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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沉沦
1970年3月,大二的第二个学期,我退了学。我几乎没怎么认真学习,我的成绩太差,已经处于留校察看的状态,这预示着一旦情况变得更糟我可能会被开除。对此我并不引以为傲,但我也没因此而奋发图强,于是我决定休学。我去了一家保险公司做货品管理员(正式头衔:盘存员)。我整天填表、查表、寄表,然后每天去满是女秘书的四层楼里送公司内部便条。苏珊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取代她的是一个又一个新女友。这些感情经历几乎谈不上是爱情,但我却从中了解了些关于女人的事,学会了如何结合性与友谊,而且我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喜欢独处的事实。我买了摩托车,一辆凯旋500,我一直修理它,把它擦亮,对它爱护有加。我开始练习吉他,夏天的时候,会和迈克尔一起在旧金山的街角弹唱,主要是因为它所带来的快乐而不是为了游客扔进我们帽子里的那几块钱。之后,如果没人陪我过夜,我就骑车跨过海湾大桥回到我在奥克兰租住的地方。
我父母已经分居一年多了,他们的婚姻仿佛对加州的空气产生了过敏反应,对这个地方纯净而明亮的环境过敏。在离婚后的几个月,妈妈把她的新男友介绍给我。他们现在在伯克利同居,住在一个粉刷墙的公寓中,发自内心地审视着他们奇迹般的关系。爸爸在旧金山中部的布罗德里克街(Broderick Street)租了一间单身大公寓,公寓宽敞明亮,但是在我看来这间公寓最与众不同的特点是窗外的景色:白天蒸腾的雾气,夜晚光环笼罩的路灯,暗示着这个难以捉摸的城市的未知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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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妈妈离开的震惊以及被其他男人所取代的刺痛中恢复之后,爸爸开始出去约会。我和迈克尔都为他感到骄傲:他会带女人回家——一个维持几个月,然后另一个又维持更久的几个月,再下一个。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女人看上去都很有魅力、热情又风趣,我和迈克尔对此是认可的。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去旧金山看他,有时和女友一起,有时自己一个人却很渴望有人陪伴。周末的早上,我们三个——三个男人——会在早餐桌前拿各自的光辉事迹开玩笑。我们在学习表现得酷一些。
公寓里有一间房间的四壁都覆盖着扎染布艺,门口挂着珠帘,天花板下面悬着下垂的华盖,正中间悬挂着华丽的铜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小木桌,就摆放在铜灯正下方,上面放着一个大型水烟壶,周围摆了很多彩色坐垫。我们把这间房间称为印度房,偶尔在我们都在的晚上,我们会聚在这里一起抽大麻。当我们无话可说时(通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每人拿一叠坐垫然后向后倚着,舒服地躺下,听着从藏在布艺墙后的音箱里传出的拉维·香卡(Ravi Shankar)[26]的西塔琴[27](sitar)音乐。这音乐进入了我的皮肤,出乎我的意料,它预示了一段最终将我带往加尔各答(Calcutta)[28]蜿蜒街道的旅程。但此时它只是我们杂乱无章的思绪的背景音乐。
迈克尔搬进公寓和爸爸住了大约一年。但是九月的时候,他离开并搬回了多伦多,他在那儿找到了一个大师,然后开始练习奇怪的让他皮肤苍白且胡言乱语的超自然仪式。大概就在那时,爸爸遇到了康妮(Connie),这次他终于足够爱她并且和她在一起了。她在大苏尔(Big Sur)长大,被天主教会学校开除,而且好像现在旧金山有意思的人中,有一大半她都认识。我们也很喜欢她。又过了几个月,他们宣布了结婚的打算,他们准备把两个不正常家庭合而为一。
十一月的时候,我辞掉工作开始学习开卡车。做了10个月的货品管理员后,我终于精疲力竭了。现在我每天下午骑着摩托车到旧金山,在棒球场外的巨大停车场练习开半拖挂车。三个30多岁的黑人,艾克(Ike)、海耶斯(Hayes)、莱克(Lake)——艾海莱(IHL)货车运输组——教我如何在13个前进档中换档。他们出于好心无偿教我,而每当我漏挂了一档,他们必定会骂我是个没用的白鬼(honky)[29]。我想让他们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们那样,而且我想住在旧金山。没有了之前公司的那些女秘书,我在奥克兰的住处变得越来越冷清。于是我把我的东西都搬到了布罗德里克街,渐渐占据了迈克尔留下的那个房间。
你几乎能听到那个房间的寂静,白绒地毯无缝地从一个房间铺到另一个房间,像涨潮的池水一样把每个房间连接起来。夜里我会在房间里来回游荡,被这毫无特色的地毯表面催眠。爸爸通常会待在康妮家,我告诉自己我并不介意——整个公寓都是我的了。我会在印度房的一堆坐垫中入睡,沉浸在香烟、酒,或是某种更强劲的东西之中。
终于,我可以让海耶斯带我去证件局拿卡车临时驾驶许可证了。可是发证的那个人那天因病没来,而且之后我再也没能让艾克、海耶斯或莱克再休假一上午来陪我拿证。到了1971年的1月,我20岁时,我基本已经放弃做卡车司机了。我彻底失业了,而且毫无生气。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毒品,但一直远离海洛因,可是现在这种想法从心底钻进了我的意识之中。住在旧金山对我来说本应是一个美好的新开始,一个结交朋友和认识姑娘的机会。我羡慕迈克尔和爸爸简单的生活方式,我想象着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亲密感,不管是与爸爸还是与其他人。我想要参加聚会,而现在我在这里——却并没有聚会。夜晚漫长而空虚,公寓只是个大而空旷的走廊,回荡着那些美好时光的低语,那些我曾亲近过的女人的画面,那些对毒品的思绪以及它们给予的能量。一天晚上,屋外夜色弥漫而我却没有开灯的冲动,在饱受折磨地与自己讨价还价一小时之后,毒品画面的力量达到了某个阈限:那个坏的我胜利了(现在我回头看来是如此)——我决定要再次注射海洛因。我一接受这个决定,就知道它已经累积了好几天,甚至是几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我开始到处给人打电话,一个熟人介绍了另一个人给我,最终我得到了一个名叫吉米(Jimmy)的人——一个住在附近的年轻人。
当我第二天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找到了新朋友。吉米很高,有着黑色卷发,英俊、笑容迷人、自信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地展现自我。他无忧无虑而又孩子气,我们开始对彼此产生好感。我们在他的公寓里打发时间,分享故事,然后我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有途径搞到海洛因。他快活地告诉我他一直是个“瘾君子”,直到最近才停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和我一样是上层中产阶级的孩子,我试着不表现出我的惊讶。
“但现在我戒了。”他声明。我们在餐桌旁的木椅上瘫坐着,他的室友进进出出,从冰箱里拿啤酒。
“彻底戒了?”我问。
“对,彻底戒了,已经六周了。而且我不会重蹈覆辙了。”
我点了点头。我觉得自己表现得冷淡而又冷静,掩饰着我的失望。没在六周前认识他真是太可惜了。和吉米这样的人一起吸毒会很有趣。可是……我在想什么?他曾经是个“瘾君子”,一个成瘾者。“瘾君子”这个词仍然充满了疾病和失败的意味。
一小时后,我们之中又有人提起了海洛因的话题。很可能是吉米,吹嘘着他的光荣事迹、他在菲尔莫尔(Fillmore)的人脉,在那里的白人只有大块头和满身肌肉的,即便是这些人到了傍晚时分也会消失。菲尔莫尔是犹太人区的大街,坐落在旧金山富人区之间。吉米在菲尔莫尔买毒品的事迹一直印在我脑中。我深吸一口气问他:“如果你……给我……搞一些,这……我是说,这会让你有复吸的危险吗?”
“不,绝对不会。你的愿望就是对我的命令。”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或吹牛。我察觉不到他任何的情绪变化,但我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爸爸和几个医生朋友一起去了瑞士滑雪度假:这是在他即将到来的婚礼前的最后一次狂欢。他把他那辆阿尔法·罗密欧车钥匙留给了我,车就停在街边。吉米绕着车走了一圈,吹了声口哨,然后坐进了副驾驶。
很快,我们就开在了菲尔莫尔大街上。虽然光线还足以看清,但夜幕快要降临了。我们开着车缓缓经过,可怕的建筑仿佛在瞪眼看我们。一排衣衫褴褛的看上去受了伤的行人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们要找谁?”我问。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长什么样。”
“你确定我需要30块钱的量?这好像有点……多了。”
“有点剩余也没坏处,留着明天吸。”
“好主意。”我盯着他。他平静地坐在那里,扫视着人行道。他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我吗?这好像越来越不可能。我应该告诉他算了吗?按道理应该这么做,这样比较有道德。是的,我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决定再次吸食海洛因,但这并没有让我成为一个完全不道德的人。
“慢点!”他喊道,然后又喊,“停车!”我停了车,思绪散乱。吉米二话没说跳下了车。他去了大约十分钟。然后他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车窗前,疯狂地咧嘴笑着。快乐涌上了我的心头:这件事真的要发生了,就在不久之后。
我们回到我爸爸的公寓,停好车,然后上了楼。吉米在屋里转了转,点头表示满意。他看起来充满了无辜的快乐和激动,像个孩子。我给他倒了杯喝的,然后他在客厅里的躺椅坐下。我等待着。他把脚架起来然后向后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一直等,然后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小球,向我眨了眨眼。
“可是吉米,你不会……自己不会注射吧,对吗?”这时我已有了答案,我只是走个过场问一下。“我不希望你……我不想负这个责任。”
“嘿,你知道的,这又不是说我要重新变回“瘾君子”了,我还是可以偶尔吸一次,这不会让我成为“瘾君子”。”
我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看待吉米。他身上有某种固有的错误,他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来处理事情,他根本不关心他现在所说的和他一小时之前所说的是否脱节。终有一天我会认识到这是“瘾君子”一族的一个突出特征:这种人拥有改造现实的惊人能力,可以根据他们的意志来改变现实的形状。
“我们去厨房里注射吧。”他说道。他在操作台上慢慢打开其中一个小球的包装。它们是气球,没有气的气球。当他从缠绕的褶皱纸中将它扯出来时,这第一个气球在一端鼓了起来。吉米将它拉长,将鼓起的那端朝下,然后扯了几次系着口的另一端,好让粘在气球壁上的粉末松动。我递给他剪刀。这时的他很严肃,没有了微笑和轻笑。他在鼓起的一端上方剪断了气球,然后往白色的台面上倒了一小堆土色粉末。他用手指按压着气球底部,倒空最后的一些碎屑。接下来,他将一张纸的边缘塞入那一堆粉末中,然后取了一半拿到他的眼前,他看上去很满足。他拿出了针头——是真正的注射器,不是滴眼管。我递给他一把勺子,他小心地在勺子里放入那堆粉末,然后让我点燃煤气炉。过了一会儿,棕色的液体在加热了的勺子上冒泡。他拿出一包香烟,然后从一根烟上扯下过滤嘴,接着他从过滤嘴上撕下一片扔进了沸腾的液体中。
“好主意。”我入迷般地盲目说着。
“你先来。”他回答道。我从他那里拿来一支全新包装的针头,打开包装,抽取了液体,然后在我的右臂弯曲处找到那根粗大的血管,正如我所记得的那样。这种记忆像骑自行车一样不会被遗忘。我将针头小心而又精准地刺入。我的心跳在加速,但我想慢慢来,我的脑中闪过在三人组家的浴室里的场景,我不想死。当我的血液回流到注射器中时,我一点一点地推活塞,等着去感受它,我不想被快感所占据,而是想要,迫切地想要去感受它。
起初我的内脏感受到了它。当我的腹肌开始紧缩时,突然有种金属质感的空虚。这种感觉并没有令人不快,但强度令人震惊。然后我的腿也感受到了,我感到它们重得像灌了铅一样。我把针头拔了出来。
“够了。”我说道,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是不是注射得太多了?我感受到明显的肿胀:我正在后退,在浓郁温暖的平静中收缩着。但我没有失去意识,我的意识只是被吸入了,保持着正常范围的内核,而我的意识是完整的,非常完整。在这么久之后,这种感觉激发了出乎我意料的纯粹的欢愉,这感觉的确太棒了。我对着吉米笑了笑,然后慢慢游荡到客厅,像是一艘装满了货物的船,吃水很深地前行。躺椅现在是我的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都坐着,舒服地坐着,只是坐着、看着、做着梦,和房间那头的吉米聊着天,感觉很近却又相隔千里,检查着我腹部和腿部的重量以确保毒品的效果还和之前一样棒。当感觉渐渐减弱时,我回到了厨房。吉米已经用完了第一个气球和第二个气球的一半。我把第二个气球里剩下的都倒进一个新勺子里,然后再次开始注射。我瞥了一眼客厅,吉米坐着,轻轻哼着歌。我觉得吉米毕竟还是个不错的朋友。
吉米没有回家,我们在午夜后的某时陷入了梦乡。我让他睡爸爸的床,而我睡迈克尔的床,第二天接近中午时我们才醒来。我们无所事事地待了几个小时,这里确实无事可做,除了解决掉剩下的海洛因。
“但这些不够我们两个人吸的。”吉米冷冷地看着我,他是想让我把自己那份交出来?我想再爽一次——至少像昨晚一样爽。我们决定集资再买一些来。我们先装了些补给:鸡蛋、培根、面包、牛奶、巧克力棒、饼干、薯片,然后我们开车回到菲尔莫尔等待了将近两小时,直到无名氏先生出现。接着我们回到公寓开始注射。那天晚上过得和前一晚差不多。到了第二天,我们像是成了室友,虽然不是正式的,但只要我们一直在吸毒,吉米很明显不会去其他地方。我们路过他家拿了换洗衣服,然后又去买了毒品。菲尔莫尔的联系人找不到了,但吉米在北滩(North Beach)认识人。最终我们买到了,然后我们回家,然后不断重复这个模式。
吉米的钱是什么时候花完的?到了第三或第四天的时候就基本都是在靠我了,他有准备还我钱的方案、计划、方法,但我还是免不了要去银行取钱,然后我的钱也用光了。但我仍然不想停下来,还没到时候,就想再吸一次。我无法分辨是什么让我对停下来的想法如此不悦,我并没有生理成瘾,我以为不会在这四五天之内就成瘾。但每当我想到这一天里没有海洛因时,生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而只要我想象着再吸一次,这些光彩就会立刻重新出现,事实上整个世界似乎都被点亮了,我猜也许这仅仅是因为孤独。我和吉米是朋友,而我不知道何时会再见到他,但是如果不吸毒的话,想到要和吉米再次一起共度一晚就变得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大脑随着成瘾而发生改变。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两个系统,而是众多系统。神经学家仍在尝试攻克这个难题,每年他们都发现更多的改变:多巴胺流的改变,对多巴胺敏感程度的改变,其他神经递质如乙酰胆碱的改变,纹状体、杏仁核、海马、下丘脑的改变,以及负责评价、判断、意识的前额叶皮层的彻底改变。实验室白鼠在每日享用不限量麻醉药物后大脑发生了改变;f MRI(功能性磁共振)或PET(正电子发射断层显像)扫描所呈现出的人类大脑发生了改变,这些发生了改变的大脑是海洛因成瘾者、可卡因成瘾者、冰毒成瘾者的大脑。他们来参与实验可以获得三四十美元的报酬,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不错的收入,可以帮助他们负担吸毒所需的花费。康复期成瘾者的大脑在看到毒品器具图片快速闪现在屏幕上时仍会表现出活动激增。某些改变比之前人们所认为的开始得还要早,我现在才发现,这些变化的发生可能只需几天。某些改变是临时性的,但某些却能持续数月、数年,甚至可能是一生。
我们不应感到惊讶,学习弹钢琴或拉小提琴可以永久性地改变你的大脑。例如,小提琴手的大脑中负责控制左手的运动皮层体积增大;开出租车也会改变你的大脑。一项著名的研究通过磁共振成像发现,普通伦敦出租车司机的海马体积要比一般人大。不管是对城市街道的记忆还是对小提琴在脖子上位置的记忆,都是学习的结果。而学习增加了连接特定大脑细胞的突触的数量和强度——这些细胞大多在信息输入时受到激活。然而为了更好地学习,你还需要遗忘,以便留出空间,停止用一种方式去看待某物,而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看待它。这意味着另外一些突触——那些与新信息最无关的——会变小,甚至是消失。因此学习会加强某些突触而减弱另一些突触,这些突触改变在学习第一次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保留了下来。持久的突触改变让大脑成了一个习惯养成的机器,这就是学习的产物。如果大脑不养成习惯,如果突触不调整以适应新事件并保留这些调整,那么我们将没有记忆,没有技能,没有偏见,没有知识。
但学习并不是单独起作用,当它在塑造突触时,有一个始终伴随的伙伴,这个伙伴就是情绪。强烈的情绪体验可以迅速而永久地改变大脑。恐惧和焦虑促进了对于要避开的事物的学习,儿童时期的服从、高速路上的小心翼翼,以及各种年龄阶段中对于各种事物的恐惧症大多来源于此。渴望情绪促进了对于要获取的事物的学习,它通过神经化学黏合剂抓紧那些事物,让它们停留在意识的正中间,直到它们变得自动化和习惯化。成瘾就是极端化的渴望。实际上从神经的角度来说,一个成瘾者对毒品的渴望与一个挨饿的动物对食物的渴望有许多共同点[30]。小鼠食物剥夺的研究表明,当小鼠不顾一切地搜寻食物时,大量的化学物质涌向神经系统的周围,而这些化学物质中首要的无疑就是多巴胺。古老美丽的多巴胺,是让我们追求想要的和给我们带来慰藉的化学发动机。对挨饿的动物来说,多巴胺让大脑成为寻求食物的工具;对成瘾者来说,它让大脑去搜寻毒品。实际上,多巴胺驱动的绝望能够永久地改变大脑,因为它所传递的强烈需要的信息将突触改变的范围变窄,使其像个强大的显微镜一样只聚焦于一种特定的奖赏。不管是对于食物还是海洛因,爱情还是赌博,多巴胺形成了一条凹槽、一串印在神经组织上的脚印。这些脚印不断硬化并且变得不可磨灭,最终形成了一条难以消除的路径,通往高度专一化的——且有限的——终极宝藏。
如果情绪与学习可以一起改变大脑,那么我们不应对毒品滥用会彻底改变大脑而感到意外。毒品具有巨大的能量,在吸食后能让人产生幸福感,在不吸时让人产生渴望。毒品临时性地满足心理饥饿,然后给你留下渴望更多毒品的感觉。毒品注定会改变大脑,至少是短暂的改变,因为毕竟这就是毒品的意义所在。
至于这些改变在哪里发生,就要好好地看一看前额叶底部——眶额皮层。在之前的章节中,我们知道了眶额皮层会被多巴胺激活,为事物赋予价值:比如我在纽约混日子时的丽莎;比如现在的海洛因。它能预期事物产生的感受:是奖赏还是失望,令人愉快还是无聊,“好”还是“坏”。眶额神经元调整自身与情绪意义产生共鸣,由腹侧被盖区产生的多巴胺提供营养。而每当它们被激活时,意义变得更生动了,这是由于持续被塑造的突触连接——由渴望推动的学习。
随着成瘾的出现,眶额皮层将世界一分为二:好的和不太好的。对毒品的期待和每次都会出现的特殊感受的铺垫,让你的大脑识别出那种药物、那种特殊感受的突触印记,都是你的眶额皮层开启和调整时发出的声响。哇!酷!这会很棒!这些眶额神经元不仅提供信息给“你”这个用户,它们还会以谷氨酸的形式传递兴奋,向下传到许多其他区域。实际上,这些下游效应才是感受的一大部分,是传遍大脑和身体的情绪意义的具体细节。令人惊讶的是,这种谷氨酸攻势的早期目标之一就是多巴胺工厂本身——腹侧被盖区。这导致了更多的多巴胺释放。换言之,流入眶额皮层的多巴胺引起了一波激活,最终导致释放了更多的多巴胺回流到眶额皮层中:一个典型的恶性循环。许多大脑加工过程结果证明是恶性循环或反馈回路——这种设计原则可以很好地解释成瘾[31]。但这个特殊的回路里还包括一个额外的参与者——腹侧纹状体:兴奋寻求的中枢。腹侧纹状体和腹侧被盖区都沐浴在眶额皮层流出的谷氨酸浪潮之中。现在回忆一下,纹状体也需要多巴胺提供能量,这是它能量的主要来源。因此腹侧纹状体发现自己悬在两股对撞的波浪中:来自眶额皮层、携带着意义的谷氨酸,以及来自腹侧被盖区、携带着推力的多巴胺。腹侧纹状体就这样成了眶额皮层的追随者,时刻准备着执行它的命令,而这个小团体中的两个成员都保持着多巴胺泵的运行以便保持自身的运转。
多巴胺创造出与人生中愉悦的接触——既包括自然的愉悦,像是芝士蛋糕的味道;也包括非自然的愉悦,像是麻醉镇静的粉碎性作用。但是当这些愉悦不可触及时,当目标超出你的掌控时,会发生两件事。首先,如果目标仍是可实现、可预期的,但又尚未发生时,多巴胺流会变强,激发出追求,调整当前的眶额纹状体连接并且在随后的数分钟和数小时内加固这些连接。通过这种方式,眶额的价值转换成了纹状体的渴求,然后通过重复,价值渴求的混合物联合成为一个持久的同盟,一种可能永久驱散竞争的依存关系。当目标触不可及,这股迸发的多巴胺感觉像是原始的欲望,是深层的瘙痒,是不完整灵魂的痉挛——不管这目标是姑娘还是毒品。第二个阶段是目标不再能够预期或你已经放弃的时候。这个阶段让成瘾者面对这个世界的另一半:不太好的那一半。因为当毒品(或酒精、性、赌博)无处可寻,当未来毫无希望时,眶额皮层嗡嗡作响的发动机就停止运转了。眶额细胞开始休眠,而多巴胺也停止了。像个虔诚的原教旨主义者,成瘾者的大脑只有两种稳定状态:极度兴奋和漠不关心。成瘾性药物让大脑变得只认识上帝的一面,只对一个请愿者感到兴奋。而没有了那仁慈的供应商,眶额神经元变得不再活跃,变得困倦而麻木。于是谷氨酸开关也关上了,然后的结果是,多巴胺流变回了涓涓细流,甚至比涓涓细流还少,因为多巴胺工厂现在依赖于每日从眶额皮层获取的新鲜谷氨酸的超强促进作用以维持生产。这就是关键所在。拥有一个过于专一的眶额皮层——要么服从,要么麻木——的最终结果就是腹侧纹状体也有样学样了,当毒品用完时,它自己变得不再活跃:因为没有足够的多巴胺来追求目标,也没有足够的意义去关心。于是世上的其他事物——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沉闷。而对我来说,没有海洛因的日子的画面就像是一张无限延展的墙纸。我需要的不是吉米,而是海洛因。只是过了几天而已,没有了海洛因我就几乎迷失了。像是没有帆的船,没有发动机的汽车;像是徒步者眺望着没有山丘、峡谷、海洋、河流或湖泊的风景。一切都是平的,直到我按下逃离键并说道“就再吸一次”,然后眶额皮层的引擎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我告诉自己吉米是我的朋友,我爱他,而且我爱我们一起如同坐过山车般的邪恶乐趣。但吉米对我来说几乎不是人,吉米更像是毒品工具,一个长着人脸的海洛因装备。对他来说我可能也是如此。这个意识埋伏在不可触及之处,可它的嗡嗡作响模糊了我的想法,并且进一步让日子布满阴云。和吉米一起待着却不吸毒,听着他喋喋不休,忍受他的情绪,真的……极其无聊。于是,每一天,在下午的空虚时光中,我和吉米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我们再来点吧。
买毒品并不总是那么容易,有时我们要试三四个地方,但最终我们都会成功。追逐和设法取得毒品的行为既兴奋又难熬——这多亏了预示着毒品到来的逐渐增强的多巴胺。
那时广播里有首流行歌曲的歌词是:“去吧!去吧!去加入人们,去吧!”(Get down!Get down!Get down to the people,get down!)
我们并不在乎这首歌的政治含义。吞下(getdown)[32]是吸食海洛因的行话。被掌掴(smacked)[33],被击倒(smacked down)[34],被世上最强效的麻醉剂猛击倒地(bashed)[35]。我们从一个可能的贩毒点开车到下一个,然后我们用愉快的尖叫声盖过了广播声:“去吧!去吧!”
尽管吉米保证过,但我并不真的相信他会还钱给我。我们被某种比友谊或信任更重要的东西绑在了一起,我们被日渐增强的强制力联系在了一起。在某种层面上,我们都清楚这才是我们唯一真正的纽带,不过友谊也并非完全不存在。我们分享的不只是海洛因,还有随之而来的假期。我们在麻醉共存的温暖旋涡里游戏。我们分享故事,我们去看电影,我们开车在旧金山游荡,顺路在码头买新鲜的虾或是在中国城买中餐,我们去海边看海浪……我们同吃同睡,我们甚至想过要试着做爱,但我们两个谁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同性恋或双性恋,但这并不重要。让它顺其自然。当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不仅是因为我们彼此互不吸引,还因为我们的性欲在吸毒后降到了零点。我们在我爸的大床上并肩躺着,整夜都处于麻木状态。如果说有什么是温暖的,那么除了在我们血管里的毒品,就再也没有了。
当我的钱真的都花光的时候,我面对的是另一个道德悬崖。如果我下定决心,想要再借点钱也不是很困难,而我首先想到的是康妮。爸爸不在城里,我可以向她借几百块然后让爸爸还钱给她。我告诉她我急需买一件冬天的外套,这钱爸爸会出的。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我只是不愿去想它。这很实际,它会奏效,这就够了。
康妮的钱又让我们过了三四天,然后一切都结束了,没有钱也没什么可行的途径去弄到钱。绝望感在海洛因完全用光之前就出现了。只有最后一晚,一种类似告别的聚会,但明天看上去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黯淡。关于我会有多么消沉的意识慢慢浮现,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过去,像是从昏迷中苏醒。第二天,吉米离开了,没有什么可道别的。我坐在爸爸公寓里不知所措,我彻底破产了,我买不起日用品,我没钱还给康妮或爸爸。一种绝望的懊悔突然出现,我打开电视然后开始喝酒。
到了第二天下午,戒断症状开始出现。戒断症状!八九天的时间真的足以产生生理成瘾吗?真该死!我想我失算了。我的皮肤淌着汗,涕泪横流,一直流,一直流。我不得不一直擦拭,皮肤渐渐擦破了。我曾经听说别人出现过这种情况,但现在却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坐下又站起来,疯狂地尝试着去思考、去收紧在我体内扩散的不正常。我感到过度唤醒,太过于警醒了,我的呼吸急速而短浅,每当我从椅子上起身时,我的心跳都在加速,每个细胞都激活过度,临界值设置得过高,它们随着我加速的脉搏一起嗡嗡作响、蠢蠢欲动。怦,怦,怦,每一次心跳都将一波波能量送往已被张力撕裂的通路,四肢感到拉伸、紧张、过度伸展,想要收缩却无能为力。我想要消失,我不想拥有身体了。这具身躯除了扭曲的不适之外别无他用。
快要不能呼吸了。没有足够的空气来支撑努力的风箱,而这努力没有任何结果,只能回到无情刺激的水库之中。不能清晰地思考,不能找回自我。这里没有自我,只有渴望。没有平和,没有宽恕,没有对在这艘船的甲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的同情心,它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被抓,不值得同情。
接着我的胃开始翻腾,绞痛爆发成腹泻,然后我跑去厕所。接着十分钟后再来一次,之后再来一次。这是什么怪病?是什么让我整个人饱受无尽的攻击,一次对我心灵与身体的每个系统的野蛮入侵?这一系列感受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让我受罪,让我付出代价?
麻醉戒断症状的来源可以被认为是反奖赏系统在发动机空转的长久等待之后,终于等来了绿灯[36]。其主旨在于身体需要维持平衡。当压力或疼痛将它推向一侧时,内源性阿片类物质(以及其他神经化学物质)将它拉回相对舒适的区域。但当大量摄取阿片类物质并将身体远远推向平衡的另一侧时,也就是当身体过于放松、舒缓、镇静时,反作用力会拉向相反的方向。而当麻醉剂的镇静作用一次持续数天时,这种反作用力产生了积累,力量被聚集起来,其目的是将你拉回刺激、警觉和紧张的那一侧,因为这才是平衡现在应该处于的一侧。唯一的问题是你的回弹刚好错过了平衡——在错误的一侧远远超出了平衡点。
麻醉剂缓解压力和焦虑,而其最主要的机制就是CRF(Cortico-tropin-releasingfactor,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的主动抑制。CRF这种化学物质从你的下丘脑释放,启动交感神经系统:战斗还是逃跑反应。作为这种反应的一部分,CRF刺激肾上腺素产生,肾上腺素作为生理准备的主力军,让我们的身体充满能量地应对挑战,让我们在必要时逃跑或攻击。因此,当麻醉剂用光后,CRF大量回弹,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突然站了起来。结果导致了能量过剩。对于我疲倦的躯体来说,这能量太多了。CRF回弹是焦虑的生理本质,毕竟,焦虑其实就是长时间蔓延的恐惧,它能激活交感神经系统,让你做好防御准备或者至少是保持警戒。它的副作用包括心跳加速、呼吸变浅、流汗、瞳孔放大,对于事物不正常的清晰感知。麻醉剂成瘾者的主要问题是CRF过度激活所产生的感知导致了复吸。CRF反应增高意味着对压力的感受放大了。而这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与众多成瘾者一样,即便是没有过度激活的神经系统,人生已经是充满压力了,结果是毒品一用完就是一阵CRF的冲击。这足以驱使哪怕是意志最坚定的人(几乎不可能是我)重新成瘾,因为吸毒是将CRF水平降到可承受程度的唯一途径。
当身体受到生理焦虑的鞭打时,戒断同时也放大了心理焦虑,这都是为了全面地折磨你。去甲肾上腺素负责启动大脑中警觉的神经调质,是反奖赏大军中的一员,当阿片类物质的抑制作用逐渐消失时,它的反弹和CRF一样有力。这对于想要从世上撤回并从中找到庇护所的意识来说,太过于警醒了,就算是正常水平的警觉此时也会令人不适——更别提这个了。去甲肾上腺素的反弹会对杏仁核产生令人不快的效应,而杏仁核是负责为事物和事件烙上感情色彩的器官。当我的杏仁核充满喜悦地享受着刚刚过去的那八天,被去甲肾上腺素包围时,对事物和事件的感情色彩被极大地放大了,而这色彩中明显大多是黑色。世界充斥着可怕的情绪记忆和感知,给一切都涂上了危险的色彩——爆炸般的黑暗,因独处而产生的焦虑,害怕被拒绝、被憎恨、被抛弃,丑陋和自我伤害的画面闪现着,给自己注射毒品的卑劣,不断滋长的自我轻蔑的折磨,害怕哪怕最后可能不会置我于死地的生理改变,因没有工作和钱而焦虑,因爸爸发现我对康妮撒谎之后的暴怒而焦虑。我的杏仁核,塞进了太多去甲肾上腺素,联合我的下丘脑对我的身心造成冲击——产生焦虑、压力和身体不适——这是镇静太久太深之后嘶嘶作响的负后像。
我试着用酒精淹没这些症状,它帮助我镇静下来,但却对我的抑郁和生理症状无能为力。爸爸一两天之后就要回来了,我必须打扫公寓并且消灭证据。
第二天吉米打电话给我,他先是讲了一系列可以弄到钱的主意,前提是我能拿出足以再撑一天的钱。当这个提议没奏效时,他开始求我,为了20块钱求我。他说他病了。我麻木的情绪瞬间爆发成愤怒。
“去你的,吉米!别和我说话!别给我打电话!我给你10块钱,我只有这么多!我会把钱放在门垫下面。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永远!”我砰地摔下电话,我把钱放进信封然后留给了他。我必须出去走走。我害怕我会改变主意然后给他打电话。当我出门走向人行道时,我用靴子踩烂了注射器,流着泪,然后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宏伟灿烂的旧金山天空仿佛在嘲笑我。我感到可悲,在它的注视下蠕动着走了半个街区,突然一阵疲惫袭来,差点儿让我倒下。我踱回公寓然后睡下了。
爸爸和康妮在二月底的时候结了婚。结婚仪式是由一个来自某异域宗教的身穿长袍的人主持的,之后他们在后院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聚会。最终我在那留下来过了夜,第二周我就收拾了我的东西正式搬了进去。康妮大而无章的房子感觉像是个四星级酒店,坐落于旧金山最高山之一的半山腰。房子里住着康妮三个迷糊的孩子:与我同岁的马库斯(Marcus),一个虔诚的共产主义者;比我小几岁的劳拉(Laura),热切地追寻着耶稣;以及小萨拉(Sarah),她未来会成为厌食者,在安定下来之前会成为可卡因成瘾者。我们在大厅碰到时都警惕地看着对方。但是这房子有很多房间。在沙发上过了几夜,并避开一只除了劳拉之外大家都讨厌的脾气不好的小狗之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埃奇伍德大街(Edgewood Avenue)是一条红砖大街,街道两旁都是含苞待放的樱花树。一个名叫汉娜(Hannah)的漂亮老师住在邻居家后面的小屋里,我们在婚宴时见过彼此,她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做客——随时。几周后的一个晚上,我鼓起勇气按响了她家的门铃。让我非常意外和高兴的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允许我离开。我开始隔几天就去汉娜家过夜。她会穿着透明睡衣站在门口迎接我,双臂交叉地微笑着。她似乎是介于专横和淫荡之间。一些惯常的玩笑之后,我们会爬上床,她会用她自编的初学者性爱课程一点一点地指导我。我不介意重复那些基本要领,直到她对我的表现满意为止。我慢慢地喜欢上了埃奇伍德。
但是爸爸发现了我向康妮借钱的事,并且确实很愤怒。在整理行装离开布罗德里克街的住处之前,他一怒之下将印度房撕成了碎片,这是他对毒品说不的方式。然后他把怒气转向了我,我很少从他那里感受到愤怒这种情绪。他嘲我大吼,辱骂我,然后抓着我的肩膀开始对我发号施令。
“你要早上和家人一起起床!你要每天六点之前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晚饭!而且你要去找工作,每天,直到找到为止!然后有效率地利用你的时间!在找到工作之前,去什么地方做做义工!而且只要你住在这个家里,就不会再有硬性毒品!”
我低下头点了点。
他抬起我的头让我看着他。“我们之间剩下的只有爱了。”他说。
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说过话,如此权威,如此有说服力,我被震撼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怀里哭泣。但我没有陷入抑郁,而是飘浮在一种完全不熟悉的感觉中,我感到……安全。被关爱和安全。
自我15岁以来这是第一次,我相信我的父亲是爱我的。
【注释】
[1] 译者注:内布拉斯卡首府,在该州东南部。
[2] 译者注:指斯坦利·库布里克,美国著名导演。
[3] 译者注:1965年上映的库布里克巅峰之作。
[4] 译者注:20世纪60年代的地下漫画。
[5] 译者注:二甲氧基甲苯丙胺。
[6] 译者注:D麦角酸二乙胺,也称“麦角二乙酰胺”,是一种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
[7] 原注:关于LSD对五羟色胺系统的冲击的研究已有半个世纪的历史。简要的综述已由艾哈亚尼安(Aghajanian)和马雷克(Marek)发表在1999年的《神经心理药理学》第21卷(增刊第2卷)上。
[8] 译者注:以上均为抗抑郁药。
[9] 译者注:电影名,又名《雌雄大盗》。
[10] 译者注:意大利汽车品牌。
[11] 译者注:俄国作家。
[12] 译者注:一种高质量的大麻。
[13] 译者注:指安迪·沃霍尔,波普艺术的倡导者和领袖。
[14] 译者注:美国前总统,1967年任加州州长,对当时反越战的抗议活动采取强硬路线。
[15] 译者注:指阿道司·赫胥黎,英国作家。
[16] 译者注:1969年的美国公路电影。
[17] 译者注:前美国副总统,因抨击反越战分子而声名大噪。
[18] 原注:关于美国白人对黑人面孔反应的脑成像研究已由坎宁安(Cunnin-gham)及同事发表在2004年的《心理科学》第15卷上。
[19] 译者注:位于旧金山和洛杉矶之间,号称世界上陆地和海洋接触最美丽的地方。
[20] 原注:关于LSD引起的精神状态的证据已由亚伯拉罕(Abraham)和奥尔德里奇(Aldridge)总结在1993年的期刊《成瘾》第88卷上。
[21] 译者注:普斯普剂,一种有麻醉作用的致幻药物。
[22] 原注:“情绪分子”的表述来自于一本同名书籍,由坎迪斯·派迪(Candace Pert)所著,该书由斯克里布纳(Scribner)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
[23] 原注:阿片类物质对依恋、亲密连接、游戏的提振在贾亚克·潘克塞普(Jaak Panksepp)的《情感神经科学》一书中有描述,该书由牛津大学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
[24] 原注:关于“需要”和“喜欢”存在不同的神经系统的描述见于贝里奇(Berridge)及同事的多篇文章,如《生理与行为》2009年第97卷的文章。感兴趣的读者可访问Berridge的实验室网页:http://www-per-sonal.umich.edu/~berridge/.
[25] 译者注:俗称冰毒,又称甲基苯丙胺、去氧麻黄素。
[26] 译者注:印度西塔琴大师。
[27] 译者注:印度的一种大弦弹拨乐器。
[28] 译者注:印度城市。
[29] 译者注:黑人对白人的贬称。
[30] 原注:多伦多大学心理学系的约翰·约曼(John Yeomans)对饥饿和成瘾之间的并行神经进行了研究。
[31] 原注:成瘾的关键机制之一是眶额皮层到腹侧纹状体(伏隔核)的通路中谷氨酸的变化,卡里瓦斯(Kalivas)和沃尔考(Volkow)在2005年《美国精神病学杂志》第162卷中对此进行了综述。谷氨酸释放的结果之一是由腹侧背盖区到腹侧纹状体的多巴胺投射增强,卡里瓦斯及同事在2009年《神经药理学》第56卷中对此进行了综述。
[32] 译者注:和上文歌词同词不同义。
[33] 译者注:吸毒行话,语义双关,此处译为原意。
[34] 同上。
[35] 同上。
[36] 原注:反奖赏系统的概念,以及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在戒断症状中的特殊作用是由库博(Koob)在2009年《药物精神病学》第42卷中提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