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这只能是场遭遇了,”考察组的人陪张副县长下山时,嘉尔这样分析。

“那个人进入了百山祖,碰上有领地意识的‘奎奎’,它不像‘祖祖’那样好脾气,就打倒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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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授不赞成嘉尔的分析,他说:“从倒伏的灌木丛痕迹分析,‘奎奎’是有目的的,它埋伏了很长时间,还在草丛里匍匐前进了二十多米,显然有针对性,目标就是这个人。”

“那它费了半天劲,为什么咬一口就算了呢?”龚吉提出疑问。

“它以为那个人死了?”嘉尔刚说出口,立刻自我否定道:“不对,‘奎奎’看着那人爬起来,还跟了他那么远。”

这个问题是个大问号,悬在所有人的头脑里,专家们的记录表明,老虎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凡攻击人的老虎,都是老弱病残之类,它们丧失了正常捕食的能力,饿急了,就铤而走险。

可“奎奎”正当年,还不缺食物,为什么把人做目标,而且还不咬死,并看着他跑下山坡?

“专家的意见呢?”张副县长问斯蒂文。

“一种可能是,这个人侵犯过‘奎奎’,他本人或许不知道,也或许是隐瞒了不说,‘奎奎’的行为像是惩罚性质。”

“这是一种,还有第二种吗?”

“第二种……”一向口无遮拦的斯蒂文嘴里突然拌蒜了:“第二种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嘉尔和龚吉都关切这个老外的权威性判断,只有林教授脸色猝然一沉,他显然明白斯蒂文要讲什么。

“怎么个严重法?”副县长继续追问。

“那就是‘奎奎’在别的地方有过攻击人的经历,老虎一旦捕猎过人,就发现人最容易攻击,就会食髓知味,成了食人虎,把人当做主要目标。昨晚的行为,是它迁移到百山祖后的一次新尝试。”

龚吉心里“咯噔”一下,难受得要命,这个傻老冒真不会说话,上来就给“奎奎”扣一个大帽子,这不是要判它死刑吗!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有没有办法把食人虎纠正过来?”嘉尔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没有,”斯蒂文晃着白萝卜似的头颅:“人太无能了,老虎躲避人的习性是遗传基因造成的,老虎认为人比它们强大,但这是个错误,人是最缺乏抵抗力的,老虎只要有一次攻击人的记录,就会发现人的脆弱,终生以人为食物。你们听说过尼泊尔库芒地区的食人豹吗?”

除了林教授外,所有人都摇头,那是一个曾引发世界关注的事件。

“上世纪四十年代,尼泊尔库芒森林出现过一头食人豹,曾震惊世界。那是一只性格猛烈的壮年雄豹。”斯蒂文说。

“尼泊尔的敦廓人很剽悍,有徒手搏虎豹的习惯,就是两个人都赤身裸体,拿着匕首,在老虎或豹子两侧激烈舞蹈,他们跳得节奏非常快,还不时发出尖叫,虎豹必须同时关注两个人,注意力无法集中,然后他们会寻机突然动手,一刀刺进虎豹的心脏。这种攻击极端危险,如果那一刀刺不准,人就没有命了。”

“那头食人豹没有被刺中?”嘉尔猜测说。

“是的,豹子咬死了那两个猎手,从此变成了复仇的食人兽,后来的两年内,它出没于山林附近的村庄,专挑人类攻击,连续伤害一千多人,造成几万人失去家园,成了当地的大害。”

“后来呢?”龚吉倒吸一口冷气,听得很刺激,恐怖大片似的,尽管他对斯蒂文这会儿渲染食人虎很不满,倒还真希望有几头这样的中国虎,痛痛快快地吃王八蛋。

“后来,英国当局在全世界悬赏,征求能猎豹的人。一个英国少校在库芒密林里和那头食人豹周旋了两年,那头豹子非常聪明,几次让少校差一点送命,最后,它还是被少校击毙了。”

“林教授,你说‘奎奎’会是食人虎吗?”嘉尔愁眉苦脸地发问。

“目前下结论还早,”林中原严峻地回答:“不过,不能排除可能性。”

“为什么不能排除,就因为它咬了这个人一口?”龚吉又急了。

“不止是这个,‘奎奎’从哪里来,到现在没有查清楚,华东地区没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奎奎’靠什么为生,一直是个谜。”

龚吉顾不上教授不教授了:“你的意思,‘奎奎’是一路吃人过来的?怎么不见有人报失踪呢?那被咬的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谁叫他跑到保护区来?再说了,他可能没跟我们说实话,没准是他先砸了‘奎奎’一石头呢?”

“嗯,小龚啊,你这个人怎么乱讲话?什么叫看着就不像好人?好人脸上写有字吗?对专家的意见要学会尊重!”张副县长不客气地批评了龚吉。

龚吉翻他一眼,瞥见嘉尔向他做暗示,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副县长转问斯蒂文和林中原:“咱们现在假设,如果这个‘奎奎’真是只你们说的食人虎,该怎么办?都有什么解决办法?”

斯蒂文的脸色变了,这也触到了他的痛处,跟龚吉吵归吵,但对“奎奎”的珍爱,他不比任何人少。这只雄虎对人的突然攻击,打乱了全部计划,就像一盘下得正酣的棋,被无形的手掀翻了棋盘,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移民!”他喃喃地说着:“只有移民,把保护区扩大两到三倍,周围的村民全部迁移走。”

“林教授,就现实情况来看,你觉得这个方案有可能吗?”苦笑的副县长求助似地看着林中原。

林中原没有回答,其实答案是明摆的,保护区扩大两三倍,要有几千人的移民,这需要多大的投入?而这些移民在人口稠密的浙江又怎样安置?要知道一个三峡大坝的修建,难中之难就是大量的移民,地方政府的漫天要价和部分人的胡搅蛮缠,足以让人一提到拆迁、搬迁或移民,个个谈虎色变。

保护野生华南虎要扯上移民的南瓜秧子,一准的寸步难行。

“只有移民一条路吗?”张副县长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是捕获‘奎奎’,把它关进动物园去。”林教授牙疼似的倒吸冷气。

斯蒂文大摇其头:“一只成年的野生雄虎,很难在铁笼中度过后半生。‘奎奎’的性格又非常猛烈,即便在被捕获中不受伤害,也很难由人工饲养下去。”

“这等于是判‘奎奎’的死刑!”龚吉又忍不住了。

“这样吧,这件事咱们定不下来,还是向上级部门请示。”张副县长说:“老虎要保护,人更要保护。百山祖保护区的面积确实太小了,容不下两头老虎,可移民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解决的事情。咱们现在要决定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老虎再咬人!如果这只老虎真的上了瘾,今天一口,明天一个地咬来咬去,我老张豁出去乌纱帽不戴,也得保护老百姓的安全。我说这样吧,让武警的几只小分队重新进山巡逻,一来隔离偷着进山的村民,二来遇到紧急情况,也能处理。林教授和小崔看行不行?”

嘉尔为难了:“武警进山,暂时不要吧……”

张副县长说:“不行啊,我的崔同志,你们中央部门不了解我们地方工作的难处,要是老虎再咬伤一个或咬死一个人,谁也担不了责任。”

林中原说:“武警进山吧,不过,千万千万不要乱开枪。遇到危急情况,尽量朝天鸣枪,把老虎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