较低。
在前面的几章里,我们看到了价格最平凡单调的一面—写在超市货架上的数字。其实,即使是我们所知的最亲密的交易,也就是在婚姻这件事上,价格也展示得一览无余。在求偶市场上,价格所表示的不是钻石或者家电,而是另一类商品—丈夫和妻子。但是,在两种市场上,价格所起的作用,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进行资源配置,使有关利益最大化。在求偶这个特殊市场上,最主要的利益就是后代的繁衍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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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性别选择理论假定行为的首要驱动力—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就是把基因传给后代的必要性。在这一艰巨的工作中,雄性只需要投入一些精子,而雌性则必须提供卵子,孕育受精卵并且给胚胎提供营养。因此,交配双方具有非对称的生殖策略,这是自然的。
在自然界,这意味着雄性的理想做法是,把精子传给越多的雌性越好。而雌性的生殖能力,受到孕育后代的巨大成本的限制,雄性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她们选择的是对方的质量,也就是那些具有优势资源的雄性,以保证下一代的生存。
这些并不是形成交配方式的所有原因。雌性非洲倭黑猩猩有滥交的习性。任何一头雄猩猩来到身边,雌性都愿意和它交配。研究人员指出这种演化来的行为是为了避免幼仔被杀:雄猩猩会杀死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幼仔,以便雌猩猩停止哺乳,准备受孕。而与多个雄猩猩交配可以使它们无从辨认某一幼仔到底是谁的后代。
交配策略受到进化上的各种限制,从食物的多少到区域平均密度。很多鸟类演化成了稳定的单一配偶关系,这种安排消除了雌鸟之间的竞争,使雄鸟能够与雌鸟密切合作养育后代。不过鸟类的滥交现象也很普遍:雄鸟力图挣脱“婚姻”限制,最大限度地发挥生殖潜力,雌鸟则试图找到比原来配偶基因更好的雄鸟。
尽管如此,雌雄两性之间在生殖上的非对称投入清楚地说明了很多性习俗现象。例如,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寻花问柳的丈夫一般会找比妻子年轻的女人,而红杏出墙的妻子多半会找比丈夫学历高的男人。男人更注重女人的曲线,这是她们生殖能力的标志,而女人则更看重男人挣钱的能力,这是他们所掌握资源的象征。这种不对称还解释了为什么在人类历史的很长一段时期里女人是有价格的。
一夫多妻制是不平等的产物。在资源匮乏、没有剩余产品的早期社会,这种现象很少见,因为男人无法养活多个女人。如果所有男人都一样穷,女人就没有理由凭着大老婆不当而去给另一个人做小老婆。不过到了后来,有钱的男性把他们经济上的成功延伸到生殖市场,一夫多妻制就盛行起来了,这也使一个以上的女人能和最成功的男性结合,为他生儿育女。两种动机一拍即合,产生了一个市场,女人出卖自己的生殖服务,男人出价来买。越成功的男人,出价越高,这导致丈夫经常出钱购买新娘。
默多克的《人种民族图谱》里记录,大约2/3的社会具有支付聘金的习俗,一般是付给新娘的父母,其中包括非洲的基卜西吉人,他们是肯尼亚的一个游牧和农业部族。人类学家莫妮克·博格霍夫·穆尔德20世纪80~90年代对这一部族进行过研究,发现男人每多娶一个妻子,就平均多生育6.6个孩子。这样的生殖力,再加上女人的劳动对家庭收入的贡献,所表现出来的价值一般由新郎支付给新娘的家庭。从20世纪60~80年代早期,基卜西吉新娘的平均价格是6头牛、6只羊以及800肯尼亚先令,加起来大约等于450英镑。对于一个拥有中等财产的男人,大约等于他1/3的牛、一半的羊,再加上两个月的工资。
不过价格随着供求关系有涨有落。穆尔德报告中提到,20世纪70~80年代土地减少,男人需要更长时间积攒足够的财产来结婚,新娘价格因此下降。基卜西吉男人娶的妻子一般比自己年龄小,等待时间延长使适婚男女的比例朝着有利于男性的方向倾斜。不仅如此,这还增加了女人婚外生育的现象,进一步降低了她们作为新娘的身价。
一夫多妻制会带来很多问题。它使贫困固定化,使生产资本流向新娘市场,鼓励家庭多生育孩子,从而减少了对每个孩子教育的平均投入。一项研究指出,如果全非洲能够禁止一夫多妻制,可以使人口增长率降低40%,国民储蓄率增加70%,人均经济产量增加170%。不过,这并不是说一夫多妻制与一夫一妻制相比就一定对女人不利。
纵观整个人类历史,世界上大多数地区仍然是由男性主导。不管是一夫多妻制还是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家族的血脉和财产都由儿子继承,女儿总要嫁到夫家去,生的孩子随人家的姓氏。尽管如此,两者还存在重要的区别。在一夫多妻制社会,男女性别比例对女方有利,女人有机会寻求条件比自己优越的配偶。在一夫一妻制社会,条件差的女人只能找条件差的男人。正如美国人类学家劳拉·贝齐格曾经说过:“哪个女人不想成为约翰·肯尼迪的第三任妻子,却甘心做笨蛋小丑‘波嗦’的第一任妻子?”
新娘的聘金当然很少给她本人,通常是给她父母,父母拿到钱又转过来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即使是在男权主义最严重的文化背景下,那些想用女儿换钱的父母也会对她们很珍惜。大概15年前,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经济学家西奥多·伯格斯特龙,推导出了一种有关一夫多妻制的经济学模型,他得出的结论是,那些嫁女儿得到钱再为儿子娶媳妇的家庭,如果只有一个儿子,剩下的全是女儿,那么该家庭的孙子孙女数量会更多,这也使女人更值钱。
在很多一夫一妻制社会,对比之下,女儿不但没有价值,还是个负担。她们几乎不存在什么价格。这里更常见的是嫁妆,即新娘家付给新郎家的钱,这在一夫多妻制社会几乎闻所未闻。所以,很多一夫一妻制社会很容易出现虐杀女婴的现象。
一夫多妻制家庭在过去的2000年里逐步减少,首先在欧洲,后来随着殖民地的扩展推广到了世界的大部分地区。这种变化似乎不是源于妇女的反抗,更有可能是因为男人转过头来反对这种制度。一种理论认为,经济发展孕育了一夫一妻制,因为它改变了富人的生育目标。欠发达社会里财富主要依靠继承,所以没有必要为孩子的教育投资。多配偶的目的就是尽量多生孩子以保证男人的基因得以延续,也就是说不管孩子的质量如何,只要数量多就行。
随着经济的发展,工作成为致富的主要途径,在孩子的人力资本方面的投资开始变得有意义了。在一个物质充裕的世界,越来越多的孩子能够存活下来长大成人,男人也没有必要妻妾成群,生很多孩子。相反,他们需要聪明的妻子来教育孩子,这种转变鼓励妇女接受教育。在贫穷的原始社会,这样做毫无意义,而且女人受教育还可能影响社会稳定。一旦男人的目标从孩子越多越好转变为数量少一点、教育程度高一些,让受过教育的母亲来养育孩子就成为有价值的投入。目标的转移带来了求偶市场的变化,受过教育的女人的价格得到提高,一夫多妻制的成本高得难以承受。
另一种理论或许更有说服力,一夫多妻制退出历史舞台是由于社会大规模的高速发展需要凝聚力。与周围组织结构较差的社会进行竞争时,凝聚力可以带来相对优势。1999年的一项研究对156个国家进行了对比,发现一夫一妻制社会人口稠密,较少腐败,较少使用死刑,而且比一夫多妻制社会富裕。
一夫多妻制使不平等现象加剧,允许有钱人把所有的女人囤积起来,把穷人从基因池中排挤出去,这样很难使社会关系和谐。民主大国要想生存下去,一夫多妻制必须被禁止。
历史上,荷马时期的精英都奉行一夫多妻制。但是在古希腊和古罗马,从公元前10世纪开始实行的主要是一夫一妻制:公民只允许娶一个妻子,不许纳妾,但与自己的女奴发生性关系则不受限制,而这些女奴多数是属于其他文化下的战利品。研究人员指出,这种安排使没有地位的穷人也有娶妻生子的机会,但同时也让权势者有机会拥有多个女人。
从古希腊和古罗马,经过中世纪教会时期,一夫一妻制一直为犹太教和基督教并存的地区所奉行。公元5世纪,圣奥古斯丁把一夫一妻制称为“古罗马以来的风俗”。125年以后,查士丁尼大帝说,“古代法律”禁止有妇之夫纳妾。古代基督教把一夫一妻制推广到世界各地,除了16世纪时一夫多妻制在再洗礼派教徒中几次死灰复燃,一夫一妻制在西方已经成为普遍实行的配偶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