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行为

现在我们需要列出更多具有我刚才所讨论的性质的社会活动。首先,让我们回到有关听众席中的听众这个例子,并对它进行扩展分析。这个例子实际上研究的是对空间的分配问题。除了听众席中分配座位的例子,同样的行为方式还表现在人们在海滩上或在公共汽车上分配座位时;表现在人们一旦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剧院就无所事事地站在人行道上,堵在拥挤的剧院出口处,挡住了仍然在向外挤的人们的情况中;表现在人们在聚会或招待会上聚集的方式上;表现在观看比赛、发生骚乱或观看展览时形成拥挤的人群时。从大的方面讲,还表现在居民区的居住模式上;从动态的方面讲,表现在棒球比赛发生骚乱时人们冲向出口或争先恐后离开停车场的时候,也表现在公路上汽车之间的车距上,还表现在登机时间快到人们排队等候的时候,或者在看表演时选择座位的时候。

没有哪一种单一的行为模式能够涵盖所有这些例子。有时候人们想相互离得近一些,而有时候又四处分散;处在人群边缘的人可能想冲进人群中去,而在人群中的人却不堪拥挤。如果每人都想处在人群的中心,那么人群就会非常拥挤,如果每人都想处于人群的边缘,那么人群就会逐渐分散,甚至不成为一个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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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们想要与特定的人保持亲密或者一定的距离,他们的行为就要复杂得多。人们由于性别、种族、年龄、语言、穿着或社会地位,或者熟识程度、友谊关系等而被区分。个人动机很有可能会带来惊人和意想不到的集体结果。

许多大学最近已经实现了男女同校,或者已经不再按性别将学生分开,然而问题也出现了,如果男生和女生们能够自由选择他们想与之同住的人的性别比例,那么应该如何将他们自己安排在现有的宿舍和餐厅呢?在20世纪70年代的哈佛大学,学校大约有12栋宿舍,学生总数中女生占1/3。根据这些数字我们可以做出很有限的几种可能性安排。4栋宿舍分配给女生,剩下的8栋分配给男生。也可以12栋宿舍各有1/3住女生,2/3住男生。还可以8栋房子中一半住男生一半住女生,剩下的4栋宿舍全住男生。还可以1栋宿舍住女生,4栋宿舍一半男生一半女生,3栋宿舍中2/3住男生,1/3住女生,剩下的4栋全部住男生。还可以有其他各种安排。

即使只有2栋宿舍,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些结论。假设我们现在分析的这2栋房子是餐厅而不是宿舍,并且假设在非常拥挤的情况下,任何一个餐厅都能够容纳大多数学生。如果学生们能够在这2个餐厅自由选择男女就餐比例,他们将会如何在餐厅之间进行选择呢?

最简单的一种情况就是所有男生和女生都愿意选择男女生之间的比例为1∶1,并且都会选择那个男女就餐人数最接近对等比例的餐厅。假设有120个女生和100个男生,女生必须优先选择,并且每个人都知道所有人希望是50∶50的搭配。

女生们希望男生根据两个餐厅中女生的比例按比例分配,并且,如果女生不喜欢太过拥挤,她们也会在两个餐厅之间平均分配。

现在轮到男生们来选择了。当3/4的男生到达时,可能有40个男生在一个餐厅,35个男生在另一个餐厅。后来的人发现这两个餐厅中的男女比例有一点细微的差异,从而会选择更接近对等比例的餐厅。一个餐厅中有60个女生和40个男生,另一个餐厅中则有60个女生和35个男生。前者吸引力稍大,后来者也就会选择这个餐厅,那么这个餐厅中已经有50个男生,而另一个只有35个男生。现在男女比例的差别在这两个餐厅中就表现得更明显了,后来的10个男生进入有较多男生的餐厅,那么就会出现一个餐厅中有60个男生和60个女生,而另一个餐厅中只有35个男生和60个女生。最后来的5个男生更愿意选择有较多男生的餐厅,最终的结果是这个餐厅的比例是60∶65,而另一个餐厅的比例为60∶35。

如果另一个餐厅的男生现在可以自由选择改变就餐位置的话,可能有10个人觉得值得起来换餐厅,因为这时另外一个餐厅接近相等的男女比例,要明显好于他们所在餐厅的几乎是1∶2的男女比例。如果这10个男生换了餐厅,前一个餐厅的男女比例就变成了75∶60,这已经破坏了原有的接近平衡的比例,而且他们刚离开的餐厅的男女比例是25∶60,这时这个餐厅的男女比例几乎为1∶3,因此又会有更多的男生愿意到前一个男女比例为5∶4的餐厅中去。又有15个男生换了餐厅,使该餐厅只剩10个男生,这样,男女比例就变成了1∶6,而那个拥挤的餐厅中的男女比例却是90∶60。3∶2比1∶6还要好一些,于是最后的10个男生也换到拥挤的餐厅中去了,从而这个拥挤的餐厅的男女比例最终变成100∶60。

最终的结果是这样的,尽管所有男生都更倾向于50∶50的对等比例,但最终的结果却是100∶60。有一半女生所处的餐厅中男生数量以1.6∶1的比例超过她们,而另一半女生就餐的餐厅中没有男生,并且没有男生愿意改变。

如果我们强制性地将40个男生换到只有女生的那个餐厅,所有男生都会发现这种安排所达到的比例更令人满意,所有女生也会这样认为。但是这40个男生却不会停下来,因为有更多男生的餐厅总是更吸引人一些,尽管当男生们都去选择这个更吸引人的比例时,最终出现的结果一点也不吸引人。

最后,在没有男生的餐厅中的女生们也去了男生较多的那个餐厅,最终所有人都挤在一个拥挤的餐厅里就餐。

这个小例子——也是“均衡分析”的一个实例——并不是要得出某个结论。这个例子只是为了引起人们的关注,因为相互结交和亲近——无论是在居住上、社会集会上或者工作地点上,甚至婚姻上——都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后面的章节中我们会探讨人们根据年龄、收入、性别、种族或语言相互融合与分隔的过程。

前面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婚姻这个例子就是此种现象的一个实例,但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婚姻中的另一些因素。结婚时配偶双方的年龄差别,都会受到其他夫妻结婚时年龄差别的影响。离婚和再婚的可能性都取决于在某个特定年龄段上是否有足够高比例的离婚和再婚,尤其是,如果离婚的人之间可以互相结合,一个较高的离婚率就会使离婚变得很有可能。

语言几乎是一个完全的适应性行为。一个人究竟说什么语言,取决于他遇到的人说什么语言,尤其是在他的家庭内部说什么语言。但是在双语国家或者多语国家,比如加拿大、芬兰、瑞士以及早期的以色列和美国,尽管受到学校、政府、广播和路标的引导、鼓励及刺激,语言的集中或分散还是能表现出个体选择和反应所带来的倾向。

每个专业都可以研究其语言的发展。一些用语延续下来,而另一些则没有。有时为了应付某种需要而匆忙选择的用语会被不断重复模仿,成为语言,但是没人注意到这种说法的不准确性。即使有人意识到有些用语实际上比较糟糕,但是他们也会在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时使用它们。当大家都懒得再创造新的合适的词汇时,我们也就听之任之了。一个拥有准确含义的用语一旦流行开来,就会被人们滥用,并且也不能精确地传递信息。这种情况就好像有时发现了一个自然的词语、一个简单的词语正好可以表达人们需要表达的丰富含义,于是这个词语就被人们选进了他们的词汇表中。我想在此提醒您在阅读时注意像“好人”、“坏人”和“丑陋的人”之类的词语。

语言是由个体自由行为所发展起来的交流系统,比如流言的传播、新闻信息的传递,以及有关性、烹饪、园艺和汽车维修等正反信息的传递,笑话、故事和民间传说的流传以及比赛及裁判争端的规则等。参与到这个交流系统中的每个人都是系统的一部分,他对系统的参与是对系统的维持、修改、改变,甚至有时会使这个系统逐步衰弱或灭亡。人们从何处获得有关股票市场和赛马场的小道消息,如何得知批发商品的地点,看什么电影,上哪个餐馆,怎样避免感冒,和谁约会,如何寻求帮助,都包含在两种即时发生的相关行动中。他们在信息网络中传送特定信号,并且使这个网络得以维系。

信息网络、种族隔离、婚姻行为以及语言发展都是相互重叠、相互关联的问题。通常看到的是,商场、商店、出租车公司或汽车旅馆的劳动力都是同质的。无论是爱尔兰人还是意大利人,古巴人还是波多黎各人,黑人还是白人,新教徒还是天主教徒,这种同质性都能说明这些行业的目的,但是决定因素可能是一个交流网络。在这些岗位上工作的人都是知道有这些空位置的人,他们通常都是通过已经在那里工作的熟人知道这些空位的,而这些熟人通常与他们来自于同一学校、社区、家庭、教堂或俱乐部。这些岗位上的新员工都是可以由老员工提供担保的。

很遗憾,我现在不得不偏离本节的主题来描述一个我曾经经历的有关人群隔离的例子。我生日的时候偶尔会带一群年轻人去看波士顿红袜队的棒球比赛,去第二次或第三次时,我发现坐在我们周围的人都与我们惊人地相似——他们的肤色、口音、行为以及穿着,这种发现在第四次和第五次时得到了验证。这里并没有明确的人群隔离,座位的票价都是一样的,因此我能够承担这样的票价,坐在这里的其他人也能承担。这里有10个售票窗口,并且在窗口排队的有年轻人和老年人,有黑人和白人,有男性和女性,有衣着光鲜的和穿着朴素的,有喧哗的和安静的。为什么我们总是坐在一群与我们如此相似的人中间呢?

过了多年我才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生日宴会需要相互协调,因此我提前购买了座位。我是在哈佛广场的地铁站买的票。多数人都想坐在一起,这样如果售票处最初拿来的是一整个就座区的票,他几乎剩不了多少零散的票。于是,可以肯定坐在我们周围的人都是事先在哈佛广场买的票。(我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但是确实有些人因为接受同一自助洗衣机店的服务而开始了他们的罗曼史。)

如果继续列举下去,我们的研究对象还包括由礼仪、礼节、社会地位、社会阶层所构成的系统。这个系统包括“马路行为”——站在大街上还是驻足停留;眼光注视前方还是点头打招呼;向别人问路,借火柴,问时间,换零钱等;以及是否带枪支上街,等等。它还包括骚乱和暴动的形成,惊慌举动,道路交通规则,交通习惯,以及人们相互识别的信号和标志。它也包括风格和口味、发型和化妆品、服装样式和珠宝、饮食习惯、咖啡时间和鸡尾酒时间、香烟、大麻、乱扔垃圾、擅自横穿马路、遵守或违反交通规则,以及是否帮助处于困境中的人们。

我不认为存在一个作为所有这些行为的基础的单一机制。恰恰相反,在有些情况下,人们想与他人保持一致,而在另一些情况下,人们却想与他人表现出差别。有时法不责众——擅自横穿马路、吸食毒品、违规停车(如果违规的车很多,警察不可能对所有的违规车都开出罚单)——另外一些时候人群过于庞大会使乐趣减少。有时人们需要共享一个秘密活动,而行动的结果取决于对个人向陌生人暴露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一定的处罚。有时人们想和其他人关系更亲密一些,这些人可能是老人、富人、高官,甚至是桥牌或网球打得特别好的人。另外一些情况下,人们会觉得年龄大一些,更富有些或更好一些,就会很舒适,而有时会觉得处于中间水平就是最好的。如果每个人都想待在家里,观看电视上时代广场上的人群,那么时代广场上就不会有人群了,而如果每个人都想加入到电视中的人群里去,那就没有人看电视了。

下一章我们要考察一个特殊的类别,也是一类特别有趣的行为模式。这种类别的行为模式的特点是无论群体中的个体采取何种行动,在总体上总是会实现的。抢凳子游戏就是一个例子,无论孩子们多么全神贯注,总有一个人会在音乐停止的时候抢不到凳子。纸牌游戏是另外一个例子,无论人们在游戏中如何算计,赢的钱和输的钱总数相加总是为零(除去买三明治的钱)。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花掉手里持有的25分加拿大硬币,但是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我们却无法做到。总有1/10的学生的成绩排在最后的10%。如果你把波士顿地区每个黑人的白人邻居加起来,并且把波士顿每个白人的黑人邻居加起来,只要你对于“邻居”、“波士顿”、“白人”、“黑人”的定义是一致的,并且计数时间相同,那么你得到的数字一定是一样的。

第3章我们要讲述社会科学家考察这些过程时所使用的6个一般行为模式。不同的运行机制有很多,但是许多只不过是在广泛行为区域内的重复表现而已。一些这样的重复性行为模式有固定的名称(我前面谈到的“命名现象”):“自我满足预期”、“临界物质”、“公用品”、“次品市场”、“加速原理”。第3章中我试图尽量证明一些探究这一丰富而复杂的情况的模型是有效的,此后即使对这个问题还不是很清楚,读者也能够更清晰地了解我引导大家关注这个问题的目的。

第4章和第5章将通过详细研究“分类和融合”,借分离和整合的过程来阐明这种分析方式。并不是所有的选择都像与谁交往、与谁同住、与谁共事、与谁游玩、与谁共餐以及与谁同座那样是互动的、相互依存的行为。第4章着重研究种族、肤色、性别、年龄等离散性分类问题;第5章则研究年龄、收入、技术水平这样的“连续”变量的分类问题;第6章则着眼于一系列不太常见的选择,它们完全会在将来出现,并且可能是完全相互依赖的——比如对孩子性别的选择。

最后,第7章更严谨地说明了如何在这些思想的基础上建立正规的理论。这是比其他章节都难的一章,读起来会比较慢,而且也不太容易理解。就好像读设计图一样,几乎任何人都能读懂这一章的图表,前提是要对它们进行仔细研究。我知道在这个丰富多彩且具有广泛影响和重要意义的课题上,没有捷径可走。我希望前面的章节已经激发了你攻克最后一章的兴趣。前六章中除了在第4章结尾有一些图表以及第5章出现的一点基本代数之外,多数内容都应该很容易理解,尽管有时候你可能会停一下,但是也只是思考,而不是研究。如果你在读第7章时认为它的内容应该浅显易懂,那你就会感到失望。读图表有点像学习一种语言,只有多练习才可能更熟练。对经济学以及其他图表分析比较熟悉的读者在第7章的图表上仍要稍微多花点时间,不熟悉图表的读者花的时间则要更长一些。要知道,第7章中的多数内容并不是那么显而易见,了解这一点可能对你有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