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切尔卡瑟

56000人处于绝望的境地——陷阱在兹维尼戈罗德卡关闭——科涅夫将军代价高昂的错误——西方向解围集群夺取雷相卡——239高地的厄运——又一次“距离包围圈6英里”——“口令—自由,目标—雷相卡,23点。”——朱尔任齐与波恰平齐之间的地狱——222高地上的屠杀——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上的事件——军长之死——战役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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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5日,科涅夫展开进攻。一场猛烈的炮击后,苏军近卫部队发起冲锋。雷若夫将军的近卫第4集团军试图强行打开一个突破口。但德军早已对此做好防备。步兵们顽强抵抗,炮兵密集而又凶猛的火力牢牢压制住雷若夫的部队。

科涅夫不得不提前投入他的精锐坦克部队——罗特米斯特罗夫将军著名的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但这次,即便是这些普罗霍罗夫卡的英雄也不够走运。在德军反坦克炮和黑豹营长身管火炮的猛烈打击下,罗特米斯特罗夫的进攻崩溃了。

但德国人并未能高兴太久。黄昏时,来自黑森州第389步兵师的右翼,未能抵挡住罗特米斯特罗夫麾下坦克旅的持续进攻。

 

战争之神对科涅夫青眼有加。他看到了机会,立即将新锐部队投入突破口。施特默尔曼将军发起反击,以两个装甲师封闭敌人的渗透。他将自己的防线拉直,以这种方式腾出特洛维茨将军来自巴伐利亚的第57步兵师,并将其投入到抵御敌军的战斗中。

战斗的焦点位于集团军左翼的卡皮塔诺夫卡(Kapitanovka)。1月26日,来自西里西亚的第11装甲师和来自德国中部的第14装甲师在这里再次取得成功。但他们辖内实力虚弱的装甲掷弹兵团已无法继续坚守这一地区。

战役的进一步进程被科涅夫的一个惊人之举所决定。冯·福曼将军对此情形作出如下描述:“不顾损失——我说的是不顾一切损失——大股苏军部队向西涌过正向他们开火射击的德军坦克。这是个惊人的场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场面。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与之相比——大坝崩溃了,汹涌的洪水涌过平坦的地面,越过我们的坦克,这些坦克被寥寥无几的掷弹兵所围绕,就像伫立在潮水中的礁石。下午晚些时候,令我们更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苏军的三个骑兵师,排成密集队形,从我们的防线疾驰而过。这是我很久以来都没见过的场面,看上去似乎极不真实。”

冯·福曼这样一位杰出、经验丰富的将领所做的这一引人注目的记述,总结出战况的戏剧性特点。

卡皮塔诺夫的防线已被突破。但祸不单行。早在1月初,所有德军战地指挥官便对苏军铁钳的第二个颌口深感焦虑,这一推进由乌克兰第1方面军执行,他们从基辅出发,经白采尔科维(Belaya Tserkov)向东南方出击,现在的情况日趋严重。苏军的三个集团军,包括克拉夫琴科将军的坦克第6集团军在内,在突出部西面,第1装甲集团军的防区内,突破了德国第7军薄弱的防线。

来自巴伐利亚的第88步兵师和来自巴登—符腾堡的第198步兵师抗击着苏军坦克群。他们被击溃。德军防线上出现一个宽大的缺口。德国人没有可用于封闭这一缺口的预备队。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苏军各个师向东南方而去,他们将与科涅夫将军从西北方而来的部队会合。这两股大军仅隔60英里——在坦克部队看来,这段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他们取得会合,陷阱将被砰然封闭,两个德国军将被包围在卡涅夫突出部内。

他们取得了会合。1月28日,克拉夫琴科与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组员在兹维尼戈罗德卡(Zvenigorodka)会师。惨烈的切尔卡瑟包围圈之战即将开始。

苏军再一次成功运用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秘诀。通过一场两翼包抄,德军向东伸向第聂伯河的卡涅夫突出部被夹断。德军第42和第11军的六个师外加一个独立旅遭到包围,已陷入困境。德军防线上出现了一个60英里宽的缺口。现在,红色大潮将涌过这个缺口,扑向罗马尼亚,因为罗马尼亚边境以东已没有任何障碍。

苏军统帅部又一次获得了机会,三周前他们在基洛沃格勒曾赢得过同样的机会,但由于冯·福曼将军第47装甲军和第8集团军各个师的英勇抵抗,他们丧失了那个机会。这次,苏军最高统帅部会抓住这一机会吗?“俄国人会怎么做呢?”1月28日,曼施泰因将属下的将领们召集到乌曼时这样问道。“他们是打算消灭这个包围圈呢,还是继续向前推进?”

“俄国人会怎么做呢?”第47装甲军军长冯·福曼将军在新米尔哥罗德向他的参谋长赖因哈德上校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科涅夫的大批部队已经一字排开。他会不会绕过包围圈,看住它,再将手上所有的力量投向布格河?1942年的斯大林格勒,叶廖缅科就曾用过这一招,他绕开那座城市赶到了顿河。”

从战略角度看,接下来穿过这60英里的缺口,进入一片完全不设防的地区,这似乎是个显而易见的举动。这个大胆、大规模的行动必然会导致整个德军南翼全线覆没。实际上,如果科涅夫和最高统帅部协调员朱可夫元帅正确判断乌克兰第2方面军的态势,他们就会发现,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谁会错误地判断形势呢?谁会忽略德国人所面临的灾难性状况呢?如果游击队的“神勇”有传说中的一半,那么可以肯定,苏军指挥部早已通过他们的秘密活动获知相应的情况了。不管怎样,从1月28日起,苏军战地指挥部肯定已从包围圈后方他们自己的老百姓那里获悉,德国人已没有一条连贯的防线。1941年夏季,当时的苏军曾处在与德国人现在的状况完全相同的情况下,古德里安、霍特和克莱斯特发起大规模合围,粉碎了苏联欧洲部分的红军部队。现在,同样的命运会落到德国人头上吗?不!苏军最高统帅部并未利用这一机会,发起一场大规模的决定性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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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半德军师被困于科尔孙包围圈,它也被称作“切尔卡瑟包围圈”。为挽救这些部队,德军统帅部做出了最大的努力。西面的第3装甲军,距离包围圈已不到6英里。

1943-1944年冬季,苏军最高统帅部,特别是朱可夫元帅和科涅夫大将,为何没有抓住这个独特的机会,彻底歼灭第聂伯河西面德军的整个南翼,这个问题到今天都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难道是他们高估了德国人的实力?或是误判了包围圈内的状况?无论是什么原因,科涅夫和朱可夫选择了较小的解决方案,集中起他们的六个(后来是七个)集团军,包括两个杰出的坦克集团军和数个独立坦克军,对被包围的六个半德军师实施清算。

这是个奢侈的兵力投入,对此的理解只能基于这样一个假设:苏军对包围圈内德军实力的判断完全错误。所有迹象似乎都指向一个事实,苏军的行动是出于一个简单而又奇怪的错误。苏军显然相信,他们包围了德国第8集团军的主力,特别是其装甲部队和集团军司令部。这个观点被2月3日的一番交谈所证实,对话双方分别是红军总参第六部的卡利诺夫上校和科涅夫指挥专列的负责人克瓦奇上校。

克瓦奇对卡利诺夫说道:“韦勒指挥的德国第8集团军被包围在卡涅夫突出部内。包围圈里的德军不少于九个最好的摩托化师,另外还有一个武装党卫军师和‘瓦隆人’摩托化旅。又一个斯大林格勒正在形成。”

 

很有意思。但卡利诺夫不仅跟克瓦奇通了话,还与科涅夫本人做了交谈。这位大将证实了他的专列负责人所说的情况。“这次我们做到了,”科涅夫说道,“我已将德国人牢牢钳住,绝不会让他们再次逃脱。”毫无疑问,科涅夫认为他已包围了整个德国第8集团军的十个半师及其司令部。因此,他估计被围的德军人数超过10万。继而由这个误判制造出德军损失和被俘的数字,甚至在德国,这个数字直到今天还不容置疑地出现在一些公开出版物中。

导致科涅夫判断出错的一个原因很可能是德军第112步兵师。出于迷惑敌人的目的,该师被赋予“B”军级支队的番号,该支队由三个严重受损的步兵师构成:西里西亚第332步兵师、萨克森第255步兵师和萨尔—巴拉丁第112步兵师的残部,作为“师级战斗群”被合并于第112步兵师师部的指挥下。“B”军级支队的战斗力仅相当于一个师,负责该支队的是福凯特上校[30]

苏军判断错误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包围圈内还有第168步兵师第417掷弹兵团的战斗群和工兵营一部,另外还有第167步兵师的第331掷弹兵团。此外,包围圈内还有第14装甲师的第108装甲掷弹兵团,第213保安师的一个营以及第323步兵师的滑雪营。毫无疑问,苏军根据来自这些部队的俘虏将其判断为一个个实力完整的师。

无论造成错误的原因是什么,苏军以两个方面军的主力这种庞大的力量发起了“新斯大林格勒”攻势。乌克兰第2方面军司令员科涅夫大将负责这一攻势的指挥工作。

德军统帅部很快便注意到苏军过于谨慎的举动。1月31日,德军第47装甲军的无线电监听排截获了什波拉(Shpola)苏军工兵指挥员的一份电报。苏军坦克第20军这位喋喋不休的工兵指挥员向集团军汇报了雷区布设的情况。

布设雷区意味着已达成突破的苏军正在包围圈南部边缘组织相应的防御,尽管这里暂时没有人对他们形成威胁。实际上,包围圈的后方呈彻底敞开的状态。

对科涅夫,必须公正地指出,他很难预料到德军部队会继续留在第聂伯河。按照逻辑,他们应该转身离开,并试着与第47装甲军重新取得联系。但希特勒又一次下达坚守令,从而阻止了合乎逻辑的举动。包围圈内的两位军长,利布和施特默尔曼,奉命以他们严重受损的六个师,沿一条200英里的弧线,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整个战线,同时还要建立起一道新的防线,以掩护其后方。构成刺猬阵地,死守到底!这正是希特勒在斯大林格勒的指令!正如他一直不愿撤离伏尔加河那样,现在的他又严令死守第聂伯河上的最后一段阵地。他不想放弃自己的计划:待时机到来后,利用卡涅夫突出部为跳板,发起对基辅的新攻势。至于现实情况,希特勒拒绝承认。“我就是现实”大概一直是他的座右铭。

希特勒的坚守令意味着炮兵上将施特默尔曼(自1月31日起,他被赋予指挥包围圈内所有德军部队的职责)必须以闪电的速度,将其过度延伸的200英里防线再度加长,以便构设起一道60英里的新防线,在南面掩护其敞开的后方。一般情况下,这种做法通常不会取得成功。但由于苏军的优柔寡断,德国人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2月1日,一场暴风雪席卷过第聂伯河与布格河之间冰冻的土地。此刻适逢乌克兰的隆冬,温度为摄氏零下15度,积雪厚达2英尺。乌曼东面的缺口处,德军第1装甲师的侦察营下了火车,以加强第198步兵师虚弱的部队。包围圈内的补给队驾着雪橇,从一个战斗群赶至另一个战斗群。苏联空军未采取行动——恶劣的气候使他们停留在地面上。当然,这种天气也令德国的空投补给受到影响,但这似乎只是个小小的代价,因为这种气候有利于防御,并使发起快速、不被察觉的行动成为可能。“这种气候最好能维持下去,”参谋军官和士兵们祈祷着。

但在2月1/2日的夜间,天气出人意料地好转了。随即出现了化冻。带着暖风,“rasputitsa”降临在这片黑色土地上。“rasputitsa”指的是早春的泥泞,乌克兰语的意思是“无路通行”,在这段时期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粘稠的泥泞所吞噬,当地农民也躲回到他们的暖炉旁。但施特默尔曼的部下们不能蜷缩在暖炉边,他们必须行军,他们必须转移阵地,他们必须阻止突破的敌军。这一切都在没膝的黑色泥沼中进行。黏稠的泥浆拔掉了士兵们脚上的靴子,撕裂了装甲车和拖车的履带,困住了马匹。没有任何车辆可以通行。只有党卫军第5“维京”装甲掷弹兵师[31]的坦克和突击炮,以最高每小时2~3英里的速度穿过了泥沼,但燃料的消耗相当惊人。夜里,灾难性霜冻再度降临,这些坦克又被困在深深的、被冻得坚硬无比的泥浆中。第二天早上,不得不使用喷灯让这些坦克脱困。

尽管如此,施特默尔曼不断进行着重组。他阻挡住苏军在西面和东南面的进攻。他缩短防线。他腾出些部队,并将其派至危险地段。第42军放弃了第聂伯河,将其触角拉向北面。在东南方,第11军将其主防线一步步后撤。通过这种方式,一个地段也许能省出一个营,以加强受到威胁的其他地段,或是能腾出一个战斗群,用于封闭被突破的缺口。

只有一件事至关重要——必须保持一条连贯的防线,另外,包围圈中央的科尔孙村及其前进机场必须尽可能长久地坚守。正是在科尔孙这个重点地带,战役最初的12天里,激战一直在持续。因此,苏军非常恰当地将这场战役称为“科尔孙包围圈”。“切尔卡瑟包围圈”这个词出自德国最高统帅部的发明,但并不太准确。

这是一场56000名士兵——巴伐利亚人、黑森人、弗兰克尼亚人、奥地利人、萨克森人、萨尔—巴拉丁人以及武装党卫军志愿者团里的比利时人、荷兰人和斯堪的纳维亚人——抵御苏军六个集团军进攻的战役。

斯大林格勒的惨败是因为“太少、太晚”所致。1942年11月,救援准备工作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而德军统帅部提供给救援行动的可用兵力又太少。从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学到教训的不仅仅是各战地指挥部,也包括元首大本营。因此,希特勒对“切尔卡瑟—科尔孙”危机的反应非常迅速,包围圈刚一形成,他立即批准冯·曼施泰因元帅集中起两个强大的装甲群歼灭突破德军防线的敌人,并重新建立与科尔孙集群的联系。

希特勒打算投入九个装甲师,集中于第3和第47装甲军内,这两个军分别由两位经验丰富的军长指挥——布赖特将军和冯·福曼将军。这些救援部队中包括一些出色的单位,这些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装甲师,每一个都抵得上苏军的一个坦克军。在他们当中有第1装甲师、第16装甲师和党卫军第1“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装甲师。

救援计划大胆且雄心勃勃。曼施泰因的想法不仅仅是打破包围圈,他还想以自己的钳形攻势来歼灭突破德军防线的苏军部队。以古德里安惯用的装甲部队打击方式,苏军将被拦截于兹维尼戈罗德卡以北,卡涅夫将被守住,被困的德军部队将获救,第1装甲集团军与第8集团军之间巨大的缺口也将被再度封闭。这是个很好的计划。两位集团军司令看上去满怀信心。包围圈内的官兵们也充满了希望。他们实施坚守的决心被这种希望所加强,只要再坚持5-10天,包围圈外的大规模解围行动就将展开。

但元首大本营发给各集团军和军的紧急电文又有什么用呢?第聂伯河与布格河之间,有一位将军的权力远比希特勒更大,在乌克兰的这片战场上,他的命令比来自腊斯登堡森林中的电令更管用,这位将军就是统治一切的“rasputitsa”。士兵们陷入泥泞中,大炮卡在泥浆里,装甲车在泥沼内动弹不得,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计划和最勇敢的精神都无济于事。行动该如何执行?但部队必须前进,因为大部分装甲师必须经长途跋涉赶来,直接对科尔孙包围圈发起向心攻击。

这些部队的艰难跋涉不仅被显著地描述在第1、第14和第16装甲师的师史中,甚至连第24装甲师的惊人之旅也为此提供了一个佐证。1944年初,该师位于阿波斯托洛沃—尼科波尔战场,是舍尔纳将军手上唯一一支完整的快速预备队。科尔孙即将到来的灾难令希特勒注意到这个极具战斗力的装甲师。他决定将这个师从舍尔纳手上调出,将其投入到北面[32]——这一距离超过200英里。该师将担任第47装甲军解围行动的先锋,充当破城锤的角色。

冯·福曼将军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破城锤”。他搭乘自己的“鹳”式轻型飞机,在第24装甲师的必经路线上进行搜寻。终于,他在下方的地面上发现了这个来自东普鲁士著名的装甲师。但对该师的坦克、装甲车和掷弹兵来说,地面上根本无路可走,有的只是深深的泥床。白天,部队被陷在泥泞中,只有在寒冷的夜间,泥浆被冻结后,他们才能获得些进展。师里的坦克不得不充当起拖车的角色。

在军官们的驱使下,队伍不断向北推进,一英里接着一英里,每天晚上,第24装甲师师长,男爵冯·埃德尔斯海姆将军都会给这些军官发表讲话,告诉他们,科尔孙包围圈内的56000名战友的命运取决于本师的前进速度。这些东普鲁士第1骑兵师的继承者[33]终于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2月3日晚,冯·埃德尔斯海姆将军报告说,装甲战斗群的先头部队已做好明晨发起进攻的准备。先头部队已到达兹维尼戈罗德卡的正南面,五天前,苏军在这里会合,从而封闭了包围圈。在他们面前的是罗特米斯特罗夫的坦克军——在这些东普鲁士人看来,这并非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福曼的计划简单明了。埃德尔斯海姆将军的第24装甲师将于2月4日早晨突破苏军防线,然后,军里另外四个师的战斗群与他们一同投入扫荡敌军的行动,过去四天里,福曼的这些部队一直在战斗,其中有些单位仍被牵制在东面的防御战中。考虑到敌军过度延伸的情况,这个经过仔细权衡的计划似乎万无一失,而且,应该能获得成功。但结果却证明并非如此。

就在救援“科尔孙包围圈”被围部队的行动即将开始之际,尼科波尔的情况急转直下。苏军在舍尔纳的后方达成突破,对整个集团军级支队构成威胁。由于第24装甲师被调离,第6集团军已没有可担当预备队的大股部队。所以很自然,该集团军要求增援。出于对尼科波尔的担心,希特勒于2月3日决定,第24装甲师必须立即返回阿波斯托洛沃。

该师已进入出发阵地准备发起进攻,再说,由于道路泥泞,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几天内赶回到阿波斯托洛沃——但这些争辩徒劳无益。问题的关键在于,第6集团军需要的不是一个装甲师,而是步兵,但这并未能打动希特勒。

向后转!穿过遍地的泥沼,搭乘火车兜个大圈,该师返回了。不用说,他们到达得太晚,既无法扭转阿波斯托洛沃的形势,也无法挽救舍尔纳的桥头堡。装甲部队赶到时,刚好来得及投入到保持后撤通道畅通的行动中——但他们无法阻止桥头堡的丢失。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第24装甲师在“科尔孙包围圈”投入战斗,可能会吸引大股苏军部队,从而使第47装甲军的其他部队突入包围圈内。两个被包围的军可能已获得解救,并为一场决定性行动创造出先决条件。但希特勒的固执阻止了这一切。这支来自东普鲁士的杰出部队不得不扮演了一个真正的悲剧性角色——在兹维尼戈罗德卡,他们被贸然的干预所阻,而在阿波斯托洛沃,他们又到得太晚,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34]

但这并非一连串愚蠢决定的结束。现在,第24装甲师已转身离开,原定由第3和第47装甲军联合发起救援行动的计划宣告失败,正确的决定应该是投入第3装甲军,直接对包围圈发起一场突贯,不要在次要目标上浪费更多的时间——尤其是第1装甲师的先头战斗群已从别尔季切夫赶到,从而可以接管第198步兵师南面敞开的侧翼的掩护任务。

结果却根本不是这样!元首大本营坚持认为,第3装甲军应按照原先的计划,先向北发起进攻。到达梅德温(Medvin)的高地后,向东转,包围并歼灭包围圈与第47装甲军之间的苏军部队。这是个很好的计划,但却基于太多的“好像”——好像单独一个装甲军能一个接一个地击败苏军的五个集团军;好像深深的泥泞根本就不存在;好像1941年的情形仍能重演。这是一连串荒谬、愚蠢、可怕的决定。

2月4日早上,布赖特将军发起进攻。他的部队只有一部分已就位,可用的只有第16、第17装甲师和贝克中校率领的重装甲团。但他们还是出发了。“贝克”装甲团冲在最前面——这是个34辆虎式坦克和47辆“黑豹”组成的强大方阵。为他们提供侧翼掩护的是第34和第198步兵师,另外还有武装党卫军“警卫旗队”装甲师的先头部队。这场进攻向北而去,穿过泥泞,穿过敌军阵地。一英里、两英里……六英里。但仅此而已。泥泞的地面和苏军的四个坦克军迫使布赖特的进攻停顿下来。

但布赖特将军并未放弃。经验丰富的“警卫旗队”师主力和第1装甲师的先头部队已经赶到。布赖特将他们投入战斗。这两支久经沙场的部队成功地为德军部队打出一片活动空间,从而使第16装甲师得以再次向前攻击前进。2月8日前,“贝克”重装甲团的老虎和黑豹,与第16装甲师和“警卫旗队”的一部已到达格尼洛伊季基奇河(Gniloy Tikich)。这条河在“科尔孙包围圈”的命运中扮演了决定性角色。

第3装甲军的各个团付出了最大努力,但他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向北的推进陷入停滞。他们距离包围圈只有19英里。希特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批准了赶至包围圈的最短路径——直接向东推进。2月11日,原先担任东翼掩护的第1装甲师成为“西方向解围集群”的先锋。科尔将军的装甲战斗群以一次大胆的突袭夺取了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上的布然卡村(Buzhanka),并迅速拿下河上完好无损的桥梁。该师建立起一个桥头堡。这里是通往包围圈边缘最短的途径。但苏军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苏军和向北延伸的高地迫使第1装甲师不得不寻找另一个藏身处——雷相卡(Lysyanka)。这个镇子坐落在德军Ju-52和He-111飞机的飞行路径上,这些飞机飞向科尔孙包围圈,为施特默尔曼的部队提供空运补给。为执行这一任务,塞德曼将军的第8航空军投入1536架次的飞机。从乌曼至科尔孙的距离只有60英里。但另一方面,气候恶劣,苏军的防空火力也很强大。尽管如此,克纳普少校的部下们还是在两个星期内为包围圈运去2026.6吨补给物资,另外,容克运输机还撤离了2825名伤员。塞德曼这些运输机中队组成的嗡嗡作响的空中桥梁的下方,第1装甲师的黑豹坦克和装甲掷弹兵们在2月11/12日的夜间实现了一个惊人的突破:他们冲入到雷相卡的南部。

获得加强的第1装甲团穿过雷区和反坦克防御带,攻入雷相卡镇。

 

齐利奥克斯少尉听到电台里呼叫着自己的名字,他赶紧将耳机贴紧耳朵。团长弗兰克中校对他说道:“齐利奥克斯,赶紧夺桥!”

齐利奥克斯带着第2连的坦克,设法赶至镇东面的桥梁处,面对着苏军的T-34、反坦克炮和野炮。

“渡河!”一声巨响,为首的黑豹坦克踉跄着歪到一旁。随即,就在德军坦克眼前,这座钢结构桥梁被炸飞。齐利奥克斯大声咒骂着,带着第1营的坦克来到河岸边。装甲掷弹兵肃清了镇子南部。这一天是2月12日。

2月13日,汉斯·施特里普尔中士驾驶着他的黑豹坦克,在前一天侦察过的浅滩处渡过30码宽的河流。其他坦克在经验丰富的车长们的指挥下跟了过去。在这些坦克身后,莱本中尉带着第113团的掷弹兵涉水渡过深及肩膀、冰冷的格尼洛伊季基奇河。河对岸,苏军近卫坦克第5军的12辆T-34正等着他们。但施特里普尔中士率领的黑豹坦克打垮了对方。第1营的两个黑豹装甲连在克拉默上尉的带领下跟了上去。深夜前,德国人已建起一座深达半英里的桥头堡。

14日是星期一。新的一周并未出现良好的前景。温度下降,但并未低至让河水结冻到足以负重的程度。架桥的材料也没有运到。

突然,情况发生了转变。下午17点45分,施特里普尔中士带着他的队伍,在苍茫的暮色中以突袭夺下雷相卡东北部边缘一座40吨的桥梁。在一场反坦克战中,施特里普尔得到一份天赐的礼物,他击毁了守卫着桥梁接近地的两辆精心伪装的T-34坦克,这是他的第59和第60个战果[35]

夺得一座桥梁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没人知道该如何行事。拂晓时,军长布赖特将军搭乘他的“鹳”式轻型飞机赶到。在第1装甲师的前进指挥部,他会晤了科尔将军。要想获得成功,现在就是个机会。主攻将被调整至全军的右翼。命令如下:下一个进攻目标,239高地。

这个高地是包围圈接近地上的一个制高点,位于雷相卡东北方2英里处。如果能将它夺取,解围行动将顺利完成。从那里到包围圈边缘仅有6英里。6英里,10000米——在体育场的煤渣跑道上,赛跑运动员只需要30分钟便可完成。而对切尔卡瑟阴霾冬日下的10000多人来说,这段距离则是个永恒。

239高地只是个地理位置,但它四周的山坡和峡谷却洒满了鲜血。这座高地在苏德战争史中占有永久的地位。

“弗兰克”装甲战斗群在“贝克”重装甲团的虎式和黑豹坦克的加强下,再次对239高地发起攻击。与此同时,第16装甲师击退了苏军的所有反击。但苏军近卫坦克第5军军长同样意识到这座高地的重要性。他的部队沿着从梅德温而来的公路,一次次从北面发起进攻,同时也从东面和南面的树林发起坦克突击。就这样,2月16日,他在东面投入20辆T-34,在东南面投入30辆T-34,发起对239高地的突击。泽特上校的炮兵压制着苏军步兵。黑豹坦克击溃了苏军的坦克群。施特里普尔中士也取得出色的胜利,他和七辆黑豹坦克共击毁27辆T-34。这是个辉煌的成就,但毫无用处。

埃贝林上尉带着70名掷弹兵,与冯·德恩贝格尔少尉所率的3辆坦克相配合,成功夺下通往239高地途中的十月镇(Oktyabr),但此后的进攻却被苏军的防御火力和反击所阻。

苏军从道路两侧的密林一次次发起大规模突击。此刻,无论是牺牲还是魔咒都已派不上用场,无论是“警卫旗队”得到加强的装甲掷弹兵营还是鲁德尔的斯图卡,都无法改变战场的态势。

到2月16日夜间,第113装甲掷弹兵团第2营只剩下60人。600人的营只剩下60人!第1装甲掷弹兵团和“警卫旗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一些连队只剩下10人,最多12人,连长和排长们不是阵亡就是负伤,这些连队的番号不得不取消。装甲工兵营和装甲团的情况也与之类似。他们只剩下12辆黑豹和几辆四号坦克尚能作战。雷相卡北面5英里处,从梅德温而来的公路上,第16装甲师陷入到代价高昂的防御战中。西面,第17装甲师仍在与苏军的一个坦克军拼死作战。“警卫旗队”的主力在维诺格勒(Vinograd)进行着激烈的防御战,其实也已是强弩之末。第198步兵师只剩下个空番号。这一切明显表明——第3装甲军发起的救援进攻失败了。在距离苏军包围施特默尔曼56000名将士的铁环5.5英里处,德军的救援行动陷入僵局。第1装甲集团军参谋长温克将军,于2月16日夜间驾驶一辆履带式摩托车赶到第1装甲师,想看看能否为自己的老部队做些什么。但他唯一的发现是:第3装甲军的实力并不足以打垮苏军强大的防御。

包围圈内,德军各个团等待在他们的出发阵地中。他们聆听着隆隆的坦克炮声。他们观看着西面炮火的闪烁。他们相互询问:“是不是援兵来了?”

 

前线士兵所看见的战场只是一小片区域——只是他目力所及之处的那一小片。他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他置身于坦克中或火炮后。他发起冲锋或抵御着敌人的冲锋。他看着敌人高呼着向他冲来。他能看见对方的眼白。他击退敌人或被敌人打垮。但在硝烟和火焰后,在争夺林地和溪流、山丘和沟渠、村庄和峡谷的激战中,相关的战略和战术对这些士兵来说依然是个未知数。只有研究每日作战态势图的人才能感觉到战斗的脉动,辨别出计划或混乱。

科尔孙包围圈的作战态势图展现出一幅英勇而又具历史意义的画面,一个计划为切尔卡瑟西南方阴暗而又血腥的事件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2月7日,德军统帅部意识到,包围圈无法长期坚守,救援部队能否迅速突破至被围部队身边越来越值得怀疑。这个包围圈以科尔孙和戈罗季谢(Gorodishche)为中心,形成数字“8”的形状。从西北伸向东南的轴线,长度为28英里。对从南面发起救援行动的第47装甲军来说,这是个有利的位置,因为包围圈的南端几乎延伸至什波拉地区,而冯·福曼将军正打算从这里发起他的进攻。但随着第24装甲师的来回调动,已无法指望从南面展开一场成功的救援,对被围部队来说,将部队调整至从西面而来的救援方向,尽可能前伸到第3装甲军的来向,这一点变得越来越重要。这就意味着变更阵地,改变包围圈的形状,这样一来,包围圈的纵轴将由东向西延伸。这就像在敌人的人海中将一艘战舰转向。

2月7日上午11点40分,第8集团军用电台对被围的两个军下达了指示:“施特默尔曼集群应缩短防线,并将包围圈向申杰罗夫卡(Shenderovka)移动,以便在时机到来时,朝包围圈外发起救援行动的部队的来向实施突围。”

施特默尔曼将军立即执行移动包围圈的艰巨任务。东面,武装党卫军的几个营放弃了戈罗季谢,北面,第88步兵师撤出亚诺夫卡地区(Yanovka)。科尔孙及其机场则是这一移动的旋转点,由于补给的关系,施特默尔曼集群必须守住这里。实施重组,听上去容易,实际上艰难得令人难以置信。所有道路上都是深深的泥沼,唯一可供通行的路径是铁路路基。

2月11至13日的三天里,包围圈内实施了根本性重组。申杰罗夫卡、新布达(Novaya-Buda)和科马罗夫卡(Komarovka)这些村落无疑为德军向西南方发起突围,冲破苏军包围圈的行动提供了有利的跳板。

来自摩泽尔的第72步兵师对新布达的进攻,其激烈度对突围行动第一阶段来说颇具典型性。在一片开阔的山坡上,苏军牢牢据守着构建在雪地上的阵地。德军士兵必须冲上这片遍布积雪的山坡,他们没有任何遮蔽,形成了完美的目标。这个艰巨的任务被交给第105掷弹兵团。克斯特纳少校决定发起一场夜袭。

计划很简单,完全基于每个士兵的作战表现。这是一场原始意义的战斗——人对人的白刃战。最前方的突击队配备着刺刀、工兵铲、冲锋枪和机枪。紧跟在身后的是团主力,他们携带着重武器——第172炮兵团的四门火炮,每门炮由八匹马拖曳。

 

2月11日夜里20点30分。没有月光。四下里漆黑而又寒冷。德军士兵悄无声息地逼近了苏军的阵地。他们的白色伪装服使敌人难以发现他们的身影。不许出声!不许说话!不许开枪!他们能听见第一座支撑点内苏军士兵的说话声。就在这时,一名苏军哨兵发现了某些动静,他盘问道:“停下!口令!”

“冲啊!”这就是罗特上尉的回答。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开枪射击,随即跃入战壕。这是一场冷兵器的对决,敢于阻挡他们的人都被刺刀捅倒。突击队从两侧扫荡着战壕,并提供侧翼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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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孙包围圈内的德军转向正在赶来的援兵。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救援进攻中的失利造成一场灾难:239高地仍在苏军手中,第3装甲军无法将其夺下。

突袭获得了成功。该团随即发起猛攻,穿过苏军阵地的梯次纵深。马匹牵引的大炮紧随其后。他们穿过暴风雪和敌人的火力,夺取了200高地的周边地带。午夜过后不久,他们到达苏希尼(Sukhiny)—申杰罗夫卡公路。就在这时,苏军一支毫无防备的车队从东面驶来,他们正赶往申杰罗夫卡。车队中,能看见几辆多管火箭炮发射车。“把高射炮调到前面!”在200码距离上,苏军车队遭到德国人20毫米自行高炮的火力打击,很快便土崩瓦解。车上携带的燃料发生爆炸,巨大的火球在雪地上熊熊燃烧。德军对新布达的进攻开始于凌晨1点,到凌晨2点30分前,这个村子已落入德军手中。苏军运输和骑兵部队在睡梦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有抵抗,而是四散奔逃,250人成了俘虏。

第72步兵师右侧的进攻同样取得了进展。来自汉堡的党卫军“日耳曼尼亚”装甲掷弹兵团对申杰罗夫卡发起冲锋,这是日后实施突围行动的第二根支柱。这里同样爆发了激烈而又残酷的白刃战。随后,争夺科马罗夫卡的战斗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这里距离包围圈边缘仅有4英里。

2月13日,星期天,东面的科尔孙被疏散。作为交换,西面的科马罗夫卡最终被德军第72步兵师夺取,面对敌人凶猛的反击,他们以一场激烈的防御战守住了这个村子。在新布达,比利时志愿者组成的“瓦隆人”突击旅,以六辆坦克、四门反坦克炮和四个50~100人不等的连队击退苏军发起的几次反击。该旅有200多人阵亡,其中包括其首任指挥官卢西恩·利珀特中校,他曾是一名比利时总参军官。旅里的参谋莱昂·德格雷勒中尉接替指挥,他带领部下击退苏军的反扑,守住了新布达。

2月15日,第72步兵师夺取了科马罗夫卡北面的小村希利基(Khilki)。“拿下这个村子对日后实施突围行动至关重要,”师部致电第105掷弹兵团。克斯特纳少校的部下们明白这一点。就这样,希利基被夺取。

此刻,包围圈外的第1装甲师和“贝克”重装甲团徒劳地试图拿下239高地,以便发起最后的突击,最终与施特默尔曼的先头部队会合。但他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鲁德尔的斯图卡联队发起救援性进攻,帮助他们拦截苏军的反击,并压制住敌人,但这里再次出现了老生常谈的问题:他们缺少十来辆坦克,缺少几个掷弹兵营,对贝克中校的黑豹坦克来说,最要命的是缺乏燃料,连续作战已使他们的燃料消耗殆尽。

在此期间,包围圈内的德军部队危险地挤在申杰罗夫卡周围4×5英里的地域内,准备朝救援部队的来向发起突围。他们还不知道救援行动已陷入僵局,仍在等待意味着自由的命令。如果突围的命令不能尽快下达,他们将遭遇没顶之灾;一旦苏军意识到目前的状况,并集中炮火轰击包围圈,将造成一场灾难性后果。

在此期间,苏军想方设法了解包围圈内的情况。“自由德国全国委员会”的人员身穿德国军官制服溜过防线,以进行侦察活动。2月11日,这样的一名军官出现在德军第1装甲侦察营的阵地上,并开始打听部队的实力、武器和目标。前线单位与师部核实后立即接到命令:“逮捕他!”但此刻,这名间谍已然消失。苏军在电台中宣布派出军使的消息后,几名打着白棋的苏军军官出现在某德军师的师部,向德国人提供了投降的条件。

据第3装甲军作战日志记载,2月10日,冯·赛德利茨将军以“德国军官协会”主席和“自由德国全国委员会”副主席的身份,通过“自由德国全国委员会”的电台对包围圈内的德军士兵发表讲话。他呼吁这些士兵停止抵抗,并向他们承诺良好的食物和住宿、人身安全以及部队不拆散,仍由他们原来的军官们加以管理等条件。这种声明并未能影响德军部队的军心。大多数听到广播,读到空投下的传单的官兵对此没有多加理会。赛德利茨的名字在德军部队中没什么分量,不足以引起官兵们认真的思考。

56000人挤在这个缩小的包围圈内,忍受着苏军炮火和传单的轰炸,等待着救兵的到来。他们的情况每个小时都在恶化。最后,冯·曼施泰因元帅决定下达突围令,不再等待元首大本营的批准。他的决定是基于第1装甲集团军参谋长温克少将一份明确而又坦率的报告。

2月15日上午11点05分,第8集团军致电包围圈:“第3装甲军的行动受到限制。施特默尔曼集群必须以自身的努力实施突围,直至朱尔任齐—239高地一线,在那里与第3装甲军会合。”这道命令埋下了随后一场悲剧的种子,因为命令中没有说明一个重要的事实——尽管“贝克”重装甲团和第1装甲师的装甲战斗群反复尝试,但239高地仍未被掌握在第3装甲军手中。可施特默尔曼必然从这些字句中得出结论:待他赶到239高地时,他会遇到德军的救援部队。实际上,等他到达那里,遇到的是苏军强大的坦克部队。这一事实是切尔卡瑟这场悲剧的根源。2月15日早上,第8集团军仍在盼望第1装甲师的先头部队或“贝克”重装甲团在16日投入他们最后的虎式坦克,最终拿下239高地。但第8集团军参谋长施派德尔少将随后却在集团军司令部内表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此,似乎是第8集团军故意对这一重要而又危险的情况含糊其辞,以免在一开始就动摇施特默尔曼的军心;他那些严重受损的部队需要鼓起所有的勇气和信心,以完成他们充满风险的突围任务。

施特默尔曼肯定对某些情况有所怀疑。他不仅要求增加空投的弹药量以执行突围行动,还于2月16日夜间致电第8集团军:“施特默尔曼集群可以沿自身防线突破敌军的包围,但无法对第3装甲军前方的敌军实施第二次突破。”

话说得很明确,意思是:作为实施突围的条件,我要求肃清239高地及其两侧的敌军阵地。这个要求正是第3装甲军的将士们一直不断努力,试图完成的任务,但在不利的状况下,他们已无法做到这一点。如果将这个情况通报给施特默尔曼,他还会发起突围吗?或者,他会产生犹豫和动摇吗,就像14个月前,保卢斯在斯大林格勒的犹豫和动摇那样?

斯大林格勒的幽灵已隐约可见。在那里,类似的不确定性曾导致突围行动致命的延误,最终以一场惨败而告终。另一个问题是,元首大本营此刻尚未批准这一突围。曼施泰因的突围令随时可能——就像在斯大林格勒那样——被否决掉。

值此时刻,曼施泰因这位有责任感的集团军群司令,快刀斩乱麻地作出了决定。他将所有的条件、考虑和责任问题推到一旁,于2月16日给施特默尔曼下达了简洁而又明确的命令:“口令——自由,目标——雷相卡,23点!”

第42军的电台收到了这份电报。几分钟后,它被放在“施特默尔曼”集群参谋长弗朗茨上校的桌上。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是一道实施突围行动的明确命令。这里不会再出现一次斯大林格勒。早已拟就的突围计划,几天来一直放在各参谋军官的文件箱中,现在终于要付诸实施了。

负责指挥突围行动的第42军军部设在申杰罗夫卡西北部边缘的一座农舍内。整个包围圈已严重萎缩,只剩下四座村落。其中的新布达,在此之前一直由英勇的瓦隆人守卫,但很快便被放弃,而希利基和科马罗夫卡仍在抵御着苏军猛烈的进攻。申杰罗夫卡的农舍中挤满了伤员。这里有4000名伤兵,自2月10日起,他们便已失去搭乘飞机撤离的机会,因为德军飞机无法在科尔孙满是泥泞的机场上着陆。这是4000个痛苦的悲剧因素。混杂在这些伤员收容所之间的是各个营、团和师的战地指挥部。村庄的街道上、菜园里、农舍的四周,停放着各种大炮、待修的坦克、战地厨房、摩托车以及马拉大车。四下里燃起小小的篝火——按照命令,各部队正在焚烧文件、作战日志以及不再需要的个人用品,例如信件、笔记本和纪念品等。除了白刃战所需要的器具以及能随身携带的几样物品外,其他东西一概不带。任何能使用的东西都不得留给苏军。只有武器、作战车辆和战地厨房会得到疏散。女性通讯辅助人员被分配到各部队中,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将承担起对她们的保护之责。每个人都知道,如果被俘,等待这些姑娘的将会是什么。尽管为她们提供了尽可能的照料,但这些姑娘还是几乎全部损失掉了。

第42军作训处长赫尔马尼少校召集各部队指挥官,向他们简介突围计划。现在已没有秘密可言。每个人都必须知道计划安排和自己要做的事情,尽管没有人发问。

作战态势图被钉在墙上。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地图上红蓝色的标记。“这里是希利基—科马罗夫卡一线。我们安排了三个突击楔子,呈纵深梯次配置。没有炮火准备。第一阶段必须保持安静。敌人将被我们的刺刀打垮。然后再以一个快速行动突围至朱尔任齐地区(Zhurzhintsy)和239高地。我们将与第3装甲军在那里会合。”

赫尔马尼的手轻轻划过地图。他的乐观想法希望得到证实,于是他证实了这一点。几条铅笔线勾勒出态势:

“B”军级支队位于右侧。第72步兵师居中。党卫军“维京”装甲掷弹兵师位于左侧。这里大约有40000人,利布将军负责指挥。施特默尔曼将与后卫部队留在包围圈内。担任后卫的是特洛维茨将军来自巴伐利亚的第57步兵师和里特贝格伯爵来自巴伐利亚—苏台德区的第88步兵师。第389步兵师,除反坦克营外,师里的其他部队和第167及第168步兵师一些分散的群体都被配属给第57步兵师。这样一来,特洛维茨将军又得到3500名士兵。里特贝格伯爵的师实力稍差。因此,总计6500名士兵为突围行动提供后卫掩护。无法移动的伤员及其医护人员被留在包围圈内,他们将被移交给苏军。这是突围计划中最令人痛苦的一部分。但并非每个部队都遵从了这一命令。

接下来便是计划简报中最难的部分。各位军官被告知,他们应督促属下的军士和士兵写封简短的家信,然后将这些信件相互交换——以防万一,以此确保他们最后的信件能被寄回家中。

这位作训处长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几句关于战友情谊的话,这种情谊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接受其最大的考验。战友情——这是个难以言述的字眼。现在,这个词将变得清晰明确,它的基本概念对每个人都将至关重要。

我们在这位作训处长的报告中读到:“2月16日,星期四,22点。我们默默地坐在指挥部里。没有其他命令可以下达,也没有指令需要签发——这是20天前被包围以来的第一次。每个人都在想家。包围圈外寄来的最后一封家书已被烧毁,还包括四年战争岁月里一直带在各人身边的那些物品——妻子和孩子的照片、歌德的《浮士德》或欧根·罗特的《世界历史中的女人》。”

此刻的形势已非常明确,施特默尔曼的突围部队将在239高地遭遇苏军坦克,而不是德军巡逻队,第3装甲军决定将实情对施特默尔曼和盘托出,并向他通报雷相卡桥头堡的情况。布赖特装甲军的参谋长默克上校,1955年才从苏联战俘营释放回德国,他告诉笔者,2月16/17日夜间,他们试图用电台通知施特默尔曼。但对方的电台已不再作出回复。就在这一重要电文传入空中时,包围圈内的突围行动已经展开。

申杰罗夫卡的地狱之门敞开了。三个师的接敌路线穿过这个村子,沿一条狭窄的街道而去。沟壑上唯一一座桥梁被一辆从巷子里突然驶出的坦克堵住。工兵们折腾了几个小时才将它推入山谷,然后,他们不得不对这座桥梁进行了一番抢修。

交通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混乱。所有人都在大声喊叫。苏军的炮弹在各处炸开,每颗炮弹都能击中目标。受伤者被拖入农舍。军部的门口躺着一名参谋,他的头已被弹片削掉。

此刻是22点30分。低空飞行的He-111投下一箱箱弹药。伴随着巨响,这些弹药箱落在战地厨房车和农用大车间。敌人的炮击愈发激烈。爆炸就发生在第42军军部的前方。这时,利布将军赶到了。他戴着他最喜欢的白色毛皮帽,平静而又乐观。与他同来的是第11军参谋长格德克上校,他们一同商讨了突围行动最后的细节。

23点,时间到了。夜里一片漆黑。没有月光,没有星星。温度计停顿在摄氏零下4度。但有一股寒风从东北方吹来。幸运的是,对行进中的德军来说,这是一股顺风,而监视中的敌人则位于逆风处。这股寒风有时会非常强烈,甚至裹挟着雪花。对一场希望避开敌人双眼和双耳的行动来说,这种气候很有利。

“B”军级支队在右翼行动,走在最前面的是第258团级战斗群的部队。在左翼发起进攻的是武装党卫军第5“维京”装甲掷弹兵师,其先头部队由第5装甲侦察营担任。在该营身旁的是来自黑森第389步兵师的反坦克营,这个营的第3连由原第66高射炮营的人员组成,而第66高炮营已覆灭于斯大林格勒。此刻全营的兵力只剩下97人,第3连的人数为30人。突围楔子的中央是第72步兵师,打头阵的是第105掷弹兵团。

克斯特纳少校手上有一份缴获的苏军地图,这份1∶10000的军用地图清楚显示出他的进攻路线,与他的棱镜罗盘组成了绝佳的导向工具。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部队的前进路线横跨过开阔的乡村,穿过田野和牧场。冰冻的泥浆上覆盖着结了冰的积雪。克斯特纳向部下们下达了明确指示:不许发出不必要的声响,不得吸烟。更重要的是,他已下令所有步枪不得将子弹上膛,以免神经紧张的士兵过早扣动扳机,从而破坏突围行动的突然性。第一处苏军阵地被他们用刺刀夺取。第二处阵地也被打垮。只在一个地段发生了激烈的争夺,他们不得不以白刃战夺取敌人的这个炮兵阵地。第72步兵师的主力紧跟在他们身后。接下来的行动也会像这样轻而易举吗?时间是凌晨3点30分。克斯特纳少校、罗特上尉和本德尔中尉研究着地图。他们已到达朱尔任齐东南面的沟壑。在他们前方,高地的山脊上是通向波恰平齐(Pochapintsy)的道路,径直翻过239高地。

此刻天色尚黑。如果一切都已按计划进行,现在应该已到达第1装甲师最前方的据点了。可是,经过一番仔细的侦察,本德尔中尉很快返了回来。“确实有坦克,”他说道,“但不是德军的。6辆T-34守在朱尔任齐的南面出口。东南方1.5英里处,同一条道路上,还有更多T-34的身影。”

这可能意味着239高地已被敌人夺取。尽管有无线电静默令,但克斯特纳还是决定立即将这个出人意料而又危险的情况报告给师里。然后,他带着队伍再次悄无声息地向前而去。他又一次提醒自己的部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

第105掷弹兵团排成一股狭窄但却松散的队列,向前穿过道路,恰巧从两股苏军坦克部队之间的缺口处通过。苏军什么也没发现。现在要小心,放轻脚步比手榴弹更有效。他们已越过239高地上方那条公路200码远,这时,先头小组停了下来。一名中士轻轻走到克斯特纳身边,低声汇报道:“少校先生,敌人的阵地就在前面。面向西。但我觉得那些伊万们都在睡觉。”

面向西的阵地?这只能是苏军防御德军解围部队的阵地。换句话说,这是突围部队的最后一道障碍。“进攻!”克斯特纳下达了命令。他们再一次以枪托、工兵铲和刺刀发起攻击。这场白刃战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任何战斗的呼声。但没人想到,惨烈的切尔卡瑟突围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是场短暂的战斗。苏军仓皇逃窜,但他们向四面八方胡乱射击。枪声惊动了近卫坦克第5军,他们的坦克掩护着从朱尔任齐至波恰平齐的道路。这些坦克打开大灯,照明弹嘶嘶地窜入空中。现在,他们终于看见德军第72步兵师的主力正越过开阔地,逼近了公路。

“小心!德国人!”坦克指挥员大声喊叫着,“开火!”突然间,一场不平等的战斗打响了。第72步兵师的主力遭到压制。

但第105掷弹兵团的各个连队匆匆向前。他们再次发现前方出现了三辆坦克的轮廓。克斯特纳亲自摸近过去。是黑豹坦克的身影!此刻,车体上的十字徽标已清晰可辨。他跳起身,在拂晓的曙光刚刚出现之际,用尽全身气力喊出了口令:“自由!自由!”

黑豹坦克的舱盖打开了。克斯特纳的部下们已到达德军第1装甲师的前哨防线,构成该防线的是来自埃尔福特第1装甲团的第1连。男爵冯·德恩贝格尔少尉爬出坦克,迎接了克斯特纳。他们成功了!

第105掷弹兵团突围而出。三周前,包围圈被封闭时,该团有27名军官和1082名士兵,现在只剩下3名军官和216名士兵。只有216人!但他们带出来十一挺轻机枪和一挺重机枪,一门迫击炮和一门步兵炮。每个士兵还携带着自己的步枪或冲锋枪。他们的突围行动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只有20来人负了轻伤。[36]

那么,其他部队的进展如何呢?

党卫军“维京”装甲掷弹兵师的突围地区位于第72步兵师左侧。党卫军第5装甲侦察营在德布斯中尉的带领下,同样迅速完成了突围的第一阶段。就在党卫军第5装甲团最后几辆战车再度击退苏军对申杰罗夫卡东部边缘的一次夜袭之际,第5装甲侦察营的第一次尝试便突破了苏军在西面的包围圈,苏军的反坦克和机枪阵地被德军打垮。波恰平齐制高点上的第一处阵地被德军的突袭所夺取。

几乎与克斯特纳第105掷弹兵团到达的时间相同,党卫军装甲侦察营也赶到了靠近239高地的公路。他们现在面对着苏军封锁包围圈的主阵地。德布斯中尉同样辨别出高地上苏军强大的坦克屏障。但他决定发起进攻。

 

时间是4点30分。面对苏军的防御火力,他们的第一次冲锋在山脚下崩溃了。德布斯的部下和跟在他们身后的“瓦隆人”突击旅被困于机枪的纵射火力下。如果有4~5辆黑豹坦克也许能扭转局面,但装甲侦察营只剩一辆三号坦克。装甲团里的其他坦克已卷入申杰罗夫卡的坦克激战中,他们追逐着敌人的T-34和JS-Ⅱ型坦克,并牺牲了自己。德布斯再度尝试,但还是徒劳。苏军异常强大的防御现在已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维京”师的主力赶到了。另外,第72步兵师未能在北面跨越公路的部队也涌了过来。“B”军级支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菲比希上校带着第112师级战斗群,兵不血刃地打垮了苏军的第一个支撑点,并消灭了他们的一个机枪阵地。该师级战斗群向西南方推进,结果与第72步兵师的主力相遇,于是将方向调整至南面。

天色已拂晓。苏军坦克和反坦克炮射出的炮弹在德军队列中炸开,这些部队无遮无掩地散布在毫无特色的地面上。他们的反坦克炮和野榴炮被困在沟壑冰冻的两侧,尽管每门大炮都已安排了8~10匹马来拖曳。除了“铁拳”,这些德军士兵没有其他反坦克武器,他们躲避着,试图在苏军的这场屠戮中生还下来。人群向南涌去。按计划实施行动的一切希望已然破灭。每个人都想为自己在这片混乱中找出逃生之路。

这里有数百人组成的密集队形,也有较小的群体,甚至还有单独的士兵,他们都试图逃出苏军的火力范围。最后,他们再次转身向西,向自由而去。苏军步兵被刺刀打垮,他们的骑兵也被击退,但苏军的坦克仍在不受阻碍地向德军队伍开炮射击。

第389反坦克营第3连的那门20毫米高射炮已不复存在。但这些士兵拖着一辆装有12具“铁拳”的手推车。克劳斯上士带着这个连队——如果仅剩的这20人还能称为一个连的话。他们无法穿过峡谷,因为苏军坦克排列在山坡上方,不停地炮击着下方的峡谷。“跟我来!”克劳斯对第2排的炮长弗里茨·哈曼下士喊道。他从手推车上抱起三具“铁拳”,塞到哈曼的胳膊下,又给自己拿了三具。他们俩小心翼翼地凑到峡谷边缘的死角,逼近了停在上方的苏军坦克。两人站起身,瞄准敌人的坦克。轰!轰!

两辆T-34起火燃烧,浓烟从车身内涌出,这为两人提供了理想的掩护。哈曼又击毁两辆苏军坦克,克劳斯也干掉一辆。剩下的四五辆T-34紧张起来,很快便转身驶离。道路被肃清。峡谷间立刻涌满了向前推进的队伍。一条新的道路已被打开,直通波恰平齐的榉木林。

没有最高统帅部公报,没有军功纪念轴,也没有勋章推荐书会提及这番壮举——这些无名英雄在这场突围战中的英勇行为。

“B”军级支队的主力在福凯特上校的带领下,与第188炮兵团的一部,在其进攻初度受阻之际,先头攻击部队抓住一个有利之机,冲过239高地两侧的道路。他们成功了。各团级战斗群设法赶至树林中,这里不再受到敌坦克的威胁,随后,他们到达十月镇和雷相卡——尽管他们未能将任何重武器带出来。

第42军军部对这些情况尚一无所知。利布将军和他的军部人员已跟上从申杰罗夫卡发起突围的第一阶段。参谋长和作训处长站在一所农舍外,仔细聆听着。

队伍从他们身边默默地走过。马蹄在冰冻的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被黑夜和寒风所吞噬。军长来到这两人身边,问道:“前方有什么消息吗?”这其实是个例行公事的问题。“没有,将军先生。”科马罗夫卡和希利基方向都听不到激战声。但是否能确定突围先头部队此刻已冲出敌人的包围圈了呢?“你们觉得这种寂静意味着什么?”利布问道。弗朗茨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回答道:“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第一波次已经通过,他们用刺刀突破了包围圈。”

“那么,先生们,我们出发吧,”利布说着,将他那顶高耸的白色毛皮帽用力往头上压了压,迈开大步向他的马匹走去,看上去就像个俄国大公。

午夜过后不久,利布将军在希利基的西部边缘设立起他的作战指挥部。这个村子构成了德军突围通道的右侧支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但苏军从侧翼对其施加的压力越来越重。他们已到达村子的东部边缘。形势变得愈发危急。如果希利基被苏军夺取,德国人的突围通道将彻底崩溃。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战斗群去挡住那些俄国人,”利布抱怨着,“我们还有什么兵力吗?”

一名奥地利炮兵指挥官[37]迈步走到地图桌前。站在烛光中,他平静地说道:“我只剩下100名士兵,但我会守住那里,将军先生,您放心好了!”他确实守住了,直到最后一名德军士兵撤离阵地。他甚至还带着这支后卫部队离开了那个危险地点。

清晨6点,利布的军部人员跟随着最后一支部队,策马离开希利基。

“谁去通知施特默尔曼,我们已开始突围,不再接受任何指令了?”利布问他的参谋长。弗朗茨指了指一名骑手。情报官冯·梅尔亨布上尉主动请缨。这位来自梅克伦堡的马术障碍赛骑手默默地将手举至钢盔旁敬了个礼。他将他的花斑马调转方向,片刻后,他已驰骋着穿过敌人的炮火。

利布的队伍慢慢地策马向前。这是一幅可怕的景象。一场拿破仑式的后撤。军需官甘朔少校骑着一匹强健的灰马走在队伍外侧。他那头高大的德国狼犬跟随在一旁。“请转告我妻子我爱她,”在希利基时,他这样对赫尔马尼少校说道。“我没办法突出去,”他轻声补充道,“照看我的狗,我不想它变成一只流浪犬。”赫尔马尼看着甘朔跟随着队伍一同前进时,怎么也无法将那些话语逐出自己的思绪。难道这就是死亡的预感?他不知道。

每年的这个时候,西乌克兰的黎明通常会在清晨6点到来。但1944年2月17日这个血腥的星期四,暴风雪阻止了充足的光线出现在白天。队伍继续向前,跨过冰雪覆盖的开阔地。农用大车咯咯作响,车上的伤员们呻吟着。大多数单位并未遵从丢下伤员的命令,在这方面,苏军曾给他们留下过太多恶劣的印象。

远处传来激战声。士兵们愈发紧张起来。敌人的火炮加强了对德军队列的轰击。炮火袭击着行进中的队伍。所有人都已散开,受惊的马匹四散奔逃。赫尔马尼胯下的杂色马被弹片击中后倒下。这位少校踉跄着爬起身,寻找着他的副官和地图盒。但在这场混乱中,连人都找不到,更别说什么地图盒了。此刻,机枪火力也从右侧袭来。他们面对的是朱尔任齐与波恰平齐之间的苏军坦克屏障。和前方队伍一样,他们同样试图转身向左侧而去。

弗朗茨上校胯下的马匹也被击中。最后的车辆和火炮被卡在一条从地面的凹陷处向上延伸的冰冻的山坡上。敌人的反坦克炮朝他们开火。佩带着全套挽具的马匹四散奔逃。弗朗茨拦住一匹炮兵的牵引马,飞身跃上马鞍,向山坡上冲去。令他震惊的是,大约15辆T-34正在逼近。这些坦克隆隆穿过狭窄的峡谷,峡谷中,一长列插着红十字旗的农用大车停在那里。苏军坦克上的机枪扫射着那些马匹,然后像压路机那样碾上那些大车。履带将所有的一切碾为齑粉。

“猪猡!猪猡!”弗朗茨喘着气骂道。他知道那支大车队是“维京”师疏散的重伤员。吉勒将军不愿丢下他们。大约140名伤员被送上伊塞尔施泰因博士所指挥的履带式车辆。另外100名重伤员和来自“B”军级支队急救站伤势较轻的30名伤员,被安置在农用大车上,这支大车队由“维京”师医护连主任托恩博士负责。对这些伤员来说,战争就此结束,弗朗茨眼睁睁地目睹着这一切。托恩博士救出十来名伤员。而伊塞尔施泰因博士的车队则在申杰罗夫卡西面遭到坦克袭击,伊塞尔施泰因博士死在一辆T-34坦克的炮火下。

在这片地狱中,突然传出大量嘶哑的吼叫。弗朗茨扭头望去。这怎么可能?1944年还会有这种事情?一名骑手带着3000~4000人冲出峡谷,朝敌坦克防线和森林边缘一片空地处的反坦克炮阵地扑去,这个阵地挡住了德军士兵逃入森林的道路。带领这场大规模冲锋的是米勒中校,而那些士兵则是第72步兵师的一部,他们冲过苏军的防线,逃入到树林中,在这里,他们不再受到敌坦克的威胁。弗郎茨上校加入到冲锋队列中。苏军的机枪火力扫射着他们。反坦克炮不时在队列中炸出一个个缺口。

一辆JS-Ⅱ坦克与一辆T-34之间有一个不超过50码的缺口。弗朗茨催动胯下气喘吁吁的马匹,穿过风雪,冲过这个缺口。现在,他与森林边缘只隔着一片田地。就在这时,一块嘶嘶作响的弹片击中他那匹马的头部,马的前腿跪下,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弗朗茨幸运地从马镫中脱出,再次毫发无损。他那支配备着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扔在死马旁的地面上。他捡起步枪,跑入森林中隐蔽起来。

看看决心和果断能做到些什么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而其军事意义则应考虑到,面对疯狂的大规模突围,缺乏步兵支援的坦克,能力相当有限。德国人在战争第一年的合围战中一直认为,面对德军的坦克屏障,苏军的突围是无法获得成功的。而在战争后期,苏军似乎也抱有同样的错误看法。如果负责239高地的苏军指挥员或科涅夫大将本人能亲眼看看2月17日早上发生在波恰平齐森林中的事情,他们就将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第72步兵师、“B”军级支队、“维京”师和第389步兵师中越来越多的群体聚集到这里。他们已穿过敌坦克构成的防线,尽管高地上的道路看上去已被苏军火力彻底封锁。的确,他们将最后的车辆、最后的突击炮和装甲车、最后的大炮和农用大车丢弃在波恰平齐村外的沟壑中,事实上,许多人甚至扔掉了随身携带的轻武器,但他们保住了性命。不过,他们很快就将发现,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弗朗茨上校藏身的那片森林中突然爆发出喊叫声。一时间枪声大作。“瓦隆人”突击旅的两名士兵出现了。“敌人的一挺机枪在空地对面封锁了离开这片森林的去路。我们无法通过,已遭受到一些伤亡,”瓦隆人报告道。

弗朗茨上校拿起他的狙击步枪,在两名瓦隆人的陪伴下,小心翼翼来到空地处。苏军的机枪就在对面。透过瞄准镜,弗朗茨清楚地看见了操纵机枪的苏军士兵。三个人,300码。弗朗茨扣动扳机,迅速连发三枪。然后,他挥着手,穿过一片浅浅的凹地向前跑去。他跑出去四五步远,其他人仍在等待。直到他们发现苏军的那挺马克西姆依然保持着沉默时,这才跟了上去。他们一路向前,向西南方而去。

军长试图让他这支三四千人的队伍恢复些秩序。军官和士兵们已疲惫不堪,身体和精神上都是如此,但他们依然意识到,纪律比混乱的“各人顾各人”要好得多。突然,赫尔马尼少校出现在弗朗茨身边。“上校先生,”他说道,“现在我们毫发无损地在这个地狱中相遇了,看来,我们肯定能突出去。”

但厄运继续尾随着他们。在雷相卡正东面的222高地,他们原以为终于到达了德军的前哨阵地,但却发现小山上的五六辆坦克是苏军的T-34。他们又一次遭受到严重伤亡。赫尔马尼手里的冲锋枪都被击碎了。

最重要的是不能停下。继续前进!继续前进!就这样,他们喘着粗气逃至格尼洛伊季基奇河。

时间很快便到了11点。经历了长途跋涉后,他们看见河边挤满人群。河面超过30码宽,河水深达6英尺。水流湍急,河岸陡峭而又冰冷。

目力所及之处,河面上见不到一座桥梁。

第1装甲师夺取的桥梁和来自耶拿的第37装甲工兵营匆匆搭建的一座临时步行桥,目前由“警卫旗队”师最后的一些掷弹兵们守卫着,就在北面1.5英里处。只有1.5英里!但没人知道这一点。驱使这些突围士兵跳入河中的只有一个念头——过河,逃到对岸,这样,苏军的坦克就无法追上了。

这种压倒一切的想法没有给冷静的思考留下任何空间。在239高地遭遇到的失望令这些士兵沮丧不已。他们觉得自己被遗弃、被出卖了。他们争吵着,咒骂着。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赶紧逃出这个地狱。

此时的温度为摄氏零下5度,一股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4辆T-34赶至几百码处,用高爆弹和空爆弹朝拥挤的人群开炮射击。这太可怕了!德军士兵三十人一群四十人一组,盲目地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整群整群的人被淹死。马匹的尸体漂浮在浮冰中。河面只有30来码!但即便是30码冰冷的湍流也需要强大的体力和冷静的头脑。该死的恐慌!

弗朗茨上校[38]找了个稍稍空阔些的地点,用力向对岸游去。他游到一棵柳树下,柳树枝垂入水中,仿佛一条条伸出的援助之手。但这些“救星”几乎意味着他的没顶之灾。一根柳树枝勾住大衣,将弗兰茨拖入水中。他的手指开始僵硬,他的身子开始发沉。就这样完了吗?年轻的居尔登普芬尼希中尉刚好看见上校的困境,在他看来,弗朗茨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就要被淹死了,于是他一把拉住弗朗茨,把他拖上河岸。赫尔马尼少校[39]也平安到达了对岸。

“维京”师也赶至格尼洛伊季基奇河边,吉勒将军明智地将部下们组织起来有序渡河。他穿着件毛皮衬里的外套,拄着根多瘤的手杖,站立在河边。他已将4500名士兵安全带至这里,其中,70%的人来自他的师。此刻,他不想让这些部下再遭到任何严重的损失。他下令将最后一辆拖车推入河中,以充当应急步行桥的临时桥墩,但湍急的水流迅速将这辆履带车卷走。一些农用大车也被推入河中,同样被水流冲走。

吉勒将不会游泳的士兵挑选出来。一个会游泳者,一个不会游泳者,就这样交替构成了一条人链。将军走在第一条人链的最前方,亲自踏入水中。但在河中央,第三个人突然松了手。人桥断裂了。救命!一片尖叫和咒骂声。那些不会游泳的人无助地被河水卷走。吉勒的参谋长舍恩菲尔德中校将部下们召集起来,又一次进行尝试,但又有许多人被淹死。

党卫军“日耳曼尼亚”团的多尔上尉跟随后卫部队赶到了。他们用大车拉着伤员队伍中最后的幸存者穿过雪地。多尔的掷弹兵和第14装甲师闯入包围圈的一个战斗群一直照料着这支伤兵队。在击退苏军坦克凶猛攻击的过程中,“维京”师遭受到整个突围行动中最惨重的损失。

那群来到河边的人在干什么?他们是“瓦隆人”旅里的比利时人。在一辆农用大车上搭载着伤员和他们的前任指挥官——2月13日的战斗中阵亡的卢西恩·利珀特中校。他们的队伍遭到苏军坦克的攻击后,四名士兵带着利珀特的遗体一路赶至河边。他们不想让苏军得到他的尸体。这具尸体被裹上一张防雨帆布,在四名士兵的努力下,被带过河去。在对岸,他们带着这具尸体再度穿过积雪,攀上冰冷的山坡,一路赶至第3装甲军的前哨阵地。

吉勒将军的副官韦斯特法尔上尉,试图搭乘最后一辆三号坦克渡过河去。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韦斯特法尔不得不游过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他平安到达河对岸,这不仅意味着一名英勇军官的获救,还代表着施特默尔曼将军最终命运的一位重要目击者的生还。

一直有传闻说施特默尔曼将军是被党卫军的人枪杀的。但施特默尔曼并非被谋杀,而是在战斗中死于苏军的反坦克炮。当时的情况如下。在波恰平齐附近的一处凹地,由于机械故障,施特默尔曼将军的汽车无法行驶,在这里,他遇到“维京”师参谋长的一辆越野车。但这辆车也爆了个轮胎。因此,舍恩菲尔德和韦斯特法尔跑上冰冻的山坡查看情况,敌人的火力扫射着山顶。就在这时,施特默尔曼和他的副官赶到了,他已筋疲力尽。看见停在一旁的越野车,他打算在不更换轮胎的情况下将车驶上山坡。但司机无法控制住车辆,结果这辆车被陷住。就在这时,苏军反坦克炮射出的一发炮弹击中这辆汽车,从后部将其撕开。施特默尔曼和他的副官被弹片击毙。

一名俄国辅助人员和驾驶员设法将这两人拉出汽车。然后,他们跑上山坡,向舍恩菲尔德和韦斯特法尔报告:“将军和他的副官都死了。”

“真的?不是重伤?”

“不是,一级突击队大队长,直接命中后背,当场就完了。”

舍恩菲尔德中校立即下令,任何车辆不要再驶上这个地狱般的山坡。

这就是施特默尔曼将军之死的真实记述[40]

格尼洛伊季基奇河,这条湍急的河流揭示出人性中被隐藏的另一面——恐惧的“悬崖”、怯懦的“洞穴”,但也有英勇气概、战友情谊和自我牺牲精神闪耀的“山峰”。

例如,沃勒中士在河里来回游了三次。他用皮带和肩带匆匆做成一根安全带,通过这种方式,将三名不会游泳的士兵安全带过河去。第389步兵师的两名军士,将伤员绑在木板上,拉着他们渡过河去。第389反坦克营第3连五名走散的士兵来到河边,克劳斯上士也在其中。他们还押着六名俘虏,这是他们打垮苏军的一个反坦克炮阵地时抓获的。就在几个德国人脱掉大衣准备跳入河中时,一旁的苏军战俘用力摇着头。这些农村小伙子的做法完全不同。他们解开大衣衣扣,滑下河岸进入水中,让大衣像翅膀那样摊在水面上,然后,他们游动起来。

弗里茨·哈曼下士对苏军的这种做法没什么信心。在一个河弯处,他看见河水几乎已被冻结至河中央,一些年轻的士兵正贴着冰面向前爬行。他也打算如法炮制。但冰面噼啪作响,发生了破裂。哈曼落入水中。他试图用双肘撑住自己,但冰面再次发生断裂。就这样,一码接一码,他挣扎着爬过破裂的冰面。他死死抓住浮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就在哈曼筋疲力尽之际,一名战友将卡宾枪枪托伸过来,将他拖上对岸。他获救了!

其他人在哪里?一个战友也没看见。就连克劳斯也不知去向。哈曼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别回头,那是一条通向战争地狱的河流。

利布将军试图骑马渡河。但他胯下的那匹骟马再也坚持不住,被河水卷走后淹死了。利布将军挣扎着游到对岸。

博士霍恩上校,这位经验丰富的第72步兵师师长,带着他那些来自摩泽尔的部下,同样游过了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他的军装被冻住,硬得像块木板,但他一直站在西岸等待,直到最后一群部下安全渡过河来。

“B”军级支队指挥官福凯特上校没能赶到河边。在对苏军一处反坦克炮阵地发起进攻时,他身负重伤。后来他死在苏联的囚禁中[41]

渡过河来的第一批生还者,穿着冻得僵硬的军装,一个个筋疲力尽、步履蹒跚地来到雷相卡,一头扑入“警卫旗队”和第1装甲师巡逻队及前沿哨所那些战友的怀中,这些部队立即意识到桥头堡南面1.5英里处的绝望状况。在装甲掷弹兵和一个装甲排的掩护下,第37装甲工兵营的突击队立即出发赶往下游。引导小组向到达东岸的大批突围部队挥手示意,指示他们向北去,赶往第1装甲师设在雷相卡的架桥点。

有些突围部队明白了西岸战友们发出的叫声和信号。但越来越严重的恐慌妨碍了一场有计划的绕道。赶至河边的苏军坦克加剧了这场混乱。最后,布劳恩少校带着来自图林根的装甲工兵,每个小组由第1装甲团的两辆黑豹坦克提供掩护,在数个地段搭建起几座应急步行桥,现在可以从这些桥上渡过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了。就这样,至少那些突围出来的后卫部队——他们同样偏向了南面——可以用这些临时搭建的桥梁过河,而不必跳入冰冷的河水中了。

尽管经历了激烈的后卫掩护作战,但特洛维茨将军还是带着他来自巴伐利亚的第57步兵师以及第389步兵师的残部,作为一个连贯的整体来到河边。他将3000名部下送过河去,另外还有随队的250名伤员。为“施特默尔曼”集群担任后卫,坚守防御阵地时,他总共有3500人。已负伤的特洛维茨本人是最后一批踉跄着逃出科尔孙地狱的人员之一。

第88步兵师师长,伯爵里特贝格将军,同样带着他的部下赶至格尼洛伊季基奇河的渡河点。2月16/17日的夜间,第246掷弹兵团的巴伐利亚人、巴拉丁人和斯瓦比亚人一直沿192高地坚守包围圈的北部防线,进行着艰苦的作战,随后才一步步向后撤去。这个团一路杀至河边,实力已被彻底耗尽。跟随师主力赶到这里的还有一支奇怪的队伍——俄国妇女。她们曾在德军部队里担任过辅助工作,害怕遭到苏军的报复,因而跟随德军一同突围。

里特贝格伯爵是一名炮兵将军,来自费尔登,也是位著名的马术障碍赛骑手。他在渡河点发现,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军官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挤开人群,抢先渡过河去。里特贝格用他出了名的讥讽口吻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军官有优先逃跑的权利了?”这句话说出后,渡口处的秩序恢复了正常。

党卫军“瓦隆人”志愿者突击旅最后的单位,通过不同的路径成功赶至第1装甲师设在雷相卡的桥头堡。“瓦隆人”的后卫部队在新布达一直坚守到2月17日早上。然后,按照命令,他们跟随着旅里的第一波次单位,超过突围部队,随即发现自己与“维京”师的人一同遭遇到波恰平齐北面的“坦克陷阱”。这些瓦隆人设法赶至一条峡谷,他们击毁了两辆T-34,以获得239高地南面一片树林的掩护,经过一番激战,他们从大群哥萨克骑兵中穿过。在树林中,莱昂·德格雷勒将他那些散兵游勇召集起来。他们守卫着雷相卡东面数英里处的这片树林,直到黄昏时刻。随后,在德格雷勒的带领下,他们静悄悄地出发,于2月18日到达第1装甲师的前哨阵地。这支队伍总共有3000人,包括许多平民和旅里最后的632名瓦隆人。

甘朔少校呢?这位第42军的军需官带着死亡的预感,骑着他的灰马赶往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他没能渡过这条河流。他的勤务兵带着他的狗游过河去。稍早些时候,这位少校曾试图为部队侦察一条安全路线,但后来,人们只看见他那匹无主的灰马再次出现在河边。在那之后,连这匹马也不见了。

 

所有的批评直指第3装甲军,特别是第1装甲师,科尔孙包围圈内的部队发起突围时,他们未能全力以赴地使突围部队免遭239高地的噩运。但这种指责毫无根据。第1装甲师以寥寥无几的士兵和坦克坚守雷相卡桥头堡达9天之久。2月17日,利布和吉勒将军带着他们的部下到达雷相卡时,第1装甲师只剩下12辆可用的四号和五号坦克,还有几辆损坏的坦克被用于固定防御,另外还有80名装甲掷弹兵和3个装甲工兵群,就是这些兵力保持着跨过格尼洛伊季基奇河道路的畅通。这些士兵在科尔少将、泽特上校和贝克中校的带领下,在雷相卡抵御着苏军猛烈的进攻,几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正是他们的坚守使突围部队得以穿过布然卡赶往后方。重伤员从雷相卡和布然卡被空运送往乌曼,这多亏了博士柯尼希斯豪森上尉对此的关心。

第1装甲师一直坚守着雷相卡桥头堡,直到2月19日早上,最后的后卫部队赶到为止。该师已无法作出比这更多的努力。1944年2月中旬以前,鉴于德军各部队的实力严重耗损,再大的英勇,再多的牺牲也无法抵消前几个月里,德军高层在基辅与基洛沃格勒之间的战场上所犯下的严重而又致命的错误。

2月16日晚,就在“贝克”重装甲团与第1装甲师的装甲战斗群在朱尔任齐与波恰平齐之间的树林和高地道路前几乎将其实力消耗殆尽之际,布赖特将军于16/17日的夜间投入了“警卫旗队”的两个营,试图突破苏军的屏障。投入一整个师也许能获得成功——如果确实有一个师可用的话。但两个营管什么用?即便对一支精锐部队来说,这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遭受到严重的伤亡后,这两个营止步于239和222高地前方冰冻的山坡。这一点不足为奇。科涅夫在突围地区集结了两个坦克集团军的主力,另外还有两个步兵集团军的12个师和一些独立骑兵部队。

两个营去对付两个集团军的主力。

当然,苏军也疲惫不堪,早已丧失了充沛的活力。这大概是德军被围部队迅速突破第一道包围圈,而损失相当轻微的原因所在。但从朱尔任齐至波恰平齐的高地上,苏军控制着无路可走而又结冰的山坡,这是个相当理想的防御阵地。

但尽管如此,“施特默尔曼”集群的突围还是挽救了该集群60%的人员,这是个惊人的成就。近35000人平安逃生。他们被带至乌曼东面的集结区。这并非故意贬低苏军所取得的胜利。这一胜利的意义在于,消灭了六个半德军师的战斗力。德军的六个半师丧失了他们全部的武器。确实,德国第8集团军和第1装甲集团军之间的缺口,被两个装甲师发起的反击暂时封闭,但这条薄弱的防线又能撑多久?

 

曼施泰因的指挥专列喷着蒸汽,沿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利沃夫主干线,跨过乌克兰西部白雪皑皑的广阔区域,从乌曼驶向普罗斯库罗夫(Proskurov)。

这位陆军元帅已去乌曼的医院和收容中心看望过科尔孙包围圈的幸存者。他对那些官兵发表了讲话。切尔卡瑟这一章已然结束。但他又有了新的焦虑。俄国人会按兵不动,直到前线的缺口被某种方式再度封闭吗?这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用什么兵力去封闭缺口?除了“瓦隆人”志愿者突击旅外,从科尔孙包围圈内逃脱出来的部队,没有一个有实力承担起这个任务。但“瓦隆人”旅仅剩的632名官兵已被调至西线接受补充。这就意味着德军这六个半师丧失了参与进一步作战行动的能力。在其防线中部,曼施泰因缺少六个半师。这是个严峻的形势。

正是这种形势证明了苏军在科尔孙获得胜利的重要性。这个胜利的战略结果远比给德国人造成的损失重要得多,尽管直到今天,苏联方面一直通过歪曲伤亡和被俘人员的数字,使这些损失成为科尔孙战役的主要特点。例如,苏联历史学家捷利普霍夫斯基教授,列出德方的损失为52000人阵亡,11000人被俘。《伟大卫国战争史》一书则指出,击毙55000人,俘虏18000人。

这些数字荒诞可笑。这将意味着不到56000人的被围德军,被击毙和被俘虏的人数却达73000人。文件证据披露出一幅不同的画面。是时候接受这个证据了。

第8集团军的每日报告指出,截至1944年2月11日晚,被围的两个军,包括俄国志愿者在内,总计56000人。除此之外,共有2188名伤员被飞机运出包围圈。根据两个被围军的参谋长所做的记录,突围后赶至德军防线,并被记录为安全到达收容站的人数约为35000人。涉及这场战役的各师各团,他们的作战日志也证实了这些数据。他们的平均损失约为20%至30%之间。因此,切尔卡瑟的伤亡统计数是18800人。当然,所有的艰辛、痛苦和毁灭无法包含进任何统计表中。乌克兰孤寂的239高地和被上帝遗弃的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上发生的悲剧,已被载入史册,这才使其有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