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0月剩余的几天,有的过得像跳舞的少女一样轻松,有的过得像刚刚死去的蜗牛一样沉重。

案件没有什么进展,这当然是因为“豌豆”和浩美都藏了起来。如今,这两人想的是,只能让高井和明扮演罪犯,被害人的人数已经够多的了,现在需要的是罪犯,全社会都在寻找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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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主张,心理学的依据一定要充分。他还解释了高井和明对社会所持的全部怨恨。他是作为一个失败者而出生的,当然他也只能作为一个失败者而活着。正是对这一点的复仇心理才驱使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受害人之所以都是女性,这是因为他是一个欲望不能得到满足的男人,这是非常自然的道理。

接下来就是关于和明确凿无疑的证据,只要有这个就足够了,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不在现场的证据。他非常清楚一个年近三十还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既没有固定的恋人又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男人的生活模式,不管什么时候问到不在现场的语气时,和明的回答只能有一个——我在家里,而且能证明这一点的人只有他的家人,而至亲不在现场的证言的可信度是非常差的。

21日的《日本日报》刊登了一篇独家新闻,这让栗桥浩美非常吃惊。嫌疑人“T”,以前就知道这个人物。听他一说,才知道这是“豌豆”准备的一颗地雷。正如计划的那样,警察果然踩上了这颗地雷。“豌豆”确实想得周到。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豌豆”有神灵附体。

那天很晚的时候,和明打来了电话,他问到了那个叫“T”的罪犯。没有丝毫的犹豫,栗桥浩美回答说“错了”。然后,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那个罪犯就是你呀,和明。)和明好像很是失望。

“最好还是把这家伙的事情放一放。”

对栗桥浩美的话,他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我知道了。然后似乎还有话要说,他没有挂断电话,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栗桥寿美子一出院,和明就带着鲜花到栗桥药店祝贺她康复出院。栗桥浩美并没有把自己的母亲因为把别人的女儿带走而被迫提前出院的事情告诉和明,他只是高兴地说,母亲以后只是需要去医院做康复治疗了。

不知为什么,和明和寿美子说话的时候,也有点紧张。他虽然会用手去碰寿美子轮椅的靠背,但从来不碰她。那似乎要包容所有不好的东西的眼光看上去还是很善良的。

快回去的时候,在药店门口,栗桥浩美对他说:“那件事——”

“怎么回事?报纸和电视都在报道关于T的事情——”和明抢先问他。栗桥浩美摇了摇头。

“是吗……”

“和明,最近,我有点事需要离开家。”

“你想搬回公寓吗?”

“是的,可是还不光是这个,这也是为了那件必须要做的事,我给你打电话吧,即使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我也会打电话的。”

“我知道了。”和明老老实实地回家了。“你要小心一点。”  最后,他又看了看栗桥浩美,不管怎么看,这也只能说是一种同情的眼光。他很担心栗桥浩美。这种怀疑和不快就像雨天溅在裤子上的泥点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心上。

和明走了以后,栗桥浩美马上和“豌豆”取得了联系。可“豌豆”却只是热衷于自21日以来受到大家关注的那个嫌疑人T。在谈到他的时候,“豌豆”似乎都忘记了要和明扮演罪犯的计划。

“这件事干得确实不错,可还是先停一下吧!田川一义正是我们所期望的那个人。”

“你是想用他来演戏吗?”

“是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忘了选择大川公园的理由就是因为他在那里了吗?自从把古川鞠子的尸体送回去之后,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和明的事情是不是先放一放?”

“是的,你生气了吗?不要紧的,他的事不用太着急。不,如果在田川之前的剧本中先写和明,一定会更有意思。”

“豌豆”是个变化无常的人。哎,即使反对,他也不会听的。栗桥浩美死心了。

“这样吧,我们去山庄再谈吧,你什么时候能去那里?”

“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学校要放假了。”

“豌豆”说,他不想在现在这所学校里干了,这起案件快到尾声了,而且他已经厌倦了教师工作。

“我对学生们说,我想背着背包到世界各地旅行,所以才要辞职的。大家都很高兴,因为这个年龄的孩子都非常向往这种旅行和能够进行这种旅行的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还是尽快整理一些杂事吧。”

最后,两人从10月27日开始就躲进了山庄。他们虽然来到了这个藏身之处,可“豌豆”还是热衷于那个T。栗桥浩美克制住自己的不满,不时给和明打电话,告诉他情况没有变化,如果有变化一定会马上通知他的。他小心翼翼地不能松开鱼饵,一直撑着这根钓竿。可这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工作了。

就这样,时间到了11月份。11月1日——刚一看早报,“豌豆”就像个孩子似地高兴地叫了起来。

“快来看这个!在今天晚上的特别报道节目中,这家伙将进行现场演出!”

只用了几个小时,“豌豆”就完成了今天晚上利用田川进行演出的创作。事实上,栗桥浩美也很兴奋。这非常有意思。当然,给电视台打电话,还是栗桥浩美的事。

“这是第一次现场直播。”

“一定要坚持住。”

午饭吃得很晚,吃完饭之后,“豌豆”说有点累想去睡午觉,栗桥浩美叫住了他。“也许你会认为我罗嗦,可我还是担心和明。”

“豌豆”刚要打呵欠,听到这话,他笑了。“和明已经成了你沉重的负担了,栗桥君。”

“可这一次一定也会发生像古川鞠子的尸体刚被发现时一样的事情,特别节目之后,和明一定又会给我打电话的,我该怎么说呢?”

“这倒提醒我了。”“豌豆”那倦怠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了:“浩美,长寿庵今天营业吗?”

“是的。”

“这么说,在黄金时间,这家伙也不会看电视的,他会呆在厨房里,是不是?”

“可能吧。”

“他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呢?”

“和他父亲两个人,店里由他母亲和妹妹负责。”

“客人们能看到厨房吗?”

“看不到,和明是那种迟钝的家伙,客人们不会喜欢他的。”

“豌豆”高兴地笑了:“这么说来,能证明他不在现场的人只有他的家人了。”

应该不会有错的。

可是栗桥浩美还是不放心:“我考虑再三,在我们做现场演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和明骗到一个很难被人注意的地方去呢?”  “豌豆”很自信。“没有这个必要。”他果断地说,“要想让事情过后他的家人为他作证,你就不要担心这个。因为他不在现场的证据只能是他在家里。他对保证你给电视台打电话没有什么作用。可这家伙也是将近三十岁的大人了,如果他偷偷从厨房里溜出来打电话的话,他的家人也会监视他吗?”

“不太清楚,因为那家伙没有专用电话和手机。”

“除了店里的电话以外,他家里还有别的电话吗?”

“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这样就没问题了,全部OK。”“豌豆”似乎很高兴。“当我们让和明扮演罪犯的时候,他的家人会被警察盘问的,也许会很难受,这确实有点过分了。那段时间,我儿子没有打电话!他的母亲会不会这么肯定地说?和明又不是孩子了,他如果不想让你看到去打电话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厨房,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必须要有其他确凿无疑的证据!”

就像在演独角戏,说完之后,“豌豆”显得十分高兴。

“浩美说得对,我们也要商量一下和明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应该让他上场了。”

“豌豆”说,对和明而言,让他成为连环绑架杀人案的罪犯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这可是个好角色,主角,所有受害人都是配角。不管是多么有刺激性的连环杀人案,没有人会记得被害人的名字,而留给后人的只有罪犯的名字。”

“知道,我知道,可让他扮演罪犯,可能会被警察抓住的……”

“开玩笑,他不可能被警察抓住的。”

栗桥浩美吓了一跳:“和明不会被警察抓住吗?”

“当然,不管我们做得怎么好,如果活着的和明最后会落到警察手里的话,那他根本就不能扮演罪犯这个角色。”

“为什么?”

“你想想看,如果和明活着能开口说话的话,他一定会说自己没有杀人。这样一来,他就会从你用手机给有马义男打电话的事情开始,把对小时候的好朋友栗桥浩美的怀疑全都说出来,然后警察就会注意到你。”

“我——”

“如果他们到你的周围进行调查的话,你和我一下子就全完了。在鞠子案件和千秋案件中,在所有案件中,我们都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可和明也许会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也许他会从什么地方找到和所有案件都没有关系的物证。因此,我们不能把活着的、能开口说话、脑子还会动的和明交给警察。对我们两人而言,这种行为就是自取灭亡。”

在这一瞬间,栗桥浩美想试一试“豌豆”。他说:“可是,豌豆,即使我被抓到了,你也会没事的,我什么也不说就行了,我会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和和明一起干的,我这样说不就行了吗?”

“豌豆”一字一句地说:“浩美,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吗?”  栗桥浩美不好回答,他后悔自己说了那些复杂的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两个人在做,所有的事情不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的吗?如果你一个人被警察抓住了,我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不起,是我不好,刚才我是在开玩笑。”

虽然栗桥浩美已经老老实实地道歉了,可也许是因自己说出了胆小鬼这个词而兴奋吧,“豌豆”还是很生气。他在焦急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栗桥浩美想,“豌豆”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变,他一直无法忍受胆小鬼、懦夫、笨蛋和别扭等不好听的话,他绝对不会忘记说这些话的人,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我决不会是那种胆小鬼。”“豌豆”仍然纠缠不休。栗桥浩美安慰他说:“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无聊的话了。”

“是的,我再也不会说了,绝对不会再说了,刚才的话真的不是我的真心话。”

“豌豆”目不转睛地盯着栗桥浩美,可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了又笑了,他说:“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坏话。”

“如果我出车祸突然死了,你一个人让高井和明扮演罪犯的角色,行吗?到那个时候,也许刚才的想法就是个好主意。你被警察抓住了——然后一口咬死高井和明就是同伙。”

“别说丧气话。”

“嗳,你听着,事实上,以前有过这样的案子,大概是昭和20年代吧,叫梅田案件,到现在,这起案件还是非常有名的冤案。”

好了好了,又该显示你那渊博的知识了。栗桥浩美有点烦。可是为了让“豌豆”的心情好一点,他只能什么也不说,认真地听着。

“有个男人——名字我忘了——他干了好几次抢劫杀人案,很明显,他是要被判死刑的。那个男人,只有他自己认为遇到这种倒霉事是不公平的——如果自己不能逃脱死刑的话,他也要把别人拉进来。于是,他就撒谎说,所有的罪行,都是他和自己的一个叫梅田的朋友一起干的。”

“警察能相信他的谎言吗?”

“相信了。有些时候,因为犯罪手段既大胆又恶劣,警察从开始就会认为这是犯罪团伙作案并进行调查,事实上,这是一个罪犯作的案。可是警察却是作为一个团伙犯罪进行调查的。因此,当真正的凶手、那个男人撒谎的时候,警察就逮捕了那个根本没有作案的第三者梅田并进行长时间的审讯,忍受不了的梅田最终也承认了根本不是自己干的那些罪行。他虽然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可能证明这些证据的人只有他的家人,说具体点,就是他的妹妹。可是,家人所做的证言的可信度比较低,不能作为判案的依据,即使进行审判也只能被判有罪。”

“那个真正的凶手怎么样了?”

“死刑,可就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撒谎说梅田是同伙。梅田在狱中开始为自己的无罪而上诉,后来有一位律师出来帮助他,可那名真正的凶手却想和律师做笔交易。他说如果给他一大笔钱,他就可以说这些事不是梅田干的。他想给自己的女儿留笔钱,律师拒绝了,这种事太没有道理了。于是,一直到罪犯最后上绞刑架,他都坚持说梅田是他的同伙。当然,现在已经搞清楚了,梅田是无实之罪。”

“豌豆”又开始咬他的指甲了。这是他心情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啊,真是太惨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那名真正罪犯的名字呢?难道我的记忆力也在减退吗?”

“好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说是这么说,可这是一件把罪行转嫁给无罪的梅田的案件,可名字却叫‘梅田事件’,对这一点我非常不满。这起案件应该冠以真正的罪犯的名字,因为这就是他干的嘛。”  “豌豆”的眼睛放着光,好像带着火。在很久以前,栗桥浩美和“豌豆”一起做有趣的游戏,或组装塑料玩具的时候,他也曾从“豌豆”的眼睛里看到过和这一模一样的目光。因此,“豌豆”一直都没有变,一直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而且,他还想起来了,正因为如此,“豌豆”才会深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真正的罪犯也不恨梅田,和梅田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他想让梅田顶罪。两个人只是在战争中在一个部队里,所以,他们既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是关系很近的朋友。真正的罪犯也没有理由,必须撒谎把梅田牵连进来,所以,警察也不会想到真正的罪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栗桥浩美的回答很暧昧,他想赶快把话题扯回去。对和明到底制定了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可是,“豌豆”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栗桥浩美冷淡的态度。

“嗳,浩美,你坚强点。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讲梅田事件?”

“……”

“你好好想一想,真正的罪犯对梅田所做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事情?”

“是让别人当替罪羊吗?”

我们将要对和明所做的事情正是这个。

“从现象看,是这样的,事实嘛,可真实情况却是不一样的。”

“豌豆”转过身来看着栗桥浩美的眼睛:“那位真正的罪犯让梅田看到了完整的‘恶”,是不是?”

纯粹的恶——

“他并不是恨梅田,目的也不是为了金钱或其他什么,后来和律师做交易,我想他也不是很认真地说的。因为如果是一位认真的律师,是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交易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梅田难受。因为如果这样说的话,即使最终会被拒绝,他也要考虑很多问题,是不是也很苦恼?如果要真的给钱的话,他也许会说出真相吧?事实上,在梅田平安昭雪前,真正的罪犯已被执行死刑了。梅田和他的律师一定很后悔。那时,要是给他钱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很痛苦。那位真正的罪犯知道自己死后他们会很烦闷,所以才敢提出那样的交易条件。”

“豌豆”很高兴——不,他很得意。

“真正的恶就是这样的,不需要什么理由。遭遇这种恶的受害人——那种情况下是梅田——自己都不知道会遇上这种倒霉事,他也无法理解。你要问是为什么,他也回答不上来。如果是因为有仇,或是由爱生恨,或是为了钱,受害人总会有结论的。安慰自己,憎恨罪犯,仇恨社会是需要依据的。如果罪犯给他这个依据的话,他也就可以处理了。可是从头开始,就没有依据也没有理由,他只能呆呆地听天由命。这才是真正的恶。”

“我不太明白。”栗桥浩美小声地说。事实上,他确实理解不了。

“是不是还有许多其他的严重的案件?”

“更严重的案件?杀了更多的人?害了更多人的命?抢什么?要他们的命吗?为了钱吗?这些事情都没有意思,这些都只能说是贪心和感觉迟钝,也许这些可以称得上是犯罪,但不是恶。”

也许是这样吧。不管到这么时候,栗桥浩美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栗桥浩美不会想到如此狂妄的事情,最初不会,现在也很难想到。

两年前,在那个废墟的垃圾坑里,我用那样的方式杀了岸田明美,又杀了那个女中学生——事实上,那时我的脑子变得很不正常——太可怕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去找“豌豆”商量。“豌豆”说——不用担心,警察不会抓到你的,我有办法,交给我来办。

“豌豆”迅速赶到了废墟,一直找到栗桥浩美一个人把两具尸体藏起来的废墟的地下室。然后两个人一起把尸体运走了。一具放在“豌豆”汽车的后备箱里,另一具盖着毛毯横放在后面的座位上。两个人离开了这里。

栗桥浩美问,把尸体埋在哪里?要不就埋在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山中吧。可“豌豆”劈头盖脸地训斥说,笨蛋,不管埋在哪里,迟早会被发现的。不仅如此,如果你这样处理的话,从现在开始,你会害怕被人发现,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然后,“豌豆”直接去了山庄。当栗桥浩美听说这座位于冰川高原的别墅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时候,吃了一惊。从自己长大成人的那一天起,虽然他们不会再像学生时代那样一起行动了,可栗桥浩美还是想和“豌豆”保持很亲密的关系的。可他从来不知道“豌豆”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这么说来,我永远也没有机会见“豌豆”的父亲了——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母亲呢?她还好吧?”

“嗯,可她现在已经离开东京了。”“豌豆”的回答非常简单,他似乎不太愿意解释自己家里的事情。从小他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这座山庄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了,不会有其他人出入的,不要紧。”

在天亮之前,两个人分头把两具尸体埋到了山庄的院子里。储藏室里有全套的挖坑的工具,以前有花匠想进入这个院子,可因为“豌豆”讨厌其他人进来,所以就拒绝了。可是,工具他却买得很全。

天亮之前,他们的工作完成了,两个人回到山庄准备早饭。好像“豌豆”每个周末都要到这里来,冰箱和食品柜里有各种各样吃的东西。只要看看山庄的结构和家具就能充分感觉到一种奢华,可对他那熟练的动作,栗桥浩美也很佩服。

“平常你一个人来这里,都干什么啊?”

对这个问题,“豌豆”笑着回答:“我也不只是一个人来这里。”

“啊,是吗?”

“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可这种时候,只要呆呆地看看山或树林就足矣。每次来这里,我都会有一种要活下去的感觉。”

栗桥浩美想,虽然我还不能理解这位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伙伴,可这种感觉,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对了,有时我还会在这里拍照。大学时候我就比较喜欢,我还准备了一套照相器材,把一楼最里面的储藏室改造了一下,变成了一间小小的暗室。我自己拍的那些照片,就是在那里洗出来的——现在几乎已经不再使用了。”

“豌豆”检查了一下这两个人的随身物品。那位女中学生的身份马上就搞清楚了,她带着的一本通讯录上——写着她的男朋友们的名字——也写着她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她说自己是离家出走的,可她的态度很圆滑,可不太像个女中学生。“豌豆”模仿通讯录上的笔迹给她的父母写了封信。“豌豆”说,这个最近可能要花些时间吧,如果她的父母是不负责任的人,那这个女孩也就这么着了。后来的事实也正像“豌豆”所说的那样。

“豌豆”也给岸田明美的父母写了封信。

“她的家人知道她和你交往的事情吗?”

“当然不知道,明美很喜欢和男人交往的……”

“这就有点麻烦了,如果不能确定的话,我们做了反而是自投罗网。”

“没关系的,她和父母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她的手机和通讯录都放在包里,都在我这里。她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她的交友情况。”

尽管这样,“豌豆”还是发了一阵牢骚,不过最后他还是写了封信。他照着岸田明美写给栗桥浩美的信,只练了一小会儿,事实上,“豌豆”模仿得特别像。

信的内容也让人佩服:

“因为我一直生活在父亲所构筑起的金钱的保护伞下,所以我不知道,接近我的人是真的喜欢我呢,还是为了钱——”

“很伤感吧?”“豌豆”笑了,“写得要像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说的话。”

岸田明美的手包里不仅装着通讯录,还有写着她名字的银行存折和信用卡。这是他父母为了给她寄生活费而开的户头,上面剩的钱不到三十万日元。

“可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她不是一直靠着父母寄来的钱在生活吗?他们只知道她的这种生活方式。所以,虽然她说了想离开父母这样的漂亮话,可是如果要想活下去,她还必须靠这笔钱,绝对的。因此,只有她把剩余的一点点钱都取出来,这种做法才能让她的家人放心。啊,即使把这封任性的信寄出去,他们还是会给她寄生活费的。”

“豌豆”的看法完全说中了要害。那封伪造的信即使到了明美的父母家,栗桥浩美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某一天,明美的父母会突然给他来电话:“听明美说,最近她和你来往得很密切,我女儿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你知道她的去处吗?”

连这样的询问都没有过。关于男朋友的身份,明美也还没有和家里讲清楚。作为她的父母,虽然他们知道明美有关系很不错的男朋友,可是如果她不说,他们还是不可能知道这个男人的具体情况的。这样一来,即使他们向警方提出找人的申请,警察也不会找到栗桥浩美的。

他觉得有点意思,栗桥浩美化装了一下,穿了件西服,还正儿八经地戴了副墨绿色的眼镜,去明美所住的公寓侦察了一下。房间已经腾出来了,住进了新的住户。也许是她的父母过来收拾的。

不仅如此,那封信寄出半个月之后,在那张已经取出十万日元的存折上又被存上了二十万日元。当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栗桥浩美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

岸田明美的父母完全相信了“豌豆”所编的那些谎话。女儿还活着,她只是任性地宣布要离开父母,可如果不给她寄钱,她还是生活不下去的,没办法,等她闹够了,也就回来了,在这之前还是要给她寄钱的——就是这样一个情节。

“这是最让人感动的亲情。”“豌豆”一边用挖苦的口气笑话着他们,一边高兴地用着这些钱。

栗桥浩美的尊敬和感动已经让他激动得无法去认真地看“豌豆”的表情。还是“豌豆”厉害,他有如此高超的撒谎的本事,不,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撒谎,而是一种创作了。就连亲手杀死岸日明美的自己也都认为“豌豆”所创作的剧情合情合理,也会认为明美仍然健康地活着。

这样一来,他就放心了,再没有丝毫的担心了。栗桥浩美头上的阴云也烟消云散了。

本来,他也不是非要杀死她的,当时的情况让他有了那样的行为。从无意中被迫杀人的意义上看,栗桥浩美也是一个受害人。最后,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个一直逼着他的杀人犯的枷锁了。

可是——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豌豆”又说出了让人紧张的话:“可,这种程度的伪装工作,也不会维持得太久。”

“啊?这是为什么?”

“你冷静地想一想,这个故事情节——啊,那个名叫嘉浦舞衣的不良少女另当别论——岸田明美总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的。可现实情况却不同,她已经死了。五年后,十年后,也许比这还要早,她的家人一定会怀疑的。明美还没有回来,爱玩爱闹的青春期已经过去了,应该到了选择成家立业生活在父亲金钱的保护伞的时候了,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很奇怪。她离家出走的理由,那封信,一直取着钱的存折上的钱。明美真的是自己想离开家的吗?她真的还活得好好的吗?她的家人一定会怀疑的。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我和明美交往的事情的。”

看到满不在乎的栗桥浩美,“豌豆”严肃地批评他:“你不懂,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线索,最后也会找到的。现在要消除怀疑,也就是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这件事的。可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在围绕这起案件进行调查的话,如果你小看了日本警察的能力,那可是很危险的。”

“这个……你可不要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你只需要冷静地想一想,而且我们也不是无计可施的。”

“办法?”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为了今后,我们必须要进行伪装,要想把树藏起来就要到树林里去。”

“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反问自己的栗桥浩美,“豌豆”微微一笑。

“在关东地区的各个地方,都要发生相同的女性失踪案件。然后在某一时刻——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罪犯开始行动。他公布了犯罪声明,扔掉了几具尸体,最后,要让人觉得岸田明美以及和她一起死去的那个离家出走的女中学生也都是落入这个罪犯手中的。也许是我想得太远的,可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豌豆”那个时候的笑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心。

“当然,那个罪犯是个虚的,是我和浩美一直制造出来的海市蜃楼。你就藏在这个海市蜃楼的阴影里,永远都是安全的——”

是的,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从岸田明美和那个女中学生——名字都记不住了,好像是叫舞衣什么的——从那次杀人起,所做的每一件都是为了转移警察的注意力而开始的。“豌豆”这么说过,栗桥浩美也表示赞成,这真是个好主意。目的很明确,制造一个海市蜃楼般的连环杀人犯,然后躲在它的阴影里。

可就是这样,“豌豆”还是经常说一些含义不清的话,像什么“完美的恶”?

“我和浩美要做的事情都不是犯罪,我们是想表现一种恶。”

“豌豆”没有在意栗桥浩美的想法,他仍然在激动地往下说。他那高兴的声音,把栗桥浩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们要想所有的受害人和所有受害人的家人都有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为什么?我的女儿为什么被人杀了?罪犯为什么要让我们如此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自作聪明的家伙也许会进行推理,警察也会很着急。可他们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线索也没有。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不,只有我们。”

说完,“豌豆”还耸了耸肩。

“本来有这些就会产生充分的效果了,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工作。可是由于你的疏忽,让高井和明抓住了把柄,所以我要赶紧扩充计划内容,把高井和明也拖进来。”

我知道了,我不是为这件事道过好几次歉了吗——栗桥浩美在心里嘀咕着。

“可是这样也不错啊。”“豌豆”很高兴,“让高井和明做做像梅田那样的事情也很有意思,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这样一想,我就很乐于为高井和明修改剧本了。说真的,我一直都很羡慕梅田事件中的那个真正的罪犯。”

“豌豆”那种狂妄的口气让栗桥浩美第一次感到了一丝不安。在这之前,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是听“豌豆”的。给媒体和受害人的家人打电话,让人们谈论这件事。把尸体弄得乱七八糟,只是把右手扔掉,到古川鞠子的时候,把已经埋了的尸体又挖了出来。这些都是为了制造一座海市蜃楼。为了能让栗桥浩美躲在它的后面,他们只能把它影子的颜色涂得浓点,再浓点,不停地涂,直到变成漆黑一片。

可是,“豌豆”的真实想法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思呢?当然,如果他们一起做的这些事情败露之后,他也一样会很麻烦。可是……“为了让高井和明扮演好罪犯,当他的怀疑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必须要让他死。”

“豌豆”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回过头来看了看栗桥浩美。

“让他自杀,还要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份遗书作为物证,遗书上要说明他自己就是连环绑架杀人案的凶手。”

“这样做就不会有问题了吗?”

“不用担心,遗书由我来准备。”

确实,“豌豆”写信的本事已经通过岸田明美的信得到了证实。

“遗书不用太长,而且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自杀也并不少见,这是因为他们都是双重人格。一方面,他们以杀人为乐,他们已经沉迷于杀人之中了。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杀人不好,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们已经厌倦了这两种人格的厮杀,最终选择了消灭自己肉体和精神的道路。美国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某起连环杀人案还没有破案就没有了线索,罪犯也许会因别的案子被关进了监狱,他们通常会选择自杀,这已经成为一种常识了。”

“豌豆”说得像个专家似的。也许他看了很多资料,可就在这种时候,他也不说“听说是”,或“我读过这样写的书”,而是非常肯定,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想法。这种做法也是“豌豆”的习惯。

“豌豆”继续流利地往下说:

“物证要是能由我们来保管就好了,可我从来没有去过高井家,所以事实上到高井和明的房间里收集证据的任务只能交给浩美你了,你一定会干得不错的。”

这口气就像是店长在指示前来打工的店员。栗桥浩美含含糊糊地嗯嗯答应着。如果说交给我吗?我知道了,就好像真的是给“豌豆”打工的店员,他不高兴了。

“豌豆”的心情很好,他丝毫没有发觉栗桥浩美的一丝不满。

“哟,还有点时间。”

“豌豆”拿起桌上的报纸,笑眯眯地翻到了电视栏。

“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做点事情?”

栗桥浩美点点头。“田川一义要在电视上现场演出——”

“愚蠢,愚——蠢。”“豌豆”像唱歌似地小声说,“嗳,自从把古川鞠子尸体送回去以后,我们就好像在休病假,今天夜里该我们兴奋了,振作起来,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