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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了我一跳。"
一个胖乎乎的警察在滋子的旁边说。
滋子曾经听别人讲过,警察在让嫌疑犯坐在他们的搜查车上的时候,一定会让他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嫌疑犯坐在中间,两边是警察看着,也有的是把嫌犯挤到最里面,但不管什么情况,警车后面的门从里面是不能随意打开的,这是为了让坐在车里的嫌犯不能有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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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子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中。那位自称叫秋津的警官不仅个子很高,而且长得很壮,像只熊。用他的身体,完全可以从对面把窗户堵得死死的。
他们的车是到处可见的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从纲川浩一母亲别墅下坡的一片树林里,好像还有一辆车,那是一辆接近于黑色的灰色面包车。
他们共有五个人,一位年龄比较大,头发也都白了,像是这里的负责人;还有一位和这位负责人年龄差不多大,干瘦的男警官;还有那位秋津和一位看起来比他年轻 的同事;最后一位好像是当地警察署的警官,从他所负责的事情可以看出他在当地警署的地位。但是,就是他说话最有礼貌,说他有礼貌,倒不如说是点头哈腰。
是秋津在别墅前抓住了滋子的胳膊,滋子吓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但他却露出淡淡的笑意。跟在他后面的年轻警官,他大吃一惊的表情就像小时候的那样,既有趣,又很奇怪。看到他的这种表情,滋子体会到了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脸上就剩下眼睛和嘴巴了。
他们可能比滋子要早一些到达这里,看上去像是要撤回去了。因为滋子乘坐的出租车是从远处往这里行驶的,所以他们就关了所有的车灯,观察她的情况。当出租车停在前往别墅的坡道前时,滋子下了车,开始往前走。这时,秋津他们就一直跟着她,抓了一个滋子擅闯住宅的现行。
警察把她带到这里下车之后马上就搞清楚她的身份了,但滋子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和到这里来干什么的。可他们一直追问她到这里来的原因和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的。警察做事总是这样,只是质问,没有回答。
大家都不吭声,冻得够呛的秋津说话了。滋子也没打算固执下去,没有意思。事实上,她对他们的行动也感到惊讶,要想让他们告诉自己,那她首先得说清楚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
于是,他们又让滋子坐进了车里,只留一名年轻的警察看着她,别人都到另一辆车前去了,开始了激烈的争论。那两位年龄较大的警官坐在车里,秋津的一只脚踏在 开着的车门上,正在着急地争吵着什么。那位像是负责人的年龄稍大一些的警官正在用无线电话进行联络。从他们嘴里吐出的哈气,遇到冷空气变得白白的 。因为秋津正在抽烟,所以滋子也特别想抽一支,她问年轻警官烟灰缸在哪里,但他说这辆车里不准抽烟。
就这样,大概过了有三十分钟吧,秋津终于又回到这里了。他让年轻警官下来,他自己坐在了滋子的旁边。过了一会儿,那位白头发的像个负责人的警官也过来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那位被赶下车的年轻警官又坐到了驾驶座上。
情况就是这样。
"这是?"滋子说,她看了看车里的目视镜。但从那里看不到任何人,也许应该调整它的角度了。
"你说什么?"秋津反问了一句。从开始到现在,他看上去是最冷静的,而且还觉得他很有意思,这可能是滋子的心理作用吧。
"我,怎么了?你们要把我作为擅闯他们住宅未遂的现行犯而逮捕吗?"秋津用他的那双大手摸了摸脸,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包。但里面是空的,他咂了咂嘴。
"我有烟,但那位年轻警官说这里不准抽烟。"秋津笑了:"把窗户开开没有关系的,是不是?"他在逗那位年轻的同事,这位年轻人有点不高兴了。
"你和我现在都是非常没有面子的烟鬼。"秋津对滋子说,他说话像是在唱歌,"你要是给我支烟,我会给你点上火。""秋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上司在责备他,"不要再开玩笑了。""好的,好的。"秋津的回答也像是唱歌,很有节奏。
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滋子也在想,但她马上就发现了。这些警察和她一样,都很惊讶,也很兴奋。
滋子拿出烟,秋津给她点上了火,她没有说话,就这么一口一口地抽着。
就在这时,那位上司开始和滋子说话了:"前烟,我想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了。"滋子看着他,但只能看到他的脖子和后脑勺。啊,从刚才还什么也看不见的目视镜里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了,简直像是在变魔术。警察这么做,可能是为了给嫌疑人一个下马威吧。
"你说要和我谈一谈,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是警察,但是你的级别和态度,甚至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是干什么的。"除了秋津一个人,这些人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除了知道他们的身份是警察。但就算让她看警察名单,在这种黑黑的树林里,她一次连五个也记不下来。
也许是有人说过,如果让滋子知道了他们的姓名、级别以及在搜查本部的职务,滋子可能会把他们作为消息来源写进文章中的。所以,他们对她持有戒心。"啊,这个嘛。"秋津含着烟咕哝了一句,"你当然认识我,你曾经要求采访我,但被我拒绝了。"滋子想了想,确实她提出过申请,但搜查本部的一个人回答说时间太短,不能见她。拒绝她的那个男人的声音--虽然是在电话里,但确实就是他的声音。
"所以,我想问你,秋津先生。"滋子把头转向了那个胖警察,"你们到底要谈什么?"他把烟掐灭了,把烟头放进了烟灰缸里,有点舍不得似地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把烟吐了出来。
"你知道这里是纲川浩一母亲的别墅,前来调查,是不是这样的?""是的,但你说的会是实话吗?"
"是的,我们确实说的是实话,所以,也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是谁让你来调查这件事情的?"滋子看着他:"不是别人让我来的,而是我自己要来调查的。""是为了写文章吗?在那本杂志上连载吗?""你看过吗?这可真是我的荣幸。""我们都没有看过,只是我们的编辑把它们做成了文件。"秋津说,"但是从上个星期,连载是不是停下来了?遇到麻烦了吗?"滋子没有回答。
"还是你又有了新发现,你决定搞清楚之后再写?"滋子感觉到了他那探询的口气,但她还是没有吭声。
"我们和你一样,"秋津继续说,"我们是知道纲川浩一的母亲拥有一栋她自己名字的别墅,所以才过来调查的。"滋子的身子一抖,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车里的暖气非常好。
有了大收获——现在她有了这种感觉。
"我们的上司,也就是搜查本部的最高负责人是高血压,"秋津笑了笑,"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脑袋里的血管差一点就裂开了,那个时候他还量了量血压,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上司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只有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位年轻人还保持着一副严肃的面孔。
"他说,马上去现场,看看别墅是不是确实在那里,看是不是只是一座废弃的房子还是被火烧过了,还真的就是这座别墅,或者看一下它不会是书中写的海市蜃楼吧。我们就来这里了,特意请冰川警察署的署长当我们的向导。"是这样的吗?
"过了一会儿,你来了。那位高血压的领导听完报告后,差一点又要倒下了。他说如果你现在来这里,他都想把你的脖子拧断。是一位记者?而且还是一位女的?你这种人最可恨了,如果不把你的脖子拧下的话,你是不会保持沉默的。"滋子也笑出声来,秋津也哈哈大笑。
"所以我对他说,警部,请你保持冷静。还好,我们先来了,她在我们后面,你不要再考虑如果顺序相反时的事情了。""然后呢?"
"他还在生气骂你是个混蛋,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滋子和秋津一起放声大笑,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上司已经不笑了。
笑着笑着,滋子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这个亲手调查的事实让滋子的心安静下来了。
滋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记者。"秋津突然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真正的记者,但写过报告文学,写这种文章和成为记者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不是个真记者而是个假记者,我犯了许多真正的记者都不会犯的错误,也许我会成为真正的记者--这是我的一个梦想,当然不会有错。"这是她想说的真正的心里话,没有一点虚伪的成分,是滋子的真心话。
"那你想写什么?今天是来调查什么情况的?""这个嘛,"滋子耸了耸肩膀,"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但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失败。""你的话太有诗意了。"
"不,这完全不是诗意,这只是我的一种表达方式。"滋子觉得很累,可能是放松的缘故吧。这一下,她终于明白了还有自己办不了的事情。车里的暖气太热,她甚至有点想睡觉了。
"请你放心吧,我们说好了,这件事你不能和任何人讲。"滋子点点头,她觉得重要的是对自己确认这件事。她说。
"我从来不做干扰警察调查工作的事,原来我只想把这个地方调查清楚,在这之前,我什么事情也没做。""但你确实够勇敢的,你打算闯进别墅吗?""当然。"
"你想找出确凿的证据,"秋津像是要证实什么似地说,"你想找出纲川浩一和这一系列案件有关系的物证,像被害人的遗物啦,或者照片......""秋津!"那位上司又在责备他,但这一次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了。
"是的,就是你说的那样,我想找到那些东西。从过去的情况分析,这里很有可能会留下点什么,我想把它们找出来--""找出来?"
"我想不明白,你没想过去找警察吗?也没想过和电视台联系一下,搞一个直播吗?"秋津长长出了口气,"不错,真不错。和美国比起来,日本法院对证据采信的标准还不算高。如果你在我们前面进入别墅,并找出了一些东西,当然这座别墅里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作为证据被采用,但这将给警方造成极大的障碍。因为我们必须从拿到搜查这座别墅的搜查令开始。"滋子想了想又说:"如果我这么做了,纲川浩一可能会进行反击的,他会把所有能找到的遗物或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全都处理掉,然后装成一副被前烟滋子陷害的样子。"秋津没有说话,大家都没有说话,只听到暖气机运转的声音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过了一会儿,秋津小声问:"他会坚持说别墅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那个人不会说吗?就他那个水平。""嗯。"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句。也许是秋津,或者是那位上司。
"我和你们约好了,我一定保持沉默。"滋子说,"但是得有一个条件。""条件?"
"现在,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当然,我也知道警察是不能向普通人泄露调查内容的,所以,你们也可以什么都不说,由我来说,如果我说的没有错,你们就不要说话。如果说错的话,你们只要告诉我这个错了。这样可以吗?"谁也没有说话,大概是表示同意了吧。
滋子第三次看了看目视镜,但那里面只照出了车厢里面的一个座位。
"纲川浩一是真凶X。"
没有人回答。
"警方之所以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这里有她母亲的别墅?或者是有了其他怀疑的原因?"秋津咳嗽了一声。
"那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
"这么说来,对他的调查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只是你们不想公开这件事。"没有人回答。
"我明白了,谢谢。"
滋子说完,闭上了眼睛。
"请逮捕他吧,但已经来不及去帮由美子了,可是真相到任何时候都会大白于天下的,请逮捕他吧。请你们赶快找出证据来,彻底揭穿他的抵赖、他冠冕堂皇的解释,然后把他抓起来。"拜托了。滋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弯下腰低着头,但她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过了一会儿,秋津用手轻轻地拍着滋子的背。
"回去吧。"
汽车发动了。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后来,秋津说:"那座别墅也被列入了我们寻找罪犯藏身之处的地毯式作战的计划中,但在它之前还有二十多座别墅,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的话,我们早晚会查到这里的。""纲川浩一确实很会处理事情,对我们也一样。凭他以前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想到他就是真凶X。至少这不符合我们一直以来的常识,所以这也成了我们的疏漏之 处。譬如,在出现其他事实让我们对他产生怀疑之前,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对他进行声音鉴定。像电视台等,到现在可能都还不会想到去做这件事。大家都觉得有这个 必要吗?如果为了查清真凶X,全日本的男人都要进行调查的话,那纲川浩一会被第一个排除嫌疑。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都是这么想的。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大家都 认为真正的罪犯一定会躲起来的,他决不会自己站到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
"但纲川浩一就是一个不能用过去的常识来判断的人,这是因为他的犯罪动机可能也不是凭我们过去的感觉就能判断出来的。说实在的,到现在我还有想不明白的地 方。纲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一位上司解释说这家伙只是想演一场规模极大的戏剧,但我还是不懂。我所明白的就是纲川在撒谎,撒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可怕的谎。
"但是,前烟,谎言的有效期是很短的,谎言越高明时间越短。他第一次出现是在1月22日,到今天才过了几天?整整四十天,已经很长时间了,已经到头了,该结束了。"因为滋子没有任何反应,秋津偷偷看了看她的脸。滋子已经睡着了,靠在窗户上,像个孩子似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