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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在旧金山转机时,闲等无聊,见邻座搁着一份USA TODAY (《今日美国》是美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也是唯一一份全国性的综合类日报),便顺手拿来翻看,在打头的“新闻”这一叠中“世界”版整整半版都是一个报道,剩下半版广告。这个报道的标题是China under Spell of Mighty' Super Girl ,我好奇地关心了一下美国同行关心的是啥,哦,原来是眼下中国最火的娱乐秀“超级女声”。
我很兴奋我是这个节目的观众之一。最近我的笔记本电脑经常播放的是一首广告歌《酸酸甜甜就是我》,歌者就是第一届“超级女声”的决赛季军张含韵。为此我弃三元而改喝蒙牛的奶,因为冥冥中总觉得有壮阳之用。你看,一个发嗲的甜美小女生是如何撩拨一个30岁老男人的情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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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打开电视,正赶上某赛区的海选,有号称断了八截脊骨已成植物人的中年妇女来圆梦的,有结婚两年还穿着泡泡婚纱来唱《小背篓》的,有真拿着琵琶唱R&B的《东风破》的,还有用广播体操一般的机械人舞蹈表演蔡依林的《爱情三十六计》的,真是百花齐放。而三个评委时而刻薄,时而卖弄,时而调侃,时而煽情,乐得让我忘记了时差。
正像USA TODAY 所说的,这个节目最大的好处是全国有肺、有嗓门的女性都可以参与进来。我认为,第二个好处是让你知道不管你在卡拉OK里唱得有多难听,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难听的。第三个好处是,它让我理解了为什么“大跃进”的时候人们那么执著地要把家里所有带铁的玩意儿都送去土法炼钢,这绝对是一种无法抗拒的“DIY”的乐趣。第四个好处是,自从我的一位女性朋友在街头被星探“邂逅”后,我一直坚信迟早能在这里看到我熟悉的面孔。我想很多人都有一颗跟我一样的叵测之心。
事实上,总是海选能给我带来最大的乐趣,越往决赛走就越商品化、模式化了。但上亿电视观众在关心这事,让我不得不假装思考一下这个秀跟我们以前看过的无数选美、歌唱比赛有何不同。理论上所有的类似比赛都是在为极少数人圆梦。
但是第一,这是一个完全消除了阶级差别、长相歧视和专业偏见的比赛,我相信只要有勇气,变性人都可以参加。
第二,从海选到地区选拔到决赛到总决赛,是一个透明箱子里漫长而残酷的过程,全程都是公开的。幸运儿如何从一大堆毫无希望的花花草草中拔地而出,在你眼睁睁地注视下脱胎换骨,从面目模糊、千篇一律的寻常人变成明星。如果这样搞还能“造马”的话,那一定是一个低级武侠小说里常常描写的一统天下的“大阴谋”。
第三,这里没有那些泯灭人性、泯灭乐趣的“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没有那些评委自作聪明地拷问用Google就可以搜到的文化常识,只有最简单的“Pass”或“No”。评委会直言不讳地给出最尖刻的评价,观众们可以用各种方式表达爱憎。
第四,关公战秦琼,不管你是摇滚、美声、通俗还是民歌,绝不单练,都在天桥上比把式,总之给你一锅烩了。只要观众买账,熬呀熬,总能熬出个“阿香婆”。
第五,它不像某些节目,总是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用某种点石成金的上帝的心态俯视参赛者。
这或许是第一次,我们和美国人民一起happy。在我离开美国的前两天,美国那一周最大的娱乐事件是America Idol 的最终决赛,全美国人民都在猜测一个芭比娃娃似的女孩和一个摇滚男青年谁能最终胜出。去年的偶像是那个高智商、高胆商但五音不全、长得足以让同胞丢脸的孔庆翔。
美国娱乐业的大佬们一边数钱一边也在苦恼。USA TODAY 说他们花血本做的春季电视剧没人看了。群众现在都看Big Brother (灵感来自奥威尔的“老大哥”,用摄像机24小时监视着一群关在屋子里的男女的吃喝拉撒睡甚至做爱)、亿万富豪唐纳德·特伦普亲自挑选的“学徒”、“幸存者”和“美国偶像”这些真人秀节目,电视剧呢,《六人行》结束了,《欲望城市》结束了,《人人都爱雷蒙德》也要结束了。屏幕上只剩下水平一般的《Joe》(《六人行》的蹩脚续集)、《绝望的主妇》和再三衰竭的《24小时(第三季)》,电影也只能看看续集、前传和动画片。我想大洋这边的娱乐大亨们也有类似的苦恼。
20世纪那些让少男少女魂牵梦萦的偶像们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想想阿诺德、史泰龙、成龙之后还有哪个肌肉男?想想阿汤哥、皮特、刘德华、梁朝伟这些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之后还有什么万人迷?帅哥很多,美女很多,但再封“天王”、“天后”就是搞笑了。
偶像已经不再神秘地高居云端,必须感谢吴宗宪和《壹周刊》狗仔队以专业的精神把明星的隐私扒得一丝不挂,明星的风采被损得无地自容。偶像不再是我们做人的榜样,再没有张国荣、梅艳芳、刘德华那种经历过被雪藏、被歧视、被抛弃,跟黑社会周旋在无数烂片、烂歌里,而后挣扎而出的人物。偶像也不再代表同处一个时代的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愤怒、我们的感伤、我们的忧郁、我们无处释放的荷尔蒙。
今天我们面对的多是整过容的光鲜面孔、隆过胸的完美身材,每颗“星星”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体面履历和一个你想不到的靠山。社会已经多元化,没有普世情怀和大众偶像了。娱乐公司按照不同阶层、不同年龄、不同口味为我们量身定造明星,一切都是商品化的流水线作业。
感伤主义者都是不合时宜的。我想会有很多更年轻的年轻人反对我的看法,但我想我能够理解自己的那些二十早过、三十看老的姐们儿、哥们儿为几个四十多岁老男人的演唱会感动得掏心掏肺。
美国同行很客观地评价,Super Girl 没有像秀水街的LV一样原版复制,它有自己的创造。当然,聪明人的脑瓜时而能碰撞到一块儿,大洋两岸一个重要的共识是:能够让广大人民操心的不再是偶像制造的成品,而是这个流水线生产的过程,以及自己动手大家胡搞带来的乐趣。
我很欣慰,“超级女声”的成功证明了,在传媒娱乐业,有想法的创意永远比没想法的金钱更高贵。
本文写于2005年6月,那一年“超女”成了全民话题。那一年,李宇春成了第一个粉丝制造的偶像明星。但“超女”也好,“快男”也罢,在丧失了它最大的真实性之后,也就不复风光。
微博一问:
2005年,“超女”曾创下8.54%的超高收视率,2010年“快男”总决赛最高一场收视也只不过1.96%;东方的“好男儿”、江苏的“型秀”,节目尚未“英勇”就已“就义”。急转直下的收视率让我们疑惑,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美国偶像”还火着,中国“超女”就已经不行了?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