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奔向第聂伯河

穿过雨水和泥泞——谁更快?——“夏伯阳”游击队发给瓦图京的电文——卡涅夫的警报——麻鸭的三次鸣叫——夜河上的船只——格里戈罗夫卡的苏军渡口——普里皮亚季河上的“湿三角”地带——卡涅夫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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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而下。经历了炎热的夏季,乌克兰富饶的黑土地灌饱了雨水。所有的尘埃变为泥浆,泥浆又将整个地区变成一片泥潭。很快,所有道路成了没膝深的沼泽,根本无法通行。卡车被陷住,马拉大车艰难地向前挪动。目前尚能应付的只有重型拖车和履带式车辆。各个师、团和营举步维艰。这还只是9月中旬。令人担心的是:这是秋季泥泞期的到来吗?今年为何会来得如此之早?如果是这样,德军撤往第聂伯河东面不远处那条梦寐以求的“黑豹”(沃坦)防线的途中正面临着一场灾难。没人料到会遇上这场泥泞。

9月18日,“南方”集团军群将曼施泰因的指令传达给各集团军,命令他们撤至第聂伯河,并尽快渡过河去,到达西岸后立即部署机动部队,以确保各桥梁间所有受到威胁的地段。目前据守河岸的仅仅是些补给单位、维修部门、训练单位和战地铁路指挥部,另外还有些急救和运输单位。这是一场泥泞中的赛跑。

马肯森的第1装甲集团军边打边撤,一路赶往扎波罗热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桥头堡。9月19日,一个晴朗的秋季周日,伴随着激烈的防御战,亨里齐将军第40装甲军的战斗群,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南面的安东诺夫卡(Antonovka)搭乘渡轮渡过河去。24小时后,该战斗群又从西岸重新渡过河来,赶至扎波罗热水坝,进入河东岸掩护着扎波罗热和水坝的半圆形桥头堡中。第17军辖内的步兵师据守着这一向东延伸12英里的突出部。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苏军的行动仅限于侦察巡逻,列柳申科中将近卫第3集团军的主力尚未赶到。宽阔的第聂伯河河谷呈现出一派和平景象。只有匆匆向西而行的运输和补给单位预示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位于克列缅丘格和切尔卡瑟的河流渡口,是韦勒将军第8集团军的目标。

第4装甲集团军防区内的态势相当危险。该集团军以辖内的两个军,第7和第13军,杀开血路撤向位于基辅的德军桥头堡,始终饱受着苏军的重压。辖内的第24装甲军已与集团军分离,该军将在基辅以南75英里处的卡涅夫(Kanev)渡过第聂伯河,并被置于第8集团军的指挥下。此刻,第24装甲军军长内林将军身上的担子很重,苏军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在雷巴尔科将军的率领下,形成苏军第聂伯河攻势的先头部队,他们试图超过德国人,抢在内林之前渡过河去。第24装甲军又一次发现自己处在战斗的中心地带——这种情况在顿涅茨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战斗中频繁发生。

从奥尔沙河(Orshitsa)至第聂伯河,德军各个师的车辆和行军队列艰难前行,他们是来自下萨克森的第10装甲掷弹兵师、第57、第34和第112步兵师。这些步兵团来自上巴伐利亚、莱茵—黑森、莫泽尔、莱茵兰、威斯特法伦和巴拉丁。他们能赶在苏军之前渡过河去吗?

“幸运的是,俄国人也同样饱受着泥泞的困扰。”参谋长黑塞上校安慰着军情报官,博士克内上尉。令克内感到绝望的原因是他那些外出实施侦察的军官,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昨天,韦伯中尉花了12个小时,可只走了6英里,上校先生,”克内感叹着。

“别抱怨了,”参谋长对他说道。“携带着作战文件的卡车也陷住了。几个师都被困在泥泞中,他们的师长觉得我们让他们后撤简直是在发疯。他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撤退,因为没有苏军追赶他们。但他们不知道集团军所处的位置,他们也不知道,要是我们不想遭到侧翼包抄,就必须后撤。这就是我们得尽快赶至那座桥梁的原因。”

黑塞上校在双膝上摊开地图,研究着最新的态势。“俄国人冲入几个宽阔的缺口中,这必然导致我方的几个集团军挤向寥寥无几的桥梁,”他自言自语着。“敌人正试图渡过河去,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抢在我们之前渡河。”地图上清楚地反映出这种意图:军后撤区域被标为蓝色,孤零零地置身于代表着苏军的硕大红色箭头中。在其左右,没有与德军其他部队的联系。

就在这时,军部的翻译格赖纳少尉冲了进来。经过艰难跋涉,他从第10装甲掷弹兵师的师部赶回,浑身沾满泥泞。他的报告并不令人感到鼓舞:“士兵们在泥泞中挣扎。他们已几天未合眼,身上没一处干的地方。他们连续奋战了几周,但他们仍在坚持。第聂伯河像海市蜃楼那样吸引着他们。他们师的作战参谋迈齐埃中校告诉我:‘士兵们期待着一条精心构设的防线。他们都期盼得到让他们实施防御的掩体和兵营。他们希望能找到干燥的掩体,并结束这场撤退,结束遭遇伏击、遭遇侧翼包抄或被切断的持续恐惧。’”

黑塞上校面无表情地聆听着。掩体!防线!休整和安全!他是否该告诉这位少尉,自己压根儿就不信这些东西?他是否该告诉他,在第聂伯河对岸等待他们的,除了几条战壕和一些保安部队外别无他物呢?也许连这些都没有,只有苏军!但他没有将自己的焦虑透露给这名少尉,相反,他以一种刻意的正式语气问道:“第10师对面的俄国人在做什么?”

格赖纳少尉明白过来,毕竟他是情报部门的人,每天都在跟敌人的报告打交道。于是,他回答道:“俄国人已把部队派往西面,正利用波尔塔瓦—基辅铁路线赶往第聂伯河。”

“格赖纳,您在开玩笑吧?”

“上校先生,是真的。施密特将军和他的情报官卡斯特尔王子上尉,明确指示我向您汇报这一切。据可靠侦察,俄国人投入了超出我们想象的大批劳力,以惊人的速度修复了被破坏的铁路,现已对其加以使用。当然,信号设备尚未被修复,所以,他们向西的运输工作靠目视进行。他们现在已越过格列比翁卡(Grebenka)。”

“这就使情况更加危险了。”黑塞上校说道。

9月21日下午16点,几份被截获的电报放在第8集团军司令韦勒将军的桌上,此刻他正待在斯梅拉(Smela)的前进指挥部中。这些被截获的明码电文来自苏军游击队的发报机,署名是“夏伯阳游击队”,显然是在回复一个询问,电报中指出,第聂伯河西岸,卡涅夫北部的弯曲处没有德国军队。

这些报告基本上正确无误。第聂伯河西岸,格里戈罗夫卡(Grigorovka)与勒日谢夫(Rzhishchev)之间的弯曲部,除德军的一个惩戒连,根本没有其他部队。韦勒对此感到不安。空中侦察报告,苏军的先头部队正向该地区逼近。难道,瓦图京打算对卡涅夫北部的第聂伯河河曲发起一场突袭?若果真如此,韦勒不会感到惊讶。过去几个月的战斗中,这位苏军大将已证明自己是个出色的战术家,也是个大胆的指挥员。

韦勒立即向内林将军发出警报。电报于20点45分到达第24装甲军军部:内林应立即派出快速部队,经卡涅夫赶往受到威胁的第聂伯河河曲部的南岸。

但韦勒知道,就算第24装甲师的快速部队也没办法飞过去。要是苏军打算在9月22日渡过河去,而内林的部队又未能及时赶到,那该怎么办?

第8集团军参谋长,博士施派德尔少将想出个办法。在卡涅夫南面的切尔卡瑟,有一个“南方”集团军群的武器装备训练中心。可以派他们去应付这个麻烦。当晚22点30分,训练中心的指挥官接到电话命令:立即将训练中心的人员组成一支应急队,赶至卡涅夫,进入卡涅夫北部的西岸阵地。两个小时后,这些人登上卡车,隆隆地驶入夜色。大雨早已停止。风和温暖的气候迅速使道路变干。但夜间仍有些寒意。第聂伯河上笼罩着一片雾气,遮蔽了对岸的情形,也遮蔽了韦勒和内林所担心的东西。

近卫军列兵I. D. 谢苗诺夫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向河面望去。他专注聆听,但一无所获。在他身旁蹲着一名游击队员。“那艘小船在哪里?”谢苗诺夫问道。

“距离这里五六步远,就在河岸下方,被芦苇盖着。”

“我们过去吧!”谢苗诺夫模仿了三声麻鸭的鸣叫。芦苇沙沙作响。另外三名近卫军士兵爬了过来——V. N. 伊万诺夫、N. Y. 佩图霍夫和V. A. 瑟索利亚京。他们伏在谢苗诺夫和那名游击队员的身边。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刻,历史已将目光投向他们。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将永载史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行动能否成功。作为近卫坦克第3集团军,更确切地说是正奔向第聂伯河的整个红军部队中的第一人,他们能顺利渡过这条大河吗?在他们当中,最年轻的是谢苗诺夫,一名18岁的小伙子。其他人也都没超过22岁。这四人都是共青团员。他们想怎么做?

“夏伯阳”游击队发电报给瓦图京大将,告诉他位于格里戈罗夫卡的西岸没有德军驻防,而韦勒将军根据截获的电报做出了准确的推断,这一点被证明至关重要。瓦图京这位精明的方面军司令员立即抓住了他的机会。第聂伯河河曲部向东北方伸出,单从战术理由上看,这里似乎是个合适的渡河点,而游击队发来的情报起到决定性作用。瓦图京打电话给雷巴尔科将军。雷巴尔科兴奋不已,立即接通了近卫坦克第51旅。

“旅长同志,您的先遣支队到达河边了吗?”

“是的,将军同志。”

“你们跟‘夏伯阳’游击队联系上了吗?”

“是的,联系上了,将军同志。”

一阵难以察觉的停顿,接着便传来决定性的命令,“那么,渡河吧!”

短短的五个字,第聂伯河会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工兵和渡河装备呢?”

雷巴尔科的语气变得冰冷,“您不能傻等他们,你们要自己搭木筏或泅渡过河,明白吗?”

“明白,将军同志!”

近卫坦克第51旅将靠木筏或泅渡跨越第聂伯河。

希纳什金中尉指挥着旅里的冲锋枪连,他奉命在格里戈罗夫卡与扎鲁本齐村(Zarubentsy)之间渡过第聂伯河。他的连将担任先遣队。列兵谢苗诺夫、伊万诺夫、佩图霍夫和瑟索利亚京就是他连里的志愿者。此刻,午夜已过,河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下降至60-70码。谢苗诺夫和他的战友悄无声息地爬到河岸边。在这里!他们移开芦苇,将小船推出。谢苗诺夫紧紧地抓住船舷。

现在要特别小心。那名游击队员用两只旧麻袋兜住船桨。几名近卫军士兵已将他们的冲锋枪用布裹上,以防发出暴露行踪的声响。他们小心翼翼地爬上船,这样便不会发生倾覆。谢苗诺夫翻过船舷,用一只脚将小船推离河岸。他们立即被卷入湍急的河水中,但健壮的瑟索利亚京已将船桨伸入水里,用力划动起来。那名游击队员坐在船尾,用小小的船舵控制着方向。小船在河水中静静漂流着。“划得用力些,否者我们就偏得太远了,”游击队员低声说道。“我一直在用力,”瑟索利亚京使劲划动船桨。西岸的峭壁像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夜色中。

“再划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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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军竭尽全力,试图在布克林强渡第聂伯河。这场战役将由一次大规模空降行动所决定。但内林将军的第24装甲军使苏军遭受到一场惨败。

“够了!让船漂过去。”

“我下去!”谢苗诺夫从船上跳下。河水淹没到他的腰际,但河床很坚硬。他推着小船靠近了河岸。

他们专注聆听。夜色中一片寂静。这位游击队员(他是格里戈罗夫卡村的一个渔民)已将这几名近卫军士兵送至准确的地点——村北部200码处。他们将在这里对德军哨兵发起袭击,并假装实施一场登陆。德军巡逻队将被吸引到这里。与此同时,希纳什金中尉将率领连主力和120名游击队员渡过1000码宽的河面到达北岸,在扎鲁本齐村的正下方,为尾随在身后的坦克旅构建起第一个小型登陆场。一旦实现登陆,该连将对格里戈罗夫卡村发起进攻。凌晨2点,四名近卫军士兵的枪声在格里戈罗夫卡村边缘,德军双哨岗的前方打响。

“赶快列队集合!”德军军士冲进村里的兵营,大声喊叫着。惩戒连的一个排驻扎在这里。一个排!这些士兵都是些被判刑后打发到东线来服役的囚犯,他们被派至第聂伯河上的格里戈罗夫卡村。谢苗诺夫四个人在农舍间来回穿梭,手里的冲锋枪不时射出阵阵点射。这一刻他们在某处,下一刻又出现在另一处。他们造成一种假象:苏军的一整个营已在格里戈罗夫卡渡过第聂伯河。

在此期间,希纳什金中尉的连队在扎鲁本齐村的上方和下端渡过第聂伯河,悄无声息,一枪未发。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他们得到工兵的帮助了吗?浮桥?渡船?橡皮舟?希纳什金没有这些。他的部下们将木板和横梁钉在一起,还捆了些水桶在上面。这就是他们的木筏,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每具木筏上携带四名士兵和一门火炮。擅长游泳者攀附着木筏,并帮着引导木筏的方向。黎明时,希纳什金中尉的连队发起进攻,并将扎鲁本齐村和格里戈罗夫卡村的德军巡逻队驱散。

就这样,9月22日早上,苏军在卡涅夫北部渡过第聂伯河。他们建立起一座登陆场,而本应占据并守卫这一区域的德军第24装甲军,此刻仍在卡涅夫东面的河对岸。苏军畅通无阻,从卡涅夫直至基辅东南方,分配给该军整整60英里的河岸防线上,没有一支真正的作战部队。

一场灾难正在传播。令情况更为糟糕的是,苏军第13集团军几乎于同一时刻在北面120英里处的切尔尼戈夫(Chernigov)渡过第聂伯河,就在“南方”集团军群与“中央”集团军群的结合部。德国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渡河点,因为普里皮亚季河在这里汇入第聂伯河,形成一片巨大的沼泽地带。

可是,自9月中旬以来,游击队偷偷铺设了一条伪装出色的束柴路穿过沼泽地,从而为苏军部队提供了快速而又隐蔽的方式穿越沼泽直抵河畔。结果,9月26日,苏军成功地构成一个小型登陆场,它像根手指,气势汹汹地指向波兰边境。

诚然,第2、第8、第12装甲师和第20装甲掷弹兵师各个虚弱的战斗群成功进入到“第聂伯河—普里皮亚季河”三角地带的桥头堡,从防线其他地段调来的步兵师也暂时封闭了大部分危险的渗透。尽管如此,“中央”集团军群与“南方”集团军群结合部上被撕开的缺口,显然将成为危机的滋生地。

但这种情况现在尚未发生。确实,德军总参谋部“东线外军情报处”的一些明眼人士一直在警告普里皮亚季河口存在的危险。可在9月份时,这一危险与另一个更严重的危机相比相形见绌——希纳什金中尉在格里戈罗夫卡的登陆场对德军第聂伯河防线所形成的威胁。苏联军事史作者们称之为“布克林登陆场”。

1943年9月22日早上,“南方”集团军群作战区域内的所有参谋人员都将注意力投向那座小小的渔村。上午11点,位于切尔卡瑟的武器装备训练中心,指挥官屋内的电话响起,打电话来的是第8集团军司令韦勒将军本人。他问道:“昨天您派了多少人去卡涅夫?”

“120名士官生,将军先生!”

“120人?”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立即用卡车把这120人送往格里戈罗夫卡,让他们对渡过河来的敌人发起反击,封锁住他们。”

武器装备训练中心的120名士官生,这就是9月22日上午11点,第8集团军司令用于对付苏军“布克林”登陆场的全部兵力。显然,这是个力量不够充分的权宜之策。但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兵力可供使用。内林的几个师必须守住卡涅夫桥头堡,以对付苏军的猛烈进攻。要到9月22日入夜后,内林的第一支快速部队才有可能渡过河去。在这12个小时中,格里戈罗夫卡可能会发生许多变故。

最后,疯狂的电话联系产生了一丝希望。德军第19装甲师的一部已于9月21日渡过第聂伯河,目前驻扎在基辅附近。正在吃午饭时,师属侦察营被召集起来。“大家赶紧上车!”——出发后,他们赶往整个东线当时最受威胁的地段。来自汉诺威的第73装甲掷弹兵团,在冯·门茨少校的带领下尾随其后。在他们身后则是该师的主力。

从基辅至格里戈罗夫卡不到60英里。通过一条状况良好的道路,第19装甲师侦察营赶到目的地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对第8集团军来说,这两个半小时令人心急火燎。苏军将领知道这是他的天赐良机吗?他们会冲出桥头堡,直扑罗萨瓦河(Rossava),并在第8集团军与第4装甲集团军之间钉入一个楔子吗?

9月22日19点28分,韦勒的一封电报发至内林将军位于河东岸普罗霍罗夫卡(Prokhorovka)的军部:“尽快将可用部队调至西岸,以增援正在第聂伯河河曲部激战的第19装甲师侦察营。”尽快!内林希望在第二天清晨前完成这个任务。但雷巴尔科将军也明白自己的任务。

对内林将军来说,9月23日清晨的到来伴随着一个糟糕的意外。“敌坦克发起进攻!”有人喊了起来。10辆、20辆、30辆……44辆T-34从北面而来,沿第聂伯河东岸隆隆而行,向来自摩泽尔第34步兵师辖下第253掷弹兵团的前沿防线扑去。坦克上搭载着苏军步兵。苏军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想夺取桥梁,阻止内林的军渡过河去。雷巴尔科将军派出自己的坦克,希望能堵住渡口。这是个大胆而又合理的计划。这个计划似乎已获得成功。

经过前段时期的激战,希佩尔上校的第253掷弹兵团只剩下几百人。苏军冲过他们的主防线,径直向桥梁驶去。在其前方数英里处的列舍特季村(Reshetki),驻扎着第14连的连部。奥古斯丁上尉有一门75毫米反坦克炮,属于第34反坦克营第3连的两门自行火炮及其车组人员,另外还有20来名士兵。他发现一场灾难正在逼近,立即以列舍特季村的几座农舍为屏障,构设起防御阵地。奥古斯丁上尉这支小小的部队击毁了苏军的16辆T-34。敌步兵不得不跳下坦克寻找隐蔽。12辆坦克被击毁在开阔地中,但有11辆T-34达成突破,向第聂伯河的桥梁隆隆而去。现在,德军只剩下一支配备着反坦克炮和高射炮的小股掩护部队。

一场战役完全依靠几个人的勇气和牺牲精神,这样的时刻再次到来。这些士兵将应对眼前的这场危机。与此同时,军部的黑塞上校将各个师的反坦克武器搜罗起来,将他们火速派往桥梁接近地,置于第253掷弹兵团团长费迪南德·希佩尔上校的指挥下。

希佩尔上校用手中的一切抵御着苏军坦克。反坦克炮和步兵炮、地雷和磁性手榴弹终于将T-34击退。上午10点前,这场危机得以避免。但半个小时后的10点30分,第8集团军将第4装甲集团军发来的一份电报转给内林:第19装甲师的部队正在格里戈罗夫卡苦战,急需援助。

时间是下午14点,内林将军现已将他的军部移至第聂伯河东岸的克列贝尔达(Keleberda)。军用电话响了起来,韦勒将军的声音出现在另一端:第聂伯河河曲部的情况很糟糕。扎鲁本齐村控制在敌人手中。争夺格里戈罗夫卡的战斗仍在继续。敌人正向西面和西南面推进。敌人正将大炮和车辆渡过河去。

幸运的是,内林将军在几天前便已让他的运输单位和后方机构渡过第聂伯河。因此,他可以顶着敌人沉重而又危险的压力,将自己的作战部队迅速带过河上的大桥。他把自己的前进指挥部直接设在桥梁东端的斜坡上。第10装甲掷弹兵师师长奥古斯特·施密特将军负责桥头堡的安全,他的作战参谋迈齐埃中校是个经验丰富的总参军官。来自下巴伐利亚的这个师现在负责全军的安全渡河。第24装甲军可靠的军史作者,雷纳图斯·韦伯中尉[11],在一封家书中写下自己的感受:“9月23日,我们顶着苏军坦克的压力,强行渡过第聂伯河时,不禁令我想起瑞典查理十二世的悲剧,1709年,他被迫率领自己的残部在佩列沃洛奇纳亚向俄军投降,因为他无法渡过这条河流。而我们很幸运,因为我们有一条铁路桥。”的确很幸运。

这座桥梁位于卡涅夫。第24装甲军的工兵已给这座桥梁搭设了第二层——在铁轨的上方,他们构建起一条公路桥,这样一来,铁路交通继续贯穿建筑工地,部队和车辆仍能使用这座桥梁。

自下午15点起,第24装甲军的各个团已开始跨过这座奇特的高桥,这座双层大桥是工兵们的杰作。桥梁东坡的军部内,气氛非常紧张。谁将赢得这场比赛?苏军的飞机何时会出现,并对这座桥梁发起攻击?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飞机都没现身,这很奇怪。但他们确实没来。

当晚21点15分前,来自巴伐利亚第57步兵师的各个团,在师长特洛维茨上校的带领下渡过第聂伯河。他们立即散开,占据桥梁两侧的河岸。此刻,利布中将来自黑森—威斯特法伦的第112步兵师正在渡河。该师以强行军赶了上来,他们经常一口气行军40英里,以确保与军主力恢复联系。

午夜过后不久,第258掷弹兵团踩着桥上的木板渡过河去。该团第7连由伊塞尔霍斯特中尉带领。左侧的队列是来自杜塞尔多夫的黑尔莫德下士带着的第1排,这些士兵累得筋疲力尽,冻得瑟瑟发抖。该团随即沿河畔向北而去,进入第聂伯河河曲部,以对付在格里戈罗夫卡登陆的苏军部队。

霍赫鲍姆中将率领来自摩泽尔的第34步兵师,同样在夜色的掩护下跨过大桥,随即再次出发,向军防区的左翼而去。最后一支过河的部队是第10装甲掷弹兵师。该师的几个战斗群仍在东岸据守着正逐渐缩小的桥头堡。9月24日凌晨3点30分,该师来自下巴伐利亚的几个团终于跨过第聂伯河上的大桥来到西岸。此刻,天色已破晓。

内林将军站在桥畔,仰望天空,搜寻着灰蒙蒙的地平线。俄国人的空军会来吗?可他们没来。很奇怪。这座桥梁没有遭到任何空袭。这一点令人难以理解。难道是因为瓦图京将军手上没有空军?

瓦图京手里确实有一支空军力量,整个空军第2集团军被分配给他的方面军。但该集团军的力量都已投入到第聂伯河河曲部,以掩护渡河部队免遭德国空军的攻击。克拉索夫斯基中将无法腾出飞机对卡涅夫的桥梁发起攻击。他手中的每一架飞机都要留给另一次大规模行动,这是这场战争中一次独特的作战行动,斯大林认为这个行动会在第聂伯河上取得决定性胜利。而在德国人这一方,事先没人想到苏军这场完全令人意外的行动。

内林将军看着他的行军队伍。“我们还需要多长时间?”他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韦伯中尉。“要不了一个小时,将军先生!”韦伯的估计被证明是正确的。4点30分前,第24装甲军麾下的所有部队都已渡过第聂伯河来到对岸。13.5个小时。这是个巨大的成就。但这也说明,该军辖下的那些师已缩小到怎样的程度。

内林将军是最后一个过河的人。此刻仍留在东岸的只有些小股掩护单位和后卫部队,他们将守住斜坡,直到桥梁被炸毁。河岸下方为他们准备了橡皮艇和冲锋舟,这样就不必通过桥梁过河。他们所执行的是战争中最艰难的任务——担当后卫,尽可能长久地迟滞敌军。据守多久?何时撤离?在这种关键时刻,没人会给一名后卫部队指挥官下达相应的指令,他必须独自承担责任。也没人会向他建议遵从命令行事。这是个艰难的职责。

5点整,第10装甲掷弹兵师师长奥古斯特·施密特将军,与第10工兵营营长博普斯特上尉站在河西岸一道狭小的山沟中。在他们面前,一名军士跪在一具电起爆装置前。

“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好了,将军先生!”

感谢上帝,这两位军官不约而同地想到。就在24小时前,他们还不敢确定能在适当的时刻将炸毁卡涅夫大桥的“一切”都“准备好”。

军长、军参谋长和军工兵营营长一直为能否抢在苏军到来前将炸药布设完毕而忧心忡忡。这个问题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但此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施密特将军再次登上能看见那座桥梁的河岸,用望远镜查看着桥梁的情况。那座大桥显得平静而又冷清。施密特走了回来:“动手吧!”

工兵军士按下引爆器。所有人都趴倒在地。伴随着一道闪烁和雷鸣般的巨响,碎片窜入空中,硝烟和尘埃四散飞扬。烟雾散尽后,巨大的桥梁只剩下几根支离破碎的立柱。横梁和木板沿着第聂伯河的河水向下游漂去。

直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苏军统帅部没有尝试任何行动以夺取第聂伯河上的这座桥梁,这太奇怪了。他们没有派出机降部队,没有投入伞兵,没有实施构思大胆的坦克突击,也没有派遣啸聚于森林中的游击队。这一疏忽的原因何在?难道,苏联人对自己夺取重要河流渡口的能力缺乏信心,认为他们无法完成这种在战争初期德国人曾多次上演过的成功突袭?就像曼施泰因的装甲部队向陶格夫匹尔斯的推进,或是古德里安在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对杰斯纳大桥的突袭,或是赖因哈特在加里宁夺取伏尔加河上的桥梁,又或是1943年1月,第16摩步师在后撤期间夺取马内奇河大桥的那种大胆突袭模式。苏军在第聂伯河上没有进行任何与之类似的尝试。他们依靠的是自己的创造力,并对自己不需要桥梁便能获得成功充满信心。而且,情况看上去似乎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他们在多个地段渡过这条大河,迅速,毫发无损,使用的仅仅是些临时举措。不光是在佩列亚斯拉夫(Pereyaslav)的第聂伯河河曲,或是切尔尼戈夫的上游。9月份剩下的几天里,从洛耶夫(Loyev)至扎波罗热,沿440英里长的第聂伯河,苏军获得23个渡口。

但苏军的如意算盘中还是犯了个错误。的确,他们将他们的连、营,甚至是团级部队迅速送过河去,并在对岸建立起登陆场,但他们发现,很难将这些登陆场扩大到一个能从这里发起一场大规模攻势的程度。从河对岸将坦克、重武器和弹药运过河来的工作遇到极大的困难。运送这些装备,他们需要坚固的桥梁,但从他们所控制的那些小型登陆场无法构建桥梁。

意识到这一失误后,苏军统帅部打算以一个激进的办法来纠正这个错误。他们发起一场行动,整个战争期间,如此规模的行动,苏军只实施过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