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一口韩国农民种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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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刚刚从世贸部长级会议的示威现场回来，看过韩国农民一排排坐在地上节奏硬朗爽快地举起拳头喊叫口号， 见过他们坚毅专注的表情和精神， 实在与媒体里描写的“暴民”离得太远太远。大家虽然都知道他们是农民，但印象里他们的工作似乎只是示威，忘记了他们之所以示威就是为了可以继续务农维生。你能想象他们弯着腰在田里除草的模样吗？

古人教导我们吃饭的时候要想象农夫的劳苦，“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每一口食物都是穿越时空的奇妙联结。我看见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农夫时，脑子里韩国米的滋味顿时就具体丰富起来了。

虽然身为广东人，但我爱吃的不是南方的丝苗米，而是北方的粳米，也就是香港人口中的“珍珠米”。很多人以为这是种日本米，用来做寿司最好，其实纬度相近的东北亚地区产的都是粳米，例如中国东北和韩国的出品。不说植物学上的事，光谈口味，这种米黏性大油分多，咀嚼起来特别糯口而且有种淡淡的脂肪清香，是丝苗那种透明细长的籼米所没有的独特味道。

为什么这种米这么好吃呢？有东北的老乡告诉我，那是因为“它一年只能收成一次，稻子吸足一年份的‘地气’（也就是养分的意思），结的实自然比你们南方那一年收三次，干干瘦瘦的可怜东西生得白长得胖”。

上好的韩国米绝对和最贵的日本米有得比，煮好后吃起来口感稍有不同，质地韧一点可堪咀嚼，慢慢嚼甜味散得一口芬芳。可惜香港卖韩国米的地方很少，且价格惊人，三公斤一包要卖一百五十块港币，或者正宗点的韩国馆子才舍得用它。

有一段日子常坐大韩航空的飞机，坦白说吃的实在差，比一般飞机餐还不如，就算上了商务舱也是不行。但正如国泰必有即食面，大韩也有它的bibimbap，这是绝不出错的选择。bibimbap 一般译作“拌饭”，相当准确，因为bap 是米饭，bibim 就是混合搅拌的意思。韩国人吃这饭可是很认真的，蔬菜可以是冰箱里剩的烫熟就行，有肉无肉皆可；但同样以米做成的曲酱就一定要好（有人说这是韩式味噌，其实分别极大），然后混着饭一匙一匙地仔细拌匀，务求每粒米都沾上色彩。在飞机上吃的拌饭既没有新鲜的菜肉，曲酱更是用牙膏管装的那种，但米却是正宗韩国土产，光这一样，整碗饭就活过来了。

韩国人喜欢说自己“以农立国”，至今仍有三百多万农民，其中大部分种稻。他们代表了韩国那比我们守得还稳的儒家精神，是传统文化的具体表现。韩国有学生喜欢在大考之前上山到农村里借宿静修，吃农民自己种的菜，喝他们自酿的米酒，早上闻鸡鸣则起，夜里再点灯听虫念书。看来农业不只是经济，还是一种文化一种生活方式。

漫画书里常有苦守祖业的小作坊对抗连锁大企业的情节，例如寿司小店vs大型回转寿司，或者小清酒坊vs大酒商，其实如今的韩国农民也正以相近的姿态对抗跨国农业公司。我看着这些静坐地上的抗争者，心里盼望他们能现场煮一锅饭，然后分给大家，就像漫画里一样，用一口食物去感动旁观者和会展中心里的大人物。如果世界就像漫画，多好。

2005.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