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亚兰戴尔先生。”史塔西警官伸出手来。

我也伸出手,虽然我不喜欢与人握手,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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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谈话?”史塔西警官问。

 

“我的办公室。”我说。

 

我带着史塔西警官进入我的办公室。我从未有过访客,因此办公室里没有备用的椅子。我看到史塔西警官注视着闪烁的光影、旋转吊饰、风车和其他装饰品,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奥德林先生轻声对史塔西警官说了什么,然后转身离开。我不敢坐下来,因为有别人在场时,自己坐下来是不礼貌的行为,除非你是老板。奥德林先生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椅子,我知道这是小厨房的椅子。奥德林先生把椅子放在办公桌和档案柜之间的空地上,然后站在门的旁边。

 

“请问你是?”史塔西警官转身询问奥德林先生。

 

“培特·奥德林,我是罗尔的直属上司,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了解……”奥德林先生望了我一眼,但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意思,史塔西警官却点了点头。

 

“我之前已经询问过亚兰戴尔先生。”史塔西警官说。他们未发一言却能传递信息的方式,再次让我感到惊讶不已。

 

“你现在没有工作吗?”史塔西警官好像不喜欢奥德林先生在场。

 

“但我认为,他需要……”

 

“奥德林先生,亚兰戴尔先生并没惹什么麻烦,我们正设法帮他,不让那个疯子伤害他。当我们设法揪出这个疯子的时候,如果你有安全的处所,可让他躲个几天,这才是帮了大忙。然而——在我与他交谈之际,我不认为他需要有个‘保姆’在旁,但决定权在他……”史塔西警官望着我,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我不太确定,因为那种表情实在难以捉摸。

 

“罗尔非常能干。”奥德林先生说,“我们对他的评价很高,我只是希望……”

 

“希望确定他能获得公平的对待,这点我了解,但决定权在于他。”史塔西警官再一次打断了奥德林先生的话。

 

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觉得自己像美术馆的展览品一样动弹不得,被参观者的目光牢牢锁住。我心里明白,奥德林先生希望我说“他应该留下来”这种话,但他想留下来的理由是不对的,而且我不希望他留下来。

 

“我应该会处理好。”我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希望你会很好。”奥德林先生盯着史塔西警官,过了一会儿才离开。我可以听到奥德林先生离开大厅的脚步声,然后是小厨房另一把椅子的刮擦声,零钱投入饮料贩卖机的叮咚声,以及一罐饮料滚下来的哐当声。我想知道奥德林先生买了什么饮料,也想知道如果我提出要求的话,他是否愿意留下来。

 

史塔西警官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坐在奥德林先生为他准备的椅子上。我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他环顾着我的办公室。

 

“你喜欢转动的装饰品,没错吧?”史塔西警官说。

 

“是的。”我说。我想知道他会待多久,我得补回这些时间。

 

“让我解释所谓的‘故意破坏’。”史塔西警官说,“有几种类型。故意破坏者——通常是个小孩——只是想惹点小麻烦,他们也许会刺破轮胎、砸毁挡风玻璃或者偷走停车标志,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好玩,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受害者是谁。还有一种我们称之为‘事件延伸效应’。比如说,一个酒吧里发生斗殴事件,斗殴者一直打到外头,假如街道上有围观人群,而且在有些人的鼓动之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挡风玻璃被砸,或东西被偷的情况。事实上,那些围观人群通常不具暴力倾向——但他们在人群里的行为,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会吓一跳。”史塔西警官顿了一下,注视着我,我点点头——我明白他希望我有所回应。

 

“你的意思是说,有些故意破坏行为,目的不是为了伤害特定的人。”

 

“没错,有些人只是喜欢制造混乱,却不认识受害者,有些人通常不喜欢制造混乱,却因‘事件延伸效应’而涉入暴力事件。现在,我们以第一起故意破坏事件——你的轮胎被刺——为例,显然不是‘事件延伸效应’所造成的。我们最初会以为那只是个人的随性行为,这是最常见的形式,如果在接下来几周,相同场所或相同路线的其他车辆轮胎也被刺破,我们只会假设有些坏小孩想要捉弄警方,他们的行为虽然讨人厌,却不具危险性。”

 

“但损失惨重。”我说,“对车主而言。”

 

“没错,这是故意破坏事件为什么构成犯罪行为的原因。但第三种故意破坏行为就具有高度危险性,因为那是针对特定的人士而为。故意破坏者刚开始总会做一些恼人但不危险的行为——如刺破轮胎。有些人在完成一次报复行动后就会心满意足,这种人不具危险性,但有些人不会就此收手,我们所担心的正是这种人。我们在你的案例中所发现的依序是:相对之下不太暴力的刺破轮胎;更为暴力的砸毁挡风玻璃;最后是高度暴力的安装小型炸弹,这可能导致你受伤。每次行为的暴力程度都在节节升高,这是我们担心你人身安全的原因。”

 

我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水晶球里,与外界毫无瓜葛。我不觉得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可能觉得自己很安全。”史塔西警官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但这不代表你很安全,确保你安全无恙的唯一途径,就是将跟踪你的疯子绳之以法。”

 

史塔西警官随口就说出“疯子”这个字眼,我想知道他是否以为我也是个疯子。

 

“抱歉,我不该使用‘疯子’这种字眼。你可能听够了这种东西。我只是很生气——你这么认真工作,做人又谦恭有礼,这个家伙却跟踪你,想要伤害你。他究竟有什么毛病?”史塔西警官又一次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一定没得自闭症。”我想这么回答,嘴巴却动也不动。我不认为自闭症患者会跟踪别人,但我不认识所有的自闭症患者,所以我的看法也不一定正确。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很在乎这个家伙对你构成的威胁。”史塔西警官说,“虽然我们刚开始时没有采取行动,不过,让我们现在就开始谨慎面对吧,这些事件都是针对你而来——你听过敌意行动的三阶段理论吗?”

 

“没有。”我说。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叫巧合,第三次就称做敌意行动。因此,如果针对你而来的事件接连发生三次,我们就得考虑是否有人正在跟踪你。”

 

我思忖着史塔西先生的话。

 

“但……如果是敌意行动,第一次事件也会是敌意行动了,没错吧?”半响之后,我对史塔西警官说。

 

史塔西警官面露惊讶之色,扬起眉毛说:“事实上,你说得没错。但问题是,除非另两起事件接连发生,否则你不知道第一起事件的性质,也无法将它们归类在一起。”

 

“如果真的发生了三起意外,你可能会认为它们全是敌意行动,但这种想法还是不对的。”我说。

 

史塔西警官凝视着我,然后摇摇头说:“通往错误的路很多,但真相只有一个。”

 

我随即在脑海里展开运算:我在意外、巧合和敌意行动的选择上,将三者分别以橙色、绿色和红色标注。针对我来的三起事件,每件都可以分别称之为“意外”、“巧合”和“敌意行动”这三种评价中的一种。假如按照“真理理论”,每起行动的评价不是为真就是为假。而作案者在事件的选择上必然会进行某种过滤行动,将其无法操纵的事件排除在外,因此对于把事件作为一种测试手段的人而言,作案者可能是敌人。

 

这是我每天都在处理的问题,只是复杂度更高而已。

 

“有二十七种可能性。”我算好后,对史塔西警官说,“只有一种可能性是正确的,如果你定义的‘正确’是这个陈述的所有部分皆为真。也就是说,第一起事件其实是意外,第二起事件其实是巧合,第三起事件其实是敌意行动。那么只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是正确的。如果你认为第三起事件是正确的,那无论前两起事件的真实性是什么,这个陈述会让你警觉到,有九起事件会出现敌意行动。然而,如果前两起事件不是敌意行动,第三起事件才是,相关事件的挑选就变得极为关键。”

 

史塔西警官惊讶地盯着我,甚至合不拢嘴。

 

“你……计算了各种可能性?”

 

“这并不困难。”我说,“这只是一种排列问题,高中就教过这种排列的公式。”

 

“那么,在二十七种可能性中,只有一种陈述完全为真?”史塔西警官问,“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敌意行动的三阶段理论将不再具有参考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史塔西警官的数学知识和逻辑显然有瑕疵纰漏。

 

“陈述是否为真,依赖于你的基本意图是什么。”我说,“在二十七种可能性中,一个陈述的所有部分都为真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也就是说,‘第一起事件是意外,第二起事件是巧合,第三起事件是敌意行动’这种表述为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点七,这使得整个陈述为真的出错率达百分之九十六点三。但如果最后一起事件是敌意行动,有九次机会——占所有可能性的三分之一——会出现敌意行动,使得与最后一起事件有关的出错率会降至百分之六十七。有十九次机会会出现敌意行动——在第一起、第二起、第三起事件中出现,或者两两出现。二十七分之十九等于百分之七十点三七,这是三起事件中至少会出现一次敌意行动的概率。你对敌意行动的假设有百分之二十九点六三的出错率,但比率低于三分之一。因此,如果对敌意行动保持警觉确有必要——如果敌意行动并不存在,但你对敌意行动进行侦察,比你不去怀疑更有价值——当你观察到三起互有关联的事件出现时,猜测敌意行动已经发生了,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好家伙。你非常认真。”史塔西警官突然摇摇头,“抱歉,我从不……从不知道你是个数学天才。”

 

“我不是数学天才。”我说。我想再次向史塔西警官解释,这些运算很简单,连学生都会,但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如果史塔西警官不会运算,他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我在大半的时间里都会出错?”

 

“就数学上来说是如此。但这种说法经常会出错,因为这只是一种说法,而非公式,公式只有在数学中才不会出错。在真实的生活中,会不会出错,取决于你所挑选的相关事件。”我设法向史塔西警官解释,“假设在搭地铁上班的途中,我没有看到‘油漆未干’的告示牌,或者这个告示牌意外被人踢倒,导致我把手放在油漆未干的地方。如果我把这起意外,与鸡蛋掉至地板、我被人行道的裂缝绊倒的意外相连在一起,并称之为敌意行动的话……”

 

“事实上,这只是你自己粗心大意,我懂你的意思,告诉我,如果相关事件发生的次数增加,出错率是否会跟着下降?”

 

“当然,条件是你必须挑对事件。”

 

史塔西警官又摇摇头说:“让我们把焦点转回你身上,看看我们是否挑对了事件。两周前的那个周三晚上,有人刺破你的轮胎。但是每周三晚上,你会去朋友家……练习击剑?那种剑可以用来打斗或做别的事吗?”

 

“那不是真正的剑。”我说,“只是运动用剑。”

 

“嗯,你是否把那些剑放在车子里?”

 

“没有。”我说,“我把剑存放在汤姆家里,其他的几个学员也是如此。”

 

“那么,第一起事件的作案动机与偷窃无关。接下来的一周,你在练习击剑之际,有人从正在行驶的汽车中砸破你的挡风玻璃,攻击的目标又是你的车,而这次事件显示出攻击者知道每逢周三晚上你会去哪儿。第三起攻击紧接在下一个周三晚上发生,时间介于你练完剑回家以及早上你起床以后之间。恕我直言,就时间点上来看,这起攻击与你参与的击剑社团有关。”

 

“除非此人每逢周三晚上都有空,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史塔西警官端详我很久之后,无奈地对我说:“听起来,你似乎不想面对你的击剑团体中,有学员——或者过去的学员——对你心怀不满的可能性。”

 

史塔西警官说得没错,我不愿想象过去几年以来,每周都会见到的人却不喜欢我——就算其中真有这样的人。我在汤姆家里觉得很安全,因为我认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很清楚史塔西警官在想什么——我与其他学员的关系显然没有那么深厚,而我也早知道这一点——但这是不可能的,朋友是会为你着想的人,而不是找你麻烦的人。

 

“我不能……”我的喉咙紧绷,脑中感到沉重的压力,这意味着一时之间,我无法顺利发言,“谈论……你……无法确定……是否为真的事,这是不……不对的。”我后悔先前对史塔西警官提过唐恩,我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你不想做不实指控?”史塔西警官说。

 

我沉默地点点头,

 

史塔西警官叹口气。“亚兰戴尔先生,每个人都有不为别人所喜欢的一面。你采取合理的预防措施,不让别人伤害你,这么做不会让你变成坏人。如果击剑团体中有人对你心怀不满,无论其理由正不正当,这个人也不见得就是作案者,这点我很清楚,我不会因为有人不喜欢你,就给他们罗织罪名。但我不想因为我们没有慎重看待这几起案子,而让你受到伤害。”

 

我仍然无法想象有人——唐恩——打算杀我这件事,我没有伤害过我认识的人,正常人不会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来杀人。

 

“我的重点是……”史塔西警官说,“人们总会为了一些愚蠢的理由杀人,甚至是微不足道的理由。”

 

“才不会呢。”我低声嘀咕。正常人做什么事都会有理由,做重要的事情有重要的理由,做不重要的事情有不重要的理由。

 

“是的。”史塔西警官的语气坚定,他相信自己的看法。“当然,并非人人都是如此,亚兰戴尔先生,在我看来,把那个带有炸弹的玩具放在你的汽车上的人,他绝对不是一个神智清醒的家伙。我的职业让我很熟悉这种人的杀人动机,比如:一个父亲,因为孩子未经许可就拿了一块面包,而把孩子狠狠地撞向墙壁;一对夫妻彼此责怪谁忘记在便利店买了什么之后,抓起武器对砍。我不认为你是那种会做无根据指控的人,我们会小心翼翼地调查你所说的事情,请信任我们,并多给我们一些线索。跟踪你的家伙可能会在其他时间跟踪别人。”

 

当我还在思考该说什么和怎么说之际,史塔西警官说:“多说点击剑团体的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

 

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仔细地回答了他。史塔西警官还要我告诉他,练习是如何进行的,学员什么时候报到,做了哪些练习,什么时候离开。

 

然后,我又描述了汤姆家的摆设、后院和装备储藏室。

 

“我的装备总是放在同一位置。”我说。

 

“有多少人把装备存放在汤姆家,而不是带回家?”史塔西警官问。

 

“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人。”我说,“如果有其他人也要参与锦标赛的话,偶尔也会那么做。另外两个是唐恩和希尔顿。”这次提起唐恩时,我不再感到呼吸困难。

 

“为什么?”史塔西警官立即问。

 

“希尔顿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得四处旅行。”我说,“他并未周周都来练习,有次他到国外谈生意时,公寓遭人闯入,整整一套剑都被偷走了。至于唐恩……”我的喉咙差点儿又要变紧,但我继续说道,“唐恩总是忘记带剑,而向其他学员借,最后汤姆要唐恩把剑存放在他家,这样唐恩就不会忘了带。”

 

“唐恩,这是上回你在电话里跟我提到的那个唐恩吗?”

 

“是的。”我说。我全身的肌肉紧绷,史塔西警官待在我的办公室,盯着我看,使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参加击剑团体之前,唐恩已经是学员了吗?”

 

“是的。”

 

“在那个击剑团体中,你认为有哪些人是你的朋友?”

 

我想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虽然艾米说他们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因为他们是正常人而我不是,但我认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汤姆。”我说,“露西亚、布莱恩、玛……玛乔莉……”

 

“露西亚是汤姆的妻子,对吧?玛乔莉是谁?”

 

我开始感觉到脸上又红又热。

 

“她……她是个……我的朋友。”

 

“女朋友?情人?”

 

我的脑海里以快于光线的速度飞出各种字眼,但我只能摇摇头,沉默无语。

 

“你希望她成为你的女朋友?”

 

我感到全身僵硬。我真的希望吗?我当然希望。我敢这么期待吗?不敢。我既不能摇头,也不能点头,我无法言语。我不希望看见史塔西警官的表情,不想知道他的想法,只想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也不会有人问这些问题的地方。

 

“让我提出几个建议,亚兰戴尔先生。”史塔西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连贯,好像切成几个尖锐的片断,刺伤了我的耳朵,也令我难以了解。“假设你真的喜欢这个女人,这个玛乔莉……”

 

“这个玛乔莉”,他说得好像她不是人而仅仅是个标本,但一想到玛乔莉的脸、头发和声音,我心中就涌现出阵阵暖意。

 

“你真的很害羞。好吧,对没有太多恋爱经验的人而言,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而我猜你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也许玛乔莉喜欢你,也许她只希望被人远远地仰慕。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唐恩,也许不是——对玛乔莉似乎喜欢你的事非常不满,也许他喜欢她,也许他只是不喜欢你。无论如何,他看出你们之间有些暧昧,于是有些嫉妒,而嫉妒是引发暴力行为的常见原因。”

 

“我……不……希望……唐恩……是这个人……”我喘着气说。

 

“你不讨厌唐恩?”

 

“我……知道……认为……想过……我认识……了解……他……”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压过了玛乔莉带来的暖意,令我很不舒服,我回想起唐恩开玩笑时、大笑时和微笑时的脸。

 

“被人背叛的感觉很不好。”史塔西警官说,语气很像神父复诵十诫,他拿出掌上电脑,输入指令。

 

我能感觉得到唐恩身上已被蒙上一层阴影,像覆盖在晴朗大地上的大片雷雨云,我想赶走这片云,却不知如何是好。

 

“你什么时候下班?”史塔西警官问。

 

“我通常在五点三十分下班。”我说,“但我今天因为车子发生事故,而耽误了不少上班时间,我得补回这些时间。”

 

史塔西警官的眉毛又扬了起来。

 

“你得补回与我谈话而耽误的上班时间?”

 

“当然。”我说。

 

“你的上司似乎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史塔西警官说。

 

“计较的人不是奥德林先生。”我说,“不管怎样,我会补回上班时间,但克瑞修先生确实会发脾气,如果他认为我们工作不够努力的话。”

 

“啊,我懂了。”史塔西警官的脸色红润,还露出晶亮的光泽,“我猜你可能不会喜欢你的顶头上司,克瑞修先生。”

 

“我不喜欢克瑞修先生。”我说,“但我必须努力工作,不管他有没有发脾气,我还是会把上班时间补回来。”

 

“我相信你会那么做。”史塔西警官说,“你今天会几点下班,亚兰戴尔先生?”

 

我望着时钟,心里计算着得补回多少时间。

 

“如果我现在返回工作岗位,我可以在六点五十三分离开。”我说,“有班地铁会在七点零四分从园区开出,如果赶一下,就能搭上这班车。”

 

“你不能搭地铁。”史塔西警官说,“我们给你安排交通工具。我们很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你有没有亲朋好友可以让你暂住几天?如果你不住在自己的公寓,可能会比较安全。”

 

我摇摇头。

 

“我不认识什么人。”我说。自我长大离家以后,我就不曾住过别人家,我总是住在自己的公寓或旅馆,但此刻我不想住旅馆。

 

“我们正在搜寻唐恩这号人物,但他的行踪不定,他的老板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他也没待在公寓里。你在公司的这几个钟头会很安全,我猜,但离开公司时,一定要通知我们,好吗?”

 

我点点头,知道多说无益。我原先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电影或表演中,真实生活中是不会发生的,但情况似乎与别人跟我说的很不一样。

 

办公室大门突然之间被打了开来,我吓了一跳,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原来是克瑞修先生,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罗尔!我听说你找警方麻烦,你究竟干了什么?”克瑞修先生看了一眼办公室,当他瞧见史塔西警官时,不禁愣了一下。

 

“我是史塔西副局长。”史塔西说,“亚兰戴尔先生并没有找我们麻烦,我们正在调查一件案子,而他是受害人,他跟你提过他的轮胎被人刺破的事情,没错吧?”

 

“没错……”克瑞修先生发愣的表情退去,脸色又转为红润,“他确实提过,但这件事情严重到需要派警官到这里吗?”

 

“不,确实不太足够。”史塔西警官说,“但连续两起攻击事件,包括在他的车上装了一枚炸弹,就足以惊动警方。”

 

“炸弹?”克瑞修先生的脸色又发白,“有人想要伤害罗尔?”

 

“没错,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史塔西警官说,“我们担心亚兰戴尔先生的人身安全。”

 

“你认为作案者可能是谁?”克瑞修问,但不等史塔西警官回答,他又继续说,“罗尔正在为我们执行敏感的计划,有可能是竞争者想要从中破坏——”

 

“我不这么认为。”史塔西警官说,“证据显示,这几起攻击事件与他的工作无关,但我相信你会全心全意地保护你宝贵的员工——贵公司是否有招待所或任何住所可供亚兰戴尔先生暂住几天?”

 

“没有……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威胁?”

 

史塔西警官的眼皮微微垂下。

 

“克瑞修先生,难道不是吗?我想我已从亚兰戴尔先生的描述中认识你。如果有人偷走你车上的电瓶,更换了一组装置,意图在你打开引擎盖时炸伤你,你认为这不是一起严重的威胁吗?”

 

“我的上帝。”克瑞修先生说。我明白克瑞修先生不是把史塔西警官当做他的神,这只是他表达惊讶的方式。克瑞修先生扭头看着我,表情严厉了起来。

 

“你究竟做了什么事,罗尔,居然有人想杀你?你明白公司的规定,如果我发现你涉及犯罪事件……”

 

“你太早下结论了,克瑞修先生。”史塔西警官打断了克瑞修先生的话,“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亚兰戴尔先生曾经为非作歹过,我们怀疑作案者可能嫉妒亚兰戴尔先生的才能,希望用一些手段让他不再那么能干。”

 

“不满他获得的特权?”克瑞修先生说,“这很合理,我总是说,这些人获得的特殊待遇,将引起其他未获特权者的抗议。我们有员工认为,这个部门没有理由拥有特别的停车场、健身房、播放系统和餐饮设施。”

 

我望着史塔西警官,克瑞修先生的说法似乎令他不满,因为他的脸色很不好,但究竟是不满哪些话呢?

 

“哦,是的……亚兰戴尔先生告诉我,你不想为你聘用的身心障碍者提供辅助设施。”史塔西警官说话时拉长了脖子,语气中带着怒意。有人教过我,这种口吻代表了史塔西警官不太同意克瑞修先生的说法。

 

“我不曾那么说过。”克瑞修先生说,“提不提供辅助设施,全看他们是否真的需要,例如像轮椅坡道这种东西,但所谓的辅助绝对不是纵容——”

 

“像你这么精明的人,一定知道哪些东西需要,哪些东西没有必要,对吧?”史塔西警官问。克瑞修先生的脸又愤怒地红了起来,我望着史塔西警官,他似乎一点都不怕。

 

“我知道怎样美化财务报表。”克瑞修先生说,“没有半条法律可以强迫我们公司破产,或者过度照顾少数自以为需要华丽装饰品的员工,像……像这样的东西……”他指指挂在我办公桌上的旋转吊饰。

 

“这个旋转吊饰只值一美元三十八美分。”史塔西警官说,“除非你是从国防承包商那里买来的。”

 

这是无稽之谈。国防承包商根本不卖旋转吊饰,只卖导弹、地雷和飞机。我没听到克瑞修先生回了什么话,因为我正忙着思考,看似很有见识但对数学排列一窍不通的史塔西警官,为什么说我的旋转吊饰是向国防承包商购买的?这个建议很蠢,会不会是某种笑话?

 

“……但这才是重点。”史塔西警官一开口说话,我就加入他们之间的谈话。“目前,健身房已经装设好了,对吧?维护经费可能只要一点点经费。而我听说你要砍掉整个部门——十六名,也许是二十名员工——把它转成……我想即便你盖的是大型的健身房,所花的钱也不会比裁掉这么多员工需支付的各种费用还高,而且,你还会因此丧失身心障碍者就业提供者的证明……我相信你们公司曾因此获得减税优惠。”

 

“关于这件事情,你知道的有多少?”克瑞修先生问。

 

“我们部门也有聘用身心障碍员工。”史塔西警官说,“我们聘用部分身心障碍者从事一些工作,几年前,市议会有个讨厌的议员,为了想删减支出,居然想裁掉这些他认为是白吃白喝的家伙。我利用数十个小时的业余时间分析了统计资料,借以向这个议员证明,如果裁掉这些身心障碍员工,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你们的薪水来自纳税人。”克瑞修先生说,我可以看到他红得发亮的前额上有条血管正在怦怦跳动着。“你们自然不用担心利润,可我们得赚钱支付你那该死的薪水。”

 

“我想这会让你吓得浑身冰凉。”史塔西警官说,他的血管也在怦怦跳着。“现在,如果方便的话,请别打扰我和亚兰戴尔先生的谈话。”

 

“罗尔,你得补回浪费掉的时间。”克瑞修先生说完,掉头离开我的办公室,还将门重重地关上。

 

我看着史塔西警官,他摇摇头说:“这真是一份讨厌、却不得不做的工作。多年以前,我的办公室有个巡佐阅读 ‧ 电子书库特别像克瑞修,那时我只是个巡逻员,后来他调去了芝加哥,真是谢天谢地。亚兰戴尔先生,你可能想找其他的工作,那个家伙处心积虑地想把你除掉。”

 

“我不明白。”我说,“我——我们——努力地工作,为什么他想除掉我们?”或者想把我们变成另一种人……我心里忖度着是否该向史塔西警官提及那项实验性的计划。

 

“他是个权力欲很强的浑蛋。”史塔西警官说,“那种人总是惮精竭虑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亮丽,而把其他人搞烂搞臭。你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做好分内的工作,不曾发出半句怨言,这样你看起来就像是他可以除之而后快,却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的员工,但他非常倒霉,因为在你身上发生了这些。”

 

“我也不觉得自己很幸运。”我说,“我觉得很糟。”

 

“也许是吧。”史塔西警官说,“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你看,你的顶头上司克瑞修必须应付我——他会发现他的傲慢不能用在警察身上。”

 

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相信史塔西警官的这番话。克瑞修先生不只是克瑞修先生,他也是整个公司的化身,这家公司对市政府的决策有很大的影响力。

 

“相信我。”史塔西警官说,“现在,让我们重新回想这几起事件,这样我才不用继续打扰你,你也不必待到很晚。告诉我,你与唐恩的交往过程中——无论是多么平常的交往——他是否曾对你表达过不满?”

 

这个问题有点蠢,但我依旧告诉史塔西警官,有次在练剑时,唐恩站在我和玛乔莉之间,以及玛乔莉骂唐恩是个真小人(real heel)这件事,即便就字面上来说,他不可能是个鞋跟。

 

“那么,我所听到的是,你其他的朋友保护你免受唐恩的骚扰,显然他们不喜欢唐恩对待你的方式。这样说对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当史塔西警官说出来后,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规律,就像我在做电脑分析或练习击剑时那样,我心里想,为什么之前没有看到这个规律。

 

“他非常不高兴。”我说,“他认为我获得特别待遇,而他……”我顿了一下,心里浮现了之前未曾想过的另一个规律,让我蓦然一惊。

 

“他就像克瑞修先生。”我尖起嗓子,语气夹带着紧张,但我只是太兴奋了,“克瑞修先生也不喜欢我获得差别待遇。”我又顿了一下,试图把这个规律想清楚,我伸手打开电扇,当我过于兴奋时,旋转吊饰可以帮助我思考。

 

“这个规律就是,有些人不认为我们需要辅助设施,因而痛恨我们获得的这些特权,如果我,或者我们的工作成效不好,他们就比较能够理解。但我的工作成效很好,加上我获得辅助设施,就是这些让他们非常不满,认为我正常得不得了。”我望着史塔西警官,他点头微笑。“但这种念头真够愚蠢。”我说,“我不是正常人,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你也许不会这样。”史塔西警官说,“你在解释像巧合和敌意行动这种词语时,你的表现显然超乎凡人……但在多半的时间,你看似正常,行为举止也正常,这点你很清楚。我甚至认为,自闭症患者多半不擅言辞表达,喜欢离群索居,个性死板且不知变通。”史塔西警官露齿笑着,在说了我们这么多坏话后,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但我看到你会开车,有份不错的工作,想要恋爱,参加击剑练习……”史塔西警官笑着说。

 

“只有我是这样子。”我说。

 

“是的,只有你是这样子,但我发现很多人的脑子不像你这么灵活。现在,我明白你需要辅助设施的原因,以及这些辅助设施的经济效益。这就像是把一根三角木顶住较矮的桌脚——这样的话,桌子当然会四平八稳。如果用这个小东西就能稳住桌子,为什么还要容忍一张歪斜易倒的桌子?但人并不是家具,如果有人认为这个三角木会构成威胁……他们就不会喜欢三角木。”

 

“我并未看出我会对唐恩或克瑞修先生构成多大的威胁。”我说。

 

“就你个人而言,可能不会构成威胁,我甚至不认为你的辅助设施会对谁构成威胁,但有些人的思路不够清楚,他们易于把生活上的不如意怪罪到别人身上。唐恩也许认为,如果你没有获得特别待遇,他早就赢得那个女人的芳心了。”

 

我希望史塔西警官用玛乔莉的名字来称呼她,“那个女人”听起来好像她做错了什么。

 

“也许她一点都不喜欢唐恩,但唐恩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他宁愿怪罪于你。换句话说,他可能是这几起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史塔西警官往下瞥看他的掌上电脑,“从我们目前取得的资料可知,唐恩一直从事低级的工作,有时候会主动离职,有时候是被开除,一些公司负责人对他的评价很差。他可能把自己看做失败者,希望找个替死鬼,把自己的失败全赖到那个人身上。”

 

我从没想过正常人需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也没想过他们也会遭遇失败。

 

“我们会派人接你,亚兰戴尔先生。”史塔西警官说,“当你下班准备回家时,请拨打这个电话。”他递给我一张卡片,“我们不会派人到这里站岗,你们公司的警卫已经够好了,但你得万事小心。”

 

当史塔西警官离开后,我很难定下心来开始工作,但我强迫自己专注在计划上,并且获得一些成果。当我下班准备离开公司之际,我打电话到警局,请他们派人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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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瑞修骂完那个约谈罗尔的“自命不凡”的警察,而气冲冲地离开罗尔的办公室之后,奥德林深深吸口气,拿起电话拨打人力资源部的分机:“巴特,我需要安排A部门所有员工的休假时间,他们将参与一项研究计划。”巴特任职于人力资源部,保罗建议奥德林可以找他谈谈,他非常年轻,经验稍嫌不足,当然需要向别人请示和寻求协助。

 

“哪个部门主持的?”巴特问。

 

“我们部门的——这是一项新产品首度针对成人自闭症患者所做的人体实验,克瑞修先生认为这是我们部门的最高优先,所以,如果你能加速安排这项无限期的休假,我会万分感谢。我想这样做比较好,因为我们不知道实验会进行多久——”

 

“所有人都要参与?马上就开始吗?”

 

“他们可能还要详读合约,这点我不太确定,我会让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签妥同意书,但实验至少会进行三十天。”

 

“我没看到——”

 

“我有授权代号,如果你需要克瑞修先生的签名——”

 

“这不只是……”

 

“谢谢。”奥德林没等巴特说完就挂断电话,他可以想象巴特现在一定感到迷惑又不安,因而会向直属长官请示如何处理。奥德林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打电话给会计部的莎莉。

 

“我需要你帮忙,请把A部门所有员工的薪水直接汇入他们的银行账户,因为他们即将开始无限期休假。”

 

“培特,我说过,你不能这样做,你必须得获得批准……”

 

“克瑞修先生认为这是最高优先,我有这项计划的授权代号,我能拿到签名。”奥德林再一次打断别人的话。

 

“但我不可以……”

 

“你不是说他们可以在第二个场所工作,就无须变更既存的部门预算吗?”

 

“我当然那么说过,但是你要告诉我,他们第二个工作场所在哪儿。”奥德林甚至能够听到莎莉在话筒那端嘬牙花子的声音。

 

“在主园区的第四十二栋大楼。”

 

莎莉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但那里是医疗中心,培特,你打算干什么?付双份薪水给担任研究对象的公司员工?”

 

“我不打算干什么。”奥德林装作气呼呼的样子说,“我只是设法尽快执行一项克瑞修先生认为非做不可的计划,他们不会拿到双份薪水,他们只领月薪,不领津贴。”

 

“我还是有疑问。”莎莉说,“我会看看我能做什么。”

 

“谢谢。”奥德林说完,又挂断电话。奥德林一身的冷汗,他知道莎莉不是菜鸟,也许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请求,她一定会发表意见。

 

人力资源部、会计部……接下来就是法务部和研究部。奥德林翻找克瑞修留给他的文件,最后在研究计划上找到首席科学家的姓名“李赛莉·汉德雷克”。奥德林注意到,不是上次对自愿参与实验者发表演说的那个男人,兰森医生被列在相关技术人员名单中,负责的工作是“医师联络、招募”。

 

“汉德雷克医生。”奥德林在几分钟后拨打分机给这位首席科学家,“我是掌管A部门的培特·奥德林,那项人体实验计划的所有志愿者,都来自我的部门。你拿到他们的同意书了吗?”

 

“你在说什么?”汉德雷克医生问,“如果你想招募志愿者,你应该拨打分机三三七,我不负责这件事。”

 

“你是首席科学家,没错吧?”

 

“是的……”奥德林可以想象到,这个女人对这个电话有多么迷茫。

 

“嗯,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把供志愿者填写的同意书送到我这里来。”

 

“我为什么该把同意书送到你那里?”汉德雷克问,“同意书应交由兰森医生处理的。”

 

“但志愿者都在我的部门工作。”奥德林说,“交给我的话,手续可能简单多了。”

 

“都在同一部门?”汉德雷克的惊讶超乎奥德林的预期,“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样不会为你带来一些麻烦吗?”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奥德林强迫自己笑了两下,“毕竟,我是个经理。”

 

汉德雷克对这个笑话没有反应,奥德林继续说:“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尚未打定主意,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的,除了……一两个人,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们同意。”

 

“你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对他们施加压力吧?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汉德雷克的语气尖锐了起来。

 

“哦,我不会担心这点。”奥德林说,“当然,没有人会被迫合作,在这里我们所谈的也不是强迫,但时机稍纵即逝,成本重于一切,克瑞修先生说……”

 

“但是……但是——”汉德雷克几乎是气极败坏地打断了奥德林的话。

 

“所以,如果你能立即把同意书交给我,我将会万分感激。”奥德林说完,挂断电话,随即又拨给研究部的巴特,这是克瑞修要他联络的另一个巴特。

 

“你什么时候会拿到那些同意书?”奥德林问,“我们会安排怎么样的行程表?你和会计部谈过付薪问题了吗?你与人力资源部谈过了吗?”

 

“噢……没有。”巴特也许是太年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成熟男性的沉稳感。“我刚刚想了一下,我想克瑞修先生说过,他或者他的部门将会处理所有的细节,我应该负责的是,确定他们符合研究的资格,关于同意书,我不太确定他们是否填妥了——”

 

奥德林暗自偷笑,巴特的迷惑对他而言是个利好的消息,各部门经理可能会把这种紊乱的状态向公司高层报告。此刻,奥德林就有理由打电话给汉德雷克了,如果他运气不错的话——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没有人搞得清楚他究竟先给谁打的电话。

 

现在,奥德林关心的问题是,这件事情什么时候会传至公司高层,他宁愿等到谣言传至公司高层时,再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向上呈报,但他没有把握谣言传至公司高层需要多久的时间,莎莉或汉德雷克对他提供的信息会搁置多久才采取行动?他们会先采取什么行动?如果他们直接向公司高层报告,高级主管可能在数小时内就会知情,但如果他们拖了一天才报告,高级主管至少在一周后才会知情。

 

 
  1. 巡佐,地位相当于或稍低于警官的警察局监督官员。——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