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清妇女的社交生活

中国人的礼节、习俗以及中国社会的特点,曾引得无数文人墨客撰文立著,而且在将来的几百年中研究社会学、宗教、哲学、文明史的学生仍然会继续在此领域挖掘下去。然而,至少在目前看来,这些研究很少能触及“庐山真面目”。这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个领域涉及范围如此之广、资料如此繁多,无法搜集完整,这使从事该领域研究的人士望而却步,无法得出可靠的结论来。——A.R.高盖《变化中的中国》

在任何一个民族中,家庭生活都是不容侵犯的,除亲朋好友之外,人们无法了解他人的家庭生活。对陌生人,我们大门紧闭;对敌人,我们则大门紧锁。只有对那些属于同一种族,而且能与我们和谐相处、心灵相通之人,我们才敞开大门。倘若外族人来到我们的家门前想进去,我们该说些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拿出一些能证明自己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是一封介绍信,也可以是某种我们不具备的能力,这种能力能够在某些方面对我们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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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排外的民族而言,这一点尤其明显。

因此,洋人中除了一两位女医生以及外交官的夫人之外,至今还没有人被邀请到中国上层社会妇女的房间里。

中国房屋的建筑式样与西方的大相径庭。他们的房屋都是一层的,外面有个大院子。院落与房屋相连,一排又一排,有些房屋占地好几英亩。在中国,男人和女人还分别有各自的房间。男人的房间是用来会见男宾的,女人的房间往往位于院落的后边,房间侧面开有小门,是用来招待女眷的。有钱人家的男人除了自己的妻子外,一般都有一个或几个妾。尽管妾所生的子女列在妻子的名下,但是妻妾及其子女都有自己单门独院的住宅。

我曾听罗伯特·哈特爵士讲过一个发生在北京的趣事。

朝廷派一位大臣去拜会一个外国国王。临行前,这位中国大臣先来拜访爵士。俩人谈了一会儿后,这位中国官员说:“如果能见到尊夫人,我将不胜荣幸。在拜见外国贵宾时,也要见一见贵宾的夫人。不知我的理解对不对?”

爵士说:“对。如果我夫人能有幸见到您,我也十分高兴。但我夫人和我孩子现在都在英国,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到中国来了。”

“噢,是这样。那或许我可以见见您的其他夫人吧?”

“如果我有的话,肯定会让您见见的。但我国的习俗只允许有一位夫人。如果不实行一夫一妻制,就要进监狱。”

“真是怪啊。”这位官员点点头,“原来你们那里的习俗和这儿不一样。”

在中国人看来,一夫多妻制的好处是很多的。对这一点我也不怀疑。但根据我在中国的所见所闻,一夫多妻制也并非没有弊端。我夫人曾给京城里一位地位显赫的王爷做家庭医生。有一天,王爷府里的大太监来请我夫人去给王府里生病的女眷或孩子看病。眼看春节就要到了,仆人们自然有谈论的话题。我问这位大太监:“王爷有很多孩子,对不对?”

“对,总共二十三个。”

“那王爷又有多少侧福晋呢?”

“三个。春节过后王爷还打算再娶两个。”

“一个男人有这么多女人,家里头不是很乱吗?我想这些女人肯定会争风吃醋。”

他一挥手,摇摇头。“这可不好说。当然,一个女人看到另一个女人受宠难免要吃醋。”

这些女人的确会“吃醋”,但她们的嫉妒或许也并不比只有一个丈夫的西洋女子多多少。因为中国人在处理自己家庭生活的方面很有一套,就像他们处理国家大事一样。在这一点上,他们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妻妾之外,家中的儿子结婚后仍然住在父母的家中。

这些媳妇们又使得本来就复杂的家庭变得更为复杂,因为每个儿媳结婚时都带来了自己的用人。

在中国,年轻人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自己往往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父母也用不着征求子女的同意。对旧式家庭中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是很不愉快的。但是,在年轻人当中这种老办法已经不那么受欢迎了。一天,我的一位学生跟我谈起

了这个问题,他说:“我们年轻人现在择偶的办法比老式的父母包办好,比你们洋人的那一套也好。”

“为什么呢?”我问。

“按照中国老一套的风俗,男子只有在妻子娶过门来才第一次见面。可现在,我们现在可以在外面的聚会时看到许多女孩子。我们的姐妹在女校读书,女孩子们也有兄弟在大学读书,放假回家的时候彼此的了解就更多了。”

“那你为什么说这种方法比我们洋人的要好呢?”

“你看,在西方,你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要自己去追求她,而我们可以托媒人去办这件事。”

我坚持说通过我们这种办法,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他说:“是啊,这一点都不假。可是,如果你向一个女孩子求婚,但她拒绝你,你不感到很痛苦、很伤心吗?”

说老实话,如果谁也不让步,谁也不做出妥协的话,我们这番争执不会有个结论。

现在的女孩子可以退婚,父母包办的婚姻模式总算有了点改变。大约在结婚前的十天,未来的婆母先找两个妇女带着一种用黑檀木、玉石、红漆做的奇特饰物来到新娘家中。这种装饰叫做“据意”,也就是“根据我的意愿”的意思。如果姑娘把这个东西接到自己手里,就表示她愿意当这家的媳妇。

如果新娘拒绝接受,那就意味着解除婚约。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哪家的新娘拒绝接受“据意”。

以下内容摘自赫德兰夫人的笔记:

任何人如果不熟悉中国人的家庭生活,都会对达官贵人家中女眷的生活情况产生错误的印象,人们通常认为中国女子比被隔离的奴隶强不了多少。她们往往在绣花架前消磨无聊的时光,她们用手中的绣花针织出精美绝伦的刺绣,而这种本领也让她们举世闻名。事实上,中国女子很少有时间做针线活。各种各样费神耗力的社交活动占据了她们的大部分时间,即使是生活在华盛顿或纽约的美国女子也没有这么多的社交活动,这么多的应酬。我在王府做客时,到了晚上,常常会有大太监到主事的女主人面前,拿出一个漆牌,上面用红笔写着家中女眷转天要参加的社交活动。在中国,处理家庭内部事务的是女子,而并非男人。女主人从中挑选出一些她和未婚的女儿能够去参加的活动,要知道在中国这些未婚的姑娘往往是和母亲一起出去,而不随自己的嫂嫂出门的。然后,女主人将其他活动分派给儿媳,由儿媳代替自己参加这些活动。

北京城里的中国贵妇人睡在用砖搭起来的炕上。炕占据了半间屋子,离地一尺半高,炕底下建有烟道。冬天时,炕底下生火,所以炕底下不只有一块砖是热的,所有的砖都发热。

她早上八点钟起床。她有几个贴身丫鬟,还有很多女佣。如果她生活在王府里,她手下还会有一些太监,这些太监在家中做粗活。每个用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如果你让他们做“本职”

以外的工作,他们还会怨恨你。每天早晨,女主人醒来后,就有用人给她端过来一杯热茶,以及一块米糕。吃完后,丫鬟拿过一个带着长杆的烟斗,她吸上几口。接着,两个用人端过一个亮光光的大铜盆,里面装着热水,让她洗澡,毛巾和肥皂都是热乎乎的,还有配制好的蜂蜜让她涂在脸上、手上。她洗过澡后,仆人们就把东西撤下去了。接着又进来两个女佣,托着一个盘子,里面装有梳子、毛刷、润发香脂以及梳头用的其他东西。然后就开始了漫长而复杂的梳头过程,可以持续两个小时之久。最后,头发梳好了,还要戴上饰物。另外一个女佣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珠宝饰物以及头花。贵妇人挑出自己喜欢的,亲手戴上。

有些头花做得非常精美。中国人一向长于制作工艺花,极其逼真。头花上面常常还落着个漂亮的蝴蝶,看上去十分自然,很容易让人以为那蝴蝶是真的。茉莉花盛开的季节,女人们用这种小花做出美丽的头饰来。她们用一根细柱,绑上硬线,用茉莉花堆出蝴蝶或其他造型来。这样的花丛戴在头上,不失为效果极佳的饰物。除了这种茉莉花之外,头花一律都是工艺品。当然,女人们头上也戴一些时令鲜花,如盛夏戴玫瑰,夏末戴兰花,秋季戴菊花。

在中国贵妇人的印象中,西洋女子是不梳头的。如我的某位朋友第一次给我引见中国的贵妇人,我听到她向这些中国贵妇人介绍说:“你们不要介意她的头发。她太忙,没时间梳头。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慈善事业上了。”大概是为了让我给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外国公使夫人第一次觐见慈禧太后时,慈禧送给她们每人两匣子梳子,其中一个匣子是象牙做的,还镶有黄金。另外一个匣子是普通硬木做的。每个匣子中都装有一整套梳子。

不难想象,慈禧太后大概是听说过西洋女子不梳头的传闻,认为她们之所以不梳头是因为没有像样的梳子。

头发梳好、戴上饰物以后,仆人又端上腮红、粉底等化妆品来,让女主人在脸上、脖子上涂抹。满族女子化妆很浓,而汉族女子则化淡妆。在中国,除了寡妇或六十岁以上的老妇人之外,贵妇人出现在家人面前时从来都是施着脂粉的。有一天,一位贵妇人告诉我,她睁不开眼,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说:“那可能是因为你用的化妆品中含铅,导致眼皮部位肌肉瘫痪。把妆洗掉,看看眼皮部位的神经会不会恢复正常。”

她告诉我:“可我不敢在丈夫或家人面前不施脂粉,那是很不像话的。”

中国贵妇人化妆时,最后还要把下唇涂红。然后她们就开始穿衣服了。她们穿的长袍多么漂亮啊!夏天,她们穿着柔软的丝绸衣服,外面还常常套一件刺绣精美的薄纱。冬天,她们穿着昂贵的丝绸服装,里面往往套着贵重的裘皮。每个季节她们都有好几套式样不同的衣服。换好衣服后,她还要戴上珠宝饰物,如耳环、手镯、佛珠、戒指、护符、盛槟榔的绣花香袋,还有挂着流苏的镶边小镜子。这些饰物都挂在她衣服的扣子上。打扮整齐后,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简直就是上天的杰作:梳得光滑的头发,每根发丝都十分柔顺伏贴,一双小脚上穿着绣花鞋。而这一切都是五六个用人花了三个小时的工夫完成的。

看惯了汉族女子或是满族女子穿衣打扮,就会觉得她们如此装束很漂亮。她们的绣花长袍,亮丽头饰,色彩纷呈,引人注目。每次这些王府或是王宫里的贵妇人站在游廊上迎接我或送我出门时,我常常为她们穿衣打扮之美所深深打动。

我们西洋人打扮时色彩之寡淡、服饰之单调,和中国女子相比简直相形见绌,因此也难怪中国贵妇人对我们的化妆多少带着鄙夷的态度。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以后了,另一间屋子里已为中国贵妇人准备好了早餐。紧接着就有仆人禀报给其他房中的女眷:女主人就要出来了。这些女儿、媳妇以及孙女们便慌忙把妆上完,因为她们必须在外间屋给女主人叩头请安。这时女主人从里间屋走出来,如果她是一位满族皇室的贵妇人,她就由两位太监搀扶。如果是一位汉族贵妇,她就由两名身体强壮的女佣搀扶。

家中女眷根据各自的身份地位,逐个上前,左膝着地,给女主人请安。即使是孩子们也要如此这般。所有女眷都穿得花枝招展,都像女主人一样头上戴着装饰品,脸上施着脂粉。

女主人微微侧着头,这就是她所打理的一大家子,这就是她自己的小王国。在她婆婆还活着的时候,她自己也是要严格恪守这些规矩的。

中国家庭中女人太多,所以有必要找出个主事之人,这个人在家中说一不二,处理家务事采取的方式就是独断专行。

这个人就是婆婆。婆婆死后,家中的大儿媳取代其位置,成为家中主事之人。虽然如此,家中男主人喜欢的很可能是妾。

他会给自己的妾住最好的房子,让很多仆人去服侍她,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他的大房是真正的一家之主,男主人的爱妾或其他所有妾生的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只能是大房。妾所生的所有孩子都称大房为母亲,那些地位较

低的妾则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女主人。她带着女儿、儿媳们参加社交活动,招待朋友、客人。除非经她允许,否则,妾在这些活动中是没有份儿的。尽管她自己可能并未生有一男半女,到了儿子娶亲的时候,挑选儿媳还是她负责。新媳妇总是要带到她面前,给她行礼。如果幸运的话,妾所生之子继承王位或是爵位,这时妾就成了福晋。但这种情况毕竟不多,而且往往会遭人反对。妾即使扶正,也永远不会受到像人们对正房那样的尊敬。

有一天,我被请去给王府中的一位侧福晋看病。在这种情况下,我总是先到福晋房中,然后由她领着到病人房中。我们进屋时,看到有个乳母正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个孩子。福晋让我看了看孩子脸上的痣,问我:“能除掉吗?”我看了看,告诉她可以,只需一个小手术。我给病人看病时,乳母惟恐吓着孩子,就抱着孩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乳母,怀里还是抱着个孩子。

看完病后,福晋对我说:“来,给这个孩子看看。”说着,便叫乳母抱孩子上前来。乳母说:“这不是刚才那个孩子。”福晋对我说:“你看,我连自己的孩子们都认不清了。”

前面我讲到中国人家中的女眷给女主人叩头请安。这些礼节过后,她就打发她们各自回房。在她们各自的房中,孩子们和自己的生母在一起,有仆人服侍着吃饭。如果家中尚有未出嫁的女儿,这些女孩就和正房一起用餐。如果女儿都结婚了,正房就独自用餐。

由于北京和费城处于同一纬度,那里的中国贵妇吃的水果和我们这里吃的水果是一样的:苹果、桃、梨、杏、葡萄、柿子等等。柿子有最大的番茄那么大。事实上,中国人把番茄叫做“西红柿”。她们吃的羊肉是从蒙古运来的羔羊,那是我所吃过的最好的羊肉。她们的餐桌上还有牛肉、猪肉、鸡肉、鸭肉、鹅肉、野兔肉、鹿肉,还有各种各样的鱼。当然,所有这些都是按照中式烹饪法烹调的。我们的孩子常常放着西餐不吃,专吃中餐,原因就在于中国的厨艺实在太高超了。

用过早餐以后,中国贵妇还要歇一会儿,喝茶、抽烟斗。

与此同时,屋外的仆人们已经将车马或轿子准备好了。赶车人已经备好了马匹,侍候她的太监、婆子或丫鬟们也在换衣服,为她外出参加社交活动准备服装、用品。其中一人拿着烟斗、绣花烟袋,连银痰盂也不忘拿着,因为这些都用得着。她用餐时,仆人们将餐巾铺在她们的长袍上面。吃晚饭后,又有仆人端上一盆热水来,脸盆里放着一条毛巾。仆人将毛巾拧干,递给她,然后她轻轻地擦嘴、手。接着,又有仆人递上一杯水或是一碗茶,供她漱口。最后,她又拿出小镜子,打开胭脂盒补妆,重施脂粉,再上唇膏。

等贵妇人收拾好了准备出门时,她的车马或轿子早已在外面,在离女眷住的内室最近的地方等候。她上车或上轿的时候,会有太监将一块黑绸布支起,挡住他人的视线。这块绸布长约二十尺、宽六尺,两头分别系在两个木杆上。只有王爷的福晋、总督夫人以及其他地位相当的高官夫人才有资格坐轿子。无论是马车还是轿子,夏天里面都铺着红色的绸垫,冬天都有裘皮垫子。

上车时能表现出优雅的仪态,也能表现出人的教养。上车、下车这么多年,使得中国贵妇能够做到上车时姿态优美。

上车后,她们坐在座垫上,像菩萨一样。然后车帘就落了下来。随行的女佣盘腿坐在前面。几个男仆分别握住骡子笼头的两侧。一切准备就绪,婆子、丫鬟们挤进另外的车子里。骑马的侍从上了马,贵妇的马车或轿子在前面,一队人马就出发了。

这样一队人马在街上穿行而过,引得路上行人品头论足。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报信人快马加鞭,向前飞奔而去,来到了主人家门口,向看门人禀报说福晋马上就到。消息立刻就传给内室里丫鬟,再由太监向女主人禀报来访的福晋。与此同时,福晋一行人已到达主人家。骡马都停在大门前。黑绸布又重新支起,随行的女佣从前面下车。福晋在两三个太监的搀扶下,经过一个长长的封闭通道,走到院子里。主人家的女眷们都站在游廊上迎接客人。客人走进大门时,女主人就开始缓缓登上台阶,其他人等紧跟在后面,主客在院子中间站住了,互相轻声问候,又问及对方的身体状况,主客先在院子中间稍作停留,施礼问好,然后客人才能登上台阶进屋,主人跟在后边。客人来到客厅落座,主人一直跟在她后面。外国人有时不知道自己的中国客人是在谦让,而让中国客人坐在较矮的座位上,这绝对是一种失礼。如果女主人是个外国人,中国客人也能原谅她,因为在中国人的眼里,外国人属于“外夷”,本来就是野蛮无礼的。

客人就座后,仆人先端上茶来,又端进来一碟一碟的蜜饯、水果、坚果、瓜子、糖果、小点心等等。其中一种叫做“薄皮核桃”的坚果。这种坚果外壳剥落后,皮儿自动裂开,向后翻,里面的核儿自然就露出来了。客人一边吃着这些小食品,一边讲明来访的目的。原来她的儿子最近就要结婚了,已经订好了良辰吉日。当然,这个消息正式宣布还需要些日子,但客人此时想知道的是女主人是否愿意代表她,拿着“据意”到女方家中去问一问女方是否同意这门亲事。接着,主客双方又谈了一会儿最近官场方面的消息,宫廷里的一些绯闻,近来大街上流行哪些装饰,国内外报纸上的消息。当时,北京城里有几家报纸,其中就有世界上第一份妇女日报。随后,女主人邀请客人到花园里走走。她们从一个大门进入一座院落,只见里面到处是大树、灌木丛、鱼池、石桥、游廊、假山,紫藤上面开满了一簇簇的花朵。还有各种各样的凉亭、小型假山、奇花异草等等。花园之美,令人神往。从花园出来后,主客又回到房中,仆人端上茶来,客人起身告辞。这时,客人的随行女仆拿进一包衣服。客人在主人面前将外衣脱掉,换上更正式一点儿的衣服。

原来,这位贵妇还要到京城里一位高官府上去给他母亲祝寿。她到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场。她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偏门进去的,这个小门正好直通女主人的房间。男宾都站在院子里。院子上面搭着帐篷,是临时的戏园子。这样,这个院子就比旁边的屋子低好几尺。前面的窗子都卸掉了,用做女宾休息的地方。这个临时搭起来的戏园子墙上挂着红色丝绸做成的横幅,上面贴着用金纸或黑丝绒剪成的字,表达了人们对老夫人的美好祝福。皇上也想让这位官员更加体面,早就告诉他,在他母亲寿辰的时候要赐给他一件礼物,这简直比直接赏赐他本人更为荣耀。

院子里一片热闹的景象。随时都有客人到来,女眷不停地对新来的宾客作揖,姿态优雅高贵。男士们则双手合在一起,微微鞠躬。男士穿的衣服,颜色虽暗,但质地却比女子的服装好得多。如果哪位男士穿着厚厚的绸缎朝服,前胸用金线绣着龙的图样,那就说明他是皇室成员。其他男士穿的衣服质地也很好,每人衣服上都绣有表明身份地位的徽记,头上都戴着红色流苏装点成的顶戴,上面插着孔雀羽毛做成的花翎,顶戴上的扣子标明官员的爵位。客人在主人面前摘掉顶戴,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男士朝女子所坐的位置方向张望,也有失礼节。同样,女子也不能把目光停留在某个男子身上,虽然她们必须越过男士们的头顶才能看到台上的表演。可是,这些温文尔雅的小女子们却自有办法,总能在前面坐着的这么多身穿龙样图案朝服的国家栋梁之材中找出自己想找的人。有时,我看到一些长得漂亮或是看上去地位尊贵的男宾客,很想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就问身边的女客,她们总能一下子说出那些男宾的名字。

台上的戏演个不停。和我一直介绍的那位中国贵妇一样,舞台上演员的衣服换个不停,布景也不停地变换,完全是为台下的观众着想。大多数戏都是历史戏,女子的角色一律是男子扮演的,因为当时女子是不准登台演出的。曾经有个戏班子胆大,想模仿外国人演戏的方法,让女子饰演了其中一个角色。总督立即下了一道令,命戏班子歇业,并将戏班子老板打入监牢。

看戏时,宾客们不应只是静静地坐着看戏,而应该四处走动,相互问候,随意聊天。仆人们端上茶或是蜜饯来,最后是一个隆重的宴会。宴会快结束时,就听有人宣布:圣上的贺礼到了。于是,主人一家便撤离宴席。送贺礼的队伍进了这条街后,就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鼓乐的声音。随后,皇上用的黄轿,以及身着宫廷制服的三十六个抬轿夫,慢慢向府门前走来。府门大开,门口跪着家中的女眷,对着轿子叩头。

皇上的礼物抬进了一间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屋子。宫里的主管太监将礼物放好,深深鞠了一躬后就出去了,他可以领到几百两银子的赏钱。随后,主人先邀男宾去看看皇上的恩典。

男宾们按照官职高低,依次进去,在皇上的贺礼面前跪下磕头。后来,女士们也进去磕头。那么,皇上到底送了些什么礼物呢?其实,不过是两张十八寸见方的红纸,纸上勾勒着龙的图案,上面有皇上御笔书写的“福”、“寿”二字。另外是一个黄色缎子盒,里面放着一尊不足一寸高的金佛像。人们之所以啧啧赞赏,倒不是因为这份礼物有多么值钱,而是因为皇上的一番苦心。

下面,我们是不是要随着这位忙碌的中国贵妇去参加另外一次喜庆活动呢?这次我们去的是朝中最可爱的格格的姐姐府上。这位格格的姐姐刚刚生了孩子,正在给孩子过“满月”。和以往的喜庆场合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看戏,也没有宴会。孩子的母亲在孩子出生几天后才脱离生命危险。这次请朋友来吃斋念佛,感谢上天给她活命。

虽然孩子已经一个月了,但母亲的身体极其虚弱,还不能下床。可她身穿节日盛装,不停地向客人表示歉意,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当然,这种场合只有女眷参加。院子也是用篷布罩起来的,临时成了一座庙。人们想象着自己是置身于大殿之中。惟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整洁漂亮。佛龛中心,观音菩萨得意地看着底下的供果、坚果、蜜饯、点心。

四处高高的烛台上都点着蜡烛。在这位母亲面前放着一个烧香用的铜盆,里面燃着的香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每个客人走过院子时,都拿起一根香,点燃后,祷告几句,然后放到盆里。

客人都到齐后,女主人的妹妹,也就是前面讲的那位格格,在两位主要客人的陪同下,走进铺砖的院子,在祭坛前站好。两个小男孩敲响了沉闷的钟声。他们剃着光头,身上穿着袈裟,这些都表明他们是在寺庙里长大的。格格两手拿着一大把香,一个随行人员用专门准备的火把将香点燃,浓烟在沉闷的钟声中直升云天。她站在那儿时,双手执着,高举过头顶,宛如仙女一般美。接着,她跪在菩萨面前,按照规矩,三拜九叩。

仪式结束后,主人邀客人吃一顿全素的宴席。所有的菜都是用植物油烧的,比平时那种荤菜酒宴更需要高超技艺。

这些素菜、素食引起了人们极大兴趣,其中大多数是各个庙里准备的。每座庙都有自己的拿手好菜。这次是王府让庙里特意准备的。

中国贵妇常常在菩萨面前发誓,只要菩萨能够保佑自己的父母、丈夫、子女身体康复,就在每月中的某一天吃斋念佛。

如果在吃斋期间,她碰巧出去参加宴会,她就向女主人说明她在斋戒。于是,女主人就让她做主要的客人,在饭桌上招待其他客人,自己则什么都不吃。

我们吃完饭后,女主人又让我们看了看孩子以及人们送的礼物。人们又喝了杯茶,与主人道别后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