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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村东头的山梁上,隐蔽着一间小趴趴屋。那不是谁家,是村人看庄稼时的临时窝棚,不到玉米结穗时节,没有人住。
屋子很矮,土坯打的墙,草顶还漏雨。派出所的人顺道过来两拨,都没有发现里面有人住的迹象,所以也没在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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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里就住有人。其中一个就是彭潭,他从山里溜出来,避开已经够窄狭的主路,拐弯抹角地绕行,躲开了巡查的民警。
他挎着一个脏呼呼的旅行袋,里面没有猎枪和子弹,假如被巡逻队碰上,搜不出什么让人起疑心的证据。彭潭盗猎早盗出经验了,他每次出山前,都把枪藏在林子边沿的一个地方。
白天看这家伙,的确是块好料,你看他虽然横着膀子、撇着胯子,却能在沟壑之间蹦跳自如,既强壮灵活,身体协调性又极好。
彭潭绕到小屋子后面,环顾一下四周,有节奏地敲窗子。
窗子没有玻璃,是一捆玉蜀黍秆堵住的,玉蜀黍秆一拨开,露出一张和外面很相像的脸,就是头发秃点儿,三角眼略微不等腰。
这就是彭渊,两人目光一接,二话不说,当哥的把旅行袋朝里一扔,一纵身跳进屋子,里面的弟弟接了袋子,迅速再堵上窗子。
屋子里,彭渊打开旅行袋,看看里面都是一些蘑菇和木耳等样品,这是用来对付盘查的。他丢旅行袋到一边,然后问着:“咋样了,哥?”
“先整口吃的!”
这屋子里可真算是坚壁清野了,一点人气没有。弟弟递过来一个瓢,里面是两包方便面,直接用外面溪水泡的,因不敢起火,他们全吃凉的。为防止肠胃不适,里面放了很多生姜生蒜,还有辣椒油。
当哥的稀里哗啦,连吃带喝,一气吞个底朝天,然后把瓢朝弟弟怀里一扔,抹嘴道:“那老虎神了,它能踩着脚印从陷阱中心退出去。”
“真的?”彭渊有些吃惊,“这套中套都逮不住它,咱是没戏唱了。”
彭潭脸色铁青,沉思着什么,没有搭腔。
“那咱们往下咋整?你得拿个主意。”
“收拾东西,撤吧。”
彭渊大惊:“撤?老虎不打了?”
“再打下去,不是把命搭进虎口里,就是让警察逮住送局子里。这里不管是人还是老虎,都比西伯利亚的难整,拉倒吧。”
彭渊一向知道当哥的是说一不二,他不再犟了,当下收拾东西,能带的带走,不能带的就掩埋。这是彭潭的习惯,任何地方,不许留痕迹。
“是连夜就走?还是先睡一觉?”他边整理,边问哥哥。
“趁黑动身吧,查户口的人太多,天一亮还麻烦。”
“那两支枪不要了?猎枪就算了,那杆狙击步枪可是宝贝,拿美金都买不来。”彭渊很有些心疼。
“别为芝麻丢西瓜了!”彭潭教训弟弟,“空手出去都不容易,还想带枪,那不是朝脸上贴标签嘛!”他顿了一下,口气略缓和,“那玩意埋在那里坏不了,等风声不紧了,早晚还是咱的。”
就这样,这一对杀手顶着满天繁星,匆匆出山去了。
留下村出百山祖保护区只有一条路,那是沿山脚劈出来的。他们估计路口有武警和民兵把守,没有敢走这条路。
彭潭领着弟弟下到河谷,顺着溪流朝外走。溪流边没有路,他们只能在大小不一的石头上跳来跳去,十分辛苦。
山溪流水淙淙,天空繁星茫茫,两岸草丛里飞出大量的萤火虫,忽明忽暗的轨迹,在峡谷中穿梭交织,使灰黑色的山谷显得迷乱和神秘。
脚下的这点辛苦不算什么,真让彭潭郁闷的是进退两难的困境。他当初进山,凭的是一股豪气,没想到华南虎这么难对付,更没料到政府保护的力度这样大。他不知道华南虎要比西伯利亚虎更珍贵,三十年才发现这么一只野生的,能轻易给他们兄弟猎走吗?
或许,他们现在退出是明智的,但命运偏偏给了他另外的安排。
东山脉蒙蒙发亮时,谷底雾气聚集,凑出龙卷风或云水形状,沿石壁上升,到了山头,雾散开了,均匀地遮盖住森林。
薄雾淡淡,罩出混沌世界,零碎的鸟鸣破雾而出,如金铃银弦,组合自然。
彭潭兄弟借雾气掩护,通过了最后一道关卡,那是著名的兰溪廊桥,如一口大棺材,横搁在缩窄的峡谷间。他们顺溪流穿过廊桥时,能听得到上面廊屋里的扑克牌声。
彭潭领彭渊过桥后,就转上了岸,从理论上说,他们算是过关了,前面不会再有武装封锁线。
山路突然一个转弯,近乎九十度,他们随弯转过去,看到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靠在路边,司机位的车窗摇下,伸出一条腿,并传来均匀的鼾声。
山外路口,经常有拉客的黑车,彭潭他们来的时候,也是搭的这类车。
彭潭过去,敲了敲那条腿,鼾声停止了。“去丽水多少钱?”他问。
那条腿缩进窗子,换出一张睡意未消的脸:“嗯,丽水……你给两百吧。”
“太贵了,你抢钱哪?一百五,不拉就算!”
“好吧、好吧,上车吧,你们是头一单生意,不讲价了。”
那司机回身,扒起车门的锁,彭潭拉开门,进到车里,在前排坐下。彭渊随后上车,他还有一条腿没踏上来,就看见哥哥脸色突然一变。后排扑出两个人,一个用胳膊勒住彭潭的脖子,另一个勾身扑过来,按住他的双手。
彭渊见势不好,刚要缩身,被前面的司机一把锁住喉咙,车外也有人蹿过来,拦腰连胳膊一起抱住了他。
“不要反抗!”彭潭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话,他担心彭渊莽撞,伤了警察,那罪就严重了。
他哥俩服服帖帖,被四个人摁在车椅子上。彭潭等着他们给自己上铐,心里盘算怎么应付未来的审问。他们身上没有武器,也没留下盗猎的证据,只要口紧,大不了关几天,审几轮,早晚得放他们走人。
他们的手腕仍被人反切不放,没有什么手铐出现,却有冰冷锋利的刀刃,分别切住他们的咽喉。
不好!彭潭只觉嗡的一下,全身的血都涌往头顶。遭人暗算了,这帮家伙不是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