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营销

前天晚上和LP去电影院看《钢铁侠》。票上打的是晚上21:45开始,我们提前2分钟进场。结果上当,屏幕上放的除了新片预告之外还有广告,共持续了15分钟。该传媒号称“银幕巨阵”,是“中国高端影院联播网,拥有50个城市的1200块银幕”。很愤怒,花70块买一张票,还被逼着灌了这么多广告,而且你还不知道正片什么时候开始,上厕所来不来得及。实际证明,上三趟都来得及。

正片开始,还好够娱乐,够臭屁,够反英雄。除了那美女记者不好好提问、脱衣服太快让我有点儿不齿外,其他都还比较爽。看完之后,我跟LP热烈地讨论了唐尼兄开的四个圈跑车,手里拿的VTech可视手机,很愉快地被植入营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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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夜12点回家的路上,我快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能笑纳那些大片里明显的软广告,却对之前同一块银幕上的那10分钟硬广告咬牙切齿,没有任何好感?

按已故的德鲁克爷爷的说法,这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问题。因为我发现,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

比如我最近就被电话营销搞到抓狂,我的车险在到期之前的一个半月,各家保险公司的诸多弟弟妹妹们就开始不依不饶地打手机、发短信。天知道谁出卖了我的手机号!按理说,我是需要这些信息的,但这些价格上下能差到500块的信息让我更加糊涂,有的甚至来自同一个公司。半年前,我天天接到的是深圳、上海私募们的电话,上来就要替我操盘股票。终于熬到熊市,全国山河一片绿,他们也闭嘴了。现在可好,不营销改诈骗了,一拨操广东口音的人,一开口,就非得让你猜猜他是谁。

一打开手机,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对社会无用的人。我没钱买高档别墅,不转让二手车,不用假发票,也不想参加国学讲座、小学生一对一培训,对充满诱惑的丝袜养生俱乐部也敬而远之,但它们还是这样汹涌袭来,手机甚至可以在凌晨3点响起。

生活在“后江南春”的时代,对于大部分在城市中生活的中国人而言是痛苦的。自从该诗人发明了“生活圈”概念之后,我们就从早到晚,一睁眼就被过度开发的广告载体资源包围了。

但我觉得不能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江南春身上。问题可能出在我们对营销的理解和思维模式上。中国人的营销观念是一种“加法思维”。所谓“加法思维”,就是1+1+1+1+……完全一进制,累加扩展,元素是单一的,组合也是单一的。但最终的结果呢?不是无穷大,而是0。

自从江南春发明了分众传媒后,中国的广告精明人和VC精明人就把传媒不断复制下去,电梯有了传媒,电影院有了传媒,厕所有了传媒,医院有了传媒,机场有了传媒,停车场有了传媒,火车站有了传媒,火车车厢里有了传媒,出租车有了传媒,酒吧有了传媒,食堂有了传媒……一度搞得我这个真做传媒的很惭愧,好像做传媒就是强制传播。

为什么是“加法”呢?因为我们对营销强调的是“到达”。在鬼子进村的每条路上,每个犄角旮旯,都要埋上地雷,插上消息树,让鬼子魂飞魄散。但最后的结果可能是,鬼子干脆不进村了。我们的目的也很直接,不管变什么花样,就是要你记住这个品牌,甚至有像脑白金和恒源祥这种,霸王硬上弓,直到形成条件反射。

但坏处是什么?正正得负。你越想造一个大金鱼缸,把消费者都弄到里面去,喂什么吃什么,消费者就越要打破金鱼缸,因为人不是鱼,人有逆反心理。分众现在市值高,可江南春要是停止收购,你看看它的业绩还能涨多久。

转过头来想,为什么在欧美国家,比如全球最大的广告市场美国,其市场规模是中国的10倍,人家却没有开发出这么多广告载体呢?为什么人家大街上宁愿放幅涂鸦画,也不搁块液晶屏呢?我去过的澳大利亚、日本也好,北美、西欧也好,都没见过这么肆无忌惮的广告轰炸。

当然,首先是人家尊重个人隐私,而且爱揽事的律师多,打官司企业赢面小。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人家的营销思维已经进入数字化时代,完全是一种“比特思维”。

“比特思维”是什么?同样是1和0两个数字,二进制,任意组合,可以带来无穷无尽的变化。营销的关键不在于你花多少银子,通过多少渠道“到达”,而在于起到了什么“效果”。Google应该算是全球卖广告最厉害的公司之一了吧,你看看人家的首页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你再看看我们的门户网站,从高档别墅到糖尿病医院再到整容院加盟,什么广告塞不进去?

人家广告费都花在什么地方呢?Google搜索的AdWords关键字,《学徒》里面那些俊男美女们吃穿用耍的东西,《变形金刚》里的大黄蜂雪佛兰跑车,诺基亚变形手机,YouTube上的系列短片Every Day Matters (J.C.Penney的广告多赞呀)。

同样是在广播电台里做电脑广告,联想的ThinkPad X300恨不得在60秒里一口气把X300所有的功能都夸一遍,而苹果的MacBook Air就只是放了半截Yael Nami民谣,让人听了还想找下半截。

爱国的朋友可能又会批评我了,说我崇洋媚外,因为垃圾邮件、电话营销都是美国人民发明的。批评得也对,但我发现美国人民早在2003年就搞了一场“别打我电话”的运动,总统还签署了这个行动提案,广告商要是骚扰了加入这个列表的用户,至少得罚1万美元。电话营销商们据说很不满,声称这可能会造成近200万从业人员失业。于是告到法院,最后是最高法院终审判决支持政府的做法。

我又特地看了下美国人民到底被骚扰成啥样了,原来也就是每个美国人平均每隔3天接到一通营销电话。哇噻,美国人民太娇贵了,我高峰时,一天都能接10通骚扰电话,还不算直接卡掉的“私人号码”。

迄今为止,中国的企业家们在学习复制盗版批量化方面,干得比任何一个国外同道都要狠。我们当“世界工厂”上瘾了,不仅生产产品,也生产垃圾广告。大量重复的、低质量的劳动成果充斥着我们的生活,让我们虚幻地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供过于求的时代。

其实,这只是错觉。我们的需求真正得到满足了吗?

那该怎么办呢?

我的地盘我做主

很多不靠谱的专家说,今天的商业世界是以客户为中心的商业世界。那好,作为客户的我不要求当上帝,但至少我的地盘得我做主。我需要信息吗?需要。营销对我仍有作用吗?有作用,但现在是负面作用居多。现在泛滥的广告能满足我的要求吗?不能。

为什么不能?因为现在广告信息还是大规模生产,垃圾短信的背后是自动群发机,电话营销的背后是买来的号码簿和call center,液晶屏的背后是抢钱、抢地盘。发布者只会做最简单的分类,把美女俱乐部的信息发给全球通,把情感交友的信息发给动感地带,1000只小白鼠里面可能只有1只能作出它们希望的回应。不幸的是,在等到那个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之前,大多数人已经被折磨得丧失了耐心,当然,这同时也让无数从事电话营销工作的小弟小妹们自信全无。

大规模、地毯式轰炸是“二战”时的做法了,现在要掌握的是精确制导、手术刀式的打击。别浪费你的广告费,就像别浪费你的炸弹一样。如果我在王府井商业街上,你能不能就告诉我附近的购物餐馆信息;如果我在亚运村汽车市场,你能不能把汽车最新价格告诉我一下;如果我要买保险,你至少先帮“手潮”的我制订一套减少事故的方案;如果我去超市,你能不能把购物优惠券发给我。

光“到达”我是没用的,我需要对我有用的“效果”,好的内容、好的体验能够激发我的情感或者联想。我不介意在无数的1和0之中,嵌入一些跟情节有关的广告代码。就像开奥迪跑车的钢铁侠,既能当花花公子,也可以是超级英雄,完美的YY。

我不是不愿意作交易。为了看一个优质的电影或好剧,我愿意付点儿费用或者看你10分钟广告,但你不能收我机顶盒使用费,又要我看无聊的广告,还只能看垃圾内容,这就是各地数字电视干的好事。

越来越多的消费者不会再在金鱼缸里被动地等食,你要做的也不是在所有的珊瑚礁上挂液晶屏,你得扮演一个好的向导,消费者需要专家的推荐、朋友的口碑、自我实现的想象。你甚至得让消费者参与到你的产品塑造中来。

纳斯达克顶多接受3个江南春及同类(现在已经有2个),而且价值会一个比一个低。就算你跟环卫局的领导是亲戚,有办法通吃所有厕所,也该考虑让那些蹲下来的人,不会捏着鼻子想“罗拉快跑”。

江南春同志不是傻瓜,否则他不会花高价去收购“好耶”——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广告公司,以及入股华谊兄弟——国内最会插广告的影视公司。

我也得劝那些还在死乞白赖地跟奥运冠军们攀亲的广告主们,摆脱“加法思维”,他们是冠军,可跟我们有啥关系。你再打广告,增加的是刘翔、姚明的知名度,未必是你的品牌。奥运会只有一个月,可生活还得继续。

我还得劝那些只知道比捐款的企业们,固然数字能体现你们的爱心,但这不会让人多记住一些你的品牌。谁是这次救灾中最受瞩目的企业?是香港的加多宝集团。没人知道这个捐了1亿元的是哪家企业。于是,人肉搜索发动了,王老吉被买空了。没错,这背后是营销,可谁在乎呢?

“比特思维”的核心是什么?你不是做加法算式,得写美妙的程序,用最简单的1和0表现最复杂的变化。程序怎么写?得去挖掘激发消费者没有说出来的需求。

如果你现在用30%的时间搞定政府关系,30%的时间抄袭对手的模式,30%的时间找投资,剩下的10%时间用来管理,那么,以后能不能改一改?用40%的时间研究你的客户需求,用40%的时间创新,做不一样的事情,剩下的时间再用来打发官员和VC们。

如果你花大把的钱搞了一个call center,逼着所有的电话小妹去做sales,就留两条电话线做客服,还一打就占线,那么,能不能换过来,用至少一半的坐席去维护老客户,关心一下他们的使用感受。我相信,你用十倍力气去开发一个新客户,不如多用一倍力气去维护老客户。只要你的服务够好,就会有口碑,就会有回头生意。

下一代江南春

据说史玉柱老师还是中国营销业的偶像,地位就像当年老福特之于美国汽车业一样。因为史老师潜心研究消费者,所以卖啥啥火,但大家只看到前一部分,不关心后一部分。史老师不管卖什么,弄的广告却都是一个样子。史老师就这三板斧,四十多岁的他用了这么多年。你非得接着抡吗?

在20世纪,营销的古典主义时代还是“创意为王”,电视、平面、广播就这些媒体够了。之后就变成了“数据为王”,营销变成了数据库加精确计量。于是有了邮件、电话和800电视直销来锁定那些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的客户。很快,聪明人都说自己有一个无比神秘的数据库,一边看着自己的,一边想法偷别人的。一批像实力、传立这样的媒介购买公司牛了,它们不关心消费者的感受,只关心CPM千人成本。当然,具体到咱中国营销业,好像没有经历过文艺复兴就直接从石器时代到工业化了。

但今天已经不同了。媒体的形态已经越来越丰富,消费者要夺回主动权了。手机、Blog、SNS社区、搜索、视频分享这些新玩意讲的是CPC(按点击付费)、CPA(按行动付费)、CPS(按购买付费),一网打尽吗?营销正在进入“数字化”时代,需要一种“创意+科技”的跨界组合,一种能够实现客户与消费者无缝沟通的解决方案。

而作为一名与时俱进的消费者,我的愿望很简单:如果不能精确营销,至少得口碑营销;如果不能口碑营销,至少得情感营销;如果不能情感营销,至少别给我来“脑白金”式的营销。

营销的未来创新将来自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技术的创新。借助先进的IT科技,你可以将消费者进行精确定位,把骚扰程度降到最低,将“子弹”像狙击手一样地射出。在广州有这样一家新公司,它的系统已经可以做到:当你在超市结账时,相应品牌的优惠券就自动随着购物小票一块儿生成,吸引你的下次光临。

另一方面是新型创意与用户DIY的组合。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比特思维”的方式。植入式广告、事件营销、关系营销、博客营销、口碑营销,创意需要多维想象,需要通过更多的方式释放,以及邀请消费者来互动参与。广告得化繁为简了,你所做的只是打开一扇窗户而已,却必须引起消费者进去动动手的兴趣。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为消费者进入新世界导航。

我认为,想在营销广告业成为下一个江南春,这两个方向必选其一。

 

 

此文写于2008年6月。此后,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让户外媒体行业迅速陷入谷底。上市的分众传媒、航美传媒、华视传媒带头巨亏,而其他户外媒体公司很多踪影全无。直到今天,行业元气仍未完全恢复。

 

微博一问:

江南春在创业家年会上提问下一个消费者是谁?他说2009年中国国民平均年龄是32岁,70后的消费者决定了品牌的未来前途。“品牌是什么”不再掌握在广告主手中,而是消费者说了算。这会带来营销模式的什么变化?用什么媒体、如何传播才能影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