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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徒有国家观念吗?

佛教是崇恩主义的宗教,父母、众生、国家、三宝,称为四恩,孝养父母、广度众生、爱护国家、恭敬三宝,不是为了求取什么,完全是为了报恩的动机。所以对一个正信的佛教徒,不容怀疑他的国家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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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释迦世尊,成道之后,经常在外游化,很少回到自己的故国迦毗罗卫,但当他晚年时代,舍卫国的青年国君琉璃大王,为了报复迦毗罗卫国在他少年时代给他的侮辱,便发动大军,誓言消灭迦毗罗卫的释迦种族。这被佛陀知道了,便一个人在琉璃王的军队必定经过的道中,坐于一棵枯树之下,任由烈日曝晒。琉璃王见了便问佛陀,何以不坐在有叶的树荫之下?佛的回答是很感人的:「亲族之荫故胜外人。」(增一阿含卷二六等见品之二)

就这样,琉璃王进军了三次,三次都见到佛陀坐在枯树之下,所以也撤退了三次。到第四次,佛陀知道这是释迦族的共业,也是无法挽救的定业,虽然同情与惋惜,也是爱莫能助,琉璃王第四次进军时,佛陀才放弃了挽救故国厄运的努力。

在中国佛教史上,比如玄奘大师出国之后,曾为中国的文化在印度留下了辉煌的成果,虽在印度受到了崇高的敬仰,但仍念念不忘返回祖国的怀抱;法显大师在锡兰时,有人供养他一面中国的白绢扇子,他在异地见到了祖国的东西,竟然激动得「泪下满目」,这种热爱祖国的情怀,实在也是佛教精神的流露。

在唐朝的天宝年间,安禄山造反,因为国库的财政贫乏,就有神会大师出来,帮助郭子仪,大事筹募,以「香火钱」所得,接济当时的军需,终于平定了历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乱。

明朝的开国之君朱洪武,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建立了汉人的政权,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民族英雄。但是谁也知道,明太祖不仅是正信的佛教徒,而且在他少年时代出过家。

近代有一位宗仰法师,是中山先生的知友,他对国民革命,也曾付出了许多的贡献。

当然,若从佛教的理想社会而言,佛教决不是偏狭的帝国主义者,而是彻底的无政府主义或世界大同主义,乃至是无限的宇宙大同胞主义,因为他爱全人类乃至爱一切的众生。可是,民族主义乃是达到一宇宙大同胞主义的基础,若要达成这一目的,必先要从热爱他的国家民族做起,否则便无从生根。

佛教徒能够参加军政工作吗?

佛教,不是一个政治性的宗教,所以佛教徒们,不会有政治的欲望。

但是,政治的原则是治理众人的事,佛教徒既然也是众人之一,自亦不能脱离了政治而生活。

政治,应该分为政权和治权,政权属于人民,治权属于政府。佛教徒,至少应该享有政权的权利,比如选举、罢免、创制、复决等,佛教徒是必须参加的。近代中国高僧太虚大师,曾主张「问政不干政」,这是值得重视的。僧尼的职责是修行与弘化,直接从事于治权的掌握与执行,那是不应该的;对于政权的过问,乃是切身利害的问题,所以是应该的。根据这个原则,僧尼当可参加各级代议士的投票与候选,以期能将佛教徒的意见贡献给国家的建设。否则的话,即使佛教徒的权益,也将被人忽视了。这在释迦世尊的当时,也常以宝贵的意见,贡献给国王与大臣。当然,如果是为了急求出离三界而出家的人,纵然是政权的权利也可放弃,无奈在今后的社会却又必是「任是深山最深处,也应无计避徵徭」的局面!

至于在家的佛教徒们,从事军政的实际工作,乃是应当的。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热忱的在家佛教徒,应当要向各方面的各阶层去贡献出自己。

不过,根据佛制的戒律,僧尼可向军人说法,但绝对不可参加军中工作,如果国法强制僧尼入营,那便等于勒令僧尼返俗!目前我国政府的兵役法令,对于佛教的僧人,尚无通融的规定。这是由于中国佛教徒的不自争气,虽有一个教会,内部缺少组织,僧人不限资格,对于政府也不提出明确的计画与恳切的要求。这个问题在泰国,早已不是问题,他们有一套非常优良的法令,僧人不服兵役,也不能利用僧人的身分来逃避兵役。在美国,耶和华见证派的基督徒,要求免除服兵役,教友派的基督徒,也反对服兵役,现在他们都已获得了兵役法的保护,而以军中牧师及有全国重要性的平民服务,来代替兵役。(世界书局出版的美国的宗教)

佛教是和平主义的宗教吗?

从佛教的本质上说,从佛教的史实上说,佛教确是世界各宗教中最最爱好和平的宗教。

佛教主张慈悲主义,能给予他人乃至一切众生之乐称为慈,能拔济他人乃至一切众生之苦称为悲,在慈悲主义的实践下,不会见到可嗔可恨的人,只有见到可怜可悯的人。所以,在佛教徒的观念中,战争是最最残忍的事,宁可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贡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感化强暴,来赢取和平,也不愿以牙还牙以暴抑暴地从事战争。在佛教史上,佛教徒们常常遭受到异教或政治的迫害,除了从容殉教,从未有过暴力的反抗。比如佛陀时代,释迦族的迦毗罗卫国受到舍卫国琉璃王的侵灭之时,当时迦毗罗卫的统治者是佛陀的堂弟摩诃男,是虔诚的佛教徒。以当时释迦族人的武功来说,不但可以抵抗一阵,根本可以打败琉璃王的,但他们不愿流了他人的血,他们没有抵抗,便把城门打开,向琉璃王投降了,但是,琉璃王并不因释迦族的投降而就赦免释迦族人的生命。在这情形之下,摩诃男便向琉璃王要求,让他潜到水底去,当他未出水面之前,任由释迦族人逃亡,待他出水之后,再把未及逃走的释迦族人集体屠杀。琉璃王答允了,但是,摩诃男潜入水底之后,再也不出来了,看看释迦族人都要逃光了,派人下水察看,发现摩诃男把头发系紧在水底的树根上,早已淹死了。为了所信的宗教,为了守持不杀生的和平主义,释迦族人宁可投降被杀;为了挽救族人的生命,摩诃男宁可自沉水底而壮烈地牺牲。终于也大大地感动了琉璃王,停止了他的屠杀计画(增一阿含卷二六等见品之二)。这则故事,很可以说明佛教是和平主义的宗教。

虽然,在佛经之中,也有说到以金刚怒目的精神,摧毁邪魔恶怪的势力,但那毕竟是属于精神界的修持工夫,而不是现象界的实力表现。

不过,菩萨为了适应各类众生的根性及各种环境的需要,化现的姿态是可以活用的,比如华严经善财童子的五十三参之中,就有从事于烽火战争及严刑峻法的菩萨;观世音菩萨的三十三应化身中,也现有大将军身。在瑜伽菩萨戒本之中也说,菩萨如果见有恶贼为了贪劫财物而要杀很多的人,或者有人要杀已证圣果的大小乘圣人,菩萨为了不使那个杀人者因了杀死多人或圣人而堕无间地狱,宁可自己先把他杀了,让自己堕地狱──这种出于悲悯之心而非出于贪心及嗔心的杀人,佛教是许可的。

佛教是主张人性本善论的吗?

这是中国儒家思想中的问题,孟子讲人性本善,荀子讲人性本恶,扬雄主张人性是善恶混合,公孙子主张人性无善无恶。究竟那一个的主张较对?大致上,后人喜欢靠在孟子的一边,因为孔孟才是儒家的正统思想。

因此,也可以说佛教是主张人性本善论的。佛说「大地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这是主张佛教性善论的根据。

事实上,佛教虽可说是性善论,也可说是性恶论,佛教的本质,却是既不属于性善论,也不属于性恶论。

众生皆有佛性,是性善论;众生皆由于无始以来的无明覆障而致尚未成佛,这是性恶论。因为,性善论者可以防恶而还归于善,性恶论者则可以去恶而成其善;两者观点不同,目的却是一样。所以,佛教可以左右逢源而适其所适。

若从根本上说,儒家的性善论也好,性恶论也好,他们都是仅仅讨论当下一生的本性问题,说性本善与性本恶,是从哇哇坠地时算起的,今生以前的善恶行为──业,他们没有能力追究,今生死后的善恶行为,他们也无从再追究。孟子偏重了理性价值,所以说性善,荀子著眼在物性的转变,所以说性恶,其实,他们都只看到了一面而忽略了另一面。从这一点上说,佛教既非性善论,也非性恶论。因为,佛教看众生,是从无始以前看起,一直看到最终的目的达成──成佛,从当下的一生根本不能论断善恶;在众生来说,善的佛性与恶的无明,根本就是难兄难弟,分割不开,有佛性的时候,就已有了无明,它们是一体的两面,在生死,是无明,出生死,是佛性。物性是从无明开出,理性是由佛性萌芽。所以,说我们的本性是善,固然不对,是恶,也是不对。若从当下的一生而言,善与恶,理性与物性,乃是与生俱来,投于善则善,投于恶则恶。(注十)

照这么说来,佛教是同于扬雄的善恶混合论了?那也不是,佛教主张:无明烦恼,是可以逐渐降伏而分分断除的,无明断尽了佛性也就圆成了,这就叫做断烦恼证菩提,了生死入涅槃。在生死的凡夫位中,烦恼是恶,佛性是善;一旦证了菩提,入了涅槃,根本也没有善恶可言。善恶问题,仅是世间法中的观念,出世法中,乃是无善无恶的。善别于恶,有善必有恶,所以佛教的目的,既不讲恶,也不讲善。其实善恶问题,纵是世间法中,也是没有绝对的,正像毒药可以毒死人也可救活人,良药可以救人也可能杀人一样。因此,圣位的佛菩萨,他们本身固然没有善恶可言,他们看众生也没有善恶的区别,唯有如此,才能怨亲平等而来普度众生。善与恶,不过是凡夫众生的自我执著而已。但这也不同于公孙子的无善无恶,因为在现实世间的凡夫位上,人性并非没有善恶,出世之后,才没法加上善恶的名目。

正因为佛教的善恶观念,是没有永恒性的,是要彻底废除掉的,如果一定要给佛教加上一个关于人性的甚么论,那就只好勉强地叫做善恶解脱论吧。

注十:佛祖统纪卷三十五(大正藏四十九册三三六页)司马君实注扬雄之性善恶混,亦谓孟荀各得性之一面。

佛教共有多少宗派?

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因为,佛法虽只有一味,由于接受者的程度──根性的高下不一,以及生存时代与生活环境的差异,对于佛法的看法,也就因人而有不同的解释了。佛经中说:「佛一圆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就是指的这一层意思,站在佛的立场看佛法,法法可通涅槃城,站在佛弟子的立场,那就各有各的专长的法门了,比如最有名的十三位弟子,他们各有一种第一的特殊的性格,也各有他们的伴侣(杂阿含一六.四四七)。这可算是佛教分宗的最初徵兆。

佛陀涅槃后的四五百年间,单是印度境内的小乘佛教,就分有二十个部派之多,他们往往仅是为了一个很小的问题的争执,动辄就结成一团,分成一派。

小乘佛教分得七零八落,而失去了统一教化的依准力量之际,马鸣龙树的般若空的大乘佛教,便在印度境内应运而兴。

到了佛陀涅槃后约一千年之间,由于无著世亲以至清辨护法的唯识有的思想抬头,印度的大乘佛教,也就分成了空有二宗;稍后一些,由密宗的兴起,又将大乘佛教分为显密二教,把空有二宗,归入显教一类。

这是印度佛教的大致情形。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最初没有宗派的门户之见,后来由于翻译事业的逐渐鼎盛,佛典的大量译成,以及佛教思想家对于佛法的分类判摄,才有宗派的出现。

中国佛教的宗派,最先成立的是由于东晋时代鸠摩罗什译介的三论或四论宗,这是印度空宗的法脉,到嘉祥大师而集大成。同时依据小乘的成实论而有成实宗;依据小乘有部的俱舍论而有俱舍宗。依据涅槃经而成涅槃宗;依据十地论而成地论宗;依据摄大乘论而成摄论宗;由达摩西来,传佛心印,而成禅宗;由唐代道宣专弘四分律,而成(南山)律宗;依据法华经的综合与开发,至智者大师而成天台宗;由玄奘大师西游归来,据唯识论而成法相宗;依华严经的综合开发,至贤首大师而成华严宗;自慧远大师倡莲社专修持名念佛,至善导大师而成净土宗;最后由于唐代开元年间,西域来了善无畏等三位密教的高僧,译传了密部的经法,而成立了密宗。

这样算下来,中国佛教,共有十三宗之多了,其中除了成实与俱舍两宗属于小乘佛教,此外都是大乘佛教。

后来,由于各宗的相摄相抗,十三宗仅剩下了十宗,涅槃宗归入天台宗,地论宗归入华严宗,摄论宗归入法相宗。现在且把大小乘各宗与空有的关系,列表如下:

┌成实宗─空宗

┌─小乘

│ └俱舍宗─有宗

│ ┌三论宗(涅槃)─空宗佛教│天台宗(摄论)─空宗│ │唯识宗(地论)─空宗│ │华严宗─有宗

└─大乘

│南山宗─空宗.有宗

│净土宗─有宗

│禅宗─空宗

└密宗─空宗.有宗

从以上所介绍的宗派看来,可谓洋洋大观,但自晚唐以下的中国佛教,小乘不受重视,三论、唯识,已无人研究,密宗在中国只是昙花一现,唐武宗会昌五年的法难之后,密宗在中国消失,倒是流去了日本。中国的地理及社会背景,无法严格地要求戒律的遵行,所以律宗也是若存若殁地苟延残喘而已;最盛的是禅宗,以致禅宗的六祖惠能之下,又分出了五家宗派,五家之中以临济及曹洞二派发展得最盛最久,今日的中国僧尼,几乎全部是出于这两家的法脉而来。至于讲说教理方面,仅有天台与华严勉强维持而已。到了宋明之际,中国出了几位主张禅净双修的高僧如永明延寿(唐哀帝天佑二年至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所以晚近的中国佛教,除了念佛与参禅,参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注一一)

自清末民初以来,由于流落在日本的许多典籍,陆续地请回了中国,三论、唯识、律宗、密宗等,在中国已有了复活的现象,只可惜中国佛教近数百年没教育,不培植人才,这一复活的机运,能否开发出来,尚待努力之中!

除了中国,佛教在今日的世界各地,也都有著许多宗派。

南传上座部的泰国佛教,分有大宗派及法宗派。

西藏的密教区,分为黄教、红教、白教、黑教等。

日本的佛教,大致上与中国相似,而以净土真宗及日莲宗为日本佛教的特色。近人印顺法师对日本佛教曾作如此评语:「日本式的佛教,不是佛教化的家庭,是家庭化的佛教。不是在家佛教,而是变了质的出家佛教。」(海潮音三四卷七月号「建设在家佛教的方针」)这就是日本佛教的特色。

最后,我要总结一句:佛教的分宗分派,是属于支节的分门别类,而不是根本思想的左右出入。正因如此,不久的将来,当可见到统一的佛教,在世界上出现。

注十一:禅宗的五家七宗的派别,不是理论的,乃就吾人所禀自然之理解,对禅所发挥之态度而言耳。故性质温和者其言和,性质烈者其言峻,因其发言之和峻,禅风因之而变,其禅风之相异,即禅之派别相异。故禅宗之派别在教理的区别上不若华严天台之明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