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这是半山处的一片开阔地,密布着淹没小腿的野萝卜草、五节芒和山合欢,中间还夹杂有细长叶子的线蕨。草甸的一侧,是一片低矮的华东楠。

从现场痕迹判断,一群为数六七只的斑羚从华东楠林中奔出,进入草甸后,它们遭到虎的伏击,一只较大的雄斑羚葬身虎腹。斑羚肉吃了个净光,骸骨都肢解成一段一段,较完整的,就剩一个带角的斑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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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草倒伏一大片,浓重的血腥味,引来大群的苍蝇和虫蚁。

这只斑羚约有五六十公斤的净肉,两只虎一顿给吃得干干净净,那个“奎奎”的食量确实大得吓人。

大量的足迹和血迹留下了这一组合捕杀的过程,两只虎分工之精妙和配合之完美,都超过人的想象。

两只虎是从北坡潜下山的,在山头上,它们从华东楠林中树枝的晃动以及斑羚散发的气味,判定了猎物所在。

两只虎做了分工,动作敏捷的“奎奎”从下风头绕道下山,穿过大片的玉山竹林,进入草甸,预先埋伏起来。

一只将近200公斤重的老虎,从竹林穿行,脚下还堆满干叶,它竟然悄无声响,没有惊动斑羚群那时刻警戒的大耳朵,实在让人不得不赞叹。

待“奎奎”进入伏击圈后,“祖祖”一反常态,隐蔽中猝然发出啸声,它选的位置很巧妙,使声音在四面的山峰间反复回荡。

复杂的回荡声扰乱了斑羚的判断,极端的恐惧中,它们微微颤抖,个个扬起脖子,喉部成片的白毛和深褐色的体毛对照鲜明,这是虎豹下口部位。

它们支棱起大耳朵,九十度旋转,想探测出老虎的位置。

“祖祖”在灌木丛中来回潜行,不断地吼叫,阵阵吼声从东侧、北侧和西侧传来,它故意放过了南侧。

紧张到了极点的斑羚群,一再地犹豫后,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始聚拢并向南侧移动,高度的紧张已经大大消耗了它们的体力和精力,甚至丧失了准确的判断力,单凭这一点,胜负已决出。

当“祖祖”突然拨开楠树,从北面显出黄中间黑的条纹脑袋,斑羚惊恐地跃起,飞也似的从南侧冲出楠树林,跑入了草甸。

“祖祖”跳出楠木林,紧追不舍,它必须将猎物驱赶进“奎奎”的攻击范围。它摆出穷追的架势,尾巴左右甩出,平衡高速并不时急转弯的身体。它脖子伸直、双耳平躺,头部和全身形成一条水平线,以减少空气中的阻力,单是这姿态,足以使斑羚们魂飞魄散。

母虎追逐得虽然很快,但也很巧妙,总是略偏向外线,把斑羚朝埋伏在内圈的“奎奎”身边挤压。

斑羚们上当了,或许是它们做梦也想不到百山祖会有两只老虎,它们腾开四肢飞奔,相对平坦的草地,有利于发挥速度上的优势,它们心无旁用,一心要摆脱身后老虎的追赶。当发觉老虎趋往草地的外沿时,它们立刻收拢队伍,移往草地的内圈。

斑羚们如利箭,似草上飞,在草甸上腾越,而且越跑越快,并不断地加速,它们和“祖祖”的距离明显拉大了。

就在它们似乎要甩掉“祖祖”,也许内心还在庆幸躲过一劫时,它们进入了“奎奎”的攻击圈。

而“奎奎”,这头凶猛暴烈的雄虎早已囤积够了爆发力和攻击欲望,透过草丛,它那双杀气腾腾的虎睛一直紧盯着斑羚群。它血管膨胀,所有神经都绷得紧如钢丝,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似乎处在要爆炸的临界点,它伏卧的草丛里,被抓出深坑一样的大爪印。

飞奔中的斑羚群靠近了,“奎奎”终于爆发,它发出一声低吼,这不是平时的虎啸,而是全身猝然发力时,喉间气流形成的音障爆破声,爆破低沉短促,产生有力的冲击波,令大地“呼”地颤抖,群山摇摇欲坠。

“奎奎”从草丛里冲出,切一条斜线,直扑斑羚群,如同一阵黄色狂风,迅不可挡。

斑羚群瞬间感到的是天塌地陷,它们哪怕天生有翅膀,这会儿也必有一只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对这只强壮的雄虎来说,二十米内的爆发力是无可比拟的,就是一只迅疾的燕隼,速度也快不过它。

自信和强悍,让“奎奎”一反常态,它放弃食肉动物弃难就易的习性,目标直接锁定最强壮也是跑得最快的领头斑羚。

和这个庞大的雄虎相比,即使是肌肉发达、体格健壮的头斑羚也还是显得弱小和不堪一击。

“奎奎”横蹿上来,双掌一拍,这力重千斤的攻击,打断了斑羚的脊椎骨,它后腿瘫了,“奎奎”顺口咬住它的脖子,借力翻了个滚,一百八十度的扭转和巨大的离心力,折断了斑羚的脖颈,它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咽了气。

这似乎太残酷了,现场勘察和电脑动画复原后,嘉尔很有些不忍心。

冷静的斯蒂文告诉她,蹄类动物遇到这样酷烈干脆的猎杀,是它们的福分。它们气咽得越快,经历的痛苦就越少,要比遭受豺狗的攻击好多了。

龚吉一边道,这意思就是,对于反正要被肉食动物吃掉的草食动物来说,被咬死得越快,它们就越是有造化了。

林教授点头,森林只有一个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严酷无情,绝无双重标准。唯有这样,才能还众生以公道,维持生态的平衡。

他补充说,其实在森林中,没有哪种动物能够善终,即便是强大的食肉动物,一旦衰老或伤残,也会沦为弱肉,被其它动物杀死和果腹,老虎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