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大雾影响了救援行动,因被两个伤员所累,救援队赶不回营地。没有现成路的山林里,担架太难走了,一个人空手走,还保不齐摔跟头呢。看看天已经晚了,嘉尔和林教授商量,当晚留一部分人宿在山上。

这样说定了,嘉尔就用手机通知基地的赵队长,让他带医生和帐篷来,同时还叮嘱他,也别忘了“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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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当晚不走了,担架上的彭潭一震,他吃力地撑起身子,第一次开口了:“走吧,不要在山上过夜。”

“不是不想走,走不了啦,有雾,天黑得太快。”林教授回答他。

龚吉跟着斥责彭潭一句:“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彭潭躺下了,没有再说什么,他一直侧着脸,望那雾中迅速暗下来的大山密林,他或许认了,这是命,命中已经注定,留在百山祖山上这一晚,是自己的最后一晚了。

临时营地扎在山半坡,前后都是大片的杉木林,树干笔直,电线杆子似的,针状的叶子细而密实,半空中连成幕幔,有罗马宫殿的气派。坡上有几块拱起的岩石,被矮矮的红茴香树丛环绕,天然的挡风墙。

石头面较为平坦,帐篷设在石头上好处多,脊梁下虽略显硬邦邦,但能隔些潮气,虫蛇也来得少。

选择这里更重要的原因,是大石头旁边有一股“咚咚”响的山泉。洗用都方便。考察组曾多次在这里扎营,龚吉称为七号行宫。

七号行宫一共三顶帐篷,都是四人用的,嘉尔他们留下了十一个人,其余的都打发下山了。林教授、赵队长、斯蒂文和医生一个帐篷,嘉尔和龚吉负责在第三号帐篷内看管彭潭。

基地医生先给斯蒂文做了检查和处理,这老外伤得不太重,鼻梁骨折断,左脚崴了脚腕子,身上还有多处划痕和擦伤。不知道是鼻血流多了,还是轻微脑震荡,最明显的症状是他老太婆化了,车轱辘话来回说,反复念叨“祖祖”的恩情,他说他要辞去所有工作和职务,到百山祖来当一名义工。

彭潭摔断了一条左小腿,肋骨至少断了两根,身上还有两处树枝挂烂的伤口,需要缝针。医生给他胸部做了包扎,小腿临时上了夹板,以防骨头移位。

这家伙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真熬得住,偶尔睁开眼,那俩眼珠子还是匪气十足,直盯着旁边的嘉尔看,看得另一边的龚吉直蹿火苗子。

彭潭吸着冷气,哼哼发笑,再次把目光转向嘉尔:“姑娘,我说过,咱们有缘分,要我谢你吗?”

“不要!我和你没缘分。”嘉尔答得干脆,冷淡。

“不要也罢,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我要想打你的主意,有好多次下手的机会。你不知道吧,我都放你过去了,所以到现在,我还没碰过女人!”

嘉尔一愣,两颊薄薄显出桃红色。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直率。

“你都啥时候了,还朝邪处想!”龚吉大怒:“闭上你的臭嘴!”

彭潭一点不生气,冷冷地望一眼龚吉:“别发火,兄弟,我抢不了你的。我也活不到明天,临死前讲两句大实话,中不中听,你凑合吧。”

“你的伤没有生命危险,不要那么悲观。”医生插嘴道。

“这点小伤,死不了我。”

“那你为什么说活不到明天?”嘉尔有些不解。

“别搭理他,明摆着是装酷博同情,大老爷们儿还玩小孩子把戏,什么玩意!”龚吉忿忿地。

“不要那么大的火,兄弟。”彭潭淡然道:“我欠的,我都会还。”

医生回斯蒂文的帐篷去了,崔嘉尔和龚吉没有睡意,当着彭潭的面,他们也找不出合适的话题来聊,三人六只眼,相互郁闷地对视。

森林里,传来一声委婉悠远的嚎叫,余音拖得很长,嘉尔和龚吉一惊。

“这是那只灰狼,”彭潭说道:“它是狼王,它们一共六只,它的个子最大,缺一只耳朵。还有一只小母狼很漂亮,刚怀了孕。”

狼嗥刚静下来,不远处突起一声尖叫,直炸耳朵,紧连着是好几声短促的乱叫,声声凄厉揪心。

“这是猴群,它们一定是又遇上豹子了。”彭潭侧耳听了听:“至少又给豹子逮走一只,搞不好就是那个瘸腿老猴。”

嘉尔说:“你熟得很呀,在山里呆的时间多了。”

“你们恨我吗?”

“废话,”龚吉道:“还用问吗?不是有他们这些北京来的人,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用不着你费事了,”彭潭惨然一笑:“你们今晚就能解恨。”

“你什么意思?”嘉尔对他没头没脑的话感到诧异。

“出来混的,早晚都要还!”他说完,轻轻把眼睛闭上。

“你说什么?”嘉尔更糊涂了。

彭潭不再说什么了,紧闭眼睛,怎么问都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