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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朱宸濠
平心而论,朱宸濠比同时代的很多官员男人多了,虽然败局已定,但他毫不气馁,也不逃跑,而是趁着天色已暗,重整旗鼓,退守鄱阳湖畔的樵舍。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再次验证了那句话: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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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宸濠派人连夜将战船用铁锁连接到了一起,真是蠢得让人心碎。时维七月,湖面水草丛生,一点就燃,鉴于朱宸濠是看过《三国演义》的,只能猜测他之前被王阳明那颗炮弹震坏了脑子。
王阳明也没闲着,朱宸濠忙活了一宿,他派人监视了一宿,待一切明了之后,计划出炉。
第二天清晨,朱宸濠起了个大早,召集主要骨干开会。
会上,朱宸濠先是总结了昨天失败的教训,然后开始情绪激动地痛斥那些不顾同伴、贪生怕死的败类,还抓了几个典型,意思是要拿这几个只领钱不办事的哥们祭下旗。
名利似汤浇瑞雪,荣华如秉烛当风。看来,钱也不是万能的。
王阳明没有留给他杀鸡儆猴的时间,兵分四路,戴德孺率左翼,徐琏率右翼,另一路从岸上绕到樵舍后方包抄,伍文定则负责准备柴火和撞船,扮演黄盖的角色。
火船如约而至,朱宸濠的水上舰队一点就燃,迅速蔓延,眼看就要烧到朱宸濠的座船。
官军四起,争相进击,叛军负隅顽抗,且战且退。
朱宸濠木然地望着水天之间肆虐的大火,默默地走进了娄妃的船舱。
娄妃是娄一斋的孙女,娄一斋就是那个王阳明年轻时告诉他圣人必可学而至的“一句之师”。
作为哲学家的后代,娄妃对未来的走势颇具预见性,因此在朱宸濠起兵之前曾极力劝阻。
可惜朱宸濠的偏见害了他。
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女人的建议和劝告十之八九会被认为是谗言和祸水,这要拜圣贤之说以及妲己、郑袖这些反面教材所赐。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女人喜欢跟着感觉走,而且相较于男人,对事物不愿做全面和深入的理解,这往往会给人留下不靠谱的印象。
但正因女人感觉的细腻与漂浮,时不时便会触碰到男人无法用常理推测的事实。
败下阵来的朱宸濠对此深表赞同。他拉着娄妃的手,发自肺腑道:“商纣因听妇人之言而亡,我因不听妇人之言而亡。”
娄妃非常镇静,她带头拿出自己的金银首饰,其他嫔妃也纷纷效仿,一并交给了朱宸濠。
朱宸濠将首饰分与众将,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他鼓舞了一番士气,正要下令进军,却听见周围的船上一片喧哗。正待命人询问,一个侍卫手持一块木板跑了进来。
刘养正从他手中接过木板,却见其正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免死牌。
再看反面,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宸濠叛逆,罪不容诛。胁从人等,弃暗投明。手持此牌,既往不咎。
刘养正大惊失色,将木牌递给朱宸濠。
三句话没有一个生僻字,读起来朗朗上口,就是要让闵廿四这些文盲都能看懂。
朱宸濠一边喃喃道“好你个王阳明”,一边踱至窗边。
只见整个船队都陷入到连天火海之中,湖面上漂着密密麻麻的免死牌,士兵们弃刀丢枪,呼朋唤友,争抢木牌。
朱宸濠仰天长叹:“大势去矣,大势去矣!”
话音刚落,但闻船外喊杀之声四起。朱宸濠万念俱灰,回到舱内,与嫔妃一一泣别。包括娄妃在内的佳人们都清楚,作为家眷,造反被抓,最好的结局也是被拉到北京崇文门的“人市”卖给平民为婢,还不如自杀得了,因此大多投水自尽。
余众或降或逃,作鸟兽散。
朱宸濠从起兵到失败,总共不过四十二天,但着手准备却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十多年的心血,因为一个王阳明毁于一旦。因此,当士兵将他押解到王阳明的帐前时,其愤恨之情可想而知。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帐中的阳明居然正在给弟子讲学。
事实上阳明一直边打仗边讲学,而且他一贯认为这种户外教学远比书院讲授来得实际生动,可以应接万物、随处体认。
当侍卫呈上捷报时,在座之人均面露喜色,阳明神情自若,只淡然道:“死伤过众。”便又接着刚才的话头讲下去。
朱宸濠尴尬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等阳明讲完,早已是惧恨交加。
“此我家事,何劳费心如此!”朱宸濠瞪着王阳明大吼道,半是不解,半是恼怒。
在一个普遍唯利是图、信仰崩塌的时代,去做一件本着社会责任感而无利可图的事,注定不被人理解。
王阳明盯着他,不吭声。
朱宸濠又道:“王守仁,你仔细想想,难道我不如朱厚照吗?!”
王阳明笑着摇了摇头。
朱宸濠绝望了:“王先生,我欲尽削护卫,降为庶民,可乎?”
王阳明淡淡道:“有国法在。”
朱宸濠痛苦地低下头,半晌方才抬头道:“悔不听娄妃之言,乃有今日。望先生派人打捞她的遗体,好生安葬。”
这回王阳明终于点了点头—不为朱宸濠,而为娄一斋。
伍文定带着几个士兵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打开一看,全是朱宸濠结交、贿赂朝中大小臣僚的信件。
伍文定支开众人,请示王阳明怎么办。
这个举动充分显示了伍大人不仅会打仗,而且会做官。
王阳明看都没看,大手一挥,道:“烧掉。”
抓住同僚或上级的把柄固然对自己有利,却不利于朝局的稳定。
然而,王阳明这一光明磊落的大度之举并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回报,反而让他失去了日后与奸党较量的优势。
一场真正致命的考验正在前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