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无害

第 一 章

银河系的历史被整得有些稀里糊涂的,原因有很多: 一部分在于那帮试图把它记录下来的家伙有点糊涂了,但 同时也因为确实发生了不少稀里糊涂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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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问题涉及光速与超光速运动的困难。你超不 过它。谁都不可能比光的速度更快,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 坏消息,因为坏消息遵循的是它自己的一套规则。小阿金 图浮星的枢纽莫尔人倒是勇于尝试,造出一种用坏消息驱 动的飞船,可结果并不特别理想,再说,无论它们飞到哪 儿都极其不受欢迎,所以就算去了也没多大意思。 的稀里糊涂里枯萎憔悴,而整个银河系统一的历史,在很 长时间里都完全是形而上的宇宙哲学性质的。

这倒不是说完全没人试着干点什么。比如,有不少人 派了舰队到遥远的地方打仗或者做生意,但通常不管去哪 儿,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好几千年。等他们终于抵达目的 地的时候,大家早已经发现了另外一种旅行方式――通过超空 间来避开光速问题。因此,对于这些“亚光速舰队”,无 论人家派他们去打的是什么仗,等他们当真赶到的时候, 都会发现那场仗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搞定了。

当然了,这种局面并不能浇灭船员们的战斗热情。他 们受了训练,他们做好了准备,他们睡了好几千年的觉, 他们跑了大老远来啃这块硬骨头,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他们 一定要把它给啃了。
题已经解决了几百年,战争还不断地重新爆发。不过,比 起之后历史学家需要解开的那些稀里糊涂,这实在不值一 哂。时间旅行刚一发明,立马有无数的战斗提前好几百年 开打,在那个时候,需要解决的问题都还没出现呢。等到 无限非概率驱动器问世时,一个个星球更是莫名其妙地变 成了稀里糊涂的香蕉饼,于是,马克希姆佳伦大学那伟大 的历史学院终于举手投降,自个儿关门大吉,把名下的教 学楼全部拱手让给正飞速壮大的神学与水球联合学院,反 正人家觊觎这些东西也已经好久了。

当然,当然,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它几 乎肯 定意味着,有些事情咱们永远都别指望闹明白了――比方说, 那些格里布隆人究竟打哪儿来,或者他们到底想干吗。这 挺可惜的,因为如果有人对他们哪怕稍微了解一丁点儿, 一场特别可怕的灾难说不定就可以避免――或者至少得另外找 个法子发生。

滴答,嗡。

格 里布隆人巨大的灰色侦察舰静静地穿行在黑色的虚 空中。它速度奇快,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在远处上亿颗 闪烁恒星的映衬下,它却仿佛根本没有动弹,就像一粒小 黑点,凝结在无数晶体汇成的明亮夜空里。飞船上一切如 常,几千年如一日,深沉的黑暗和寂静。

滴答,嗡。 至少,几乎是一切如常。
滴答,滴答,嗡。
滴答,嗡,滴答,嗡,滴答,嗡。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嗡。
嗡嗡嗡。

在飞船 处于半睡眠状态的数字大脑里,一个低级别的 监管程序叫醒了一个级别稍高一点点的监管程序,向它报 告说每次自己滴答都只收到一声嗡。

高级 别的监管程序问它本来该收到什么回应,低级别 的监管程序说它自己也记不大清了,可它觉得应该是某种 遥远的、满足的叹息,不是吗?它不知道这个嗡是什么。 滴答, 嗡, 滴答, 嗡。现在它收到的全是这个。

级 别稍高的监管程序琢磨半晌,觉得不大放心。它问 低级别的监管程序它到底在监管什么,那个低级别的监管 程序回答说这个它也一样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东西应该每 十年左右滴答、叹气,而且通常都能准点发生。它查过自 己的《常见故障速查手册》,可没找着这个症状,所以它 才把问题报告给级别高些的监管程序。

级别高些的监管程序于是去看自己的那份《速查手 册》,查查那个低级别的监管程序到底应该监管些什么。
它的《速查手册》找不到了。 奇怪。

它 又找。结果只有一个出错提示。它试着在它的《出 错信息手册》里查找那个出错提示,结果同样找不到。它 花了两个十亿分之一秒把这些情况又过了一遍。然后它唤 醒了它的部门事务主管。部门事务主管是直接处理问题的 它叫来了它自己的主管干事,它也是处理问题的。几个百 万分之一秒不到,全船的虚拟电路都齐刷刷地恢复了生气 它们有的已经睡了几年,有的已经睡着好几个世纪了。在 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出了大问题,可没有一个监管程序知 道问题究竟在哪儿。每个级别上都不见了各种关键指令, 而关于在发现关键指令丢失时该如何处理的指令也没了踪 影。

小 型的软件模块――执事们――在逻辑路径里跑来跑去,组 合、商议、重新组合。它们很快得出结论,飞船的记忆体 已经一塌糊涂,故障一路延伸到了中央任务模块。再多的 问询也无法确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就连中央任务模块本 身似乎也已经损坏。

这么一来,问题倒 变得很容易解决:换掉中央任务模 块就行。飞船上还有一个,一个备份,跟原件完全相同、 半点不差。现在要做的就是手动完成替换,因为考虑到安 全原因,原件和备份之间向来不存在任何一点联系。一旦 替换了中央任务模块,它就可以独当一面,监督系统其他 部分完成重建。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守护备份的机器人收到指令,把备份的中央任 务模块从保险库带到飞船的控制室,准备安装。

接 下来自然牵扯到漫长的紧急密码和协议交换,因为 机器人先得在执事那里确认指令的真实性。最后机器人终 于满意了,所有程序都按部就班、正确无误,于是,它们 从存储箱取出备份的中央任务模块,把它带出了保险库, 然后掉出飞船,打着旋儿消失在虚空里。

关于飞船究竟出了什么毛病,这算是第一个重大提示。

进 一步的调查很快确认了事情的真相。一块陨石在飞 船上砸出了个大洞。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个问题,是 因为陨石刚好砸掉了负责侦察飞船有没有被陨石击中的处 理装置。
不停地说传感器好得很。飞船只能推测出洞的存在,因为 显然已经有机器人从那儿掉出去了,还捎带弄丢了飞船的 备用大脑,也就是那个能让它看见大洞的东西。

飞船试图理性地思 考这个问题,可惜没有成功,然后 它就彻底昏过去了一小会儿。当然它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 己昏过去了,因为它已经昏过去了。它只是看到星星在跳 觉得有些吃惊。等第三次看见星星跳的时候,它终于意识 到自己肯定是昏过去了,于是认定必须立刻对某些重大问 题做出决定。

它放松下来。 在的位置。

自己 显然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它断断续续地想,不过 既然它已经完全不晓得目的地在哪儿或者应该怎么过去, 继续走仿佛也没什么意思了。它努力在自己的中央任务模 块里搜集起剩下的那点渣子,重建出几句零零碎碎的指令

“你们的 !!!!! !!!!! !!!!!年任务 是 ! ! ! ! ! ! ! ! ! ! !!!!!,!!!!!,!!!!! !!!!! !!!!!! !!!!!, 地!!!!!! !!!!!!

! ! ! ! ! ! ! ! ! ! ! ! ! ! ! ! 一 段 安 全 距 离 !! !! ! ! !! !! !! !! !对 它进 行监 控!!!!! !!!!! !!!!!……”
其余的部分就完全是垃圾了。

在它彻底昏迷之前,飞船必须把这些个可怜巴巴的指 示传递给自己那些比较原始的辅助系统。
它还必须唤醒所有船员。

还 有一个问题。船员冬眠的时候,所有成员的大脑―― 他们的记忆、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对自己任务的理解――全都 转移到了飞船的中央任务模块,由它保管。醒过来以后他 们压根儿不会知道自己是谁或者他们在这儿干吗。

最后一次昏迷之前,飞船意识到自己的引擎也开始不 行了。

船员 苏醒,跟飞船一道滑行,辅助自动控制系统开始 操作,搜寻着陆地点,能找到哪儿算哪儿,能监控什么就 监控什么。

找 地方降落这部分进行得不大顺利。他们找到的那个 行星冷飕飕的,一片荒凉,跟应该温暖它的太阳隔了十万 八千里。他们用尽了携带的环境塑形机和生命维持系统才 把它,或者至少是它上头足够大的一部分,搞成能住人的 模样。靠恒星近些的地方倒有更好的行星,可飞船的战略 监管系统显然锁定在了潜伏模式,所以才选了最远最不打 眼的地方,而且任何人反对都无效,除非飞船的战略总指 挥亲自说话。可既然大家都失了忆,谁还知道战略总指挥 到底是哪一个?再说就算能把他找出来,也没人晓得他该 怎么去反对飞船的战略监管系统。
至于寻找监控对象这部分,他们可算是挖到了宝。

第 二 章

生 命的妙处很多,其中之一就在于,它时时刻刻准备 着在任何地方过活,不管那地方有多糟。比方说,在桑特 拉金斯 5 号星毒气熏天的海里,它可以变成条没头没脑游 来游去的鱼;在福拉司忒拉那据说生命从 40000 度开始的 火焰风暴里,它也一样吃得开;甚至在耗子的小肠那种全 无乐趣可言的鬼地方,它照样可以悠然自得地晃来晃去。

它 甚至愿意待在纽约,尽管个中缘由常人实在无从揣 摩。那地方,冬天温度陡降,远远低于法定最低温度――或者 微有点常识的人来制定这么个温度。上一回有人做调查, 搞了张表列举纽约人最为显著的一百个性格优点,“常 识”一直等人家喊到第 79 号才偷偷溜了进去。

那儿的 夏天热得要命。如果你是那种越热越开心的动 物,比如说像福拉司忒拉的居民那样,觉得在 40000℃到 40004℃之间活着最舒服,那当然是另一码事儿,可你明 明不是。自己的星球转到一边的时候,你总要拿好多其他 动物的皮毛把浑身裹个严严实实;而等它再转上半圈,又 只能眼看着自个儿的皮肤起泡泡。你是这样的生物,竟然 会愿意住到这种地方。

春天同样名不副实。纽约人多半喜欢叽里呱啦地吹嘘 他们的春天有多么好,可如果他们当真了解哪怕一丁点儿 计了同一个纬度。

不过 呢,秋天,它绝对是最糟的。很少有什么东西能 烂过纽约的秋天。住在老鼠消化道里的那些生物对此或许 会有些不同意见,但对住在老鼠消化道里的东西你还能指 望什么?所以它们的意见当然可以而且应该置之不理。在 纽约,秋天的空气闻着就好像有人在里头油炸山羊似的; 如果你非要呼吸不可,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开一扇窗户,把 脑袋伸进哪栋楼里――千万别直接闻外面的空气。

崔茜卡・麦 克米伦热爱纽约。她不停地这么告诉自己, 说了一遍又一遍。曼哈顿西区。耶。中城。嘿,零售棒极 了。休南区。东村。 衣服。书。寿司。意大利菜。熟食店。 欧耶。

电影 。也是欧耶。崔茜卡刚去看了部伍迪・艾伦的新 作,讲的是在纽约神经衰弱的故事。他过去还拍过一两部 片子,探讨的也是这个主题,崔茜卡怀疑他有没有考虑过 搬个家什么的,不过听人说,他已经铁了心绝不离开。也 好,这么一来他多半还能再拍出几部这种电影来。

崔茜卡 热爱纽约,因为热爱纽约是很好的职业策略―― 这也是很好的零售策略和美食策略,虽然算不上是特别好 的出租车策略或者高质量的人行道策略,但绝对是最好最 出众的职业策略之一。崔茜卡是个新闻主播,而全世界的 新闻总部基本上都驻扎在纽约。这之前,崔茜卡的播报事 业完全局限于英国本土:地方新闻,然后是早间新闻、晚 间新闻。只要语文老师不反对,我们简直可以把她比作电 视行业里一根飞速崛起的定海神针,不过……嘿,咱们说的 可是电视这一行,比喻里面有点毛病又有什么关系?总而 言之,成功的要素她样样具备:一头漂亮的秀发,对口红 沉沉――这意味着她不在乎。每个人生命里都有一次大机会。 如果你恰好错过了自己在意的那一次,那么接下来,生活 中的其他任何事情你都不会放在心上,大可以满不在乎、 轻松打发。

崔茜卡 只错过了一次机会。如今想起它的时候,她甚 至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哆嗦得那么厉害。她估计这都要多 谢自己心里那块死气沉沉的地儿。

NBS 需要一个新主播。摩・米内蒂为了生孩子准备离 开早间新闻节目《早安美国》。公司开了个让人心惊肉跳 的价,要她就在上节目的时候生;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居然一口回绝了,说是涉及什么个人隐私和品位之类。 NBS 有整队整队的御用律师,把她的合约从头到尾筛过好 他们再三挽留不成,只好放她走人。这事儿整得 NBS 恼羞 成怒,因为对于他们,“再三挽留”这几个字通常只会出 现在一种截然不同的语境里。

有 风声说,或许,只是或许,这次 NBS 会找个英国口 音。头发、肤色和牙套当然必须达到美国传媒的水准,可 眼下英国口音多热啊:有英国口音拿着奥斯卡小金人感谢 自己的老妈,有英国口音在百老汇又唱又跳,更有多得离 奇的观众每周收看“戏剧名著”系列里那些英国口音戴着 假发演戏。英国口音还拿大卫・莱特曼和杰伊・莱诺开涮 虽说那些笑话没人听得懂,但大家都对他们的口音有反应 所以说现在也许正是时候,只是也许。《早安美国》上的 英国口音?管他呢,见鬼。

所以崔茜卡才来这儿。所以说,热爱纽约真是出色的 职业策略。

当然了,这并不是 她摆上台面的理由。要是去曼哈顿 找工作的事儿露了馅,恐怕很难指望她的英国老板再为飞 机票和旅馆埋单。当然,美国那份薪水差不多是她现在的 十倍,人家没准儿会觉得她大可以自掏腰包。不过崔茜卡 找了个新闻故事作掩护,对换工作守口如瓶,她的英国老 板于是掏了钱。买的当然是商务舱,不过她大小也算个名 人,只露齿一笑就免费升了舱。正确的策略还为她在布伦 特伍德大酒店搞到个挺不错的房间,于是一切顺利,她开 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 到风声是一回事儿,真正接触又是另一回事儿。她 包里有两个名字、两个号码,可最后却只是无休无止地 “稍等”了两回,然后就重新回到了起点。她试探过,也 就搞定了,而她想象中的活儿却在遥不可及的地平线上闪 啊闪,让人心焦。

见鬼。

她 从电影院出来,叫辆出租车回布伦特伍德。出租车 没法靠近人行道,因为一辆豪华大轿车把空间都霸占完了 她只好从车边挤过去。她走出炸山羊味儿的恶臭空气,进 了凉快可爱的大厅。她的高级棉布衬衣像脏东西一样粘在 皮肤上,头发仿佛是从露天市场上买的便宜货。她问前台 有没有口信,不过心里并没有抱着任何期待。可结果还真 有一条。

哦…… 好。
成功了。她出去看电影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让电话铃 有机会响起来。在房间里坐着干等她实在受不了。

她 开始考虑。该不该在这儿看留言?她的衣服发痒, 她真想把它们全脱下来,然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她早 就把空调一路调到了底,远远超出它的能力极限。现在整 个世界里她最想要的就是满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再来个热 水澡,然后再来个冷水澡,然后再垫张浴巾躺回床上,让 空调把自己吹干。然后再看留言。也许再来些鸡皮疙瘩。 也许再来些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整个世 界里她最想要的是美国电视公司给的十倍 薪水。它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吸引她。全世界。因 为她真正最想要的已经时不再来了。

她在大厅一棵肯茵棕榈底下找张椅子坐下,打开了玻 璃纸的小信封。
“请来电。”上头说,“不快乐。”底下是一个电话 号码。署名盖尔・安德鲁斯。
盖尔・安德鲁斯。

崔茜卡 等的可不是这个名字,她不禁有些猝不及防。 其实这名字还挺眼熟的,可她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人 是安迪・马丁的秘书吗?或者希勒里・巴司的助理?马丁 和巴司都是 NBS 的人,她联系过的,或者说试图联系。还 有,“不快乐”是什么意思?
“不快乐?”

她 彻底糊涂了,难道是伍迪・艾伦在用化名跟她联络? 电话的区号是 212,所以这人肯定来自纽约,而且还不快 乐。嗯,这么一来范围就小些了,不是吗?

她回到前台的接待跟前。
“你刚才给的留言我不大明白。”她说,“有个我不 认识的人给我打电话,还说她不快乐。”
接待皱着眉毛瞅了眼留言。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他问。 “不。”崔茜卡说。
“蕖!苯哟溃疤鹄此孟穸允裁词露淮蟾咝恕!
“没错。”崔茜卡说。
“看这儿还有个名字,”接待说,“盖尔・安德鲁斯。 你认识的人里有叫这个的吗?”
“没有。”崔茜卡说。
“她到底为什么不快乐,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没有。”崔茜卡说。
“你试过这个号码了吗?这儿有个号码。”

“没有,” 崔茜卡说,“你刚把留言给我。我只是想 在回电话之前多了解些情况。也许我能跟接这通电话的人 谈谈?”

“蓿苯哟凶邢赶傅丶觳榱艘槐榱粞裕拔也患堑梦颐钦 舛薪懈嵌ぐ驳侣乘沟摹!
“当然,这我意识到了,”崔茜卡说,“我只不过想 ……”
“我是盖尔・安德鲁斯。” 声音来自崔茜卡背后。她转过身去。
“抱歉?”
“我是盖尔・安德鲁斯。你今天早上来见过我。”
“哦,哦天哪没错。”崔茜卡有些狼狈。
“电话是几个钟头之前打的。你没回,所以我就过来 了。我不想错过跟你见面的机会。”
“哦,是啊。当然。”崔茜卡努力跟上情况的发展。 “对了,这个,”接待道,他反正没什么情况可跟进, “要我帮你试试这个号码吗?”
“不,不必,谢谢,”崔茜卡说,“现在我自己可以 了。”
“这儿有个房间号码,我可以帮你打过去,如果能对 你有帮助的话。”接待说着又瞅瞅留言。

“不,没 必要,谢谢,”崔茜卡说,“那是我自己的 房间号码。留言就是留给我的。依我看,这事儿已经解决 了。”

“那么祝你今天过得愉快。”接待说。 崔茜卡并不特别想要过得愉快。她很忙。

她 也不想见盖尔・安德鲁斯。崔茜卡不喜欢跟对手搞 什么亲善友好,在这种问题上,她历来是非常严格地点到 为止。如果需要采访一个自己讨厌的家伙,她的同事会代 她联系;然后,等看见那人一派天真地走进演播室面对崔 茜卡的时候,同事们常常会在胸前画个十字,如果崔茜卡 热情洋溢地冲人家露出一口白牙就更是如此。

她转身冷峻地一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盖 尔・安德鲁斯四十多岁,修饰得很不错。她的衣着 处于昂贵而有品位的界限之内,更贴近昂贵那一头。她是 个占星术士――名气不小,而且如果谣言做得准的话,还很有 包括从每星期的哪一天该吃什么口味的奶油点心到要不要 轰炸大马士革在内的所有问题。

崔茜卡 刚刚狠狠地喷了她一身唾沫。说的倒不是总统 那档子事儿,那已经是旧闻了。安德鲁斯女士以前就着重 强调过,自己只是针对总统先生的个人情况提供一些灵性 和饮食方面的建议,其中显然不包括轰炸大马士革之类的 问题(当时各家小报都使劲起哄说:“咱不是针对你,大 马士革!”)。

不,崔茜卡是拿整个占星术做文章,搞得干净利落。 当时的安德鲁斯女士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反过来说,崔

“如果你 需要几分钟的话,我可以在酒吧等你。”盖 尔・安德鲁斯说,“但我希望今晚能跟你谈谈,赶在我离 开纽约之前。”

她看起来倒不像是愤愤不平或者怨气连天,只是为什 么事儿稍稍有些焦心。
“好吧,”崔茜卡说,“给我十分钟。”

她 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前台那家伙实在让人放心不 下,估计那人没法搞定像代客留言这么复杂的活儿,所以 她必须再确认确认,看门底下有没有塞着张纸条什么的。 这种事她过去也遇到过,有时候前台的留言跟门底下的留 言完全水火不容。
不过电话的留言机倒是在闪个不停。

她按下留言键,接通了酒店的接线生。
“你有一条留言,来自葛瑞・安大雷司。”接线生说。
“嗯?”崔茜卡说。陌生的名字。“上边怎么说?”
“不嬉皮。”接线生说。 “嬉皮。留言就是这么说的。那人说他不是个嬉皮士。 我猜他想让你知道。想要号码吗?”
她开始念号码,崔茜卡突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刚才 那条留言的变身版①。
“OK,OK,”她说,“还有其他留言吗?”
“房间号多少?”
都说到这儿了才问这个,崔茜卡实在想不通这是什么 “麦克米伦,崔茜卡・麦克米伦。”崔茜卡拼给对方 听,非常耐心。
“不是麦克马努斯吗?”
“不是。”
“没有你的留言。”咔嗒。

崔茜卡 叹了口气,重新拨号。她又说了遍自己的名字 和房间号,这次一上来就先说这个。尽管两人不到十秒钟 之前才讲过话,但接线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意识到这一 问题的迹象。
人打电话找我,可以请你把它转到酒吧吗?”

“名字?”
这些内容又从头到尾过了两遍,直到崔茜卡觉得确定 无疑:任何可能讲清楚的事情都已经讲得尽可能地清楚了
她冲了个澡,她以专业人士的水准补好妆,她看着床 叹了口气,然后再次走出门去。
她真想干脆溜出去躲起来。 不。其实不是这样。

等 电梯的时候崔茜卡顺便照了照镜子。她看起来成竹 在胸,镇定自若。既然能骗得过自己,她就能骗得过任何 人。

盖 尔・安德鲁斯的事儿她只好咬牙挺过去。好吧,她 今早的确让对方难受了一阵。很抱歉,可游戏规则就这样―― 这种事你早就知道。安德鲁斯女士之所以答应做采访,还 不是因为她正准备出本书,想在电视上曝曝光,来个免费 宣传。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不,这一句还是划掉。

事情是这 样的: 现了第十颗行星。他们早就观察到靠外边几颗行星的运行 轨道有些异常,于是根据这些数据去找,已经找了好多年 现在他们找到了,所以全都开心极了,大家也都为他们高 兴得不得了,诸如此类。第十颗行星被命名为普西芬妮, 但很快就得了个绰号叫鲁珀特――这是某个天文学家养的鹦鹉 的名字,还附带个超级赚人热泪的故事――总之一切都妙极了, 棒极了。

崔茜卡,出于种种原因,一直饶有兴趣地关注着这事 儿。

后 来,她正绞尽脑汁想找个借口,让公司出钱送自己 去纽约,结果恰好注意到一个新闻发布会,盖尔・安德鲁 斯出了本新书,《你和你的星座》。 旦你提起哈德逊总统、奶油点心和截瘫大马士革(这个字 眼是从“外科手术式的打击”发展过来的。事实上,正式 的术语应该是“大马士革切除”,意思是“除掉”大马士 革),反正你一提到这几样东西,每个人都能想起来你说 的是谁。

崔茜卡瞅出了个卖点,然后说服了自己的制片人。

按照 星象学的说法,天上飞的那些个大石头比你自己 还清楚你会遇到什么事。现在天上突然多出来块以前谁都 不知道的大石头,这下子,星象理论怕是要吃点瘪了吧?

有些个 计算肯定是不能算数了,对不? 道当海王星在室女宫的时候会怎么样,以及诸如此类的事 这是过去的星象理论。可当鲁珀特上升的时候又会怎么样 整个占星术是不是都得重新来过?或者我们该不该干脆承 认,这一切其实不过是堆猪食,大家还不如都转行养猪算 了?说到底,养猪这一行至少还有些理性基础。如果三年 前咱们就发现了鲁珀特,哈德逊总统会不会把星期五的波 森莓点心改到星期四吃?大马士革会不会还立着没倒?等 等等等。

其实 盖尔・安德鲁斯应付得还算不坏。她努力想从崔 茜卡的开场大屠杀中恢复过来,于是搬出周日弧、上升角 以及三维三角学里一大堆更加深奥的理论,巴望着能从容 不迫地把对方糊弄过去。然而很快她就大吃一惊,发现自 己完全打错了主意。
儿对付不来。没人警告过她,当电视美女只不过是崔茜卡 这辈子的第二选择。在她的名牌口红、她的名师发型和她 的水晶蓝隐形眼镜背后,崔茜卡有个了不起的脑子,这个 脑子曾经为她拿过一个第一流的数学博士学位,加上一个 天体物理学的博士学位。

崔茜卡 有些心不在焉地走进电梯,突然意识到自己把 包落在了房间里。她考虑着要不要赶回去把它拿上。不。 它待在房间里多半更安全些,再说里头也没装着什么她特 别需要的东西。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她没动弹。

再说了,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说,如果生活真的 教会了她什么,那就是: 永远不要回去拿你的包。

电 梯下降的时候,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不怎么 了解崔茜卡・麦克米伦的人可能会说,想憋住眼泪的时候 大家常这么往上看,跟她现在一模一样。但崔茜卡看的是 装在角落里的微型摄像机。

一分钟之后,她精神抖擞地大步走出电梯。她又去了 前台。

“ 我说,我还是把它写下来吧,”她说,“我可不想 出任何岔子。” 下来是她的房间号,还有“在酒吧”。然后她把纸递给接 待,对方看了看。

“如果有口信给我的话,明白?”
接待还在看。
“你是想让我帮你看看她在不在房间吗?”他问。
两分钟之后,崔茜卡一阵风似的旋进盖尔・安德鲁斯 身边的座椅。盖尔面前放着杯白葡萄酒。 张桌子坐的人。”她说。
这话完全正确,让崔茜卡有些猝不及防。
“伏特加?”盖尔问。
“好的。”崔茜卡有些疑心,她差点问,“你怎么知 道?”虽然话没出口,但盖尔还是回答了。
“我问了调酒师来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心木台面上滑到她跟前,相当潇洒。
“谢谢。”崔茜卡使劲搅了几下。

她 不太清楚该怎么理解对方突如其来的友善亲切,但 下定决心绝不被它迷惑。纽约人才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好 脸色看呢。

“ 安德鲁斯女士,”她坚定地说,“如果你觉得不快 乐,我很遗憾。我知道你大概认为我今天早上对你有些太 粗鲁,可占星术,你看,毕竟只是项大众娱乐,这挺好。 它跟电视一样是作秀,而且你做得很不错,我也祝你好运 占星术其实蛮有意思的,可它不是科学,也不该被误以为 顺带产生了些可供大众娱乐的节目。大家不都是吃这碗饭 的么?你对此有意见我只能说很遗憾。”

“我很快乐。”盖尔・安德鲁斯说。
“哦。”崔茜卡不太确定这话什么意思,“你的留言 上说你不快乐。”
“不是。”盖尔・安德鲁斯道,“我在留言上说的是 我觉得你不快乐,我只是好奇这是为什么。”
崔茜卡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一脚踢中了后脑勺。她眨眨 眼。

“什么 ?”她轻声问。 非常愤怒和不快,我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才来看看你怎么 样了。”

崔茜卡 瞪大眼睛,“安德鲁斯女士。”她刚一开口就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正好是又愤怒又不快,肯定会严重削 弱抗议的效果。

“请叫我盖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崔茜卡一脸迷惑。
“我知道占星术不是什么科学。”盖尔道,“这是当 着?”
“呃,板球?自我厌恶?”

“ 议会民主。那些规则都是不知怎么就自个儿冒出来 的。除了从它们自己的角度去看,所有的规则都完全没有 意义。然而一旦你开始应用这些规则,就会引发各种各样 的进程,你可以从中发现相关诸人的许多事情。在占星术 里,这些规则碰巧是关于恒星和行星的,可就算它们是关 于母鸭子公鸭子的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这不过是理解问题 的一种方式,它能让问题的形状逐渐显露出来。规则越多 越细、越武断,效果就越好。这就好像往一张纸上撒一把 碾细的石墨粉,然后去寻找隐藏的印记在哪儿。它能帮你 关系也没有。它只是人在考虑人的事。

“所以 今天早上,你说起恒星、行星时那么……那么激 动,我就开始想,她不是在生占星术的气,真正让她生气 和不快的是天上的恒星和行星。基本上,我们只有在失去 了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那么生气和不快。我老想着这事儿 但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所以就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崔茜卡听得目瞪口呆。

她 的大脑里有一部分已经开始忙活,忙着组织各种各 样的反驳,什么报纸上的占星专栏有多么可笑,还有它是 如何利用统计学的把戏骗人之类。但渐渐地它自己停了下 来,因为它意识到脑袋的其他部分压根儿没在听。她完全 被震住了。
了十七年的秘密。

她扭头看着盖尔。
“我……”
她停下来。

在 她扭头的时候,吧台背后一个细小的摄像头也开始 转动。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它 它原本就不是设计来让人注意的。它原本就不是设计来暗 示说,如今就连纽约一家昂贵高雅的酒店也拿不准自己的 打磨的直觉。这种直觉专门用来侦测摄像机在什么时候对 准了自己――分秒不差。

“怎么了?”盖尔问。

“没什么, 我……我得说你真让我吃了一惊。”崔茜卡 决定不去管摄像头。那肯定是她的想象力在捣鬼,因为一 整天她满脑子都是电视。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次了。记得 有天她走过一个交通摄像头,觉得那东西一路扭过来目送 她离开;还有一次在百货公司,一个摄像头好像专门看着 她试帽子。她大概快疯了。在中央公园的时候,她甚至想 象有只鸟挺在意地望着自己。

崔茜卡决定忘掉这事儿,于是抿了口伏特加。有人在 酒吧里四处晃悠,问大家是不是马克马努斯先生。 出来的,可……”
“我没想出什么来,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只是听你 说话而已。”
“我失去的,我想,是另一种生活。”

“ 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这种事儿。每一天,每一秒。 我们的每个决定、我们的每次呼吸,它们都会打开某些门 同时关上其他许许多多的门。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会留意 有时我们会。看来你是留意到了其中一扇。”
这样,事情很简单。许多年前我在一个派对上遇到了个男 人,他说他来自另外一个星球,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 说,愿意,好的。你知道,那种派对就是那样。我让他等 我一会儿,说我得先去把包拿上,然后我会很高兴跟他去 另外一个星球。他说我不会需要我的包的。我说他显然来 自一个非常落后的星球,否则他会知道女人永远需要随身 带上自己的包。他有点不耐烦,但我可不打算对他言听计 从,哪怕他说他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

“我上了楼。找包花了些时间,然后洗手间又有人占 着。我下了楼,他已经走了。”
崔茜卡闭上嘴。

“然 后呢?”盖尔问。 若现的东西。我刚好看见它飞起来,静悄悄地冲破云层, 然后就消失了。就这样。故事结束。一种生活结束了,另 一种开始。可这一生的每一秒钟我都忍不住想到另外一个 我。那个没有回去拿包的我。我觉得她就在外边的什么地 方,而我则是走在她的影子里。”

酒店的一个工作人员开始在酒吧里寻找一位米勒先生。 可惜没找着。
“你真认为这个……这个人是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 盖尔问。 个脑袋。”
“两个?其他人都没发现吗?”
“那是个化妆派对。”
“明白了……”

“当然,他 还在其中一个脑袋上罩了个鸟笼子,在鸟 笼上又搭块布,假装自己带了只鹦鹉。他会弹弹笼子,它 就‘鹦鹉真帅鹦鹉真帅’地耍把戏,还呱呱叫什么的。然 后有一会儿他把布掀开,哈哈大笑。结果笼子里还有个脑 袋,跟他一块笑。我跟你说,那一刻真让人有点担心。”

“我想你大概做了正确的选择,亲爱的。你不觉得 吗?”

“不,” 崔茜卡说,“我不觉得。而且我也没法再干 我过去的活计。你知道,我本来是个天体物理学家。可如 果你当真遇上这么个家伙,从外星来、长了两个脑袋还把 其中一个装成鹦鹉,你是当不好天体物理学家的。你绝对 不行,至少我不行。”

“看得出来肯定不容易。大概就为这个,你一听有人 说话好像全不着调,反应就会稍微有些激烈。”
“是的。”崔茜卡道,“我猜你说得没错。对不 起。” “没什么。”
“对了,这事儿我过去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这我也想到过。你结婚了吗?”

“ 呃,没有。如今这还真不容易看出来,不是吗?不 过你问得对,因为原因多半就在那上头。有几次只差一点 就结了,主要是想要个孩子。可最后他们都问我干吗老是 看他们的肩膀。这你该怎么说?后来我甚至想,干脆去精 子库碰碰运气。随便生个谁的孩子。”

“你不会真那么干 吧,嗯?” 没真去过。我一生的主题故事:从没怎么干过什么真事儿 所以我才搞电视这行,我猜。全都不是真的。”

“打扰一下,女士,你是叫崔茜卡・麦克米伦吗?”
崔茜卡惊讶地转过身去,说话的是个戴着司机帽的人。
“是的。”她立刻振作起来。

“ 女士,我已经找了你一个钟头了。酒店说他们这儿 没叫这名字的,可我重新跟马丁先生的办公室确认过,他 们说你绝对是住这儿没错。所以我又问酒店的人,他们还 是说从没听说过你,我还是坚持让他们给你房间打电话, 可他们就是找不到。最后我让办公室传真了张你的照片到 车上,自己看了看。”

他瞅眼手表。
“或许已经晚了点,不过你还是想去吗?”
崔茜卡惊呆了。
“马丁先生?你是说 NBS 的安迪・马丁?”
“正是,女士。去《早安美国》试镜。” 生和米勒先生的口信,她差点压不住火气。

“只不过 咱们得赶紧了。”司机说,“我听说,马丁 先生觉得应该找个英国口音试试。但他的老板坚决反对。 他老板是茨威格勒先生,我恰好知道他今晚就要飞去东海 岸,因为待会儿要去接他然后送他去机场的就是我。”

“好吧。”崔茜卡道,“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好吧,女士。就是门口那辆大轿车。”
崔茜卡转向盖尔。“抱歉了。”她说。 谈话很愉快。”
崔茜卡伸出手,想拿包付账。
“见鬼。”她说。包还在楼上。
“今天我请客。”盖尔坚持道,“真的。一切都很有 意思。”
崔茜卡叹了口气。
“你瞧,今天早上的事儿我真的很抱歉……” 害处。又不是世界末日。”
“谢谢。”冲动之下,崔茜卡给了她一个拥抱。
“东西都拿好了?”司机问,“你不想回去拿上包什 么的吗?”

“如果生 活真教会了我什么,”崔茜卡说,“那就是 永远不要回去拿你的包。” 间,坐在床上。有几分钟她完全没动弹,只是盯着自己的 包。她的包挺无辜地坐在另一张床上。

她 手里捏着张盖尔・安德鲁斯留的便条,上头写着: “别太失望。如果你想谈谈尽管打电话。如果我是你,明 晚我会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在意我,也别担心。只不 过是占星术,又不是世界末日。盖尔。”

全 让那司机说准了。事实上,那个司机似乎比她在 NBS 遇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各种内幕。马丁很热心, 茨威格勒正相反。她只有一次机会去证明马丁是对的,结 果她搞砸了。

哦好吧。哦好吧。哦好吧。哦好吧。 上今晚到希思罗的红眼航班。她伸手去拿厚厚的电话簿。
哦,还有一件事得先解决。

她 把电话簿放下,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把它一路带到 了浴室。她把包放下,拿出装隐形眼镜的塑料匣子,没有 隐形眼镜,无论是剧本还是自动提词机她都别想看清楚。

她 把两个小塑料片贴进眼里,心里暗想,如果生活真 教会了自己什么,那就是有时候你不应该回去拿包,有时 候你应该回去。只不过,它还没教会她应该怎么分辨这两 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