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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慈禧和她的宫廷画师
中国的艺术家尝试过所有的艺术领域。神话、宗教和历史传说都曾是他们创作的题材。他们也擅长表现日常生活景象,诗歌及爱情故事也常常赋予他们以灵感;他们尤擅日常生活、自然风物和人物素描。他们最高的艺术成就当属风景画。这些风景画表达了中国艺术家对大自然真诚的爱。中国艺术家对大自然的感悟,大自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魅力,还有其真切而生动的诗意,都在中国艺术家的作品里得到了完美的再现。中国各个朝代的画家素好动物和花鸟类绘画,他们尤其擅长描绘花丛中的飞鸟或昆虫。——s.w.布歇尔《中国的艺术》
有位格格府上的太监造访我的寓所,请我夫人去拜会格格。他坐在我的书房里,端详着墙上的画,其中有两幅就出自慈禧太后之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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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喜欢中国画?”
“很喜欢。”我说。
“我觉得这些画有些是老佛爷的真迹。”他接着说。北京城里的人都这样称呼慈禧太后。
“是,我有几幅画是她的墨宝。”我又答道。
“缪夫人是老佛爷的画师,您有她的画吗?”他问我。
“很遗憾我没有她的画。我一直想找一幅,但没找到。
我曾到京城里最大的文物街琉璃厂去过,遍访所有最好的店铺,还是没找到。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有缪夫人的画。”我回答说。
“在铺子里可是买不到缪夫人的画。她的画从不拿到外面卖。”他解释说。
“我也一直想拥有一幅她的画。听说她是个很了不起的画家。”我接着说。
“对呀,她画得非常好,”那个太监漫不经心地说,“她就住在紫禁城旁边。我们那儿有不少她的画。要一幅也不难。”
“您要一幅她的画不难,”我说,“对我来说,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如果您果真有意,我给您找几幅来。”他主动提出要帮我这个忙。
“那可真得谢谢您了,”我说,“但是您怎么才能弄到她的画呢?”
“嗨,我偷出来几幅带给您不就得了么?”
这位太监想用这种办法送给我几幅缪夫人的画,我可不敢赞同。他回去以后肯定向格格说我很想弄几幅缪夫人的画,因为我夫人再到宫里见格格时,她拿出很多缪夫人和慈禧太后的画送给我夫人。当时我夫人灵机一动,就多问了一句:“这些都是真品吗?”格格回答说:“千真万确都是真品。缪夫人画这些画时我在场,所以都是真品。”
几个礼拜以后,我夫人再次拜访那位格格时,出乎意料地见到了缪夫人。那个下午我夫人和她们二位言谈甚欢。当我夫人准备告辞时,那位格格,也就是慈禧太后最小的妹妹,又拿出一幅画赠送给我夫人。这是一幅“公鸡捉虫图”,是格格专门让缪夫人画的。格格请我夫人一定收下这幅画,说是缪夫人和她本人送给我夫人的一个小礼物。
那天下午三个人闲谈时,我夫人问慈禧太后是不是多年以前就开始学画画。
缪夫人说:“刚开始学画时,我们年龄都不大。不久她就被选入宫内,开始读书习礼。后来她开始在宫里学画,因为画画可以消遣,当然她也十分喜爱画画。宫里收藏了很多历代大师的名作,宫里还有很多藏书,书里也有很多木版刻的古代绘画。太后就临摹这些作品,她旷世的才分很快就表现了出来。我那时年龄不大,几个兄弟都是画家。后来我丈夫去世了,就被召进宫里侍奉老佛爷作画。”
“缪夫人,您是汉族人吧?”
她回答说:“我是汉族人。宫里规矩汉族妇女不得进入大清宫内。我得到恩准放了脚,还按满族人的样子盘了头发,还穿起了满族式样的衣服。”
“您每天都进宫吗?”
“我年轻时每天都进宫。那时老佛爷对作画很热衷。大半天的功夫,我们都在画画,要么就学点儿绘画史,临摹书里的木刻画,要么在画廊里观赏历代大家的绘画。您可知道,老佛爷最喜欢别人送她的礼物就是画,她在上面盖上玉石宝玺,题上日期,往往还附上一首和这幅画相关的诗。”
“依您看,太后算得上是一个好画家吗?”
她说:“太后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这个谁都知道。但作为一个画家,她只能算是个业余爱好者,不是专业画家的水平。
如果她专门学画画,或许能成为中国最了不起的一个画家。
她作画时用笔有力,干净利索,只有那些有天分的人经过专门的训练后才能做到这一点。她对艺术有很高的鉴赏力。如果处理国家大事的重任让别人承担,让太后自由地发挥自己的绘画天分,她就会成为了不起的画家。”
慈禧太后共有十八位画师,都是从全中国最好的画家中挑选出来,并由她亲自任命的。他们惟一的职责就是为慈禧作画。这些画师被分为三组,每组每月为她作画十天。因为我对中国的绘画艺术十分感兴趣,慢慢地就与这些画师中的不少人认识了,也了解了他们的艺术特点。在慈禧的画师中,有一个姓关的和我尤其熟。有一天,他身体不适,没有进宫为太后作画,我就去拜访他,发现他正在用心画画。学童有时称病不去学堂读书,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位姓关的画师也一样。他告诉我,他身体的这点儿小毛病无关紧要,不妨碍他画画,只是不便到宫里去见太后。我无意中得知,太监们经常狠狠地勒索他,更让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他不愿到宫里去。
他给我解释说:“每年我至少要为太后画六十幅画,她才恩准我不必到宫里作画了。她在这些画上盖上自己的名章,再请翰林院的翰林们附上几句相关的诗,每当宫里举行宴会时,她就把这些画赠送与人,好像这些画都是她自己画的。”
我和这个姓关的画师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画了三幅画赠送给我,供我收藏。
有一天,另外一个宫里的画师到我的寓所拜访。交谈之中,他告诉我他现在正在为慈禧太后画一幅画,这次要把她画成观音菩萨的模样。在此之前,我一直对别人称慈禧太后为观音菩萨很不习惯,但是那个画师告诉我,慈禧太后经常亲笔抄录有关观世音的说教,还让画师们把她画成观音,把画装裱镶边,用黄丝绸或缎子包装起来,然后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亲信或宠臣。听这个画师说到这些内幕,我立刻想起了自己收藏的那些画。我说:
“要是我能有一幅慈禧太后观世音像,那该有多好呀!”
“我给您画一幅好了。”那画师说。
我很快就发现,画师此番到我的寓所造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来试探一下我是不是能帮助他。事情是这样的,几天以前他在宫里吃鱼时,不巧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他说宫里的大夫给他开了一些化刺的药,但不奏效。然后他就琢磨洋医生或许能救他一命。我带他去见住在我家附近的霍普金斯大夫。这个画师把自己的苦恼给大夫讲了一遍。霍普金斯大夫让画师坐在窗前。画师张开了嘴,医生看见他喉咙处有一个小红点,接着用一把小镊子轻而易举地就把鱼刺弄了出来。
如果不是霍普金斯大夫把画师的鱼刺给弄出来,我怕是永远也得不到画师许诺的那幅画了。画师知道自己是宫里的画师,把自己画的慈禧太后像送给别人,不太合乎宫里的规矩。
但他一想到日后还要找霍普金斯大夫给他的妻子儿女看病,又觉得送我一幅画也是应该的,于是有一天他终于把画送了过来。
慈禧太后不仅喜欢让画师把她画成观音菩萨,还经常装扮成观音的模样,把一些宫女化装成观音童子,又将大太监李莲英化装成韦驮天尊,命令宫廷画师配以前景和背景,最后再让宫廷摄影师拍照。
有一天我到北京最大的古旧书市琉璃厂去,忽然发现四幅慈禧太后画的梨花水墨画。我在颐和园慈禧太后的行宫里见过这些画,所以这次能购得如此真品,感到十分幸运。
那个卖画的伙计说:“您瞧,这些梨树枝每一段都用一笔画成。这可不简单哪。画笔必须在砚台里浸得正是火候,这一笔下去既要勾勒出树枝的筋骨,又要画出明暗的效果。筋骨不出来,她也不能再添上一笔;阴影太重了,太浅了,她也不能再涂掉或者再加上几笔。这样的话,从画画的用笔来说,可就是有毛病了。这一笔落到纸上,就永远在这纸上了,动不得。这在中国绘画中可是最难学的绝活了。”
把这些画买到手以后,我拿给北京城里许多一流的画家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这些画属于梨花水墨画中的上品。而且他们的观点和缪夫人也不谋而合:如果慈禧太后能专心研习绘画,她一定能成为名载史册的大画家,清朝有史以来最好的画家。
有一天,另外一个宫廷画师到我家里拜访,我就拿出这些画请他鉴赏。说到这些画用笔的功夫,他的观点和其他画师并无二致,但他让我仔细看看一幅画中弯曲缠绕,有点儿钻石状的小梨树枝。
他说:“单从这段小梨树枝看,就知道这幅画是老佛爷画的。”
“何以见得?”我问。
“因为专门的画家从不会把弯曲的树枝画成这种样子。”
“那又为何?”
“他们不会这样画,否则就没什么韵味了。”
“那为什么宫里的画师不给她指出来呢?”
“谁敢呀?”他反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