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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如何重新组织大脑
互联网只是现代人可以在上面进行几百万个“练习”的东西之一。1000年前的人绝对不可能想象这个东西的存在,我们的大脑已经被互联网大大地重新塑造过了。不过我们的大脑也受到阅读、电视、视频游戏机、现代电子仪器、现代音乐及现代工具的影响,而重新组织了。
──梅策尼希,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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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讨论了为什么大脑的可塑性没有早一点被发现的几个原因,例如缺少观察的窗口、大脑功能区域特定论简化版的出现,但是还有一个原因我们没有看到,这个原因跟文化影响的大脑关系很大,就如同唐纳德所写的,几乎所有的神经科学家都把大脑看成一个孤立的器官,好像一个放在盒子里的东西。他们相信“心智存在于大脑,也完全在大脑中发展,它基本的结构是来自生物的规则(基因)”。行为主义者和很多生物学家都很支持这个看法。唯一反对这个看法的是发展心理学家,因为他们大致知道外在的影响可以伤害大脑的发展。
看电视是一个我们文化的签名活动,它与大脑问题有关。最近一项研究调查了2600名刚会走路的婴儿,发现1~3岁时看电视的行为,与后来入学后的注意力缺失、冲动控制及纪律问题有关。刚会走路的婴儿每天看电视的时间每增加一小时,他们在7岁时有注意力缺失问题的概率就会多增加10%。如心理学家尼葛(Joel T.Nigg)所说,这个实验中有些会影响看电视行为及以后注意力缺失之间相关的可能因素并没有完全被控制。我们可以说有注意力缺失孩子的父母更经常把孩子放在电视机前面,才是真正的原因。即便如此,这个实验结果还是很有参考价值,因为现在美国看电视的人口正在增加,应该再做实验厘清。调查发现美国两岁以下的儿童有43%每天看电视,有1/4的儿童房间里有电视,在电视普及化20年之后,小学老师开始注意到学生变得更加焦虑不安、坐不住,要他们上课注意听越来越困难。希利(Jane Healy)在她的书《遭受危险的心智》(Endangered Mind)中指出这些改变是孩子大脑可塑性改变的后果。当这些孩子进入大学后,教授抱怨必须把课程改得更简单才行。因为现在学生越来越喜欢视频剪辑(sound bites),而害怕任何长度的阅读。同时,这些问题被“分数膨胀”(grade inflation)所遮掩,又因学校推行教室计算机化而更加速恶化,这个计划使学校的注意力放到如何增加计算机的速度的容量,而忽略了增加学生注意力的广度和记忆的容量。哈佛精神科医生哈洛威尔(Edward Hallowell)是注意力缺失症(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ADD)的专家,他把这个毛病链接到电子媒体上,认为现代人口中的注意力缺失症的增加不是先天基因上的问题而是电子媒体的问题。罗伯森(Ian Robertson)和欧康奈(Redmond O’Connell)用大脑练习来治疗注意力缺失的孩子,效果似乎不错,我们有理由对治疗这个症状抱有希望。
大部分人认为媒体所制造的危险是来自媒体的内容。但是在20世纪50年代首先作媒体研究的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曾经早在互联网被发明出来之前20年,就预测媒体会改变我们的大脑,不管它的内容是什么。他最有名的一句话是“媒体就是信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麦克卢汉认为每一个媒体都用它特殊的方式重新组织我们的大脑和心智,而重新组织的后果远比内容和信息的效果更严重和更具杀伤力。
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的迈克尔(Erica Michael)和佳斯特(Marcel Just)做了一个大脑扫描的实验来看媒体是不是信息。他们知道大脑处理听跟读是在不同的区域,听和读有不同的理解中心。佳斯特说:“大脑从读和听所建构的信息有所不同,其中的含义是媒体是信息的一部分。听一本有声书跟阅读那本书所留下的记忆是不同的,在收音机上听到新闻跟在报纸上读到同样一则新闻,虽然是同样的话,但处理的过程不同。”这个发现反驳了对理解的一般理论。一般理论认为大脑中有单一的理解中心来理解话语,不论信息是怎么进入大脑的(经由什么感官或什么媒介都没有关系),都会在同一地方,接受同样的处理。迈克尔和佳斯特的实验显示不同媒介会创造不同的感觉和意义的经验──我们可以再加上一句,在大脑中发展出不同的回路。
媒介的变化会导致我们个别感官平衡上的改变。增加某一些,就得牺牲另一些,麦克卢汉认为史前时代的人生活在一个听觉、视觉、触觉、嗅觉和味觉都自然平衡的情境里,文字的发明使史前时代的人从声音的世界转移到视觉的世界,因为他们从说话转移到阅读;打字和印刷加快了这个过程。现在电子媒体又把声音带回来了,从某些方面来说,重新恢复了原始的平衡。每一个新的媒介都会创造出一个独特的觉知形式,在这个形式里,有些感觉升级了,有些被降级了。麦克卢汉说:“我们感官的比例改变了。”我们从帕斯科-里昂对受试者眼睛的研究知道感官的重组发生有多快了。
要说一个文化的媒介(如电视、收音机或互联网)改变了感官的平衡,并不表示它就是有害的。电视和其他电子媒介,如音乐录像带和电脑游戏,带来的坏处来自它们对注意力的影响。儿童和青少年坐在打架或打仗的电脑游戏前专注于大量的练习上,而且得到很多奖赏。像网络A片一样,视频游戏完全符合大脑可塑性地图改变的所有条件,伦敦哈默-史密斯医院(Hammer-smith Hospital)的研究团队设计了一款典型的电脑游戏,一部坦克车里面有个人会对敌人射击,同时躲避敌人的炮火。这个实验显示在玩这个游戏时,多巴胺会在大脑中大量分泌。多巴胺是奖赏的神经传导物质,会上瘾的药物也会引发多巴胺的分泌。对游戏上瘾的人有其他上瘾行为的所有症状:一停下来就渴望再打,忽略所有其他的活动,在电脑前就进入极乐境界,会否认或低估他们打游戏的时间。
电视、音乐录像带和视频游戏都是用电视技术展开一个比真实生活更快速的虚拟世界,而且现在的游戏越来越快,这使得人们发展出对高速的胃口。电视媒体的呈现形式如剪接、放大、移动拍摄、缩小俯视和突然出现的噪声改变了大脑,因为它活化了巴甫洛夫所谓的“定位反应”(orienting response)。当我们感觉到身旁的世界突然改变,尤其是突然的动作,我们会本能地停止原来在做的事,将注意力转到会动的东西上面。定位反应会进化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祖先既是猎食者,也是猎物,必须对可能是危险的环境作出立即的反应,也需要对提供食物或性的机会作出立即的反应。这个反应是生理上的,会有4~6秒的心跳速率降低的情形。电视会引发这种反应,而且比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体验到的快很多,这是为什么我们的眼睛会一直盯着电视屏幕看,移不开,即使在跟别人说话也是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人们看电视的时间会比原先计划的时间长。因为音乐录像带、连续镜头及电视的广告每一秒都引发定位反应,因此看它们会使我们持续不断地在定位反应之中,没有机会休息。难怪人们觉得看完电视后更累了。然而,我们已经习得了对它的胃口,觉得比较慢的改变很无聊,我们付出的代价是觉得阅读、深度的谈话和聆听演讲都变得更困难了。
麦克卢汉的洞见是他看到了传播媒体既扩大又向内破坏我们的大脑地图。他的第一个媒体法则是所有媒体都是人各个层面的延伸:当我们用纸和笔去记录我们的思想时,写作延伸了我们的记忆;车子延伸了我们的脚;衣服延伸了我们的皮肤;电子媒体延伸了我们的神经系统(电报、收音机、电话延伸了我们的耳朵;电视台的摄影镜头延伸了我们的眼睛;电脑延伸了我们中央神经系统的处理能力)。他认为这些延伸我们神经系统的过程同时也改变了它。
媒体向内进入我们、影响我们的大脑这件事是比较不明显的,但是我们已经看到很多例子了,当梅策尼希和他的同事设计耳蜗移植时,他是把声音译成电流的脉冲,通过这个媒介,病人的大脑重新组织它自己,使它可以听得见这些神经脉冲。
Fast ForWord也是一个媒介,就像收音机或双向互动的计算机游戏一样,它转换语言、声音、影像并在这过程中快速地重组大脑。当巴赫-利塔把摄影机接到盲人身上时,盲人可以看到形状、面孔和方向角度,他显示神经系统可以变成一个更大的电子系统。所有的电子仪器都重新组织了大脑。在电脑上打字的人常不知道该怎么用手写字或口述,因为他们的大脑不是设定来将思想转换成快速手写文字,或转换成快速的口语。当电脑崩溃了,人们也会有些许精神崩溃(nervous-breakdown),他们说:“我觉得我要发疯了”(I fell like I have lost my mind)。那是有几分真实性在内的。当我们用电子媒介时,我们的神经系统向外延伸,而媒介向内延伸。
电子媒体在改变神经系统上非常有效率,因为两者都以相同的方式工作,而且基本上是兼容的,所以很容易联结。两者都包含实时的转换,将电子信号转译形成联结。因为我们的神经系统有可塑性,可以改变,它可以利用这个兼容性与电子媒体结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单一的、更大的系统。的确,这个系统的本性就是要产生联结,不论它是生物的还是人造的系统。我们的神经系统是一个内在的媒介,从身体的一个部位传递信息到另一个部位去,它进化来为我们这样的多细胞生物做电子媒介为人类所做的事,即将不同的部位连在一起。麦克卢汉用玩笑的方式来表达这个神经系统的电子延伸。他说:“现在人类开始把他的大脑放在脑壳外面,把他的神经放在皮肤外面。今天,在100年的电子科技之后,我们把中央神经系统延伸到整个地球,就我们星球来说,已废弃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空间和时间被废弃是因为电子媒介可以立即联结到很远的地方,产生我们所谓的“地球村”。这种延伸能够发生是因为我们有可塑性的大脑可以把它自己和电子系统整合起来成为一个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