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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七十一卷
魏纪三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二年(戊申、228)
魏纪三 魏明帝太和二年(戊申,公元22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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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正月,司马懿攻新城,旬有六日,拔之,斩孟达。申仪久在魏兴,擅承制刻印,多所假授;懿召而执之,归于洛阳。
[1]春季,正月,司马懿围攻新城,用十六天时间,攻下了城,斩杀孟达。申仪在魏兴已经很久,擅称秉受旨意刻印,多次假借名义授官。司马懿召见而逮捕了他,返回洛阳。
[2]初,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尚太祖女清河公主,文帝少与之亲善,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镇长安,使承渊处。
[2]起初,征西将军夏侯渊的儿子夏侯和太祖的女儿清河公主结了婚,文帝年少时和他亲近友好,等到继子帝位,便任命他为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镇守长安,让他承接夏侯渊的防区。
诸葛亮将入寇,与群下谋之。丞相司马魏延曰:“闻夏侯,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闻延奄至,必弃城逃走。长安中惟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此危计,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
诸葛亮将要攻打魏,税下人商量这次军事,行动。丞相司马魏延说:“听说夏侯是魏帝的女婿,此人胆却而没有智谋。现请给我五千人的精锐部队,带着五千人口粮,直接从褒中出发,沿着秦岭向东,到子午道后折向北方,用不了十天功夫,可以抵达长安。夏侯听到我突然来到,一定弃城逃走。长安城中就只有御史、京兆太守了。横门粮仓的存粮以及百姓逃散剩下的粮食,足以供给军粮。等到魏国在东方集结起军队,还要二十多天时间,而您从斜谷出来接应,也完全可以到达。这样,就可以一举而平定咸阳以西的地区了。”诸葛亮认为这是危而不妥的计策,不如安全地从平坦的路上出去,可以稳稳当当地取得陇右地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取胜而不会有失,所以不用魏延之计。
亮扬声由斜谷道取,使镇东将军赵云、扬武将军邓芝为疑兵,据箕谷;帝遣曹真都督关右诸军军。亮身率大军攻祁山,戎陈整齐,号令明肃。始,魏以汉昭烈既死,数岁寂然无闻,是以略无备豫;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于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应亮,关中响震,朝臣未知计所出,帝曰:“帝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正合兵书致人之术,破亮必也。”乃勒兵马步骑五万,遣右将军张督之,西拒亮。丁未,帝行如长安。
诸葛亮扬言从斜谷取城,命令镇东将军赵云、扬武将军邓芝充当疑兵,据守箕谷;明帝派遣曹真都督关右地区各军驻扎在城。诸葛亮亲自统率大军进攻祁山,军阵整齐,号令严明。起初,魏认为蜀汉昭烈亮刘备已经去世,几年来没有什么动静,因此放松了防备;而突然听到诸葛亮出兵,朝廷和民众都很惧怕。于是,天水、南安、安定等郡都背叛魏而响应诸葛亮,关中如雷轰顶,受到震动,朝廷大臣不知不什么对策,明帝说:“诸葛亮本来依据山险固守,现在亲自前来,正合乎兵书所说招敌前来的策略,一定能够打败诸葛亮。”于是统领步兵和骑兵五万大军,命右将军张监管军务,向西抵御诸葛亮。丁未(疑误),明帝到达长安。
初,越太守马谡,才器过人,好论军计,诸葛亮深加器异;汉昭烈临终,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及出军祁山,亮不用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而以谡督诸军在前,与张战于街亭。
起初,越太守马谡,才气和抱负超过常人,喜好议论军事谋略,诸葛亮对他深为器重;昭烈帝刘备临终之时对诸葛亮说:“马谡言语浮夸,超过实际才能,不可委任大事,您要对他多加考察。”诸葛亮还认为不是这样,让马谡做参军,时常接见一起谈论,从白天直到黑夜。等到出兵祁山,诸葛亮不用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而是让马谡统领各军在前,同张在街亭交战。
谡违亮节度,举措烦扰,舍水上山,不下据城。张绝其汲道,击,大破之,士卒离散。亮进无所据,乃拔西县千余家还汉中。收谡下狱,杀之。亮自临祭,为之流涕,抚其遣孤,恩若平生。蒋琬谓亮曰:“昔楚杀得臣,文公喜可知也。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惜乎!”亮流涕曰:“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扬干乱法,魏绛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邪!”
马谡违背诸葛亮的指挥调度,军事行动混乱无章,放弃水源上山驻扎,不在山下据守城邑。张断绝马谡取水的道路,发动进攻并大败马谡,蜀军溃散。诸葛亮前进没有据点,就攻取西县一千多人家回到汉中。把马谡关进监狱,杀了他。诸葛亮亲自吊丧,为他痛哭流涕,安抚他的子女,如同平素一样恩待他们。蒋琬对诸葛亮说:“古时候晋国同楚国交战楚国杀了领兵的得臣,晋文公喜形于色。现在天下没有平定,而杀了智谋之士,难道不惋惜吗?”诸葛亮流着眼泪说:“孙武能够制敌而取胜于天下的原因,是用法严明;所以晋悼公的弟弟扬干犯法,魏绛就杀了为他驾车的人。现在天下分裂,交战刚刚开始,如果又废弃军法,怎么能够讨伐敌人呢?”
谡之未败也,裨将军巴西王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及败,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千人鸣鼓自守,张疑其有伏兵,不往逼也,于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亮既诛马谡及将军李盛,夺将军黄袭等兵,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亮上疏请自贬三等,汉主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
马谡没有失败时,裨将军巴西人王平一再规劝马谡,马谡不采纳;等到失败,部众四散,只有王平率领的一千人擂响战鼓,把守营地,张怀疑有伏兵不敢往前逼近,于是王平缓缓地收扰各部散余的士兵,率领人马返回。诸葛亮既杀了马谡和将军李盛,还夺了将军黄袭等的兵权,王平的名声地位就特别提高和显示出来,又提拔他为参军,统伶部兵马和营屯之事,官位晋升到讨寇将军,封为亭侯。诸葛亮上书请求自己贬降三级,汉后主任命诸葛亮为右将军,兼理丞相的职务。
是时赵云、邓芝兵亦败于箕谷,云敛众固守,故不大伤,云亦坐贬为镇军将军。亮问邓芝曰:“街亭军退,兵将不复相录,箕谷军退,兵将初不相失,何故?”芝曰:“赵云身自断后,军资什物,图无所弃,兵将无缘相失。”云有军资余绢,亮使分赐将士,云曰:“军事无利,何为有赐,其物请悉入赤岸库,须十月为冬赐。”亮大善之。
这时赵云、邓芝的部队也在箕谷战败,赵云收敛部队坚守,所以损失不大,但也因此被贬为镇军将军。诸葛亮问邓芝道:“街亭失利,大军败退,兵将不再可收拾,箕谷战败部队撤退,兵将依然齐整如初,是什么原因呢?”邓芝说:“赵云亲自在部队后面拒敌,军需物资,一点都没有抛弃,兵将没有什么缘由可以散乱。”赵云有军资和剩余的绢帛,诸葛亮让用来分给将士,赵云说:“军事上没有胜利,为什么要有赏赐,这些物资请全部存入赤岸库,等到十月用作冬季犒劳品。”诸葛亮很赞同这个意见。
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破贼,乃为贼所破,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于将来;若不能然者,虽兵多何益!自今已后,诸有忠虑于国者,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足而待矣。”于是考微劳,甄壮烈,引咎责躬,布所失于境内,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
有人劝说诸葛亮再次发兵,诸葛亮说:“大军在祁山、箕谷的时候,都多于敌军,但没有打败敌人,反而被敌人打败,问题不在于兵少,而在于将领。现在我打算减少兵将,显明责罚,反思过失,将来另想变通的办法。如果不能这样,即使兵多也没有什么用处!从今以后,凡是一心为国家分忧效忠的人,只要多多批评我的过错,那么大事就可以安定,敌人就可以打垮,大功就可跷足而待了。”于是考察有功将士,连微小的功劳也不遗漏,对壮烈之士,一一加以甄别,引过自责,把自己的过失在境内公开宣布,练兵讲武,准备将来进取。将士精简干练,民众忘记既往的兵败了。
亮之出祁山也,天水参军姜维诣亮降。亮美维胆智,辟为仓曹掾,使典军事。
诸葛亮出兵祁山的时候,天水参军姜维向诸葛亮归降。诸葛奶赞赏姜维的胆识,任用他做仓曹掾,掌管军事。
曹真讨安定等三郡,皆平。真以诸葛亮惩于祁山,后必出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等守陈仓,治其城。
曹真讨伐安定等三个郡,都已平定。曹真认为诸葛亮以祁山之败为戒,以后一定从陈仓兵,于是让将军郝昭等驻守陈仓,修建城池。
[3]夏,四月,丁酉,帝还洛阳。
[3]夏季,四月,丁酉(初八),魏明帝返回洛阳。
[4]帝以燕国徐邈为凉州刺史。邈务农积谷,立学明训,进善黜恶,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若犯大罪,先告都帅,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由是服其威信,州界肃清。
[4]明帝任命燕国人徐邈为凉州刺史。徐邈重视农业,广积粮食,开学校,显明训导,提升贤良之士,罢免邪恶之官,和羌人、胡人办事,不计较小过,但如犯了大罪,先报告仓们的首领,使其知道应该处死的人,然后才斩首示众。由此,都顺服于他的声威信誉,凉州界内安定无事。
[5]五月,大旱。
[5]五月,天大旱。
[6]吴王使鄱阳太守周鲂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方所闻知者,令谲挑扬州牧曹休。鲂曰:“民帅小丑,不足杖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乞遣亲人赍笺片以诱休,言被谴惧诛,欲以郡降北,求兵应接。”吴王许之。时频有郎官诣鲂诘问诸事,鲂因诣郡门下,下发谢。休闻之,率步骑十万向皖以应鲂;帝又使司马懿向江陵,贾逵向东关,三道俱进。
[6]吴王派遣番阳太守周鲂秘密求助已为北方所知名的山越宗帅,想让他们去诳诱魏扬州牧曹休。周鲂说:“山民宗帅地位低贱,不足以依赖信任,事情如有汇漏,不能使曹上钩。请派亲信带着我的书信去引诱曹休,说我受到责难,害怕被杀,打算以郡归降北方,请求派兵接应。”吴王同意。当时不断有尚书郎到周鲂处查究各种事情,周鲂因而来到番阳郡门之下,剪下头发谢罪。曹休听到后,率领步骑兵十万人向皖城进发接应周鲂。明帝又命司马懿向江陵方向、贾逵向东关方向,三路大军同时进发。
秋,八月,吴王至皖,以陆逊为大都督,假黄,亲执鞭以见之;以朱桓、全琮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以击休。休知见欺,而恃其众,欲遂与吴战。朱桓言于吴王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今战必败,败必走,走当由夹石、挂车。此两道皆险厄,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休可生虏。臣请将所部以断之,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进取寿春,割有准南,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权以问陆逊,逊以为不可,乃止。
秋季,八月,吴王到达皖城,任命陆逊为大都督,赐予黄,手执马鞭接见了他。又任命朱桓、全琮分别担任左、右督,各领三万人迎击曹休。曹休知道被欺诈,仍然仗恃人多,打算就与吴国交战。朱桓对吴王说:“曹休本因是皇亲国戚而被任用,并不是有勇有谋的名将。今如交战必败无疑,败后必逃,逃走时肯定经由夹石、挂车。这两条道路都很险要狭隘,如若能让一万士兵用柴断路,那么可把他的部众全部俘虏,甚至可以生擒曹休。请求用我的部队断路,若蒙上天神威,使得曹休自动投降,我们就可乘胜长驱直入,进而攻取寿春,割据准南,划分许昌、洛阳,这是万世难逢的良机,切不可失!”孙权以此询问陆逊,陆逊认为不可,于是没有采取行动。
尚书蒋济上疏曰:“休深入虏地,与权精兵对,而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前将军满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而希用兵,今反从道,背湖帝江,易进难退,此兵之地也。若入无强口,宜深为之备!”宠表未报,休与陆逊战于石亭。逊自为中部,令朱桓、全琮为左右翼,三道并进,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余,牛马骡驴车乘万两,军资器械略尽。
尚书蒋济上书说:“曹休深入敌方境内,与孙权的精锐部队对垒,而朱然等在长江上游,正处于曹休背后,我看不出什么有利之处。”前将军满宠上书说:“曹休虽然明智果断但很少用兵,这次他的行军路线背靠湖泊,傍依长江,容易进军,难以退却,这是战争中易于受阻之地。如果大军进入无疆口,应该严加戒备。”满宠有表章还未得到答复,曹休陆逊已在石亭开战。陆逊自己统率中路大军,命朱桓、全琮分别为左、右翼,三路并进,冲击曹休埋伏的部队,乘势把他们赶走了,吴军在后追杀,直抵夹石,斩杀、生擒一万余人,缴获牛马驴骡车辆上万,以及几乎全部的军资器械。
初,休表求深入以应周鲂,帝命贾逵引兵东与休合。逵曰:“贼无东关之备,必并军于皖,休深入与贼战,必败。”乃部署诸将,水陆并进,行二百里,获吴人,言休战败,吴遣兵断夹石,诸将不知所出;或欲待后军,逵曰:“休兵败于外,路绝于内,进不能战,退不得还,安危之机,不及终日。贼以军无后继,故至此,今疾进,出其不意,此所谓‘先人以夺其心’也,贼见吾兵必走。若待后军,贼已断险,兵中多何益!”乃兼道进军,多设旗鼓为疑兵。吴人望见逵军,惊走,休乃得还。逵据夹石,以兵粮给休,休军乃振。初,逵与不善,及休败,赖逵以免。
起初,曹上书请求深入呈地以接应周鲂,明帝命令贾逵率兵向东与曹休汇合。贾逵说:“贼兵在东关没有防备,肯定是在皖城集合部队,曹休深入与敌作战,必定失败。”于是部署各将领水路陆路同时并进,行出二百里,擒获吴国人,说曹休大军战败,吴国正派遣兵士阻断夹石通路。将领不知怎么办好,有的想等待后继部队。贾逵说:“曹休对外兵败,对内路绝,进不能战,退不能还,正处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恐怕支持不到天黑。敌军因为没有后续部队,所以只追到夹石,现在我们急速进军,出其不意,这就是所谓的‘先声夺人,以挫伤敌人的土气’,敌兵看到我军来到,一定退走。假如我们等待后援,敌军已将险路切断,兵虽多又有什么益处!”于是以加倍的速度行军,没途设下许多旌旗战鼓作为疑兵。吴国人从远处看到贾逵部队,惊恐撤走,曹休于是才得以返回。贾逵据守夹石,供给曹休士兵粮草,曹休部队才振作起来。开始,贾逵与曹休关系不好,等到曹休失败,依赖贾逵才得幸免于难。
[7]九月,乙酉,立皇子穆为繁阳王。
[7]九月,乙酉(二十九日),明帝立皇子穆为繁阳王。
[8]长平壮侯曹休上书谢罪,帝以宗室不问。休惭愤,疽发于背,瘐子,卒。帝以满宠都督扬州以代之。
子[8]长平壮侯曹休上书谢罪,明帝以曹休是皇族不加追究。曹休羞愧郁结,背上生疽,庚子(疑误),去世。魏帝任命满宠都督扬州,代替曹休遗缺。
[9]护乌桓校尉田豫击鲜卑郁筑,郁筑妻父轲比能救之,以三万骑围豫于马城。上谷太守阎志,柔之弟也,素为鲜卑所信,往解谕之,乃解围去。
[9]护乌桓校尉田豫进攻鲜卑人郁筑,郁筑的岳父轲比能前来相救,用三万骑兵把田豫围困在马城上谷太守阎志是阎柔的弟弟,素来为鲜卑人所信赖,前去解释劝导,轲比能才解围而去。
[10]冬,十一月,兰陵成侯王朗卒。
[10]冬季,十一月,兰陵成侯王朗去世。
[11]汉诸葛亮闻曹休败,魏兵东下,关中虚弱,欲出兵击魏,群臣多以为疑。亮上言天汉主曰:“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当知臣伐贼,才弱敌强;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以为非计。今贼适疲于四,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争二也。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伯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定之,此臣之未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皆数十年之内,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虚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支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11]蜀汉诸葛亮听说曹休战败,魏军东下,关中虚弱,打算出兵攻魏,群臣对能否取胜多存怀疑。诸葛亮对汉后主进言说:“先帝深深忧虑的是汉和魏贼不能同时并立,帝王的基业不能偏安于蜀地,所以托付我讨伐敌人。以先帝的英明,度量我的才干,当然了解我讨伐敌人的能力不足而人强大;但是不讨伐敌人,帝王的基业也会夭亡,只是坐等失败,还不如去讲座攻敌人呢!所以,托付我这一重任而不加怀疑。我自从接受命令的那一天起,睡觉不安稳,吃饭没滋味,想着由于要北伐敌人,应当先安定南方,所以五月渡过沪水,深入偏远荒蛮的地区。我不是不爱惜自己,是考虑到帝王的基业不可以在蜀都,所以顶着危难来继承先帝的遗志,但议论的人认为这不是好办法。如今敌人刚刚在西面的祁山之役中疲惫不堪,又对吴国用兵,兵法上有乘敌人疲劳之机的说法,这正是进取的时机。谨请让我陈述下列事项:汉帝刘邦明如日月,谋臣智谋深远,但也历经危难,受过重创,危难过后,才转而安定天下。如今陛下比不上高帝,谋臣不如张良、陈平,而打算用持久之计取胜,坐收统一天下之利,这是我不敢懈怠的第一个原因。刘繇、王朗各自占据州郡,谈论安危之计,动辄引证圣人之言,然而对人疑忌满腹,办事众难填胸,今年不打仗,明年不征伐,使得孙策安然地强大起来,以致于吞并江东,这是我不敢懈怠的第二个原因。曹操的智谋超过别人,指挥作战好似孙武、吴起,但也曾在南阳被困,乌巢遇险,祁连临危,黎阳受逼,几乎败于伯山,差一点死在潼关,然后才篡得天下,获一时平定;何况我才疏力弱,而想不经过危难就平定天下,这是我不敢懈怠的第三个原因。曹操五次攻打昌霸不能攻下,四次跨越巢湖不能成功,任用李服而李服谋害他,委任夏侯渊而夏侯渊败亡;先帝每每称赞曹操是英才,还有这些失误,何况我是庸才,怎能必胜!这是我不敢懈怠的第四个原因。自从我到了汉中,只经过一年时间,竟丧亡了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无前、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都是几十年之内,从四面八方集合起来的精英,不是一州所能具有;如果再过几年,就要损失三分之二,还能用什么去打垮敌人呢?这是我不敢懈怠的第五个原因。如今民众贫困兵士疲乏,可是国家大事不可停息,国家大事不可停息,那么原地驻守和出兵进取,付出的辛劳和费用正好相等,而不乘关中宽虚的时机进攻敌人,打算以一州之地同敌人长期对峙,这是我不敢懈怠的第六个原因。心中难以平静下来的是天下大事,以前先帝在楚地战败,当时曹操拍手高兴,说天下已定。然而后来先帝东连孙吴,西取益州,挥师北伐,杀了夏侯渊,这是曹操的失策而汉朝大业将要成功了。但后来吴国又违背盟约,关羽败亡,秭归受挫,曹丕称帝。世上事情都是如此曲折,实在难以预料。我只有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得失,不是我的见识所能预见的了。”
十二月,亮引兵出散关,围陈仓,陈仓已有备,亮不能克。亮使郝昭乡人靳详于城外遥说昭,昭于楼上应之曰:“魏家科法,卿所练也;我之为人,卿所知也。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详以昭语告亮,亮又使详重说昭,言“人兵不敌,空自破灭。”昭谓详曰:“前言已定矣,我识卿耳,箭不识也。”详乃去。亮自以有众数万,而昭兵才千余人,又度东救未能便到,乃进兵攻昭,起云梯冲车以临城,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梯,梯然,梯上人皆烧死;昭又以绳连石靡压其冲车,冲车折。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以土丸填,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昼夜相攻拒二十余日。
十二月,诸葛亮率领大军从散关出发,包围陈仓,陈仓早已有准备,诸葛亮没能攻下来。诸葛亮让郝昭同乡人靳详在城外远远地劝说郝昭,郝昭在城楼上对靳详说:“魏国的法律,您是熟悉的,我的为人,您是了解的。我深受国恩而且门第崇高,您不必多说,只有一死而已。您回去告诉诸葛亮,就来攻打吧。”靳详把郝昭的话告诉了诸葛亮,诸葛亮又让靳详再次劝告郝昭,说“兵众悬殊,抵挡不住,和必白白自取毁灭。”郝昭对靳详说:“前面已说定了,我认识您,箭可不认识您。”靳详只好返回。诸葛亮自以为几万兵马,而郝昭才有一千多兵众,又估计东来的救兵未必就能赶到,于是进军攻打郝昭,架起云梯,云梯燃烧起来,梯上的人都被烧死,郝昭又用绳子系上石磨,掷击汉军的冲车,冲车被击毁。诸葛亮就又制做了百尺高的井字形木栏,以向城中射箭,用土块填塞护城的壕沟,想置接攀登城墙;郝昭又在城内筑志一道城墙。诸葛亮又挖地道,想从地道进入城里,郝昭又在城内挖横向地道进行拦截。昼夜攻守相持了二十多天。
曹真遣将军费耀等救之。帝召张于方城,使击亮。帝自幸河南城,置酒送,问曰:“迟将军到,亮得无已得陈仓乎!”知亮深入无谷,屈指计曰:“比臣到,亮已走矣。”晨夜进道,未至,亮粮尽,引去;将军王双追之,亮击斩双。诏赐昭爵关内侯。
曹真派遣将军费耀等援救郝昭。明帝召见在方城的张,命他攻击诸葛亮。明帝亲自来到河南城,摆下酒席为张送行,问张:“等将军赶到,诸葛亮是不是已经取得陈仓呢?”张了解诸葛亮深入作战缺乏粮食,屈指计算一下说:“等到我到了那里,诸葛亮已撤走了。”张日夜兼程赶路,还没到达,诸葛亮的粮食已尽,领兵退去;将军王双追赶,被诸葛亮击杀。明帝颁布诏书赐郝昭关内侯的爵位。
[12]初,公孙康卒,子晃、渊等皆幼,官属立其弟恭。恭劣弱,不能治国,渊既长,胁夺恭位上书言状。侍中刘晔曰:“公孙氏汉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山,外连胡夷,绝远难制,而世权日久;今若不诛,后必生患。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于事为难;不如困其亲立,有党有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帝不从,拜渊杨烈将军、辽东太守。
[12]起初,公孙康去世,他的儿子公孙晃、公孙渊都还年幼,所属官吏拥立公孙康的弟弟公孙恭。公孙恭才能低下,性格懦弱,不能冶理所辖的地区。公孙渊已然长大,胁迫公孙恭,夺得太守之位,上书说明事情经过。侍中刘晔说:“公孙氏为汉代所用,因而世代承袭这一职位,其水路有大海相隔,陆路有群山阻挡,对外勾结胡人,遥远难以控制,而且世代为官,权势日久,现在如不诛杀,以后必生祸患。如等到他们怀有二心守险叛乱,然后再加讨伐,将会更加难办。不如趁他刚刚即位,有党羽也有仇敌,出其不意,以大军压境,公开悬赏招募,可以不必动兵打仗而平定。”明帝没有采纳,封公孙渊为杨烈将军、辽东太守。
[13]吴王以扬州牧吕范为大司马,印绶未下而卒。初,孙策使范典财计,时吴王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志许,当时以此见望。吴王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著簿书,使无谴问,王临时悦之。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13]吴王任用扬州牧吕范为大司马,印信和绶带还没有下达,吕范就去世了。最初,孙策让吕范掌管财经,当时吴王孙权年少,私下向吕范借钱索物,吕范定要禀告,不敢专断许可,为此,当时即被孙权怨恨。后来,孙权代理阳羡长,有私下开支,孙策有时进行核计审查,功曹周谷就为孙权制造假账,使他不受责问,孙权那时十分满意他。但等到孙权统管国事后,认为吕范忠诚,深为信任,而周谷善于欺骗,伪造簿册文书,不予录用。
三年(己酉、229)
三年(己酉,公元229年)
[1]春,汉诸葛亮遣其将陈戒攻武都、阴平二郡,雍州刺史郭准引兵救之。亮自出至建威,淮退,亮遂拔二郡以归;汉主复策拜亮为丞相。
[1]春季,蜀汉诸葛亮派遣部将陈戒攻打武都、阴平二郡,率领州刺史郭准领兵前去相救。诸葛亮亲自抵达建威城,郭准退去,诸葛亮于是攻下二郡回帅,汉王又委诸葛亮为丞相。
[2]夏四月,丙申,吴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黄龙。百官毕会,吴主归功周瑜。绥远将军张昭,举欲褒赞功德,未及言,吴主曰:“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昭大惭,伏地流汗。吴主追尊父坚为武烈皇帝,兄策为长沙桓王,立子从事登为皇太子,封长沙桓王子绍为吴侯。
[2]夏季,四月,丙申(十三日),吴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黄龙。文武百官都来朝会,吴王把功劳归于周瑜。绥远将军张昭,举起板想要歌黛颂德,没等开口说话,吴王说:“如果当初听了张公的计议,现在已经要饭了。”张昭极为羞愧,伏在地上直流汗。吴王追尊父亲孙坚为武烈皇帝,哥哥孙策为长沙桓王,立儿子孙登为皇太子,封长沙桓王孙策的儿子孙绍为吴侯。
以诸葛恪为太子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为辅正,陈表为翼正都尉,而谢景、范慎、羊等皆为宾客,于是东宫号为多士。太子使侍中胡综作《宾友目》曰:“英才卓越,超逾伦匹,则诸葛恪;精识时机,达幽究微,则顾谭;凝辩宏达,言能释结,则谢景;究学甄微,游夏同科,则范慎。”羊私驳综曰:“元逊才而疏,子嘿精而狠,叔发辩而浮,孝敬深而狭。卒以此言为恪等所恶,其后四人皆败,如所言。
吴王任用诸葛恪为太子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为辅正,陈表为翼正都尉,而谢景、范慎、羊等都作为宾客,于是东宫号称人才济济。太子孙登让侍中胡综作《宾友目》说:“英才卓越,出类拔萃,是诸葛恪;精识时势,见解深刻,是顾谭;雄辩明达,言能释疑,是谢景;学问深邃,可与子游、子夏等同,是范慎。”羊私下反驳胡综说:“诸葛恪才大然而粗疏,顾谭精明然而残忍,谢景善辩然而浮浅,范慎精深然而狭窄。”羊终于因此言被诸葛恪等厌恶,以后这四人全都败倒,正中羊所言。
吴主使以并尊二帝之议往告于汉。汉人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丞相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绝,雠我必深。当更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辑穆,未可一朝定也。顿兵相守,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优与吴盟,皆应权通变,深思远益,非若匹夫之忿者也。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余,而利不取也。若大军致讨,彼高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权僭逆之罪,未宜明也。”乃遣卫尉陈震使于吴,贺称尊号。吴主与汉人盟,约中分天下,以豫、青、徐、幽属吴、兖、冀、并、凉属汉,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吴王派使者到蜀国通告他已即皇帝位,提议两国并尊二帝。蜀汉认为与吴国结交没有益处而且名号体制不顺,应该显明正义,断绝友好盟约。丞相诸葛亮说:“孙权有僭号篡逆之心已经很久了,我们国家所以不追究他的薄义寡情,是有求于他的犄角之援。现在如果公开断绝关系,吴国对我们仇恨必定加深,我们势必转移力加强东方防卫。与吴国对抗,必须先兼并吴国国土,才能谈论进取中原。可是,吴国贤能人才还很多,文武将相,团结和睦,不可能一朝平定。要是兵防守,师老兵疲,使得北敌得逞,这不是谋略之上策。以前孝文帝对匈奴出以谦卑之辞,先帝宽容大度与吴国结盟,都是权衡形势,随时变通,深思长远的利益,绝非如匹无一时忿恨用事。而今议论的人都以为孙权的利益在于鼎足之势,不能与我们合力,而且已经踌躇满志,没有北伐的愿望,这样推断,都是似是而非。为什么?是他的智谋和实力不够,所以以长江为界保全自己;孙权不能越江北上,犹如魏贼不能渡过汉水南下,不是力量有余,并且有利也不去夺取。若我们大军伐魏,孙权的上策应当先是分占魏的土地再作打算,不策当是劫掠民众开拓疆境,在国内显示武力,绝不会端坐不动的。即使他不动而与我们和睦相处,我们从北伐,没有东顾之忧,魏黄河以南的部队为了防备吴国,也不能全部向西调动,就是这一点利益,也已经够深远的了。孙权僭号篡逆之罪,不宜公开表明。”于是派遣卫尉陈震出使到吴,祝贺孙权称号登极。吴王与蜀汉结盟,约定将来平分天下,以豫、青、徐、幽四州属吴,兖、冀、并、凉四州属汉,司州地区以函谷关界划分。
张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的所统领,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已直言逆旨,中不进见。后汉使来,称汉德美,而群臣莫能屈,吴主汉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明日,遣中从事劳问,因请见昭,昭避席谢,吴主跪止之。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吴主辞谢焉。
张昭因年老多病辞去官职,交回所辖部众,改为辅吴将军,班位次于三公,并改封为娄侯,食邑一万户。张昭每次朝见,辞严气盛,义形于色,曾以直言冒犯旨意,以后不肯来朝见。后来,蜀汉使节来到吴国,称赞蜀汉的美德,然而文武众臣都不能辩倒他。吴王叹息说:“假使张公在座,他不折不服,气焰也会收敛,怎么可能再自夸呢?”次日,由宫中派遣使者部侯张昭,接着亲自请见。张昭离开席位请罪,吴王跪下阻止了他。张昭坐定之后,仰起头说:“以前太后、桓王没有把老臣托付给陛下,而是把陛下托付给老臣,所以我是想竭尽臣节报答厚恩,然而见识肤浅,违逆陛下旨意。可是,我是一片愚拙之心为国效劳,志在忠心效命而已!如若变心,想要为了荣华富贵巴结奉承,这是我不能做的。”吴王连连辞谢。
[3]元城哀王礼卒。
[3]元城哀王曹礼去世。
[4]六月,癸卯,繁阳王穆卒。
[4]六月,癸卯(二十一日),繁阳王曹穆去世。
[5]戊申,追尊高祖大长秋曰高皇帝,夫人吴氏曰高皇后。
[5]戊申(二十六日),魏明帝追尊曹氏高祖汉大长秋曹腾为高皇帝,夫人吴氏为高皇后。
[6]秋,七月,诏曰:“礼,王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惑误时朝,既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宏藩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地度,人神弗,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国非度,讥在华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从后之义;敢为佞邪导庚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著于令典!”
[6]秋季,七月,明帝颁布诏书说:“古礼规定,王后没有儿子时,遴选庶子继承大宗,就应当继承正统而奉公义,怎么能再主个人亲情!汉宣帝继承昭帝的帝位,追加生父皇号;哀帝以封国国君身分即位,而董宏等竟然引用灭亡的秦国为例,迷惑当时朝廷,既尊称生父为恭皇,在京城建立祭庙,又宠用藩国妃妾,使她和长信宫的太皇太后并相比同。在朝廷前殿叙论亲疏远近,后宫同时并立四位太后,超越身分,毫无节制,人神都不保佑,而非难归罪于忠正规劝的师丹,这样就招致了丁太后、傅太后墓被王莽发掘的祸事。自此以后,继位君王接连效法。从前鲁文公违反傺祀礼议,这种逆祀之罪是由于夏父胡言诱惑;宋文公厚葬过度,大臣华元受到指责。现在我下令公、卿、主官,深刻地以前代所行之事为戒,皇室后裔中万一有由诸侯身分继承帝位的,就应当明白入嗣继承的大义。有谁胆敢用佞邪之词诱惑庚媚当时君主,图为已死的父母建立非正统尊号,干犯正统,称已死的父亲为皇,称已死的母亲为后,那么你们这些国家重臣,要对那些佞臣诛杀不赦。这份诏书要用金写在简册上,藏在宗庙之中,载入国家法典。”
[7]九月,吴主迁都建业,皆因会,不复增改,留太子登及尚书九官于武昌,使上大将军陆逊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
[7]九月,吴王迁都建业,全部承用原有的宫室王府,不再增设改建,留下太子孙登及尚书九卿在武昌,让大将军陆逊辅佐太子,并掌管荆州及豫章三郡事务,监督全国的军政大事。
南阳刘尝著《先刑后礼论》,同郡谢景称之于逊,逊呵之曰:“礼之长于刑久矣;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
南阳人刘曾经著《先刑后礼论》,同郡人高等景向陆逊称赞这部书,陆逊呵斥说:“礼仪为首,先于刑法,已很久了,刘用繁琐的辩解违背先圣的教化,你现在在太子宫中任职,理应遵照仁义之礼以宣扬恩德之音,象刘那样的言论,没必要讲!”
太子与西陵都督步骘书,求见启诲,骘于是条于时事业在荆州界者及诸僚吏行能以报之,因上疏奖劝曰:“臣闻人君不亲小事,使百官有司各任其职,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不下庙堂而天下治也。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太子孙登给西陵都步骘写信,请求指教。步骘于是把当时荆州界内情况和各官吏的品行才能一一分析报告,并上书鼓励规劝说:“我听说君王不亲临小事,而是让各级官吏尽忠职守,所以舜帝任用九位贤人,自己不用再操心,不出庙堂而天下便行到治理。所以贤人所在之地,能抵御万里之外的敌人,他们实在是国家的杰出人才,兴哀的关键。愿使太子明晓重视,深加留意,这就是天下的大幸运了!”
张还吴迎家,道病卒。临困授子留笺曰:“自古有国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重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非无忠臣贤佐也,由主不胜其情,弗能用耳。夫人情惮难而趋易,好同而恶异,与治道相反。《传》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言善之难也。人君承奕世之基,据自然之势,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欢,无假取于人,而忠臣挟难进之术,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离则有衅,巧辩缘间,眩于小忠,恋于恩爱,贤愚杂错,黜陟失序,其所由来,情乱之也。故明君之,求贤如饥渴,受谏而不厌,抑情损欲,以义割恩,则上无偏廖之授,下无希冀之望矣!”吴主省书,为之流涕。
张回吴郡迎接家眷,中途病死去。临终时,将写好的遗表交给儿子。遗表说:“自到来主持国家的人,全都打算修行德政与太平盛世相媲美。至于治理的结果,多不能实现,不是没有忠臣贤能辅佐,而是由于主上不能克制自己的私情,不能任用他们。人之常情都是畏惧艰难,趋就容易,喜好相同意见,厌恶不同意见,这与治国之道正好相反。古书上说,‘从善如同登山,从恶如同山崩’,是比喻为善多么因难。君王承袭祖先累世的基业,据有至尊的自然之势,有掌握天下八种权柄的威严,喜好容易受到赞同带来的欢快,无需听 取采纳别人意见,而忠义之臣提出难以采纳的方案,说出逆耳的言语,与君王不能契合,不也正当如此吗!君王与忠臣疏远就会出现袭痕,花言巧语之人借机离间,君王被这点所谓有忠心搞得迷迷糊糊,迷恋于个人私恩错爱,使得贤明和愚下混在一起,罢免和进用都失去标准,这种情形由来的原因,是私情作怪。所以圣明的君王明察此情,求访贤能如饥似渴,接受规劝而不厌烦,抑制私情,损减私俗,出于大义割舍私恩,那么上面没有偏颇错廖的任用,下面也就不抱非分之想了。”吴王读着这封遗书,感动得流出热泪。
[8]冬,十月,改平望观曰听讼观。帝常言:“狱者,天下之情命也。”每 断大狱,常诣观临听之。初,魏文师李悝著《法经》六篇,商君受之以相秦。萧何定《汉律》,益为九篇,后稍增至六十篇。又有《令》三百余篇,《决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损,错糅无常,后人各为章句,马、郑诸儒十有余家,以至于魏,所当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余言,览者益难。帝乃诏但用郑氏章句。尚书卫觊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敝,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律博士。”帝从之。又诏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删约汉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百八十余篇,于《正律》九篇为增,于旁章科令为省矣。
[8]冬季,十月,魏改平望观为听讼观。明帝常说:“刑狱之事,关系天下人的性命。”每次判决重要刑事案件,经常到听讼观临听。以前,魏文侯老师李悝著《法经》六篇,商鞅接受了其中的思想以辅佐秦国,萧何制定《汉律》,增加到九篇,以后逐渐增到六十篇。又有《令》三百余篇,《决事比》九百零六卷。世代都有增加和减光,错杂无常。后代人又各自逐章逐句作注,有马融、郑玄等儒学大师十余家,以至到了魏,能够适用的总计有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余言,阅读愈加困难。明帝于是诏,只采用郑氏注。尚书卫觊上奏说:“刑法,对于国家非常宝贵重要,但却被人们私下议论时所轻视;监狱官吏,掌握着百姓性命,但却被任用者所鄙屑。国家败坏,未必不是由于这一缘故。请设置法律博士。”明帝睬纳了他的意见。又下诏命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修改汉朝法规,制定《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计一百八十余篇,虽然比萧何《正律》九篇有所增加,但比其它附属法令精减了。
[9]十一月,洛阳庙成,迎高、太、武、文四神主于邺。
[9]十一月,洛阳皇家宗庙建成,从邺城迎来高帝、太帝、武帝、文帝四位先祖的灵位供奉。
[10]十二月,雍丘王植徙封东阿。
[10]十二月,雍丘王曹植被迁徙,封于东阿。
[11]汉丞相帝徙府营于南山下原上,筑汉城于沔阳,筑东城于成固。
[11]汉丞相诸葛亮把相府、军营迁移到南山下的平原上,在沔阳县修建汉城,在成固县修建乐城。
四年(庚戌、230)
四年(庚戌,公元230年)
[1]春,吴主使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洲、欲俘其民以益众,陆逊、全琮皆谏,以为:“桓王创基,兵不一旅。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不当远涉不毛,万里袭人,风波难测。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损,俗利反害。且其民犹禽兽,得之不足济事,无之不足亏众。”吴主不听。
[1]春季,吴王派遣将军卫温、诸葛直率领兵士一万人,渡海寻求夷洲、洲,打算俘获当地民众以增加民力。陆逊、全琮都来劝止,认为“桓王创立基业时,兵士不过五百人,而今江东人已很多,足够使用,不应当远渡大洋,深入不毛之地,向万里之外发兵袭人,海上狂风巨浪,难以预测。而且民众一旦改变水土环境,肯定会引发疾病,打算增加民力反而更加受损,打算谋利反被其害;况且当地民人犹如禽兽,得到他们不足以事业有帮助,没有他们也不会显得民众亏缺。”吴王没有接受。
[2]尚书琅邪诸葛诞、中书郎南阳邓扬等相与结为党友,更相题表,以散 骑常侍夏侯玄等四人为四聪,诞辈八人为八达。玄,尚之子也。中书监刘放子熙,中书令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三人咸不及比,以其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
[2]尚书琅琊人诸葛诞、中书郎南阳人邓等互相结成朋党,争相题品吹捧,以散骑常侍夏侯玄等四人为四聪,诸葛诞等八人为八达。夏侯玄是夏侯尚的儿子。中书监刘放的儿子刘熙、中书伶孙资的儿子孙密、吏部尚书卫臻的儿子卫烈三人都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但因他们的父亲高居权势之位,特别容纳三人得参预题品,称为三豫。
行司秆事董昭上疏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贵尚敦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近魏讽伏诛建安之末,曹伟斩戮黄初之始。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散邪堂,常用功齿;而执法之吏,皆畏其芭势,莫能纠,毁坏风俗,侵欲滋甚。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附已者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罗之不博耳;人何患其不已知,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又闻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帝善其言。二月,壬午,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罢退之!”于是免诞、扬等官。
行司秆事董昭上书说:“凡拥有天下的帝王,无不崇沿尊重朴实忠信之士,深恶虚伪不真之人,这是因后者毁坏教化,扰乱秩序,伤风败俗。近有魏讽在建安末年被诛杀,曹伟在黄初二年被处死。俯伏思量陛下前后颁布的诏书,极为痛恶浮华虚伪,想要打破拆散明党,常常因此而切齿痛恨;而执法的官吏,却畏他们的权势,不敢监督揭发,败坏风俗行为,赵来越严重。我暗中观察,当今年轻人不再把作学问当作进取之本,而专门以互相结交朋友为业。国中士人不以孝悌清廉修身为第一,而以趋炎附势营利为先,结成朋党,连成群伙,互相恭维,叹息怀才不遇,把诋毁当作惩罚羞辱,把朋党赞誉看作封爵奖赏,对依附自己的人则连声赞叹,好话说尽,对不依附自己的人则百般挑剔,以至互相说:‘当今之世什么忧虑不能消除,只怕人事关系不够,交结党友不多而已,还担心什么别人不了解自己,只要让他听几句好话,就会像吃了灵丹妙药对你温和服贴。’又听说有的人还指使家中奴仆宾客冒充属下差役,出入宫廷官府禁地,来往书信,探听消息。凡是这一类事情,都是法律不容许,刑罚不赦免的。即使魏讽、曹伟的罪过,也不比他们更重!”明帝同意董昭的说法。二月,壬午(初四),下诏说:“社会风气的朴实和浮华,随着教化而改变。兵荒战乱以来,儒家经典的教授完全荒废,年轻人进取的途径,不在经典,这岂不是训导不恰当、对将提拔任用的人不突出考察品德吗?从现在起,郎记必须通晓一种经典才可以升任地方长官,博士课的考试,择取成绩优秀者马上录用,华而不实、不务正道的人罢免!”于是,免去诸葛诞、邓的官职。
[3]夏,四月,定陵成侯钟繇卒。
[3]夏季,四月,定陵成侯钟繇去世。
[4]六月,戊子,太皇太后卞氏殂。秋七月,葬武宣皇后。
[4]六月,戊子(十一日),太皇太后卞氏去世。秋季七月,安葬武宣皇 后卞氏。
[5]大司马曹真以“汉人数入寇,请由斜谷伐之;诸将数道并进,可以大克。”帝从之,诏大将军司马懿溯汉水由西城入,与真会汉中,诸将或由子午谷、或由武威入。司空陈群谏曰:“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多收豆麦以益军粮,鲁未下而食犹乏。今既无所因,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转运必见钞截,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不可不熟虑也!”帝从群议。真复表从子午道;群又陈其不便,并言军事用度之计。诏以群议下真,真据之遂行。
[5]大司马曹真认为:“蜀汉多次入侵,请下令由余谷出兵讨伐,各将领分 几路同时并进,可以大胜。”明帝听从了曹真的建议,颁布诏书命大将军司马懿逆汉水由西城进军,与曹真在汉中汇合,其他将领有的由子午谷,有的由武威进军入蜀。司空陈群劝谏说:“太祖以前到阳平攻打张鲁,大量收集豆麦以增加军粮供给,张鲁没有攻下而粮食已经缺乏。如今既然不能就地取粮,况且斜谷地势险阴,无论进退,都很困难。转运粮食肯定会被抄袭截击,如果多留士兵据守险要之处,便会使战士受损失,不可不深思熟虑!”明帝听从了陈群的建议。曹真再次上书要从子午道进攻汉中,陈群又陈述不便行事的理由,并谈到军事费用的预算情况。明帝下诏把陈群的议论交给曹真参考,曹真却据此诏书随即出动。
[6]八月,辛巳,帝行东巡;乙未,如许昌。
[6]八月,辛巳(初五),明帝向东巡行;乙未(十九曰),到达许昌。
[7]汉丞相亮闻魏兵至,次于成固赤坂以待之。召李严使将二万人赴汉中,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严后事。
[7]蜀汉丞相诸葛亮听说魏军来到,驻扎在成固、赤坂等魏军。让李严率领二万人赶往汉中,上表请让李严的儿子李丰为江州都督,统领军队掌管接应之事。
会天大雨三十余日,栈道断绝,太尉华歆上疏曰:“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降,愿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上之心,则二贼之衅可从而待也!”帝报曰:“贼凭恃山川,二祖劳于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敝,是以观兵以窥其衅。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
正值大雨不停,连降三十多天,栈道断绝,太尉华歆上书说:“陛下以圣道而处在象成康之治一样的盛世,希望先专心于国家的文治,把征伐作为以后的事情。主持国家的人以民众为基础,民众以衣食为根本。如能使中原没有饥饿寒冷之苦,百姓对上边没有离心离德之意,那么吴、蜀二贼的矛盾,可以坐待其爆发!”明帝答道:“敌人凭借高山大川,太祖和世祖前世劳苦,还没平定,朕岂敢自己吹嘘,说一定消灭敌人呢?将领们以为不一一进取,二贼不可能自行败亡,因此用兵以窥测敌人的破绽。如果天时还没有到来,周武王纣,会师盟津而回军,就是前车之鉴,朕不会忘记历史的鉴戒。”
少府杨阜上疏曰:“昔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已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已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图。《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徒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王兵之道也。”
少杨阜上书说:“从前周武王渡黄河伐纣,一条白鱼跃入舟中,君臣险色大变,行军得到吉祥的瑞兆,还那么害怕,何况面对真正的灾异而能不战栗吗?而今吴、蜀没有平定,而上天屡次降下灾变,各路大军刚刚进发,便天降大雨之灾,积沙乱石阻塞山路,已经有不少日子。转运军用物资的劳累,肩挑背负的辛苦,耗费的已经很多,如果供应不能跟上,一定事与愿违。《左传》上说:‘看到便利就进,知道困难就退,是用兵的良法。’白白地让大军在山谷之间受困,进没有什么可以掠取,退又不可能,不是帝王之师的做法。”
散骑常侍王肃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又况于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迫而不展,粮远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兆民知上圣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肃,朗之子也。
散骑常侍王肃上书说:“从前的书上有这样的话:‘从千里之外供给粮食,士兵谅会面有饥色,依靠就近拾柴做饭,军队就会经常吃不饱。’这是说在平路行军的情况,又何况是深入峻岭,靠开凿山路前进,所费劳力与平地行军相比,一定相差百倍。现在又加上霖雨不断,山道崎岖,又陡又滑,兵众拥挤而不能展开,粮食远在外地,难以跟上,实在是行军的大忌。听说曹真发兵已过了一个月而行军才到子午谷的半路,修路的劳动,战士全都参加,让敌人独得以逸待劳,这是兵家所禁忌的。拿古代来说,就是周武王伐纣,出了关而又退回;拿近代而论,就是武帝、文帝征伐孙权,到了长江而不渡,难道不是所谓的顺天知时,随时变通的先例吗?百姓知道圣明的君主因为雨水造成艰难的缘故,休兵停战,以后遇有机会,就会因此而拼力效用,那就是所谓乐意冒险,民忘其死的了。”王肃是王朗的儿子。
九月,诏曹真等班师。
九月,下诏命曹真班师。
[8]冬,十月,乙卯,帝还洛阳。时左仆射徐宣总统留事,帝还,主者秦呈文书。帝曰:“吾省与仆射省何异!”竟不视。
[8]冬季,十月,乙卯(十一日),明帝返回洛阳。当时,左仆射徐宣总管留守京师之事,明帝归来后,主事官吏把徐宣批示后的文书呈送明帝过目,明帝说:“我审阅和仆射审阅有什么不同!”竟然看都不看。
[9]十二月,改葬文昭皇后于朝阳陵。
[9]十二月,将文昭皇后改葬在邺城朝阳陵。
[10]吴主扬声欲至合肥,征东将军满宠表召兖、豫诸军皆集,吴寻退还,诏罢其兵。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不备也。”表不罢兵。后十余日,吴果更到合肥城,不克而还。
[10]吴王扬言要出兵到合肥,征东将军满宠上表奏请调兖州、豫州各军全部集中。吴军不久退兵,明帝下诏停止此次军事行动。满宠认为:“现在敌大举进兵不战而还,不是他们的本意。这必定是打算伪装退却以使我们停止作战准备,再倒转回来乘虚而入,攻我不备。”上表请求不能停止备战。十几天后,吴军果然重到合肥城下,攻不下城,只好退兵。
[11]汉丞相亮以蒋琬为长史。亮数外出,琬常足食足兵,以相供给。亮每 言:“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
[11]蜀丞相诸葛亮任用蒋琬为长史,诸葛亮数次外出征战,蒋琬常能筹措足够的粮食和兵员供给诸葛亮。诸葛亮每次都说:“蒋琬忠心而又有雅量,当是与我共同佐助帝王之业的人。”
[12]青州人隐蕃逃奔入吴,上书于吴主曰:“臣闻纣为无道,微子先出;高祖宽明,陈平先入。臣车二十二,委弃封域,归命有道,赖蒙天灵,得自全致。臣至止有日,而主者同之降人,未见精别,使臣微言纱旨,不得上达,于邑三叹,曷惟其已!谨诣阙拜章,乞蒙引见。”吴主即召入,蕃进谢,答问及陈时务,甚有辞观。侍中右领军胡综侍坐,吴主问何如?综对曰:“蕃上书大语有似东方朔,巧捷诡辩有似祢衡,而才皆不及。”吴主又问:“可堪何官?”综对曰:“未可以治民,且试都辇小职。”吴主以蕃盛语刑狱,用为廷尉监。左将军朱据、廷尉郝普数称蕃有王佐之才,普尤与之亲善,常怨叹其屈。于是蕃门车马云集,宾客盈堂,自卫将军全琮等皆倾心接待;“惟羊及宣诏郎豫章杨迪拒绝不与通。潘浚子翥,亦与蕃周旋,馈饷之。浚闻,大怒,疏责翥曰:“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何故与降虏交,以粮饷之!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当时人咸怪之。顷之,蕃谋作乱于吴,事党,亡走,捕得,伏诛。吴主切责郝普,普怕惧,自杀。朱据禁止,历时乃解。
[12]青州人隐蕃逃到吴国,上书给吴王说:“我听说商纣王行为无道,微子先出离本国;汉高祖宽厚英明,陈平首先入境投靠。我今年二十二岁,舍弃故土,最顺于有道圣君,承蒙上天保佑,得以安全抵达,我来到此地已有数日,而主客之官把我看作一般的归降之士,没有再加精细的考察甄别,使我的精辟见解和美好意图不能呈献给陛下,再三叹息,为什么这样!谨到宫门呈递奏 章,乞蒙召见。”吴王随即召他入宫,隐蕃叩谢,回答问题和陈述时势,极善言辞,仪态从容。侍中右领军胡综在座,吴王问他印象如何?胡综答道:“隐蕃上书语气大,好象东方朔,乘巧敏捷、善于诡辩,好象祢衡,可是才能却比不上。”吴王又问:“可以担当什么官职?”胡答:“不可让他治理民众,暂且在京都试任一个低等职务。”吴王认为隐蕃多谈刑狱之事,就任他为廷尉监。左将军朱据、廷尉郝普屡次称隐蕃有辅佐帝王之才,郝普尤其与隐蕃亲密友好,经常抱怨叹息隐蕃屈才。于是隐蕃门前车马云集,宾客满堂,卫将军全琮以下等都倾心交往,只有羊和宣诏郎豫章人杨迪拒绝与隐蕃交往。潘浚的儿子潘翥,也和隐蕃交往应酬,还赠送物品给他,潘浚听说后勃然大怒,写信责备潘翥说:“我受国家厚恩,志在以生命回报,你住在京师,应当心怀恭顺,亲近贤能,仰慕善行,为什么和一个投降的人交往,还送给他粮食!我在远方听到此事,心头震动,脸上发热,惆怅数十天。信到后,赶快到信使那里接受一百杖的责罚,立刻索回赠送的物品!”当时人们都对潘浚的做法感到奇怪。没多久,隐蕃图谋在吴国叛乱,事被发觉逃走,后被捉到处死。吴王严厉责备郝普,郝普极为恐惧,自杀了。朱据被软禁,过一些时间才予解除。
[13]武陵五蛮夷叛吴,吴主以南土清定,召交州刺史吕岱还屯长沙沤口。
[13]武陵郡五蛮夷反叛吴国,吴王认为南方疆土安定,调交州刺史吕岱回军驻守长沙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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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七十二卷
魏纪四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五年(辛亥、231)
魏纪四 魏明帝太和五年(辛亥,公元231年)
[1]春,二月,吴主假太常潘浚节,使与吕岱督军五万人讨五溪蛮。浚姨兄蒋琬为诸葛亮长史,武陵太守卫秦浚遗密使与琬相闻,欲有自托之计。吴主曰:“承明不为此也。”即封表以示浚,而召还,免官。
[1]春季,二月,吴王授予太常潘浚符节,命他与吕岱统领大军五万人讨伐五蛮。潘浚的妻只蒋琬担任诸葛亮长史,武陵太守卫上奏说潘浚派遣密使与蒋琬联系,有寄托归附的打算。吴王说:“潘浚不会做这种事。”随即封好卫奏章以给潘浚看,而把卫召回,免去官职。
[2]卫温、诸葛直军行经岁,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洲绝远,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数千人还。温、直坐无功,诛。
[2]卫温、诸葛直率军出海已有一年,兵士因为得了传染病而死的有十之 八九。洲极其遥远,最终也没能到达,只掠得夷洲几千人返回。卫温、诸葛直因出师无细,论罪被杀。
[3]汉丞相亮命李严以中都护署府事。严更名平。亮帅诸军入寇,围祁山,以木牛运。于是大司马曹真有疾,帝命司马懿西屯长安,督将军张、费曜、戴陵、郭准等以御之。
[3]蜀汉丞相诸葛亮命李严以中都护的官职署理汉中留府的事务,李严改 名李平。诸葛亮率领各路大军进犯魏境,围祁山,用木牛运输军用物资。这时大司马曹真有病,明帝命司马懿向西驻扎在长安,统领将军张、费曜、戴陵、郭淮等御诸葛亮。
[4]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卒。
[4]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去世。
[5]自十月不雨,至于是月。
[5]自去年十月起不降雨,一直到这个月。
[6]司马懿使费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余众悉出,西救祁山。张欲分兵驻雍、,懿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于上。郭淮、费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懿遇于上之东。懿敛军依险,兵不得交,亮引还。
[6]司马懿命费曜、戴陵留下四千精兵防守上,其余的士兵全部出动,往西援救祁山。张打算分出部分兵力驻守在雍县、县,司马懿说:“估计前面的部队能够独立抵挡敌军,将军的意见就对了;如果前面的部队不能抵挡敌军而分为前后两部分,这说是楚国三军所以被黥布击溃的原因。”于是进军。诸葛亮分出一支部队留下来进攻祁山,亲自率领大军到上迎战司马懿。郭淮、费曜等抄袭诸葛亮,诸葛亮击败他们,乘机收割了上的麦子,与司马懿在上以东相遇。司马懿收兵据险防守,两军不得交战,诸葛亮率军退回。
懿等寻亮后至于卤城。张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 我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且祁山知大军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孤军食少,亦行去矣。”懿不从,故寻亮。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贾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如虎,柰天下笑何!”懿病之。诸将咸请战。夏,五月,辛巳,懿乃使张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自按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逆战,魏兵大败,汉人获甲首三千,懿还保营。
司马懿尾随诸葛亮之后到达卤城。张说:“他这来迎战我军,要求作战达不到目的,认为我军利于不战,打算以持久之计制胜。况且祁山方面知道大军已经靠近,人心自然稳定,可以在这里驻军,分出一支奇兵,出现在他们的后路,不应当只敢尾随而不敢追击,使得民众失望。现在诸葛亮孤军用战,粮食又少,也快要走了。”司马懿不听从张的意见,有意尾随诸葛亮。已经赶上,又上山扎营,拒绝同诸葛亮交战。贾栩、魏平多次请求出战,还说:“您畏蜀如虎,怎能不让天下人取笑!”司马懿对此很不满意。将领们纷纷请求出战。夏季,五月,辛已(初十),司马懿便让张攻击围祁山之南的蜀无当军监军何平,亲自据中路与诸葛亮正面对峙。诸葛亮命魏延、高翔、吴班迎战,魏军大败,蜀军俘获了三千人,司马懿退军何卫大营。
六月,亮以粮尽退军,司马懿遣张追之。进至木门,与亮战,蜀入乘高布伏,弓弩乱发,飞矢中右膝而卒。
六月,诸葛亮因为粮尽退军,司马懿命张追击。张进兵到木门,与诸葛亮交战,蜀军利用居于高地布下伏兵,万箭齐发,张右膝中箭而死。
[7]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7]秋季,七月,乙酉(十五日),皇子曹殷生,大赦天下。
[8]黄初以来,诸侯王法禁严切,至于亲姻皆不敢相通问。东阿王植上疏曰:“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周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治椒房,恩昭九族,群后百寮,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亲姻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洽人,推惠施恩者矣。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不敢乃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乘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于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退惟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恩,全怡怡之笃义。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朱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诚之至愿,不离于梦想者也。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常棣》匪他之诫,下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惟仆隶,所对惟妻子,高谈无所与陈,精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臣伏以犬马之城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若葵藿之倾太阳,虽不为回光,然向之者诚也。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 ,不为祸先。”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倡言者,实不愿于圣世有不蒙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也!”诏报曰:“盖教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恶终也,事使之然。今令诸国兄弟情礼简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本无禁锢诸国通问之诏也;矫枉过正,下吏惧谴,以至于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诉。”
[8]黄初以来,对诸侯王的法制禁令为严厉,以至于姻戚之间都不敢互相往来问侯。东阿王曹植上书说:“尧教化天下,先从亲族开始再推及到疏远的人,从近支推及到远支。周文王以礼法对待其妻,推及兄弟,用此来治理国家。陛下具有唐尧一样神明完美的德行,推行文王谦谨恭敬的仁爱之心,恩惠遍沾后宫,恩宠显于九族,诸王百官轮流入值,国家的务不会在朝堂废弃,个人的感情也能在私下展布,姻亲之间的交往可以通达,喜庆哀吊的情感能够表达,真可谓是推己及人、广施恩德的了。至于为臣我,人际关系完全断绝,在政治清明时却受到禁锢,我暗自伤心。不敢奢望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再去修明世事,叙次人伦,更何况近来姻亲关系不能交往,兄弟之间背离绝交,吉凶之事不得不到音信,喜庆哀吊之礼完全废除。恩情如此背离,甚于过路之人,隔如此深远,超过胡人、越人。现在我因为受到种种制约,永无进朝晋见的希望,至于倾心王室,情绕宫庭,只有神明才知道。可是天意如此,有什么可说的呢!但是想到各位新王时常怀有兄弟手足这情,愿陛下能沛然开恩赐下诏书,使各封国互相祝贺通问,四时之节,得以来京展拜,以叙骨肉欢聚的情谊,成全兄弟友好的义理。妃妾的母家,馈赠脂粉,一年可以两次往来问候,使亲王在礼义上与其他皇亲外戚比齐,在待遇上和文武百官同等。如果这样,那么古人所赞叹、《诗经》所歌咏的就再现于当今圣世了!我私下反省自己,连锥刀的用处都没有;但看到陛下所提拔任用的人,如果把我当作皇室之外的人,私下度量,也不比在朝人士差。如能允许我脱下藩王所戴远游冠,戴上大臣的武弁帽,解下藩王的红绣带,佩上大臣的青绣带,得到一个驸马都尉、奉车都尉之类的名号,把宅第安在京师,手执马鞭,帽边插笔,天子出游时随从前后,天子返宫后待命殿前,圣上垂问,承应回答,拾遗补阙,侍奉左右,这就是我亦诚之心的最大愿望,梦以求的理想。我追慕《鹿鸣》所描述君臣之的情景,经常吟咏《常棣》‘兄弟不是外人’的告诫,近思《伐木》求友的意义,最终感怀《蓼莪》父母之恩难以报答的悲哀,每逢四时节令,离群独处,左右只有奴仆,面前只有妻子儿女,高谈阔论没有人听,精辟见解不能发挥,未尝不是听到音乐就抚心悲痛,举起洒怀就长长叹息。我以犬马的诚心不能感动人,正如人的真城不能感动天。感动上天而使城墙崩塌、夏日降霜的典故,我当初相信它们,但以我的心相比,这些不过是些虚夸!犹如向日葵倾向太阳,虽然太阳不为之回光,然而倾向之心是真诚的。我暗中自比为向日葵,而能够降下天地般恩惠,赐给日月星一样光明的人,其实正是陛下。我听说《文子》一书上说:‘不要开始有福,不要首先遇祸。’现在互相疏远隔阂,兄弟一同担忧,而我独自首先上奏的原因,实在是不愿意在圣明之世仍有人蒙受不到恩泽,想使陛下崇尚唐尧时代亲族和睦的美好,发扬文王之世政治清明的德政!”明帝用诏书回答说:“教化的推行,各有兴盛和衰落,不都是开始完善,终局非坏不可,而是时势迫使它这样。现今只是让各封国兄弟之间人情礼仪间化,妃妾母家减省脂粉馈赠,并没有禁止各封国往来问候的诏命。矫枉过正,下边的官吏害怕受到谴责,才造成您说的那种状况。已命令主管官员,照您的意见办。”
植复上疏曰:“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车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叔鱼陷刑,叔向赞国。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必不远。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也,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吉专其位,凶高其患者,异姓之臣也。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其其荣,殁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若有毫厘少挂圣意着,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帝但以优文答报而已。
曹植又上书说:“从前,汉文帝众代国出发,怀疑朝廷肆生事变,宋昌说:‘京城内有朱虚侯、东牟侯这些皇亲,外有齐、楚、淮南、琅琊各封国,都是磐石般的皇族,望君王不要怀疑。’我想陛下远的一定观览过周文王依靠虢仲、虢叔两位弟弟完成王业的记载,近一点还考虑过周成王时召公、毕公辅佐朝政之事,再就是关于宋昌磐石之固的比喻。我听说羊披上虎皮,看见草就高兴,看见豺狼就胆战,是忘记它身上披的虎皮了。而今任用的将领不优良,则与此相似。所以俗话说:‘怕就怕做事的人不了解所做的事,了解应该怎样做事的人却不能够去做。’古代周成王杀死管叔,流放蔡叔,用周公、召公作为辅佐;叔鱼被恶侯所杀,叔向却助晋国以成霸业;西周三监之乱,我自会引以为戒;二南之辅,不必远求。皇宗显贵和封国藩王中,必定有这种人才。能使天下倾耳注目的人,是当权者。所以谋略能够使人主改变,威望能够使下面慑服。豪门大族执政,不在于是否皇亲国戚,掌握着权柄,虽然疏远也举足轻重;势力衰落,虽是皇亲也必定轻微。所以取代齐国的人是田姓家族,而非吕姓家族;瓜分晋国者,是赵姓、魏姓,而不是姬姓,请陛下明察。在吉祥太平时专擅权位,在凶祸来临时赶快逃避的,都是异姓之臣。希望国家安定,祈求家族高贵,存则共享荣耀,亡时同当灾祸,都是皇族之臣。而今反倒疏远皇族亲近异姓,我因不解。我跟陛下齐踏薄冰,同蹈炭火,攀登高山,跨越深漳,寒冷炎热,燥热潮湿,无论环境好坏,都在一起,怎么能离开陛下呢?我内心不胜悲愤苦闷,上书陈情,如有不合圣意之处,请求暂且交给书府收藏,不要毁掉丢弃,我死之后,或许可以引起深思。如果有一丝一毫能合陛下圣意的地方,请在朝廷公开,使博古通今之士纠正我上书中不合大义之处。如能这样,我的愿望就满足了。”明帝只是以措辞感人的文章作为回答而已。
八月,诏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诸王在京都者,谓幼主在位,母后摄政,防微以渐,关诸盛衰也。朕惟不见诸王十有二载,悠悠之怀,能不兴思!其令诸王及宗室公侯各将适子一人朝明年正月,后有少主、母后在宫者,自如先帝令。”
八月,明帝下诏说:“先帝颁布诏令,不想让亲王们留在京都的原因,是因为皇帝年幼,母后摄政,防微杜,关系国家盛衰。朕不见各亲王已有十二年,悠悠情怀,怎能不思念!现下令所有亲王及皇族的公爵侯爵,各派嫡子一人于明年正月来京朝会,但以后如有皇帝年少、母后在宫摄政的情况,自当按先帝的诏令办。”
[9]汉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后,主督运事。会天霖雨,平恐运粮不继,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亮承以退军,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又欲杀督运岑述以解已不办之靓。又表汉主,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违错。平辞穷情竭,首谢罪负。于是亮表平面前后过恶,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复以平子丰为中郎将、参军事,出教敕之曰:“吾与君父子戮力以奖汉室,表都护典汉中,委君于东关,谓至心感动,终始可保,何图中乘乎!若者护思负一意,君与公琰推心从事,否可复通,逝可复还也。详思斯戒,明吾用心!”
[9]蜀汉丞相诸葛亮进攻祁山的时候,李平留守后方,掌管督运军需事务。当时正值霖雨连绵,他平担心运粮供应不上,派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传喻后主旨意,叫诸葛亮退军。诸葛亮承此旨退回。李平听到退军的消息,假装惊讶,说“军粮充足,为什么就回来?”又要杀督远粮的岑述来解脱自己失职不办的责任。还向汉王上表,说“军队假装退却,是想引诱敌人”。诸葛亮出示李平前后亲笔所写的全部信函、书奏等,矛盾重重。李平理屈词穷,低头认罪。于是诸葛亮上表奏明李平前后的罪恶,罢掉官职,削去封爵和食邑,流放到梓潼郡。又任用李平的儿子李丰为中郎将、参军事,写信告诫他说:“我和你们父子同心力辅助汉室,上表推荐你父亲典理汉中事务,委任你在东关镇守,自认为真心感动,自始至终可以依靠,怎么会想到中途背离呢?如果你父亲能认罪诲过,一心一意为国效忠,你与蒋琬推心置腹,同心共事,那么闭塞的可能通泰失去的可以再得到。请仔细思考这一劝戒,明白我的用心。”
亮又与蒋琬、董允书曰:“孝起前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吾以为鳞甲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张之事出于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孝起者,卫尉南阳陈震也。
诸葛亮又给蒋琬、董允写信说:“孝起以前对我说李严居心刻深,乡里 认为不好接近。我以为他虽然严峻苛刻,但不触犯他也无妨,没有想到又有苏秦、张仪反复无常之事出人意料地重演,可以让孝起知道这件事。”孝起就是卫尉南阳人陈震。
[10]冬,十月,吴主使中郎将孙布诈降以诱扬州刺王凌,吴主伏兵于阜陵以俟之。布遣人告凌云:“道远不能自致,乞兵见迎。”凌腾布书,请兵马迎之。征东将军满宠以为必诈,不与兵,而为凌作报书曰:“知识邪正,欲避祸就顺,去暴归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远闻。且先密计以成本志,临时节度其宜。”会宠被书入朝,敕留府长史,“若凌欲往迎,勿与兵也。”凌于后索兵不得,乃单遣一督将步骑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击,督将迸走,死伤过半。凌,允之兄子也。
[10]冬季,十月,吴王派遣中郎将孙布诈降,以引诱扬州刺史王凌,吴王在阜陵设下伏兵布诈降,孙布派人告诉王凌说:“道路太远,不能自己前去,请求出兵迎接。”王凌把孙布的书向上呈报,请求出兵相迎。征东将军满宠认为这必是许诈降,不给派军队,而替王凌写了一封给孙布的回信说:“知道邪正之分,想要避开灾祸,顺应天意,脱离暴政,归顺正道,非常值得嘉许。本打算派兵迎接,可是算计着兵少不足以保卫您,兵多则事情必然远近传播。请暂且先对你的意图严加保密,以成全本来的志向,临到时机合适时再做部署。”适逢满宠接到命令入朝,临行命令留府长史:“如果王凌想要去迎孙布,一定不要给他军队。”王凌在这以后要不到兵,就单独派遣一名督将率领步、骑兵七百人前往迎接,孙布乘夜袭击,督将逃走,兵士死伤过半。王凌是王允的侄子。
先是凌表宠年过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将召宠,给事中郭谋曰:“宠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余年,有勋方岳;及镇淮南,天人惮之。若不如所表,将为所窥,可令还朝,问以东方事以察之。”帝从之。既至,体气康强,帝慰劳遣还。
先前,王凌上表说满宠年纪老迈,酷嗜饮酒,不可再担任独当一面的职务。明帝将要召回满宠,给事中郭谋说:“满宠任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多年来,著有功劳,后来镇守准南,吴中十分畏惧他。如果情况不象王凌上表所说,将被敌人窥探利用,可以令他还朝,用询问东方军事的方式考察他。”明帝听从了他的意见。满宠既到,看起来身体健康气色强壮,明帝加以慰劳后让他回任上。
[11]十一月,戊戍晦,日有食之。
[11]十一月,戊戌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12]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华歆卒。
[12]十二月,戊午(二十日),博平敬侯华歆去世。
[13]丁卯,吴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
[13]丁卯(二十九日),吴国大赦,改明年年号为嘉禾。
六年(壬子232)
六年(壬子,公元232年)
[1]春,正月,吴主少子建昌侯虑卒。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吴主,因自陈久离定省,子道有阙;又陈陆逊忠勤,夫所顾忧。乃留建业。
[1]春季,正月,吴王的小儿子建昌侯孙虑去世。太子孙登从武昌入朝晋见吴王,诉说自己久离京城父母,不能尽到儿子的孝道;又说陆逊忠心勤恳,没有什么可顾虑担忧的。于是孙登留在建业。
[2]二月,诏改封诸侯王,皆以郡为国。
[2]二月,魏明帝颁诏改封诸侯王,都由郡改称为国。
[3]帝受女淑卒,帝痛之甚,追谥平原懿公主,立庙洛阳,葬于南陵,取甄后从孙黄与之合葬,追封黄为列侯,为之置后,袭爵。帝欲自临送葬,又欲幸许。司空陈群谏曰:“八岁下殇,礼所不备,况未期月,而以成人礼述之,加以制服,举朝素衣,朝夕哭临,自古以来,未有此比。而乃复自往视陵,亲临祖 载。愿陛下抑割无益有损之事,此万国之至望也。又闻驾欲幸许昌,二宫上下,皆悉居东,举朝大小,莫不惊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为喜凶有命,祸福由人,移走求安,则亦无益。若必当移避,缮治金墉城西宫及孟津别宫,皆可权时分止,何为举宫暴露野次,内公私烦费 ,不可计量。且吉士贤人,犹不妄徙其家,以宁乡邑,使无恐惧之心,况乃帝王成国之主,行止动静,岂可轻脱哉!”少府杨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该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帝皆 不听。三月,癸酉,行东巡。
[3]明帝的爱女曹淑去世,明帝极为悲痛,追谥为平原懿公主,在洛阳建庙,在南陵安葬,取甄后已亡的侄孙甄黄与她合葬匹配,追封甄黄为侯爵,并为他选立继承人,承袭爵位。明帝想要亲皇送葬,还想前往许昌。司空陈群直言规劝说:“八岁以下的孩子死亡,没有丧葬的礼仪,何况还未满月,就以成人丧葬之送葬,加穿丧服,满朝都穿白衣服,日夜在棺哀哭,自古以来没有能与此相比的。而陛下还要亲自去察看陵暮,亲自送葬。愿陛下抑制割舍这种有损无益之事,这是普天下最大的愿望。又听说陛下打算驾临许昌,太后、皇后两宫上下,都一齐随驾东行,满朝大小官员无不感到震惊奇怪。有人说这是想要避灾,有人说是打算营缮宫室而迁移殿舍,有的则不知什么原因。我认为吉祥和凶险,全是天命,灾祸和福分,由人掌握,用移居来祈求平安,也无益于事。如果必须移居避灾,修缮整治金墉城西宫及孟津别宫,都可暂时分住,为什么要举宫上下暴露在旷野之地,公私花费巨大,难以计算。而且贤人吉士还不轻易迁居搬家,以便乡里安宁,使乡亲们没有恐惧之心,何况陛下是天下的主人,一举一动怎么可以如此轻率呢!”少府杨阜说:“文皇帝、武宣皇后去世,陛下都不送葬,为的是以国家利益为重,以防不测,为什么要给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送葬呢?”明帝都不接受。三月,癸酉(初七),起驾向东巡游。
[4]吴主遣将军周贺、校尉裴潜乘海之辽东,从公孙渊求马。
[4]吴王派遣将军周贺、校尉裴潜乘船渡海到辽东,向公孙渊求购马匹。
初,虞翻性疏直,数有酒失,又好抵忤人,多见谤毁。吴主尝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而神仙,世岂有仙人也!”吴主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及周贺等之辽东,翻闻之,以为五宜讨;辽东绝远,听使来属,尚不足取,今去人财以求马,既非国利,又恐无获。欲谏不敢,作表以示吕岱,岱不报。为爱憎所白,复徙苍梧猛陵。
起初,虞翻性情粗疏率直,洒后屡次出现过失,又喜好顶撞别人,多次被人毁谤。吴王曾与张昭谈论到神仙,虞翻指着张昭说:“他们都是死人而你却说是神仙,世上哪有仙人!”吴王对虞翻的恨愤不止一次两次,于是将虞翻贬到交州。等到周贺等去辽东,虞翻听到后,认为应该出兵讨伐五,辽东相隔极远,即使前来归附,也不足取,而今派人带财物去辽东购马,既不是国家之利又恐怕没有收获,想上书规劝不敢,将奏章给吕岱过目,吕岱没有回答。虞翻被怨恨的人告发,再次被贬到苍梧郡猛陵县。
[5]夏,四月,壬寅,帝如许昌。
[5]夏季,四月,壬寅(初六),明帝到达许昌。
[6]五月,皇子殷卒。
[6]五月,皇子曹殷去世。
[7]秋,七月,以卫尉董昭为司徒。
[7]秋季,七月,明帝提升卫尉董昭为司徒。
[8]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
[8]九月,明帝前往摩陂,修整许昌皇宫,新建景福殿、承光殿。
[9]公孙渊阴怀贰心,数与吴通。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诸军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陆道讨之。散骑常侍蒋济谏曰:“凡非相吞之国,不侵叛之臣,不宜轻伐。伐之而不能制,是驱使为贼也。故曰:‘虎狼当路,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质,岁选计、孝,不乏职贡,议者先之。正使一举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国,得其财不足为富;傥不如意,是为结怨失信也。”帝不听。豫等往皆无功,诏令罢军。
[9]辽东太守公孙渊暗地怀有二心,多次与吴国联系,明帝命当南太守田豫督领青州各路大军从海道,幽州刺史王雄从陆路同时进军讨伐公孙渊。散骑常侍蒋济劝谏说:“凡不是准备加以吞并的国家,不骚扰又不叛逆的藩属,都不宜轻易出兵诗伐。讨伐他们而不能制服,是迫使他们成为寇贼。所以说:‘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先除掉大害,小害自会消失。如今海边之地,世世代代臣属于朝廷,每年上计报告人口、赋税、刑狱等情况,推举孝廉,不缺赋税和贡品,朝廷官员议论时都把辽东排在前面。即使一举出兵就能把他们打败,获得的民众也不足以增加国力,获得的财物也不能使我们富足;倘若失败,会由此结下怨恨,自毁信誉。”明帝不接爱。田豫待前往征讨都徒劳无功,下诏停止用兵。
豫以吴使周贺等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道无岸,当赴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遂辄以兵屯据成山。贺等还至成山,遇风,豫勒兵击贺等,斩之。吴主闻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于交州。会翻已卒,以其丧还。
田豫认为吴国买马使节周贺等行将返归,时已冬季,海上风急,肯定畏惧海浪飘摇,靠岸行驶,而东边海岸水浅不能靠岸,必当赴经成山,成山又没有藏船之处,于是就派出部队把守成山。周驾等返回行至成山,果然遇风上岸,田豫率军袭击周贺等,并杀了他。吴王听说后,才想起虞翻的建议,于是召 虞翻从交州返回。这时虞翻已经去世,只运回灵柩。
[10]十一月,庚寅陈思王植卒。
[10]十一月,庚寅(二十八日),陈思王曹植去世。
[11]十二月,帝还许昌宫。
[11]十二月,明帝回到许昌宫。
[12]侍中刘晔为帝所亲皇。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晔入与帝议,是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则曰“不可”。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中领军杨暨,帝之亲臣,又重晔,执不可之议最坚,每从内出,辄过晔,晔讲不可之意。后暨与帝论伐蜀事,暨切谏,帝曰:“卿书生,焉知兵事!”暨谢曰:“臣言诚不足采,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暨曰:“晔可召质也。”诏召晔至,帝问晔,终不言。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恐眯梦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陛下显然露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于是帝谢之。晔见出,责暨曰:“无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予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谢之。
[12]侍中刘晔为明帝所亲近器重。明帝将要讨伐蜀国,朝廷内外都说:“不可。”刘晔入朝与明帝商议,则说:“可讨伐”;出来和朝廷大臣讨论,则又曰“不可”。晔有胆有识,谈论起来,有声有色,很动听,中领军杨暨是明帝的亲信大臣,也看重刘晔,是持不可伐意见中最为强硬的人,每次从朝廷出来,就去拜访刘晔,刘晔都讲不可讨伐的道理。后来,杨暨和明帝谈起伐蜀之事,杨暨恳切规劝,明帝说:“你是个书生,怎么知晓军事!”杨暨谢罪说:“我的话诚然不足采纳,侍中刘晔是先帝的谋臣,常常说蜀不可讨伐。”明帝说:“刘晔与我说蜀可伐。”杨暨说:“可以把刘晔叫来对质。”明帝下诏让刘晔来,问刘晔,刘晔始终不说话。后来刘晔单独晋见,责备明帝说:“讨伐一个国家,是一项重大的决策,我知道这件大事后,常常害怕说梦话泄漏出去增加我的罪过,怎么敢向人说这件事?用兵之道在于诡诈,军事行动没开始时,越机密越好。陛下公开泄漏出去,我恐怕敌国已经听说了。”于是明帝向他道歉。刘晔出来后,责怪杨暨说:“渔夫钓到一条大鱼,就要放长线跟在后,必须到可以制用时再用线将它牵回,那就没有得不到的。帝王的威严,难道只是一条大鱼而已!你诚然是正直的臣僚,然而计谋不足以采纳,不可不仔细想一想。”杨暨也向他道歉。
或谓帝曰:“晔不尽忠,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陛下试与晔言,皆反意而问之,若皆与反问反者,是晔常与圣意合也。每问皆同者,晔之情必无所逃矣。”帝如言以验之,果得其情,从此疏焉。晔遂发狂,也为大鸿胪,以忧死。
有人对明帝说:“刘晔不尽忠心,善于探察皇上的意向而献媚迎合,请陛下试一试,和刘晔说话时全用相反的意思问他,如果他的回答都与所问意思相反,说明刘晔经常与陛下圣意相一致。如果他的回答都与所问意思相同,刘晔的 迎合之情必然暴露无遗。”明帝如其所言检验刘晔,果然发现他的迎合之情,从此疏远了他。刘晔于是精神失常,出任大鸿胪,因忧虑而死。
《傅子》曰;巧诈不如拙诚,信矣。以晔之明智权计,若居之以德义,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何以加诸!独任才智,不敦诚悫,内失君心,外于俗,卒自危,岂不惜哉!
《傅子》曰:巧诈不如拙诚,确实是这样。以刘晔的聪明智慧和权术计谋,如果坚守道德大义,将忠信作为行动的准则,即使是古代的贤人,又怎能超过他!而刘晔只是施展才智,不重诚恳,在内失掉君王的宠信,在外受窘于世俗的压力,最终因此危害了自己,岂不可惜!
[13]晔尝谮尚书令陈矫专权,矫惧,以告其子骞。骞曰:“主上明圣,大 人大臣,今若不合,不过不作公耳。”后数日,帝意果解。
[13]刘晔曾经进谗言说尚书令陈矫专权,陈矫十分害怕,将此事告诉儿子陈骞。陈骞说:“主上圣明,您是大臣,如果不能融洽,不过不当三公而已。”几天后,明帝的不满之意果然消除。
尚书郎乐安廉昭以才能得幸,好抉群臣细过以求媚于上。黄门侍郎杜恕上疏曰:“伏见廉昭奏左丞曹以罚当关不依诏,坐判问。又云:‘诸当坐者别奏。’尚书令陈矫自奏不敢辞罚,亦不敢陈理,志意恳恻。臣窃愍然为朝廷惜之!古之帝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远得百姓之欢心,近尽群臣之智力。今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独臣不尽忠,亦其主不能使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豫让敬容中行而著节智伯,斯则古人之明验矣。若陛下以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岂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待来世之俊乎!今之所谓贤者,尽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不责不专,而俗多忌讳故也。臣以为忠臣不必亲,亲臣不必忠。今有疏者毁人而陛下其私报所憎,誉人而陛下疑其私爱所亲,左右或因之以进憎爱之说,遂使疏者不敢毁誉,以至政事损益,亦皆有嫌。陛下当思所以阐广朝臣之心,笃厉有道之节,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扰乱其间,臣惧大臣将遂容身保位,坐观得失,为来世戒也。昔周公戒鲁侯曰:‘无使大臣怨乎不以。’言不贤则不可为大臣,为大臣则不可不用也。《书》数舜之功,称去四凶,不言有罪无问大小则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知,以陛下为不问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反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各陈所有,则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忠能者进,暗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以陛下这圣明,亲与群臣论议政事,使群臣人得自尽,贤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办;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邪?吾当自忧耳。’近诏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即自办也。’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不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未也。人之能否,实有本怀,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处非其任。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举朝共容非其人,乃为怪耳。陛下知其不尽力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密,人事请属之不绝,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恶吏守寺门,期实未得为之本也。昔汉安帝时,少庥窦嘉辟廷尉郭躬无罪之兄子,犹见举奏,章劾纷纷。近司录校尉也羡辟大军狂悖之弟,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于受属,选举不以实者也。嘉有亲戚之宠,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罚以绝阿党之原耳。出入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洽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纳,何患于奸不削灭,而养若廉昭等乎!夫纠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道理而苟求容进也。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世为奉公,密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为此邪?诚顾道理而弗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将何乐焉!”恕畿之子也。”
尚书郎乐安人廉昭因有才干受到宠信,他喜好收集群臣的微小过失用以向 上献媚。黄门侍郎杜恕上书说:“我看见谦昭上奏说左丞曹有罪罚应当禀报,但曹不依据诏书,应深入追究责问。还说:‘其安应当处罚的人另行奏报。’尚书令陈矫上奏说自己不敢逃避处罚,也不敢陈述理由,辞意恳切悲恻,我暗自哀怜而为朝廷惋惜。古代帝王所以能矫正世风抚育人民的原因,没有不是远得百姓的戴,近靠群臣的竭尽智力。而今陛下日理万机,担忧劳苦,有时还在灯光下处理公务,但很多事情仍不能安顿,刑法禁令日渐松弛。察究原因,并非只是群臣不尽忠心,也是主上不能恰当地使用他们。百里奚在虞地愚钝而在秦国足智多谋,豫让在中行氏那里马马虎虎过日子,而在智伯那里显出了节操,这些都是古人的明证。如果陛下当今之世没有良才,朝廷乏贤能辅佐,难道可以追望稷、契的遥远踪迹,坐等来世的俊杰吗?现在所谓的贤能,都做了大官而享受着厚禄,然而侍奉君王的节操没建立,奉公守法的心思不专一的原因,是由于对委任的职责没有独断的权力,而时俗有许多禁忌的缘故。我以为忠臣不必是亲信,亲信不一定就忠心耿耿。现在被疏远的人批评别人而陛下怀疑是挟私报仇,赞誉别人则陛下怀疑是出以私情偏爱,左右亲信有的就乘机顺着您的心意说话,于是使被疏远的人不敢提出批评或赞誉,以至政事中的变更也都受到猜嫌。陛下应当思如何使朝臣的心胸开阔起来,鼓励有道之士的气节,使他们自行向古人看齐,垂名史册,可是现在反而让像廉昭这种人在中间扰乱,我恐怕大臣们将会只要求安身保位,而坐观国家得失,成为后世的鉴戒。古代周公警告鲁侯说:“不在使大臣抱怨不任用他们。’这是说不是贤能就不可用为大臣,凡是大臣就不可不用。《尚书》举出舜的功劳,称他除去四凶,不是说有罪的人可以不问大小一概赶走。而今朝廷大臣不是认为自己没有才干,而认为是陛下不任用;不是认为自己无知,而认为是陛下没有询问,陛下为什么不遵照周公和贤能,大舜排除奸恶的作法,使侍中、尚书坐则在帷幄中侍侯,行则跟从在御驾左右,亲自答对陛下诏问,各尽所知,那么群臣的品德行为都可以了解,忠成贤能的人进用,愚笨恶劣的人降职,谁还敢模棱两可而不竭尽才能。以陛下的圣明,亲自与群臣商议国家大事,使群臣人人能竭尽才能,是贤能还是愚劣,在于陛下使用恰当。这样治理事情,什么事不能办;这样来建立功勋,什么功勋不能成就!每有军机大事,诏书上常说:‘谁能忧虑这些呢?我只能自己忧虑。’最近诏书上又说:‘忧公忘私的人必定不能这样,但先公后私自己就可以做到。’恭读圣明诏书,才知道陛下对下情了解得很深很透,然而也对陛下不根本上治理而只忧虑枝节问题感到奇怪。人贤能与否,当然有先天本情,就是我也认为朝廷大臣不都完全称职。圣明的主上用人,是使贤能的人不敢保留他的能力,而使没有才能的人不得占据不能胜任的官位。推选不是贤能之人,未必是有罪过;满朝上下都能容得这种不适当的人,才是怪事。陛下明知某人没有尽力而为他的职责忧虑,知道某人没有才能而教他办事,岂不只是主上辛劳而臣下安逸吗?即使圣贤同时并存于世,也终究不能认为这样就算是治理国家。陛下还担心台阁禁令不够严,人情请托不能断绝,定出迎客出入的制度,让凶恶的官吏守卫官府厦门,这实在不是实行禁令的根本作法。以前汉安帝时,少府窦嘉征召廷尉郭躬无罪侄儿,还有人止书控,纷纷弹劾。最近司隶校尉孔羡聘用大将军狂妄无理的弟弟,而主管官员不说一句话,那种望风迎合的态度,甚于接受嘱托,这是不按实情选用人才的结果。窦嘉有皇亲的宠信,郭躬不是国家重臣,还尚且如此;用今天的情况和古代相比,这是陛下自己没有作出必要的处罚用以杜绝结党营私的源头。也入禁地的制度,让恶吏守门,不是治世的办法。假使我的话有一点承陛下明察采纳,还怕什么邪恶不除灭,而豢养廉昭之辈!本来,检举揭发奸恶,就是尽忠的举动;然而世人憎恨小人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不顾情理而只是以迎合以求提拔。如果陛下不再察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以为违背众议抵世事是为奉公,窥人过失向上告发是尽忠节。那么为什么真有才能的人反而不去做这种事?实在是顾及正道而不去这样做而已。使天下的人都背离正道而去谋取私利,本是君王所最忧虑的,陛下还有什么可高兴的呢?”杜恕是杜畿的儿子。
帝尝卒至尚书门,陈矫跑问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按行文书耳。”矫曰:“此自臣积分,非陛下所宜临也。若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陛下宜还。”帝惭,回车而反。帝尝问矫;”司马公忠贞,可谓社稷之臣乎?”矫曰:“朝廷之望也;可谓社稷则未知也。”
明帝曾经突然来到尚书台门,陈矫跪着向明帝说:“陛下要去哪里?”明帝说:“我想看一看公文。”陈矫说:“这是我的职责,不是陛下应该亲临的事情。如果我不称职,那么就请罢免我,陛下应该回去。”明帝惭悔,乘车返回。明帝曾经问陈矫:“司马懿忠贞不渝,可以答得上是国家大臣吗?”陈矫答:“他是朝廷中有声望的人,国家能不能依靠他不知道。”
[14]吴陆逊引兵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救之。满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守则经时。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绝,不来尚欲诱致,今宜听其遂进,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军趋杨宜口,吴人闻之,夜遁。
[14]吴陆逊率军向庐江进发,朝中议论认为应该火速前往救援。满宠说 :“庐江虽小,但有精兵良将,可以防守一段时间。而且,敌人是舍船登陆行军二百里而来,没有后继部队。不来还找算引诱他们来,现在应该听任他们向前行进,怕的就是他们逃走我们赶不上。”于是整军直赴杨宜口,吴军听到消息后,连夜撤退。
是时,吴从岁有来计。满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均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拔;一至于此,动略无限,必淮北为守。”帝未许。宠重表曰:“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矣!”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
这时,吴国每年都有攻魏的计划。满宠上书说:“合肥城南临长江、巢湖,北面远离寿春,敌军围攻合肥,肯定据水取占地势;我军救援,应当先攻破敌人主力部队,然后包围才会解除。敌军进攻极为容易容易,而我们出兵救援却很困难,应该调出城内军队,在城西三十上,有奇险可依,另建城堡固守,这是为了引诱敌人上岸,在平地上功断他们的退路,此计为宜。”护军将军蒋济议论说:“这样做既是向天下表现出软弱,而且望到敌人烟火就毁坏城池,这是敌人还未进攻而先自动解除防守。一旦到这种地步,敌人就会肆强抢掠夺,我军肯定将会退到淮河北岸防守。”明帝不同意。满宠又上书说:“孙子说‘用兵必须诡诈,所以要能战而显示也不能,以小利引诱敌人骄狂,假装恐惧使敌人上当’,这就是表面和实质不必相适应。又说:‘善于牵动敌人者要造成一定的势态。’现在敌人未到而我们已从城内撤出,这就是以阵势引诱敌人。引诱敌人远离水域,选择有利时机发动攻击,在城外战场上取胜,城内就会得到保佑!”尚书赵咨认为满宠的计策比较完善,明帝于是下诏批准。
青龙元年(癸丑、233)
青龙元年(癸丑,公元233年)
[1]春,正月,甲申,青龙见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观龙,改元。
[1]春季,正月,甲申(二十三日),在摩陂中出现一条青龙。二月,明帝去摩陂观青龙,更改年号。
[2]公孙渊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奉表称臣于吴;吴主大悦,为之大赦。三月,吴主遣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将兵万人,金宝珍贷,九锡备物,乘海授渊,封渊为燕王。举朝大臣自顾雍皆谏,以为“渊未可信而宠待太厚,但可遣吏兵护关舒、综而已;”吴主不听。张昭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吴主反覆难昭,昭意弥切。吴主不能堪,按剑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常恐失计。”昭孰视吴主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流;吴主掷刀于地,与之对泣,然卒遣弥、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吴主恨之,土塞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
[2]公孙渊派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携带表章赴吴称臣,吴王非常高兴,为此大赦天下。三月,吴王派遗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率领大军万人,携带金银财宝、奇珍异贷及九锡齐备,乘船渡海赏赐公孙渊,封公孙渊为燕王。自顾雍以下的满朝大臣都直言规劝,座为“公孙渊不可轻信,这样做,对他的恩遇太厚了,只要派遣官兵护送宿舒、孙综就够了。”吴王不接受。张昭说:“孙渊背叛魏国,害怕讨伐,从远地而来求援,绝不是他的本意。如果公孙渊改变主意,打算自动向魏表明忠心,我们的两位使节不能返回,不也让天下人取笑吗?”吴王反复驳诘张昭,张昭越发坚持己见。吴王不能忍受,按着佩剑恼怒地说:“吴国士族之人入宫则参拜我,出宫则参拜您,我敬重您已经到了极点,而您屡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我,我常常唯恐自己做出不愿做的事。”张昭看着吴王说:“我虽然知陛下不会采纳我的建议,但每次都竭尽愚忠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太后临终时呼唤我到她的床前,留下遗诏,吩咐我辅佐陛下的话音犹在耳边的缘故。”接着泪满面,吴王将刀扔在地上,与张昭相对哭泣。然而还是派遣张弥、许晏去往辽东。张昭对不采纳他的意见忿忿不平,声称有病不去朝见。吴王怨恨张昭,下令用土将张昭家的大门都住,张昭又从里面用土将门封死。
[3]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3]夏季,五月,戊寅(十八日),北海王曹蕤去世。
[4]闰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4]闰五月,庚寅朔(初一),出现日食。
[5]六月,洛阳宫鞠室灾。
[5]六月,洛阳宫鞠室发生火灾。
[6]鲜卑轲双能诱保塞鲜卑步度根与深结和亲,自勒万骑迎其累重于陉北。荆州只毕轨表辄出军,以外威比能,内镇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已为比能所诱,有自疑心。今轨出军,慎勿越塞过句注也。”比诏书到,轨已进军屯阴馆,遣将军苏尚、董弼追鲜卑。轲比能遣子将千余骑迎步度根部落,与尚、弼相遇,战于楼烦,二将没,步度根与泄归泥部落皆叛出塞,与轲比能合寇边。帝遣骁骑将军秦朗将中军讨之,轲比能乃走幕北,泄半泥将其部众来降。步度根寻为轲比能所杀。
[6]鲜卑首领轲比能引诱保塞鲜卑首领步度根与他深交和睦,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在陉北迎接步度根的人马辎重,荆州刺史毕轨上表请求马上出兵,对外威胁柯比能,对内镇压步度根。明帝审阅上表后说:“步度根已以被轲比能引诱,心虚多疑。现在毕轨也兵征讨,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越过边塞句注山。”等到诏书送到,毕轨已经进军到阴馆驻屯,派遣将军苏尚、董弼追击鲜卑人。轲比能派遣儿子率领一千多骑兵迎接步度根部落,自己与苏尚、董弼遭遇,在楼烦交战。苏尚、董弼战死,步度根部落与泄归泥部落全部叛变出塞,与轲比能联合,侵犯魏边境。明帝派遣骁骑将军秦郎率中军前往征讨,轲比能逃到漠北,泄归泥率领部众归降,步度根不久就轲比能杀掉。
[7]公孙渊知吴远难恃,乃斩张弥、许晏等首,传送京师,悉没其兵资珍宝。冬,十二月,诏拜渊大司马,封乐浪公。
[7]公孙渊自知吴国相距遥远难以信用靠,于是斩张弥、许晏等人首级,送到京城,全部吞并了吴国的士兵及带来的金银财宝。冬季,十二月,颁诏任命公孙渊为大司马,封为乐浪公。
吴主闻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难易,靡所不尝。近为鼠子所前却,令人气踊如山。不自截鼠子头以掷于海,无颜复临万国,就令颠沛,不以为恨!
吴王听到消息勃然大怒说:“腾年已六十,人世间的艰难困苦,还有什么没经历过,近来却被鼠辈所戏弄,令人气涌如山。如不亲手斩掉鼠辈的脑袋扔进大海,就再也无颜君临万国,即令为此亡国颠沛,也决不怨恨!
陆逊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资,诞膺期运,破操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虏者,当世雄杰,皆摧其锋。圣化所绥,万里草偃,方荡平华夏,总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党之戒,轻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图四海者不怀细而害大。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远征,必致窥,至而忧,悔之无及。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今乃远惜辽东众之马,柰何独欲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惜乎!”
陆逊上书说:“陛下以神明威武的资质,生当大命,在乌林大破曹操,在西陵大败刘备,在荆州生擒关羽,这三个败虏都是当世英雄,却都被陛下摧折他们的锋芒。圣明的教化安抚四方,风行万里而小草为之倾倒,如今,正临荡平中原、统一天下之时,现在不能忍住小恨而发出雷霆万钧般怒火,是违背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训,轻视自己为帝王的贵重身分,这是我感到惑的。我听说,行万里路的人不在中途止步,立志取得天下的人不对小事耿耿于怀而危害大局。强大的敌人压境,荒远之地还没有臣服,陛下乘船远征,必然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事到临头才去忧虑,恐怕后悔都来不及了。如能使国家大事及时报捷,那么分孙渊不用征讨自己就会归顺。而今陛下还恋惜远在辽东的人口和马匹,怎么单单要舍弃江东万安的根本基业而不珍惜呢?”
尚书仆射薛综上疏曰:“昔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何则?水火之险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今辽东戎貊小国,无城隍之固,备御之术,器械铢钝,犬羊无政,往必禽克,诚如明诏。然其方土寒,谷稼不殖,民习鞍马,转徙无常,卒闻大军之至,自度不敌,鸟惊兽骇,长驱奔窜,一人匹马,不可得见,虽获空地,守之无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流,有成山之难,海行无常,风波难免,倏忽之间,人船异势,虽有尧、舜之德,智无所施,贲、育之勇,力不得设,此不可二也。加以郁雾冥其上,碱水蒸其下,善生流肿,转相染,凡行海者,稀无此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圣,当乘时平乱,康此民物。今逆虏将灭,海内垂定,甩违必然之图,寻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仇,既非社稷之重计,又开辟以来所未尝有,斯诚群僚所以倾身侧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者也 。”
尚书仆射薛综上书说:“从前汉元帝想乘楼船,薛广德请求自刎,以鲜血染车来阻止。为针么?因为水火无情,至危至险,不是帝王所应北临之地。今辽东蛮戒小国,没有坚固的城堡,防御的战术,兵器轻钝,如犬、羊一般不懂治国,前去征伐必胜无疑,正如陛下诏书所言。然而其国土狭小、贫瘠严寒,庄稼不能生长,民众熟习骑马,流动无常,忽听大军来到,自量抵抗不过,如鸟惊兽骇,四散远逃,我们会连一人一马都见不到,虽然得到了这块空旷地方,但守住它毫无益处,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一。加之大海无际,洪流深广,已有成山之难,海上肮行变化无常,大风大浪难以避免,转 眼之间,连人带船全被吞没,即使有尧舜的德行和智慧,也无法施展,有孟贲、夏育的勇敢和力量,也不能发挥,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二。还有,浓郁的云雾罩在天空,咸苦的海水蒸发在下面,极易使人生脚气病,互相传染,凡在海上肮行的人,很少有人不生此病,这是不可出兵的原因之三。上天生出神明的圣人,当运用时机削平动乱,使人民康盛,社会富足。而今敌逆就要灭除,海内将要平安,却要违背既定的大政方略,自寻至危的困阻,忽视国家的安危,发泄一时的气愤,既不是有利于国家的大计,又是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过的举动,实在是群臣所以坐卧不安,吃饭不香,睡觉不稳的原因。”
选曹尚书陆瑁上疏曰:“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夫所以为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期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至计也。又后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道理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远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加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若实了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乘间而起,恐非发之长虑也!”吴主未许。
选曹尚南瑁上书说:“北方的魏与我国土地相接,如果稍有空隙,就会乘机而入。我们所以要渡越大海,求购马匹,违心结交孙渊的原因,是为解决眼前的马荒之急,除掉魏这一心腹之患。现在反而要舍本求末,舍近求远,因一时气忿改变规划,一时激动兴师动众,这才是狡猾的敌人愿意听到的,而绝不是我大吴最好计策。还有,兵家战术,在于使敌人疲劳,以逸待劳,得失之间,察觉与不察觉则大不相同,况且沓渚县离公孙渊路途还很遥远,如大军到达,也要把兵力一分为三,让体格强壮的士兵向前进攻,稍差的守卫船舰,最差的运送粮食。大军人数虽然很多,但难以全部用上。加之靠步行背粮,长途跋涉深入故境,那一带战马众多,能够随时截击我们。如果公孙渊狡猾奸许,与魏并未断绝关系,我们大军出动之日,他们就会如同唇齿,互相援助;如果确实孤立无援,因为惧怕而远逃,或许也难很快消灭,我们对他的惩罚及于北方荒野,而国内的山越叛民乘机四起,这恐怕也不是万全的长久这策。”吴王没有同意。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余议议之耳。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安,百姓康阜,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未家以渊为先。顾陛下抑威任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吴主乃止。
陆瑁再次上书说:“战争,固然中古代用来诛杀暴乱、威镇四方蛮夷的行动。然而战事要在奸雄已经灭除,天下太平无事,在朝廷之上从从容容地充分讨论之后才可进行。至于在中原战乱不断,九州之地各自盘踞相互为敌之时,大都须将本国的根本大业加深加固,爱护人力,珍惜财物,没有偏在这时舍近治远,使军队疲的,从前尉佗叛逆,僭号称帝,当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富足,可是汉文帝仍然认为出兵远征并不容易,只是派陆贾前去劝喻而已。而今首恶元凶还未消灭,边境地区不断报警,不宜先去讨伐公孙渊。愿陛下抑制盛怒,任用计谋,暂息六军,秘密策划,以后再去图取,则天下万幸!”吴王这才罢休。
吴主数遣人慰谢张昭,昭固不起。吴主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吴主烧其门,欲以恐之,昭亦不出。吴主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吴主载以还宫,深自克责,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吴王多次派人慰问张昭,向他道歉,张昭始终不出来。吴王有次出宫,经过张昭家门呼唤他,张昭声答病重。吴王让人火烧张昭家门,想要恐吓张昭,张昭也不出来。吴王便让人把火来掉,在门中长时间等侯,张昭几个儿子一齐扶张昭起床,吴王自己的车把他拉回宫,深切地责备自己,张昭不得已,然后参加朝会。
初,张弥、许晏等至襄平,公孙渊欲图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张群、杜德、黄强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玄菟在辽东北二百里,太守王赞,领户二百,旦等皆舍于民家,仰其饮食,积四十许日。旦与群等议曰:“吾人远辱国,自弃于此,与死无异。今观此郡,形势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烧城郭,杀其长吏,为国报耻,然后伏死,足以无恨。孰与偷生苟活,长为囚虏乎!”群等然之。于是阴相结约,当用八月十九日夜发,其日中时,为郡中张松所告,赞便士众,闭城门,旦、群、德、强皆逾城得走。时群病疽疮著膝,不及辈旅,德常扶接与俱,崎岖山谷,行六七百里,创益困,不复能前,卧草中,相守悲泣。群曰:“吾不幸创甚,死亡无日,卿诸人宜速进道,冀有所达,空相守俱死于穷谷之中,何益也!”德曰:“万里流离,死生共之,不忍相委。”于是推旦、强使前,德独留宋群,采菜果食之。旦、强别数日,得达句丽,因宣吴主诏在丽王位宫及其主簿,给言有赐,为辽东所动夺。位宫等大喜,即受诏,命使人随旦还迎群,遣皂衣二十五人,送旦等还吴,奉表称臣,贡貂皮千枚,鸡皮十具。旦等见吴主,悲喜不能自胜。吴主壮之,皆拜校尉。
最初,张弥、许晏等到达辽东襄平,公孙渊打算消灭他们,于是拆散他们的官兵,把中使秦旦、张群、杜德、黄强等及宫兵六十人安置在玄菟。玄菟在辽东以北二百里,太守王赞管辖二百户人家。秦旦等都居住在民家,靠他们供给饮食,住了四十多天。秦旦与张群等商议说:“我们远在异域,辜负了使命,被弃于此地,与死无异。现观察此郡,防守十分薄弱,如果我们一旦齐心,放火焚烧城廓,杀死他们的官吏,为国家报仇雪耻,然后一死,也足以无恨了。这比苟且偷生,长久地做囚犯活着怎么样!”张群等都赞成。于是暗中相互 约定,当在八月十九日夜里起事。那天中午,被郡中人张松告密,王赞便集合起部众,关闭城门,秦旦、张群、杜德、黄强全都爬过城墙逃出。当时张群膝盖生疮,跟不上别人,杜德常常搀扶照应他一起走,山路程崎岖不平,走出六七百里,伤势更加严重,不能再向前走,躺在草丛中,互相守悲伤流泪。张群说:“我不幸伤得厉害,离死没儿天了,你们几位应该加紧向前赶路,指望有个去处,白白地守着我都会死在深山穷谷之中,有什么益处!”杜德说:“万里流离,生死与共,怎么能忍心抛弃你!”于是推出秦旦、黄强在前先行,杜德一人留守张群,采集野菜、山果给他吃。秦旦、杜德离开了几天,到达高句丽国,随机宣称吴王给高句丽王位宫及其主簿颁下 诏书,谎称赏有赐品,都被辽东所劫掠。位宫等非常高兴,随即受诏,下令使人跟随秦旦返回迎接张群,又派遣差役二十五人,护送秦旦等返回吴国,上表称臣,进贡貂皮一千张,鸡皮十件。秦旦等见到吴王,悲喜交集,不能自制,吴王也被他们感动,都提升为校尉。
[8]是岁,吴主出兵欲围新城,以其远水,积二十余日,不敢下船。满宠谓诸将曰:“孙权得埕移城,必于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欲要一切之 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余。”乃潜遣步骑六千,伏肥水隐处以待之。吴主果上岸耀兵,宠伏兵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吴主又使全琮攻注安,亦不克。
[8]这一年,吴王出动大军打算围攻新城,但因远离水域,停泊二十多天,不敢下船上岸。满宠对将领们说:“孙权得知我们迁移城址,必定在他的部众中说了狂妄自大的话,如今大举出兵而来,是想求得一时之功,虽然不敢到城前攻击,也必当上岸炫耀武力,显示实力有余。”于是秘密派遣步、骑兵六千人,埋伏在肥水隐蔽的地方等待。吴王果然率军上岸炫耀,满宠伏兵突然起而袭击,斩杀吴兵数百,吴兵中也有跳入水中淹死的。吴王又派全琮攻打六安,也没能攻下。
[9]蜀降都督张翼用法严峻,南夷豪帅刘胄叛。丞相亮以参军巴西马忠代翼,召翼令还。其人谓翼宜速归即罪。翼曰:“不然,吾以蛮夷蠢动,不称职,故还耳。然代代未至,吾方临战场,当运粮积谷,为灭贼之资,岂可以黜退之故而废分家之务乎!”于是统摄不懈,代到乃发。马忠因其成基,破胄,斩之。
[9]蜀国降都督张翼执法严峻,南方夷人首领刘胄起兵叛乱。丞相诸葛亮命参军巴西人马忠接替张翼,调张翼返回。他的部下告诉张翼应即速返归接受处罚,张翼说:“不对,我是因为蛮夷叛乱,没有能力平息,因此被召回。可是,接替我的人还没有到达,而我正身临战场,应当转运粮食积存谷米,作为消灭叛敌的资本,怎么可以因罢黜的缘故而使国家的军务荒废呢?”于是统筹兼理毫不松懈,马忠抵达后才出发返回。马忠利用张翼打下的基础,击败刘胄,并杀了他。
[10]诸葛亮劝农讲武,作木牛、流马,远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阁;息民休士,三年而后用之。
[10]诸葛亮鼓励发展农业,训练军队,制作木牛、流马为运载工具,运粮集存在斜谷口,修整斜谷屯积军粮和物资的仓库;百姓和士兵得以休息,前后三年,才动用他们。
二年(甲寅、234)
二年(甲寅,公元234年)
[1]春,二月,亮悉大众十万由斜谷入寇,遣使约吴同时大举。
[1]春季,二月,诸葛亮倾十万大军从斜谷出兵攻魏,并派遣使节前往吴 国相约同时大举出兵。
[2]三月,庚寅,山阳公卒,帝素服发丧。
[2]三月,庚寅(初六),山阳公刘协去世,魏明帝身穿素服发丧。
[3]已酉,大赦。
[3]已酉(二十五日),大赦天下。
[4]夏,四月,大疫。
[4]夏季,四月,流行瘟疫。
[5]崇华殿灾。
[5]洛阳崇华殿发生火灾。
[6]诸葛亮至,军于渭水南。司马懿引军渡渭,背水为垒拒之,谓诸将曰:“亮若出武功,依山而东,诚为可忧;若西上五丈原,诸将无事矣。”亮果屯五矿丈原。
[6]诸葛亮到达县,大军驻扎在渭水的南面。司马懿率领军队渡过渭水,背水立营抵御诸葛亮,对将领们说:“诸葛亮如果从武功出兵,依山而往东,确实可怕;如果向西前往五丈原,将领们就没事了。”诸葛亮果然驻扎在五丈原。
雍州刺史郭淮言于懿曰:“亮必争北原,宜先据之。”议者多谓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夷,此非国之利也。”懿乃使淮屯北原。堑垒未成,汉兵大至,淮逆击却之。
雍州刺史郭淮对司马懿说:“诸葛亮肯定争夺北原,应当先去占据它。”议论的人多数都说不必这样,郭淮说:“如果诸葛亮跨过渭水登上北原,和北山连兵,断绝长安通往陇西的道路,使百姓和羌人动荡不安,这对国家是不利的。”司马懿便郭淮驻防在北原。营垒还没有筑成,蜀炽大部队已经到来,郭淮迎战,击退了蜀军。
亮以前者数出,皆以运粮不继,使已志不伸,乃公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诸葛亮因为前几次出兵,都是由于运粮跟不上,使自己的志向不能伸展,就分出部队实行屯田,作为长期驻军的基础,屯田的士兵和渭水之滨居民杂处在一起,而百姓安居乐业,蜀军并无私弊。
[7]五有,吴主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众号十万;又遣陆逊、诸葛瑾将万余人入江夏、沔口,向襄阳;将军孙韶、张承淮赂广陵、淮阴。六月,满宠欲率诸军求新城,殄夷将军田豫曰:“贼悉众大举,非图小利,欲质新城以致大军耳。宜听使攻城,挫其锐气,不当与争锋也。城不可拔,众必罢怠;罢怠然后击之,可大克也。若贼见计,必不攻城,势将自走。若便进兵,适入其计矣。”
[7]五月,吴王率军信驻巢湖口,直指合肥新城,号称十万大军;又派遣陆逊、诸葛瑾统率一万余人进入江夏、沔口,进指襄阳;将军孙韶、张承进入淮河,直指广陵、淮阴。六月,满宠想要率领各路大军救援新城,殄夷将军田豫说:“敌人倾巢动,大举进攻,不是为图小利,而是打算以新城为钓饵,引诱我大军前来。应当听任仓们攻打新城,挫伤其锐气,不应与之争战以决胜负,城攻不下,士兵必然疲怠;待他们疲怠后再攻击,可以大获全胜。如果敌人看出这一计策,必不再攻城,势必自行撤退。如果我们马上进军,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时东我方吏士皆分休,庞表请召中军兵,并召所休将士,须集击之。散骑常侍广平刘劭议以为:“贼众新至,心专气锐,宠以少人自战其地,若便进击,必不能制。宠请待兵,未有所失也,以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骑三千,先军前发,扬声进道,震曜形势。骑到合肥,疏其行队,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贼后,拟其归路,要其粮道。贼闻大军来,骑断其后,必震怖遁走,不战自破矣。”帝从之。
此时,在东方的部队正轮番休假,满宠上表请征召中军兵,并征召休假的将士,集中力量迎战。散骑常侍广平人刘劭商议时认为:“敌军人数众多,而且刚刚来到,意志专一,士气旺盛,满宠因守军人少又在自己防地作战,即使出击,步定不能制胜敌军。他请求援军,没什么过失。我认为可以先派遣步兵五千,精骑兵三千,做为先头出发,扬言从数道进军,造成震慑敌人的形势。骑兵到达合肥,疏散队列,多布旌旗,多擂战鼓,在城下展示兵力,然后带领部队从敌人背后出现,占其退路,扼其粮道。敌人听说我大军前来,骑兵截断了后路,必定震惊而逃,不战自破。”明帝采纳子这一建议。
宠欲拔新城守,致贼寿春,帝不听,曰:“昔汉光武遣兵据略阳,终以破隗嚣,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纵权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诸将坚守,吾将自往征之,比至,恐权走也。”乃使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二助司马懿御诸葛亮,敕懿:“但坚壁拒守以挫其锋,彼进不得志,退无与战,久停则粮尽,虏略无所获,则必走;走而追之,全胜之道也。”秋,七月,帝御龙舟东征。
满宠想要转移新城守军,引敌人到寿春,明帝不同意,说:“从前汉光武派遣部队占据略阳,终于攻破隗嚣。先帝在东方设置合肥,在南方把守襄阳,在西方固守祁山,贼兵一来就在这三城之下被击败,其原因正是因为它们处于必争之地。即使权攻打新城,肯定不能攻下。命令将士们坚持守住,我将亲自前往征讨。到那时,孙权恐已经逃走。”于是派遣征蜀护军秦朗统率步、骑兵二万人援助事马懿抵御诸葛亮,命令司马懿:“一定要坚守壁垒,不与决战,挫败敌军锋芒,使们们进攻不能得逞,撤退不能交战,停留时间长久,粮食就要耗尽,劫掠也不会有收获,则必撤军。待敌撤退时再去追击,才是全胜之道。”秋季,七月明帝亲登龙舟东征。
满宠募壮士焚吴攻具,射杀吴主之弟子泰;又吴吏士多疾病。帝未至数百里,疑兵先至。吴主始谓帝不能也,闻大军至,遂遁,孙韶亦退。
满宠招募壮士焚烧吴国攻城的器械,射死吴王的侄子孙泰,而且吴国官兵多有生病。明帝离吴国驻地数百里时,迷惑敌人的先遣军已先行到达。吴王开始认为明帝不会亲征,听到率大军已到,于是撤走,孙韶也退兵。
陆逊遣亲人韩扁奉表诣吴主,逻者得之。诸葛瑾闻之甚惧,书与逊云:“大驾已还,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且水干,宜当急去。”逊未答,方催人种、豆,与诸将弈棋、射戏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必当有以。”乃自来见逊。逊曰:“贼知大驾已还,无所复忧,得专力于吾。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城;魏人素惮逊名,遽还赴城。瑾便引船出,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趣船,魏人不敢逼。行到白围,托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斩获千余人而还。
陆逊派遣亲信韩扁携带表章到吴王那里,被魏巡逻的人截获。诸葛瑾听到消息后非常害怕,写信给陆逊说:“主上已经撤军回去,敌军俘得韩扁,会完全知道我们的虚实,而且河水已干,应当火速撤军。”陆逊未回答,正在催促部众种菜、种豆,和部将下棋射戏同平常一样。诸葛瑾说:“陆逊足智多谋,他一定有原因。”于是亲自前来会见陆逊。陆逊说”贼军知道主上已经回去,再没有什么忧虑的,得以专门用力对付我。而且他们地住关口要道,我们的兵将心怀恐惧,应当镇定以安军心,再设计权变,然后撤出。现在即便表示撤退,贼军必定认为我们害怕了,仍然会来施加压力,我们势所必败。”于是秘密地与诸葛瑾订下计谋,命令诸葛瑾督领船队,陆逊出动全部兵马以示向襄阳城进发,魏兵素来惧怕陆逊的名声,急忙撤还赶赴襄阳城。诸葛瑾便率领船队驶出,陆逊从容地整理队伍,故作声势,步行走到船上,魏军不敢逼近。行到白围时,假称停留打猎,秘密派遣将军周峻、张梁等袭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杀死俘获一千人余人而还。
群臣以为司马懿方与诸葛亮相守未解,车驾可西幸长安。帝曰:“权走,亮胆破,大军足以制之,吾无忧矣。”遂进军至寿春,录诸将功,封赏各有差。
群臣以为司马懿正在同诸葛亮相持不解,明帝可以向西临幸长安。明帝说:“孙权已经退走,诸葛亮必然破胆,大军足以制胜,我没有忧虑了。”于是进军到寿春,检录各将领的功劳,封官授爵赏赐嘉奖各有不同。
[8]八月,壬申,葬汉孝献皇帝于禅陵。
[8]八月,壬申(二十日),在禅陵为汉献帝下葬。
[9]辛巳,帝还许昌。
[9]辛巳(二十九日),明帝返回许昌。
[10]司马懿与诸葛亮相守百余日,亮数挑战,懿不出。亮乃遗懿巾帼妇人之服;懿怒,上表请战,帝使卫尉辛毗杖节为军师以制之。护军姜维谓亮曰:“辛佐治杖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
[10]司马懿同诸葛亮相持了一百多天,诸葛亮多次挑战,司马懿就是不出兵。诸葛亮就把妇女使用的头巾、发饰和衣服送给司马懿,司马懿恼羞成怒,上表请求出战。明帝派遣卫尉辛毗执持符节为军师来节制司马懿的行动。护军姜维对诸葛亮说:“辛毗持符节来到,贼军不会再出战了。”诸葛亮说:“司马懿本来就无心作战,所以一定要请求出战,是向部众表示敢于用武而已。将领在军中,君主的命令可以不接受,如果他能制胜我军,难道还要远隔千里而请求作战吗?”
亮遣使者至懿军,懿问其寝食及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者对曰:“诸葛公夙兴夜,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所啖食不至九升。”懿告人曰:“诸葛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诸葛亮派遣使节到司马懿军中,司马懿向使者询问诸葛亮的睡眠、饮食和办事多少,不打听军事情况,使者答道:“诸葛公早起晚睡,凡是二十杖以 上的责罚,都亲自披阅;所吃的饭食不到几升。”司马懿告诉人说:“诸葛孔明进食少而事务烦,他还能活多久呢!”
亮病笃,汉使尚书仆射李福省侍,因谘以国家大计。福至,与亮语已,别去,数日还。亮曰:“孤知君还意,近日言语谘弥日,有所不尽,更来求决耳。公所问者,公琰其宜也。”福谢:“前实失不谘请,如公百年后,谁可任大事者,故辄还耳。乞复请蒋琬之后,谁可任者?”亮曰:“文伟可以继之。”又问其次,亮不答。
诸葛亮病重,汉后主派遣尚书仆射李福前来问候,同时询问国家大事。李福来到,诸葛亮谈话完毕,辞别而去,几天之后又回来。诸葛亮说:“我知道您返回来的意图,近来虽然整天谈话,有些事还没有交待,又来听取决定了。你所要问的事蒋琬适合。”李福道歉说:“日前确实不曾询问,如您面年这后,谁可以担负重任,所以就又返回。再请问蒋琬之后,谁可承担重任?”诸葛亮说:“费可以继任。“又问费这后怎么样?诸亮没有回答。
是月,亮卒于军中。长史杨仪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司马懿,懿追之。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懿者,懿敛军退,不敢逼。于是仪结陈而去,入谷然后发丧。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懿闻之,笑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故也。”懿按行亮之营垒处所,叹曰:“天下奇才也!”追至赤岸,不及而还。
这个月,诸葛亮在军中去世,长史杨仪整顿军队而退。百姓跑着去报告司马懿,司马懿追赶汉宫。姜维命令杨仪调转战旗方向,擂响战鼓,象是即将对司马懿进攻。司马懿收军后退,不敢向前逼进。于是杨仪结阵离去,进入斜谷之后才发丧。百姓为此事编了一句谚语说:“死诸葛亮吓走活仲达。”司马懿听到后笑着说:“这是我能够意料诸葛亮活着,不能料想诸葛亮已死的缘故。”司马懿到诸葛亮驻军营垒处所察看,感叹说:“真是天下的奇才啊!”追到赤岸,没有追上蜀军而还。
初,汉前军师魏延,勇猛过人,善养士卒。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已才用之不尽。杨仪为人干敏,亮每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军戎节度,取办于仪。延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唯仪不假借延,延以为至忿,有如水火。亮深惜二人之才,不忍有所偏废也。
起初,蜀汉前军师魏延,勇猛过人,善待士兵。每次跟随诸葛亮出兵,总是请求带兵一万人,和诸葛亮分道行军队一样,诸葛亮制止而不许可。魏延常说诸葛亮胆怯,叹息抱怨自己的才干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杨仪为人干练机敏,诸葛亮每次兵,杨仪常常规划调遣部队,筹办粮谷,不假思索,即刻便完,军事节制调度,都依靠杨仪办理。魏延性格矜持高傲,当时众将都避而让之,只有杨仪对他不加忍让,魏延最为忿恨,如同水火不能相容。诸葛亮深深爱惜二人的才干,不忍心偏废任何一方。
费使吴,吴主醉,问曰:“杨仪、魏延,牧小人也,虽尝鸣犬之益于是时务,然既已任之,势不得轻。若一朝无诸葛亮,必为祸乱矣,诸君愦愦,不知防虑于此,岂所谓贻厥孙谋乎!”对曰:“仪、延之不协,起于私忿耳,而无黥、韩难御之心也。今方扫除强贼,混一函夏,功以才成,业由才广,若舍此不任,防其后患,是犹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非长计也。”
费出使到吴国,吴王酒醉,问费说:“杨仪、魏延是像牧童一样的小人,虽然曾经以鸡鸣狗吠的本事有益于时务,但是既已任用他俩,情势不能轻视。如果一旦诸葛亮不在了,必定发生祸乱,各位糊涂,不知道对此要用心防备,难道这就是所谓谋及子孙吗?”费答道:“杨仪、魏延的不和,是起因于私忿,而没有黥布、韩信的叛逆心意。如今正在扫除强敌,统一华夏,功劳依靠人才来成就,业绩需要人才来扩展,如果舍弃他们而不任用,防备他们造成后患,就如同防备发生风波反倒弃舟楫一样,不是最好的办法。”
亮病困,与仪及司马费等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这;若延不从命,军便自发。亮卒,仪秘不发丧,令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当自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之所部勒,作断后将乎!”自与共作行留部分,令手书与已连名,告下诸将。绐延曰:“当为君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出,奔马而去。延寻悔之,已不及矣。
诸葛亮病危的时候,与杨仪和司马费等安排死后退军的调度,命令魏延殿后阻击追敌,姜维作为副将;如果魏延不服从命令,军队便自行出发。诸葛亮去世,杨仪秘而不发丧,让费去魏延处揣度他的意向。魏延说:“丞相虽然去世,还有我在。相府亲信和官属,便可将遗体送还归葬,我当亲自统率各路大军攻击贼军;怎么能因一人死去而废弃天下的大事呢?何况我魏延是何等人,就应当被杨仪约束,作断后的将军吗?”他就私自和费共同作出撤退和留下的安排,让费亲笔写信连同自己签名,传告下面将领。费欺骗魏延说:“我当为您回去向杨仪解释,杨仪是个文官,很少经历军事,一定不会违抗尊命。”费出来,策马奔驰而去。魏延旋即后悔,但已追不到费了。
延遣从觇仪等,欲按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汉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而疑延。仪等令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将军何平于前御延。平叱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在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皆散。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将马岱追斩之,遂夷延三族。蒋琬率宿卫诸营北行赴难,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还。始,延欲杀仪等,冀时论以已代诸葛辅政,故不降魏而南还击仪,实无反也。
魏延派人窥探到杨仪等人打算按照诸葛亮既定的计划,各军营依次带领部队撤还。魏延勃然大怒,抢在杨仪没有发兵之前率领所属部队径先南归,所过之处烧绝栈道。魏延、杨仪各自上表说对方叛逆,一天之内,羽书一并送到都城。汉后主以此事询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董允、蒋琬都担保杨仪而怀疑魏延。杨仪等人命令砍伐山林打通道路,日夜兼程行进,紧随在魏延之后。魏延先到,占据南谷口派兵迎击杨仪等人,杨仪等命将军何平在前面抵御魏延。何平叱责先登上南谷口的士兵说:“诸葛公死,尸骨未寒,你们怎如此!”魏延的部众知道魏延理亏,不愿为他卖命,都四散逃走。魏延独自和他的儿子共几个人逃奔汉中,杨仪派遣将领马岱追杀了他们,最终诛灭魏延三族。蒋琬率领宿卫各军北上赶汉中,走出几十里,魏延被杀的音讯传来,于是回军。开始时,魏延想杀杨仪等人,希望舆论让自己代替诸葛亮辅政,所以不向魏投降而南还攻击场仪,确实没有叛逆之心。
诸军还成都,大赦,谥诸葛亮曰忠武侯。初,亮表于汉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臣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卒如其所言。
各路大军返回成都,大赦天下,赐诸葛亮谥号为忠武侯。当初,诸葛亮曾上表汉王说:“我在成都有桑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家中子弟衣食,自有富裕,我没有别的收入增加家产。臣死去之日,必不让家内有多余的绢帛,家外有多余的钱财,而有负陛下。”最后,果如其所言。
丞相长史张裔常称亮曰:“公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所以忘其身者也!”
丞相长史张裔常称赞诸葛亮:“他行赏不遗忘疏远的人,处罚不宽恕亲近的人,封爵不允许无功者取得,刑责不因为是权贵而免除。这就是贤能者和一般人都能够忘身报国的原因。”
陈寿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 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感哺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兼之亚匹矣。
陈寿评曰:诸葛亮当丞相,安抚百姓,显示法度准则,限制官员的职权,遵照法令制度,开诚布公,坦白无私。对尽忠而有益于国家的人,即使是仇人也必加奖赏,对违法而怠慢的人,即使是亲近者也必定处罚;对真心诚意认罪悔改的人,即使罪行较重也必定释放,对革命化言巧语进行掩饰的人,即使罪行较轻也必定诛杀;再小的善行也予以赞扬,再小的恶行也予以贬责。精熟各种事物,能从根本上治理,要求名义与实际相符,端端厌恶虚伪。最终是蜀国上下都对他怀有敬晨爱戴之情,刑罚虽然严苛,但没有怨恨,这是因为他用心公正,而且劝诫分明。可以说他是懂得治国之道的卓越人才,与管仲和萧何并列。
[11]初,长水校尉廖立,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副,常以职位游散,快快怨谤无已,亮废产为民,徙之汶山。及亮卒,立垂泣曰:“吾终为左衽矣!”李平闻之,亦发病死。平常冀亮复收已,得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也。
[11]当初,长水校尉廖立,自以为才气名声适宜作诸葛亮的副手,常因职位调动频繁,抱怨诽谤,怏怏不已。诸葛亮罢免廖立为平民,放逐到汶山。到诸葛亮去世,廖立流着泪说:“我终生要做野人了!”李平听到噩耗,也发病而死。这是由于李平常常希望诸葛亮再次收用自己,得以补过,而料想后来的当权者不能这样做的缘故。
习凿齿论曰: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而无怨言,圣人以为难。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流汨哭泣,李严致死,岂徙无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鉴至明而丑者忘怒;水鉴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水鉴无私,犹以免谤;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水鉴无私,犹以免谤;况大人君子怀乐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于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私,诛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
习凿齿论曰:从前管仲夺了伯氏在骈地的采邑三百多家,伯氏终生没有怨言而已!圣人都取为是件难事。诸葛亮去世使廖立流泪哭泣,李平发病而死,岂只是没有怨言而已!水最平正,倾斜的物体会取以为准;镜最明亮,丑陋的人会忘记发怒。平水、明镜所以能使万物原形毕现而不招致怨恨的原因,是由于它们无私。水、镜无私,还可以因此免遭毁谤,何况大人君子心怀怜惜众生的爱心,广布体恤宽恕的恩德,法在不可不用时才使用,刑罚加于罪犯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不因怒而诛杀,天下还会有不顺服的人吗?
[12]蜀人所在求为诸葛亮立庙,汉主不听;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步兵校尉习隆等上言:请近其墓,立一庙于沔阳,断其私祀。汉主从之。
[12]蜀地民众请求为诸葛亮建立祭庙,汉王不准。百姓于是随着岁时节令在路上自己祭祀。步兵校尉习隆等向上建议:请在靠近诸葛亮墓地的沔阳,建立一个祭庙,断绝私人祭祀。汉后主同意了。
汉主以左将军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以丞相长吏蒋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寻加琬行都护,假节,领益州刺史。时新丧元帅,远近危悚,琬出类拔萃,处群僚之右,既无戚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由是众望渐服。
汉后主任左将军吴懿为车骑将军,授予符节,督领汉中,任丞相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管国事,不久又给蒋琬加官行都护,授予符节,兼益州刺史。当时刚刚失去统帅,远近都惶惶不安,蒋琬则出类拔萃,处在百官之首,既没有悲戚的面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神态举止,如同平日。于是逐渐赢得人心。
吴人闻诸葛亮卒,恐魏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万人,一欲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汉人闻之,亦增永安之守以防非常。汉主使右中郎将宗预使吴,吴主问曰:“东之与西,譬犹一家,而闻西更增白帝之守,何也?”对曰:’臣以为东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守,皆事势宜然,俱不足以相问也。”吴主大笑,嘉其抗尽。礼之亚于邓芝。
吴国听说诸葛亮去世,害怕魏乘机攻取蜀地,增加巴丘守军一万人,一是打算用以救援,二是打算待机分割。蜀国听到后,也增加永安的守军的以防止非常情况发生。汉后主命右中郎将宗预出使吴国,吴王问道:“吴国与西蜀,尤如一家,可是听说西蜀却增加了白帝城的守军,为什么?”宗预对答说:“我认为吴国增加巴丘的军队,西蜀增加白帝城的守卫,都是符合时势的必然举动,都不足以互相询问。”吴王大笑,称赞他抗言不屈,言无所隐。对他的礼遇仅次于邓芝。
[13]吴诸葛恪以丹阳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徙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万。众议咸以为:“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番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人民,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越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穴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皆以为难。恪父瑾闻之,亦以事终不逮,叹曰:“恪不大兴吾家,将赤吾族也!”恪属盛陈其必捷,吴主乃拜恪抚越将军,领丹阳太守,使行其策。
[13]吴国诸葛恪因丹阳山路程险阻,山民又多强悍,虽然以前出征讨,只是空得一些外县的平民而已,其余都藏在深山远谷,不能全部擒获,便多次请求到当地做官让山民出山,保证三年可获得士兵四万。大家都认为:“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番阳四郡邻接,周围数千里,山谷万重。当地人民深居幽谷,从没有进过城,遇到官吏,都是手持武器,在山野中逃跑,老死在丛林之中。被追捕逃亡的惯犯,也都一起逃窜。山里出产铜铁,自己铸造兵器。民俗喜好练武,熟习打仗,崇尚气势勇力。他们爬高山越险地、穿密林过棘丛,好象鱼游深渊、猿猴攀树一样自如。不时观察机会,出山抢掠,时常招致官兵讨伐,寻找他们藏身的山洞。他们战则一轰而上,败则如鸟飞鼠窜,从前代以来,一直没能制服他们。”大家都认为很难。诸葛恪的父亲葛谨听到后,也认为事情最终办不到,叹息说:“诸葛恪不能使我家兴旺,终将使家门败灭!”诸葛恪一再说他必能取胜报捷,吴王于是任命他为抚越将军,兼丹阳太守,让他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14]冬,十一月,洛阳地震。
[14]冬季,十一月,洛阳发生地震。
[15]吴潘浚讨武陵蛮,数年,斩获数万。自是群蛮衰弱,一方宁静。十一月,浚还武昌。
[15]吴国潘浚讨伐武陵蛮夷,几年时间,斩杀俘获几万人。自此之后,各蛮夷部落衰落,一方平静无事。十一月,潘浚返回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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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七十三卷
魏纪五 烈祖明皇帝中之下青龙三年(乙卯、235)
魏纪五 魏明帝青龙三年(乙卯,公元235年)
[1]春,正月,戊子,以大将军司马懿为太尉。
[1]春季,正月,戊子(初八),任命大将军司马懿为太尉。
[2]丁巳,皇太后郭氏殂。帝数问甄后死状于太后,由是太后以忧殂。
[2]丁己(疑误),皇太后郭氏去世。明帝多次向太后询问母亲甄氏致死的情状,于是,太后因忧惧而死。
[3]汉杨仪既杀魏延,自以为有大功,宜代诸葛亮秉政;而亮平生密指,以仪狷狭,意在蒋琬。仪至成都,拜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初,仪事昭烈帝为尚书,琬时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谓年宦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 于五内,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往慰省之,仪对恨望,前后云云。又语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密表其言。汉主废仪为民,徙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自杀。
[3]蜀杨仪已然杀掉魏延,自认为立有大功,应当代替诸葛亮执政。可是,诸葛亮生前另有秘密指令,认为杨仪胸襟狭隘而且性情急躁,意向是由蒋琬接任。杨仪到达成都后任中军师,没有统管的具体工作,只是悠闲而已。最初,杨仪侍奉昭烈帝刘备担任尚书职务,蒋琬当时只是尚书郎。后来,虽然两人都担任了丞相参军、长史的职务,但杨仪每次随诸葛亮行动,承担的任务比较繁重,自认为资历深于蒋琬,才干也超过蒋琬,于是抱怨愤恨之情显露于声色中,叹息怒斥之声发自心底。当时人们害怕他言炎话语没有约束,不敢和他来往。只有后军师费前去安慰问候他,杨仪对费发泄心中的怨恨,把前后经过如此如此地说了一遍,又对费说:“当初丞相刚刚去世之时,我如果率军投奔魏,为人处世怎会零落失意到这种地步?令人后悔,不可能再追回了!”费把他的话秘密上表,汉后主遂把杨仪免职贬为平民,流放到汉嘉郡。杨仪到达流放地点后,又上书进行诽谤,言辞激烈强硬,于是下令郡府逮捕杨仪,杨仪自杀。
[4]三月,庚寅,葬文德皇后。
[4]三月,庚寅(十一日),安葬皇太后郭氏。
[5]夏,四月,汉主以蒋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费代琬为尚书令。
[5]夏季,四月,汉后主任命蒋琬担任大将军、录尚书事;费接替蒋琬担任尚书令。
[6]帝好土功,既作许昌宫,又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力役不已,农桑失业。司空陈群上疏曰:“昔禹承唐、虞之盛,犹卑宫室而恶衣服。况今丧乱之后,人民 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汉一大郡。加以边境有事,将士劳苦,若有水旱之患,国家之深忧也。昔刘备自成都至白水,多作传舍,兴费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此安危之机也,惟陛下虑之!”帝答曰:“王业、宫室,亦宜并立,灭贼之后,是当罢守御耳,岂可复兴役邪!是固君之识,萧何之大略也。”群曰:“昔汉祖惟与项羽争天下,羽已灭,宫室烧焚,是以萧何建武库、太仓,皆是要急,然高祖犹非其壮丽。今二虏未平,诚不宜与古同也。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辞,况乃天王,莫之敢违。前欲坏武库,谓不可不坏也;后欲置之,谓不可不置也。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辞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汉明帝欲起德阳殿,钟离意谏,即用其言,后乃复作之;殿成,谓群臣曰:‘钟离尚书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岂惮一人,盖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圣听,不及意远矣。”帝乃为之少有减省。
[6]明帝热衷于土木建筑工程,已经兴建了许昌宫,又修复洛阳宫,建起昭阳太极殿,筑成总章观,观高十余丈。于是不停地征调劳役,农桑之事几乎停顿。司空陈群上书说:“古代大禹承继唐尧、虞舜的昌盛基业,还是居住低矮的宫室,身穿粗劣的衣服,何况如今正在战乱之后,人口很少,比之汉文帝、汉景帝之时,不超过当时的一个大郡。加之边疆战事不断,将士劳累辛苦,如果出现水灾、旱灾,就会成为国家的深重忧虑。以前刘备从成都出发到白水,沿途大建居室馆所,耗费大量人力,太祖知道他是使民众疲惫。而今中原大用民力,也正是吴国、西蜀所希望的,这是关系国家安危的关键问题,愿陛下考虑!”明帝答道:“帝王之业和帝王宫殿,也应该并行建立,消灭敌人之后,只须罢兵防守,怎么可以再大兴劳役呢?这本来是你的职责,同萧何当初修治未央宫一样。”陈群说:“从前汉高祖只与项羽争夺天下,项羽已然被灭,而宫室都被烧毁,所以萧何修建了武器库、粮库,都是紧急需要,然而高祖还责怪修建得过于华丽。而今吴、蜀两国还没平定,实在不应与古代等同并论。人们要想满足私欲,没有找不到托辞的,何况帝王,更没有人敢于违抗。陛下以前想要拆毁武器库,说是不可不拆毁;以后打算重新设置,又说不可不设置。如果一定要兴建,固然不是臣下的话所能改变的;如果稍加留意历史教训,臣下回心转意,也不是高瞻远瞩地所能比得上的。汉明帝打算修建德阳殿,钟离意直言规劝,就采纳了他的意见,以后又重新兴建;宫殿建成后,对群臣说:‘如果钟离尚书还在,此殿就建不成了。’作为帝王怎么可以只怕一个人?应该一切为百姓考虑。现在我不能使陛下稍稍听取一些意见,比起钟离意差得太远了。”为此,明帝稍有减省。
帝耽于内宠,妇官秩石拟百官之数,自贵人以下至掖庭洒扫,凡数千人,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去病虑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况今所捐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徙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见所营立以充朝宴之仪,讫罢作者,使得就农;二方平定,复可徐兴。《周礼》,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嫔嫱之仪,既已盛矣;窃闻后庭之数,或复过之,圣嗣之昌,殆能由此。臣愚以为可妙简淑媛以备内官之数,其余尽遣还家,且以育精养神,专静为宝。如此,则《螽斯》之徵可庶而致矣。”帝报曰:’辄克昌言,他复以闻。”
明帝沉迷于宠妃美女之中,宫中女官的官位和俸禄比照文武百官的数目,自贵人以下到担任宫廷洒扫的宫女有千人,挑选读书识字可以信赖的六人任为女尚书,让她们审查不经尚书省直接上奏的朝臣奏章,分别处理,可者准奏。廷尉高柔上书说:“从前汉文帝爱惜十家的资财,不建造一个小小的楼台娱乐,霍去病忧虑匈奴的危害,没有闲暇营治宅第,何况现在所耗费的绝非只是百金的资财,所忧虑的绝非只是北狄的危害!我认为,只可粗略地完成已动工的工程,充当朝会和宴会之用,竣工之后遣返在工地上劳动的民夫,使他们能够回去务农,待西蜀和吴国平定之后,再可慢慢兴建。《周礼》规定,天子可有后妃以下一百二十人,嫔妃的仪制,已经够盛大了。我私下听说,后宫的人数可能已超过这个数目,圣下的子嗣未能昌盛,大概全是由于此吧。我认为可以挑选少量贤淑美女,备齐内官的数目,其余的全部遣送回家,陛下可以育精养神,专一静养。那么,《诗经·螽斯》所说多子多孙的征兆不久就可出现了。”明帝回答说:“你经常正言进谏,其它事情,请再进言。”
是时猎法严峻,杀禁地鹿者身死,财产没官,有能觉告者,厚加赏赐。柔复上疏曰:“中间以来,百姓供给众役,亲田者既减;加顷复有猎禁,群鹿犯暴,残食生苗,处处为害,所伤不訾,民 虽障防,力不能御。至如荥阳左右,周数百里,岁略不收。方今天下生财者甚少,而麋鹿之捐者甚多,卒有兵戎之役,凶年之灾,将无以待之。惟陛下宽放民间,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则众庶永济,莫不悦豫矣。”
这时狩猎的法规极其严厉,杀死皇家禁地内麋鹿的人要处以死刑,没收财产,有能发现并告发的人,给以重赏。高柔又上书说:“近年来,百姓提供了各种劳役,从事田间劳动的人已经减少,再加上又有猎禁之法,群鹿有时暴性发作,贪吃毁坏地里长着的嫩苗,处处为害,所损害的不计其数,民众虽然设障防备,但力量不够,防不胜防。以至到了荥阳附近地区,周围数百里,年年几乎没有收成。而今天下创造财富的很少,而麋鹿造成的损失很多,如果突然爆发战争动员兵役,或者荒年降临颗粒不收,将没有办法应付。请陛下对待民间宽大放松一些,准许民众捉捕麋鹿,尽快解除猎禁,那么百姓将有长久的接济,没有谁会不高兴了。”
帝又欲平北芒,令于其上作台观,望见孟津。卫尉辛毗谏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损费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为害,而丘陵皆夷,将何以御之!”帝乃止。
明帝又想铲平北芒山顶,下令在上面建造台观,以便远望孟津。卫尉辛毗规劝说:“天地成自然,本来就是高高低低。现在要反其道而行,已经违背了天理;加之耗费人工,民众已无力承担。如果九河涨满,洪水为害时,丘陵都被夷为平地,将靠什么防御呢?”明帝这才作罢。
少府杨阜上疏曰:“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曩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度,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于何所施,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诸所缮治,惟陛下务从约节。”帝优诏答之。
少府杨阜上书说:“陛下承继武皇帝开拓的帝王大业,保持文皇帝一贯遵循的方向,实在应该向古代圣贤的治世看齐,总观各朝末世放荡的弊政。以前假使汉桓帝、汉灵帝不废驰汉高祖的法令制度,不破坏汉文帝、汉景帝的谦恭节俭,我们太祖虽有神武之威,又往何处施展,而陛下又怎么能够处在至尊地位呢?而今吴、蜀两国还没平定,军队在外戍边,各项修缮整治工程,请陛下务必简约节省。”明帝下诏对他的意见表示称赞。
阜复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祸,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饰,必有颠覆危之祸矣。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臣虽弩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悟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坠于地。使臣身死有补万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帝感其忠言,手笔诏答。
杨阜又上书说:“尧帝推崇简陋的茅屋,万国安居,大禹居住低矮的宫室,天下乐业。到了商朝和周朝,殿堂堂基不过高三尺,宽只能容纳九张席子而已。夏桀用玉石建造居室,用象牙装饰走廊,商纣建造倾宫、鹿台,因而断送了王朝大业。楚灵王因修筑章华台而身遭大祸,秦始皇修建阿房宫,传位二世即归灭亡。如果不估量民力的极限,只为满足自己耳目的享受,没有哪一个不灭亡的。陛下应当以尧、舜、禹、商汤、文王、武王为榜样,以夏桀、殷纣、楚灵王、秦始皇的教训为鉴戒,不这样而是贪图自己闲暇安逸,只是关心宫殿台阁的修饰,一定有朝廷颠覆国家灭亡的灾祸。君王好比是头脑,大臣好比是四肢,生死与共,利害相同。我虽然愚蠢胆怯,岂敢忘记诤臣的大义,言辞不激切,便不足以感动陛下;陛下如不体察我的进言,恐怕皇祖、先帝创建的大业将坠落在地。即使我以身死而能于事有万分之一的补救,那么我死去了也如同活着。谨敲击棺木,沐浴更衣,听候诛杀。”奏章呈上后,明帝被他的忠言感动,亲笔写诏回答。
帝尝著帽,被缥绫半袖。阜问帝曰:“此于礼何法服也?”帝默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
明帝曾经头戴便帽,身穿淡青色短袖绸衫,杨阜问明帝:“这是符合礼制的哪一种服装?”明帝沉默不语。从此以后,不穿礼制规定的标准服装不见杨阜。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帝愈严惮之。
杨阜又上书打算减去宫女中那些不被皇帝宠幸的人,于是召来御府吏员询问后宫人数,吏员遵守原有的规定,答道:“这是宫中的秘密,不能泄漏。”杨阜大怒,责打他一百棍,数落他说:“国家对九卿没有秘密,反而对小吏有什么秘密吗?”明帝更加惧惮杨阜。
散骑常侍蒋济上疏曰:“昔句践养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强齐,羸越灭劲吴。今二敌强盛,当身不除,百世之责也。以陛下圣明神武之略,舍其缓者,专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
散骑常侍蒋济上书说:“从前勾践鼓励生育,准备国家征用,燕昭王抚慰疾病贫苦的人民,是打算报仇雪耻,所以能以弱小的燕国战胜强大的齐国,贫穷的越国消灭了强劲的吴国。如今吴、蜀两敌强盛,陛下在位时不能翦除,将为后代百世所谴责。凭着陛下圣明神武的韬略,舍弃那些可以缓办的事情,一心一意讨伐敌人,我认为没有什么难办的。”
中书侍郎东菜王基上疏曰:“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颜渊曰:‘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殆将败矣。’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愿陛下深察东野之敝,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驷于未尽,节力役于未困。昔汉有天下,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之曰:‘置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今寇贼未殄,猛将拥兵,检之则无以应敌,久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世,不务以除患,若子孙不竟,社稷之忧也。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曩时矣。”帝皆不听。
中书侍郎东莱人王基上书说:“我听说古人用水比喻人民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颜渊说:‘东野子驾车,马力已经用尽了,但仍不停地向前驱赶,终将毁掉马匹。’如今劳役辛苦,男女分离,希望陛下深察东野子驾车的弊病,留意舟水关系的比喻,让奔跑的马匹在力气还没用尽时得到休息,在人民还没困竭时减省力役。从前汉朝取得天下,到文帝时只有同姓诸侯,可是贾谊仍然忧虑地说:‘把火苗放在柴堆下面而睡其上,还认为是平安。’如今贼寇未灭,猛将拥兵自重,限制约束他们就无法应付敌人,长久下去则难以交代给子孙,当此国家盛明之时,还不全力除害,如果将来子孙不强,必定是国家的忧患。假使贾谊复活,一定比从前感受更加深切。”明帝都不采纳。
殿中监督役,擅收兰台令史;右仆射卫臻奏按之。诏曰:“殿舍不成,吾所留心,卿推之,何也?”臻曰:“古制侵官之法,非恶其勤事也,诚以所益者小,所堕者大也。臣每察校事,类皆如此,若又纵之,惧群司将遂越职,以至陵夷矣。”
殿中监监督营造宫室,擅自拘捕兰台令史。右仆射卫臻奏请查办,明帝颁诏说:“宫殿不能完工,是我最关心的,你推究查办此事,是为什么?”卫臻说:“古代有禁止官吏互相侵犯职权的法规,不是厌恶他们勤于办事,实在是因为收效小而破坏大。我每次检查校事的工作,都有同类毛病,如果再对此放纵,我恐怕各部门马上就要越职越权,以至王权衰颓了。”
尚书涿郡孙礼固请罢役,帝诏曰:“钦纳谠言。”促遣民作;监作者复秦留一月,有所成讫。礼径至作所,不复重奏,称诏罢民,帝奇其意而不责。帝虽不能尽用群臣直谏之言,然皆优容之。
尚书涿郡人孙礼坚持请求停止劳役,明帝下诏说:“敬佩并接受你的正直之言。”催促把民夫遣返回家。但监工官吏又上奏留一个月,以便使工程完结。孙礼直接来到工地,不再重新上奏,宣称皇帝颁布诏书遣返民工,明帝对孙礼的做法感到新奇,因而没有责怪。明帝虽然不能全部采用群臣的直言进谏,却都能宽容他们。
秋,七月,洛阳崇华殿灾。帝问侍中领太史令泰山高堂隆曰:“此何咎也?于礼宁有祈禳之义乎?”对曰:“《易传》曰:‘上不俭,上不节,孽火烧其室。’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此人君务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2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诏问隆:“吾闻汉武之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厌之,其义云何?”对曰:“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充巫蛊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今宜罢散民役。宫室之制,务从约节,清扫所灾之处,不敢于此有所立作,则莆、嘉禾必生此地,若乃疲民之力,竭民之财,非所以致符瑞而怀远人也。”
秋季,七月,洛阳崇华殿发生火灾,明帝问侍中兼太史令的泰山人高堂隆说:“这是什么灾祸?在礼仪上有没有祈福除灾的意义吗?”高堂隆对答说:“《易传》说:‘居上不俭朴,在下不节约,灾火烧他的宫室。’还说:‘君王高筑楼台,天火成灾。’这是君王一心只致力于修饰宫殿,不了解百姓亏空竭尽,所以上天以旱灾回报,火就从高高的宫殿燃起。”明帝用诏书问高堂隆:“我听说汉武帝的时候柏梁发生火灾,反而是用大建宫殿来镇慑,这又怎么解释?”对答说:“这是夷、越族的巫师所为,不是圣贤的明训。《五行志》记载:‘柏梁火灾,在这以后有江充巫蛊之事。’正如《五行志》所记,越人巫师诱惑修筑建章台,并没有镇慑灾难的作用,现在应该遣散民役。宫殿的建制,务必从简节约;清扫火灾的地方,不要冒昧地另行施工,那么瑞草、禾苗一定能在这儿生长起来。如果继续耗费民力,枯竭民财,不是招致符瑞、安抚远方之人的做法。”
[7]八月,庚午,立皇子芳为齐王,询为秦王。帝无子,养二王为子,宫省事秘,莫有知其所由来者。或云:芳,任城王楷之子也。
[7]八月,庚午(二十四日),立皇子曹芳为齐王、曹询为秦王。明帝没有儿子,收养曹芳和曹询为子,皇宫禁地事情极其秘密,无人知晓他俩的来历。有人说,曹芳是任城王曹楷的儿子。
[8]丁巳,帝还洛阳。
[8]丁巳(十一日),明帝返回洛阳。
[9]诏复立崇华殿,更名曰九龙。通引水过九龙殿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使博士扶风马钧作司南车,水转百戏。
[9]颁诏重新修建崇华殿,改名为九龙殿。开渠引来水流过九龙殿前,用玉石砌成水井,用彩缎包裹井栏,水从玉雕蟾蜍的口中流入,再从玉雕神龙的口中吐出。命博士扶风人马钧制作司南车,制作以水为动力旋转活动的百戏车。
陵霄阙始构,有鹊巢其上,帝以问高堂隆,对曰:“《诗》曰:‘惟鹊有巢,惟鸠居之。’今兴宫室,起陵霄阙,而鹊巢之,此宫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天道无亲,惟与善人,太戊、武丁睹灾悚惧,故天降之福。今若罢休百役,增崇德政,则三王可四,五帝可六,岂惟商宗转祸为福而已哉!”帝为之动容。
陵霄阙刚刚起架时,有喜鹊在上面筑巢,明帝以此事询问高常隆,高堂隆回答说:“《诗经》说:‘鹊筑巢,鸠居之’。如今大兴宫殿,又新起陵霄阙,并且有喜鹊在上面筑巢,这是宫殿没建成不能在里面居住的象征。上天的旨意好像是说:‘宫殿未成,就会有外姓人统治支配它。’这就是上天的告诫。天道没有亲疏,只赐福于善良的人。太戊、武丁看见灾异征兆后惶悚恐惧,所以上天改降福分。现今如果能够停止各种劳役,增施德政,那么三王可以增为四王,五帝可以增为六帝,难道只是商代的帝王可以转祸为福吗?”明帝为之动容。
帝性严急,其督修宫室有稽限者,帝亲召问,言犹在口,身首已分。散骑常侍领秘书监王肃上疏曰:“今宫室未就,见作者三四万人。九龙可以安圣体,其内足以列六宫;惟泰极已前,功夫尚大。愿陛下取常食禀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选其丁壮,择留万人,使一期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则莫不悦以即事,劳而不怨矣。计一岁成者,听且三年,分遣其余,使皆即农,无穷之计也。夫信之于民,国家大宝也。前车驾当幸洛阳,发民为营,有司命以营成而罢;既成,又利其功力,不顾经国之体。臣愚以为自今已后,傥复使民,宣明其令,使必如期;以次有事,宁使更发,无或失信。凡陛下临时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从庶不知,谓为仓卒。故愿陛下下之于吏,钧其死也,无使污于宫掖而为远近所疑。且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也,是以圣贤重之。昔汉文帝欲杀犯跸者,廷尉张释之曰:‘方其时,上使诛之则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不可倾也。’臣以为大失其议,非忠臣所宜陈也。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犹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谬乎!斯重于为已而轻于为君,不忠之甚者也。,不可不察。”
明帝性情严厉急躁,对那些监督修建宫殿而没能如期完工的人,亲自召来责问,话还没出口,已被杀头。散骑常侍兼秘书监王肃上书说:“而今宫殿还没建成,参加劳作的人已有三四万。九龙殿可以使陛下安居,里面足够安置六宫人员;只有泰极殿前边的工程尚大。愿陛下指派领取国家粮饷目前又无紧急任务的士兵,挑选身体强壮者一万人,让他们一年轮换一次。都知道休息替代有日可待,就都会乐于在工地劳动,虽然辛苦而不再有怨言了。总计一年有三百六十万工,也不算少。本应当一年完成的,不妨三年完成,遣散其余的民工,使他们都回去务农,这是长远之计。取信于民,是国家的重要珍宝。以前陛下临幸洛阳,征发百姓修建营垒,有关部门命令营垒修成就放民工回家;结果营垒建成,又贪图百姓工力的便宜,不按时放还。有关部门只营求眼前利益,不顾治国大体。我愚昧地认为,从今以后,倘若再使用民工,应该明确宣布期限,使用民工一定遵守时限。如果又有劳役,宁可重新征发,也不要失信。凡陛下临时施刑的人,都是有罪的官吏、当死的人,可是众人不知道详情,说是仓促行事。所以,愿陛下交给主管官吏处理。同样是死,不要让罪犯的血污染宫廷,还被远近猜疑。况且人命至重,容易诛杀而难于复生,一旦气绝,不可能再接续,所以圣对此都很重视。以前汉文帝想要杀死冒犯御驾的人,廷尉张释之说:‘正当事情发生时,皇上派人诛杀他就算了,现在既然下交到廷尉,廷尉是天下的天平,不可偏颇。’我认为这是完全失去大义,不是忠臣所该说的话。廷尉也是天子的属官,都不可以失去公平,而天子反倒可以迷惑错谬吗?这是看重自己而轻视帝王,是严重不忠的人,不可不明察。”
[10]中山恭王衮疾病,令官属曰:“男子不死于妇人之手,亟以时营乐堂。”堂成,舆疾往居之。又令世子曰:“汝幼为人君,知乐不知苦,必将以骄奢为失者也,兄弟有不良之行,当造谏之,谏之不从,流涕喻之,喻之不改,乃白其母,犹不改,当以奏闻,并辞国土。与其守宠罹祸,不若贫贱全身也。此亦谓大罪亚耳,其微过细故,当掩覆之。”冬十月,已酉,衮卒。
[10]中山恭王曹衮病重,命令官属说:“男人不应死在女人手上,赶快给我在东面营造一座殿堂。”殿堂建成,带病前去居住。又命令嫡子说:“你年纪尚小便作了王,只知道欢乐而不知道痛苦,一定会因骄恣奢华而出现过失。兄弟们如有不良行为,你应当前去规劝,规劝不被接受,要流泪劝告,再不改正,就告诉他们的母亲,还不改就应当奏报皇上,并辞退封国食邑。与其依仗恩宠招祸,不如贫贱保全性命。这当然是指犯了大罪,如是细小过失,便应当替他掩饰。”冬季,十月,已酉(初三),曹衮去世。
[11]十一月,丁酉,帝行如许昌。
[11]十一月,丁酉(二十二日),明帝前往许昌。
[12]是岁,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韩龙刺杀鲜卑轲比能;自是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边陲遂安。
[12]这一年,幽州刺史王雄派遣勇士韩龙刺杀了鲜卑首领轲比能。从此以后,鲜卑部落分崩离析,互相攻击,强者远遁,弱者归顺,边境平安。
[13]张掖柳谷口水溢涌,宝石负图,状象灵龟,立于川西,有石马七及凤凰、麒麟、白虎、牺牛、璜、八卦、列宿、孛彗之象,以有文曰“大讨曹”。诏书班天下,以为嘉瑞。任令于绰连赍以问钜鹿张,密谓绰曰:“夫神以知来,不追既往,祥兆先见而后废兴从之。今汉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兴祥兆乎!此石,当今之变异而将来之符瑞也。”
[13]张掖柳谷口水满涌出,露出一块玉石,带有图案,形状如灵龟,竖立在水面,上有七个石马及凤凰、麒麟、白虎、牺牛、璜、八卦、星宿、孛星和彗星的图形,并有“大讨曹”三字。明帝下诏公告天下,认为是祥瑞。任县县令于绰带着诏书及玉石图案去问巨鹿人张。张秘密地对于绰说:“神因为知道未来,不追溯往事,吉祥征兆先显现出,然后接着就有兴有废。如今汉朝灭亡已久,魏已得天下,怎么还会是兴魏的吉祥预兆呢?这块玉石,是当今之世要有变异而预示将来的符瑞。”
[14]帝使人以马易珠玑、翡翠、玳瑁于吴,吴主曰:“北皆孤所不用,而可以得马,孤何爱焉。”尽以与之。
[14]明帝派人去吴国用马匹换取珍珠、翡翠、玳瑁。吴王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不用的,而可用来换到马匹,我为什么要吝惜呢?”于是,全都给了来使。
四年(丙辰、236)
四年(丙辰,公元236年)
[1]春,吴人铸大钱,一当五百。
[1]春季,吴铸造大钱,一当五百。
[2]三月,吴张昭卒,年八十一。昭容貌矜严,有威风,吴主以下,举邦惮之。
[2]三月吴张昭去世,享年八十一岁。张昭容貌高傲,威风凛凛,自吴王以下,举国敬畏。
[3]夏,四月,汉主至湔,登观阪,观汶水之流,旬日而还。
[3]夏季,四月,汉后主到达湔氐道,登上观阪,观看汶水水道,停留十日返回。
[4]武都氐苻健请降于汉;其弟不从,将四百户来降。
[4]武都郡氐族人苻健向蜀汉请降,其弟不跟从,率四百户来降魏。
[5]五月,乙卯,乐平定侯董昭卒。
[5]五月,乙卯(十三日),乐平定侯董昭去世。
[6]冬,十月,己卯,帝还洛阳宫。
[6]冬季,十月,己卯(初十),明帝返回洛阳宫。
[7]甲申,有星孛于大辰,又孛于东方。高堂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这。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室,士民失业。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军国之费略齐’,民不堪命,皆有怨怒。《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夫采椽、卑宫,唐、虞、大禹之所以犯昊天也。今宫室过盛,天彗章灼,斯乃慈父恳切之训。当崇孝子祗耸之礼,不宜有忽,以重天怒。”隆数切谏,帝颇不悦。侍中卢毓进曰:“臣闻君明则臣直,古之圣王惟恐不闻其过,此乃臣等所以不及隆也。”帝乃解。毓,植之子也。
[7]甲申(十五日),在大辰星旁出现异星,后又出现在东方天际。高堂隆上书说:“凡是帝王迁移都城或者兴建城邑,都要先选定祭祀天地和社稷神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尊奉他们。将要营建宫殿时,也要先建祖先祭庙,然后再建马厩、仓库,最后才兴建居室。如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及社稷,各神神位都没有确定,祖先祭庙的建制也不符合礼法,而只是大修宫殿,使人民失掉生计。外人都说:‘宫中的花费与军国总费用几乎相等’,百姓忍受不了,都抱有怨恨愤怒的情绪。《尚书》说:‘上天耳聪目明,实际是人民耳聪目明,上天显赫威灵,实际是人民显赫威灵。’这是说上天的奖赏和惩罚,随从民意,顺应民心。用原木做椽子,建造陋室居住,是唐尧、虞舜、大禹留下来的风范;修玉台、造琼室,是夏桀、商纣对皇天的冒犯。如今宫殿修建过盛,彗星在天空闪烁,这就是仁慈的天父发出恳切的训诫。陛下应当尊崇孝子恭谨接受的礼仪,不应当忽视它,以免加重上天的愤怒。”高堂隆多次恳切直言规劝,明帝颇不高兴。侍中卢毓进言说:“我听说君王圣明则臣下正直,古代的圣王唯恐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这正是我们不及高堂隆之处。”明帝怒意才算消解。卢毓是卢植的儿子。
[8]十二月,癸巳,颍阴靖侯陈群卒。群前后数陈得失,每上封事,辄削其草,时人及其子弟莫能知也。论者或讥群居位拱默;正始中,诏撰群臣上书以为《名臣奏议》,朝士乃见群谏事,皆叹息焉。
[8]十二月,癸巳(二十四日),颍阴靖侯陈群去世。陈群曾前后多次上书陈述治国得失,每次都是封好上奏即毁掉底稿,当时的人和他的儿子、兄弟都不知道其中内容。议论的人中有的讥讽陈群身居高位,只是拱手而默无所言。正始年间,诏命选录群臣上书编纂《名臣奏议》,在朝人士才见到陈群进谏事迹,都赞叹不止。
袁子论曰:或云:“少府杨阜岂非忠臣哉?见人主之非则勃然触之,与人言未尝不道。”答曰:“夫仁者爱人,施之君谓之忠,施于亲谓之孝。今为人臣,见人主失道,力诋其非而播扬其恶,可谓直士,未为忠臣也。故司空陈群则不然,谈论终日,未尝言人主之非;书数十上,外人不知。群子谓群于是乎长者矣。”
袁宏论曰:有人说:“少府杨阜难道还不是忠臣吗?看见君王的过错就迫不及待地尖锐指出,与人谈话时也不加隐瞒。”我的回答是:“仁人君子爱人,如爱的是君王则称之为忠,如爱的是父母则称之为孝。如今作为臣属,看见君主失去道义,竭力批评他的过错并且处处宣扬,这种人可称为直士,但不可当作忠臣。前司空陈群就不是这样,他终日谈论,也未曾讲过君主的过错,上书规劝数十次,外人都不知道。君子因此称陈群是长者。”
[9]乙未,帝行如许昌。
[9]乙未(二十六日),明帝前往许昌。
[10]诏公卿举才德兼备者各一人,司马懿以兖州刺史太原王昶应选。昶为人谨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名其子曰浑,曰深,为书戒之曰:“吾以四者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夫物速成则疾亡,晚就而善终,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君子戒于阙党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矣。夫毁誉者,爱恶之原而祸福之机也。孔子曰:‘吾之于人,谁毁谁誉,’以圣人之德犹尚如此,况庸庸之徙而轻毁誉哉!人或毁己,当退而求之于身。若已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己无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于身,又何反报焉!谚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斯言信矣。”
[10]诏命三公九卿每人推举才德兼备者一人,司马懿推荐的兖州刺史太原人王昶应选。王昶为人恭谨忠厚,他给侄子起名王默、王沉,给儿子起名王浑、王深,写信告诫他们说:“我以这四字作为你们的名字,是要你们能顾名思义,不敢违犯。事物都是成熟得快死亡得也快,晚成必有好结果;早晨开花的小草,到晚上就凋零了,松柏的茂盛,寒冬也不会衰减,所以君子都以‘阙党小子’的急于求成为戒鉴。如果能把委曲看作是舒展,能把谦让看作是获得,能把柔弱看作是刚强,便很少不能成功了。毁谤和赞誉,是喜爱和厌恶的根源,也是灾祸和福分的契机。孔子说:“我对别人,不毁谤,不赞誉。凭圣人的德行尚且如此,何况平庸之辈,怎么可以轻易毁谤和赞誉呢?别人有时攻击自己,应当退而自己质问自己,如自己有可以攻击的行为,那么别人的攻击就是对的;如果自己没有应受攻击的行为,那么他的话就是虚妄之言。说得对就不要怨恨他,说得不对也无害于己,又何必报复他?谚语说:‘救寒草如厚皮袄,止谤莫如自修身。’这句话确实如此啊!”
景初元年(丁巳、237)
景初元年(丁巳,公元237年)
[1]春,正月,壬辰,山茌县言黄龙见。高堂隆以为:“魏得土德,故其瑞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以神明其政,变民耳目。”帝从其议。三月,下诏改元,以是月为孟夏四月,服色尚黄,牺牲用白,从地正也。更名《太和历》曰《景初历》。
[1]春季,正月,壬辰(疑误),山荏县奏报说看见黄龙。高堂隆认为:“魏得的是土德,所以它的瑞兆是出现黄龙,应改变历法,换服装颜色,依靠神灵使政治清明,使万民耳目一新。”明帝同意此议。三月,下诏改年吨,以本月为孟夏四月,服色尚黄,祭祀牲畜用白,依从天地人三正中的地正,改太和历为景初历。
[2]五月,己巳,帝还洛阳。
[2]五月,己巳(初二),明帝返回洛阳。
[3]己丑,大赦。
[3]己丑(二十二日),魏大赦天下。
[4]六月,戊申,京都地震。
[4]六月,戊申(十二日),魏京都发生地震。
[5]己亥,以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左仆射卫臻为司空。
[5]己亥(初三),明帝任命尚书令陈矫担任司徒,左仆射卫臻担任司空。
[6]有司奏以武皇帝为魏太祖,文皇帝为魏太祖,帝为魏烈祖;三祖之庙,万世不毁。
[6]主管官吏奏请以武皇帝曹操为魏太祖,文皇帝曹丕为魏高祖,明帝曹睿为魏烈祖;三祖的祭庙,万世不能毁坏。
孙盛论曰:夫谥以表行,庙以存容。未有当年而逆制祖宗,未终而豫自尊显。魏之群司于是乎失正矣。
孙盛论曰:谥号用以表明死者的行为,祭庙用以存留死者的容貌。没有活着的时候而事先确立自己称祖称宗,没有去世而预先使自己尊崇显耀的。魏国的主事之官在此失当了。
[7]秋,七月,丁卯,东乡贞公陈矫卒。
[7]秋季,七月,丁卯(初二),东乡贞公陈矫去世。
[8]公孙渊数对国中宾客出恶言,帝欲讨之,以荆州刺史丘俭为幽州刺史。俭上疏曰:“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可书。吴、蜀恃险,未可卒平,卿可以此方无用之士克定辽东。”光禄大夫卫臻曰:“俭所陈皆战国细术,非王者之事也。吴频岁称兵,寇乱边境,而犹按甲养士,未果致讨者,诚以百姓疲劳故也。渊生长海表,相承三世,外抚戎夷,内修战射,而俭欲以偏军长驱,朝至夕卷,知其妄矣。”帝不听,使俭帅诸军及鲜卑、乌桓屯辽东南界,玺书徵渊。渊遂发兵反,逆俭于辽隧。会天雨十余日,辽水大涨,俭与战不利,引军还右北平。渊因自立为燕王,改元绍汉,置百官,遣使假鲜卑单于玺,封拜边民,诱呼鲜卑以侵扰北方。
[8]公孙渊多次对魏的宾客口出恶言,明帝打算讨伐他,命荆州刺史丘俭担任幽州刺史。丘俭上书说:“陛下即位以来,没有可以载入史书的丰功伟绩,吴、蜀两国依仗地势险阻,不能很快平定,暂且可以调用这里无处用武的士兵平定辽东。”光禄大夫卫臻说:“丘俭所述的都是战国时代的细微之术,不是帝王的大事。吴国年年频繁地举兵侵犯边境,而我们仍是按兵不动休养士卒,没有前去征讨,原因实在是百姓极度疲劳的缘故。公孙渊生长在海边,子孙三代相承,在外安抚戎狄,在内练兵备战,而丘俭打算以偏师长驱作战,早晨到达晚上就能席卷得胜,可见这些话完全是胡说。”明帝不听劝说,命丘俭统率各军及鲜卑、乌桓部落在辽东南界驻屯,以玺书征召公孙渊入朝。公孙渊立即发兵反叛,在辽隧迎战丘俭。当时正值大雨下了十多天,辽河大涨,丘俭出战不利,率军回到右北平。公孙渊乘机自立为燕王,改年号为绍汉,设置文武百官,派遣使节授予鲜卑单于印玺,对边民封官授爵,引诱鲜卑人侵扰魏北部边境。
[9]汉张后殂。
[9]蜀国张皇后去世。
[10]九月,冀、兖、徐、豫大水。
[10]九月,冀州、兖州、徐州、豫州发生水灾。
[11]西平郭夫人有宠于帝,毛后爱驰。帝游后园,曲宴极乐。郭夫人请延皇后,帝不许,因禁左右使不得宣。后知之,明日,谓帝曰:“昨日游宴北园,乐乎?”帝以左右泄之,所杀十余人。庚辰,赐后死,然犹加谥曰悼。癸丑,葬愍陵。迁其弟曾为散骑常侍。
[11]西平人郭夫人被明帝宠爱,明帝对毛皇后的宠爱逐渐消失。明帝游逛后花园,尽兴欢宴,郭夫人请让毛皇后参加,明帝不准许,并下令左右的人不得泄漏。毛皇后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问明帝说:“昨日在北园游乐欢宴,高兴吗?”明帝因左右的人泄漏出去,一连杀了十几人。庚辰(十六日),命毛皇后自尽,然而还是追加谥号,称悼皇后。癸丑(疑误),把毛皇后安葬在愍陵。又提升毛皇后的弟弟毛曾担任散骑常侍。
[12]冬,十月,帝用高堂隆之议,营洛阳南委粟山为圜丘,诏曰:“昔汉氏之初,承秦灭学之后,采摭残缺,以备郊祀,四百余年,废无礼。曹氏世系出自有虞,以始祖虞舜配;祭皇皇后地于方丘,以舜妃伊氏配;祀皇天之神于南郊,以武帝配;祭皇地之于北郊,以武宣皇后配。”
[12]冬季,十月,明帝采用高堂隆的建议,在洛阳城南委粟山上建造圜丘,下诏说:“从前汉朝初年,正是秦朝焚书坑儒之后,当时搜集残缺失散的文献,作为郊外祭祀天地之用,四百余年来,礼荒废失传。曹氏世系是有虞氏后裔,如今在圜丘祭祀皇皇帝天,以始祖虞舜配享;在方丘祭祀皇皇后地,以舜妃伊氏配享;在南郊祭祀皇天之神,以武帝配享;在北郊祭祀皇地之神,以武宣皇后配享。”
[13]庐江主簿吕习密使人请兵于吴,欲开门为内应;吴主使卫将军全琮督前将军朱桓等赴之,既至,事露,吴军还。
[13]庐江主簿吕习秘密派遣使节向吴国请求出兵接应,想要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吴王派卫将军全琮督领前将军朱桓等赶赴庐江,到达时事情败露,吴军返回。
[14]诸葛恪至丹阳,移书四部属城长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俟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遗种。旧谷既尽,新谷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入。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曰:“山民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拘执!”臼阳长胡伉得降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出,伉缚送诸府。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民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恪自领万人,余分给诸将。吴主嘉其功,拜恪威北将军,封都乡侯,徙屯庐江皖口。
[14]诸葛恪到达丹阳,用正式公文通知四部属城长官,命令他们各自严密防守疆界,整顿部队;已经归顺的山越平民,一律设屯聚居。然后又调各将领,率兵据守险要,只修缮防御工事,不与山越交兵。等待稻米快成熟时,即下令士兵收割,使地上不留稻种。原有的粮食已经吃尽,新稻又没有收成,平民设屯聚居,劫掠不到任何东西。于是山民饥饿难忍,逐渐出山归降。诸葛恪遂又下命令说:“山民只要痛改前非,接受教化,都应当抚慰,迁移到外县,不能随意猜疑,拘押逮捕。”臼阳县长胡伉获得降民周遗,周遗原是一个恶霸,迫于饥饿暂时出山。胡伉把他捆绑起来,送到郡府惩办。诸葛恪认为胡伉违抗命令,于是将胡伉斩首。山民听说胡伉因随意捕人被杀,知道官府的目的只是想让他们离开山区,于是扶老携幼,大批出山,一年之后统计人数,都同原来计划的一样。诸葛恪亲自统领一万人,其余的分给其他将领。吴王嘉奖他的功劳,任命诸葛恪为威北将军、封为都乡侯,移驻庐江皖口。
[15]是岁,徙长安钟、橐佗、铜人、承露盘于洛阳。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铜铸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外。又铸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余,置内殿前。起土山于芳林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树松、竹、杂木善草于其上,捕山禽杂兽置其中。司徒军议掾董寻上疏谏曰:“臣闻古之直士,尽言于国,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高祖于桀、纣,刘辅譬赵后于人婢,天生忠直,虽白刃沸汤,往而不顾者,诚为时主爱惜天下也。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若今宫室狭小,当广大之,犹宜随时,不妨农务,况乃作无益之物,黄龙、凤皇,九龙、承露盘,此皆圣明之所不兴也。其功三倍于殿舍。陛下既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舆,所以异于小人;而使穿方举土,面目垢黑,衣冠了鸟,毁国之光以崇无益,甚非谓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面臣自比于牛之一毛,生既无益,死亦何损!秉笔流涕,心与世辞。臣有八子,臣死之后,累陛下矣!”将奏,沐浴以待命。帝曰:“董寻不畏死邪!”主者奏收寻,有诏勿问。
[15]这一年,把原设在长安的钟、橐佗、铜人、承露盘移到洛阳。承露盘折断,响声传出几十里。铜人太重,无法运到洛阳,只好留在霸城。广为征集黄铜,铸成铜人两个,称为翁仲,并排安放在皇宫司马门外。又熔铸黄龙、凤凰各一个,黄龙高四丈,凤凰高三丈多,安置在皇宫内殿前。在芳林园西北角堆起一座土山,命三公九卿等众官员都去搬运泥土,在土山上种植松树、竹子、杂木和美草,捕来山禽杂兽放到丛中豢养。司徒军议掾董寻上书劝谏说:“我听说古代的正直之士,把应说的话毫无保留地对国君全部讲出,不躲避杀身逃亡之祸,所以周昌把汉高祖比作夏桀、商纣,刘辅把赵后比作婢女。天生忠诚正直之臣,虽然面对白刃和沸腾的开水,都敢于上前而不畏惧,实在是为了当时的君王,珍惜君王的天下。建安以来,野战中死去和逃亡的无以计数,有的已门户尽灭,即使还有幸存的人,也是孤寡老弱。假如果真是现在宫殿狭小,应当扩建,也还应随顺农时,不要妨碍农业生产,何况是制作毫无益处的器物?黄龙、凤凰、九龙、承露盘,这些都是圣明的君王不愿制作的东西,制作所需的工夫是修建宫殿的三倍。陛下既然尊重群臣,让他们头戴官帽,身穿绣衣,出门乘坐华丽的车轿,用以和平民区别;可又让他们挖坑抬土,面目又脏又黑,衣冠破碎不整,丢尽国家的脸面,为的只是对国家毫无益处的林园,实在很不对。孔子说:‘君王对臣下以礼相待,臣下侍奉君王效尽忠心。’没有忠义没有礼法,国家靠什么维持?我知道此言既出,肯定被杀,可是我自比为牛身之一毛,活着既然无益于国家,死了又会有什么损失?持笔流泪,心已与世辞别。我有八个儿子,我死之后,还要拖累陛下了。”将要上奏前,沐浴等待命令。明帝说:“董寻不怕死吗?”主事官奏请拘捕董寻,明帝下诏说不必追究。
高堂隆上疏曰:“今世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器,劳役费损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休也。”帝不听。
高堂隆上书说:“如今世上邪恶之人,喜好议论秦、汉之时的奢靡生活以动摇陛下的圣心,引诱陛下求取已亡国家不合法度的器物,致使百姓劳苦,钱财浪费,伤害德政,这不是提倡礼乐的和谐,保持神明的喜庆。”明帝不采纳。
隆又上疏曰:“昔洪水滔天二十二载,尧、舜君臣南面而已。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徙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僭号称帝,欲与中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禅并修德政,轻省租赋,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赋敛,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闻之,岂不幸彼疲敝而取之不难乎!苟如此,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远矣!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后至于亡;贤圣之君自谓亡,然后至于不亡。今天下雕敝,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蓄,外有强敌,六军暴边,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寇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投命虏庭矣。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于昔,五分居一,诸受休者又绝禀赐,不应输者今皆出半,此为官入兼多于旧,其所出与参少于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赋,前后相继。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谷帛,人主所以惠养吏民是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帝览之,谓中书监、令曰:“观隆此奏,使朕惧哉!”
高堂隆又上书说:“古代洪水泛滥,波浪滔天,历时二十二年,唐尧、虞舜依然面朝南方而坐,平安无事。如今没有那时的紧急情况,可是却让三公九卿大夫等官员与厮役共同从事力役,让四方蛮夷知道,记载在史书上,不是好的名声。而今吴、蜀二敌,不是大漠游散的胡人以及占据乡邑的盗贼,而是僭号称帝、欲与中原抗衡。如果现在有人来报告:‘孙权、刘禅都在修德政,减轻田租赋税,有事向前辈贤者咨询,事事遵循礼仪法度,’陛下听到这些,难道能不警惕、厌恨他们,感到将难以很快消灭他们,而为国家忧虑吗?如果有人说,‘那两个敌国都行无道,崇尚侈华没有限度,奴役它的士人与庶民,加重田租赋税,下面承受不了,怨叹之声一天比一天厉害’。陛下听到这些,难道不庆幸他们的疲惫败落而认为攻取他们不会很难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可以变换位置思考一下,掌握事物的道理便不远了。将要亡国的君主自以为不会灭亡,然后导致亡国;圣贤的君主自认为有亡国之危,然后才不会亡国。而今天下凋敝衰败,人民没有一石以上的存粮,国家没有维持一年的储备,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大军只能长期驻守边防,国内大兴土木工程,州郡骚动不安,万一有敌人入侵的警报,那么,我恐怕修建宫墙的官员便不能舍命破敌了。加之武将文官的俸禄逐渐减少,与从前相比,只有五分之一,很多受命退休的官员,不再发给生活费用,不应该交纳赋税的如今都要交纳一半,国家的收入比以前多出一倍,而支出比以前减少三分之一。可是,预算支出,筹划经费,愈加不够,缴纳牛肉作为额外赋税,接连不断。反过来推算,多出的费用必定另有用途。俸禄发给米谷和布帛,是君王恩待官吏,让他们赖以为生,如果现在取消,就是夺去他们的性命了。已然得到的又失去,是怨恨集聚的根源。”明帝看后,对中书监、中书令说:“看到高堂隆这一奏章,使朕感到恐惧。”
尚书卫觊上疏曰:“今议者多好悦耳,其言政治,则比陛下于尧、舜;其言征伐,则比二虏于狸鼠。臣以为不然。四海之内,分而为三,群士陈力,各为其主,是与六国分治无以为异也。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陛下不善留意,将遂凋敝,难可复振。武皇帝之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茵蓐不缘饰,器物无丹漆,用能平定天下,遗福子孙,此皆陛下之所览也。当今之务,宜君臣上下,计校府库,量入为出,犹恐不及;而工役不辍,侈靡日崇,帑藏日竭。昔汉武信神仙之道,谓当得云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陛下通明,每所非笑。汉武有求于露而犹尚见非,陛下无求于露而空设之,不益于好而糜费功夫,诚皆圣虑所宜裁制也!”
尚书卫觊上书说:“如今议论的人多爱说好听的话,他们谈论政治,则把陛下比作尧、舜;谈论征伐,就把吴、蜀两敌比作狸猫和田鼠,我认为并不如此。四海之内,分而为三,群僚尽力,各自效忠自己的君主,这与当初六国分治的形势没什么差别。如今千里无炊烟,百姓贫困不堪,陛下如不多加留意,必将很快衰败,再难以振兴起来。武皇帝时候,后宫每餐不超过一盘肉,衣服不穿锦缎绣饰,坐垫不镶花边,所用器物也没有红漆,所以才能平定天下,给子孙留下福分,这都是陛下亲眼所见的。当务之急应是君臣上下,核算国家财政库存,量入为出,恐怕还来不及;如果还是征调工匠役夫不停,侈奢糜费一天胜似一天,国家府库将日渐枯竭。从前汉武帝相信神仙之道,说应当取得云表的露水来和玉屑一起服用,所以竖立了仙掌来承接从高而下的露水,陛下通达圣明,每每嗤笑其非。汉武帝有求于露水还被非议,陛下无求于露水而虚设承露盘,毫无益处并浪费了很多人力,这些实在都是陛下圣虑所应克制减省的啊!”
时有诏录夺士女前已嫁为吏民妻者,还以配士,听以生口自赎,又简选其有姿首者内之掖庭。太子舍人沛国张茂上书谏曰:“陛下,天之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子也,今夺彼以与此,亦无以异于夺兄之妻妻弟也,于父母之恩偏矣。又,诏书得以生口年纪、颜色与妻相当者自代,故富者则倾家尽产,贫者举假贷贳,贵买生口以赎其妻;县官以配士为名而实内之掖庭,其丑恶乃出与士。得妇者未必喜而失妻者必有忧,或穷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万姓之欢心者,鲜不危殆。且军师在外数十万人,一日之费非徙千金,举天下之赋以奉此役,犹将不给,况复有掖庭非员无录之女,椒房母后之家,赏赐横与,内外交引,其费半军。昔汉武帝掘地为海,封土为山,赖是时天下为一,莫敢与争者耳。自衰乱以来,四五十载,马不舍鞍,士不释甲,强寇在疆,图危魏室。陛下不战战业业。念崇节约,而乃奢靡是务,中尚方作玩弄之物,后园建承露之盘,斯诚快怔目之观,然亦足以聘寇雠之心矣!惜乎,舍尧、舜之节俭而为汉武帝之侈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帝不听。
当时,有诏书命令搜括强取天下仕女,已经嫁给下级官吏和平民为妻的,一律改嫁给出征兵士,允许以相当数目的牛马牲畜赎回。还选拔其中更美貌的送到皇宫。太子舍人沛国人张茂上书直言劝谏:“陛下是上天之子,小吏、平民也是陛下之子。如今夺取那个给予这个,也和夺兄之妻嫁给弟弟没什么区别,作为父母来说,就是有所偏爱了。还有,诏书说可以用年龄、毛色与妻子价值相当的马牛牲畜代替,所以富家则倾家荡产,穷人则典当借债,用昂贵的价钱买来牲畜以赎回他的妻子。朝廷以配妻给出征战士为名义而实际上是送到皇宫,色衰丑陋的才配给士兵。这样,配到妻子的人未必高兴,而失去妻子的人必定忧伤,或者穷困或者忧愁,都不如愿。一个拥有天下而得不到万民欢心的君王,很少有不陷于危险的。况且军队驻扎在外数十万人,一天的开支绝非只是千金,把全国赋税都用在兵役开支上,还将供给不上,何况又有皇宫中那么多超额的美女。对后妃及太后娘家随意赏赐,内外开支,费用与军费相半。从前汉武帝挖地造海,堆土造山,依赖的是当时天下统一,没有敢与他抗争的人。自从衰乱以来,四、五十年,马不离鞍,士不解甲,强敌压境,企图吞灭魏室。陛下不兢兢业业,考虑崇尚节俭,反而追求奢糜,中尚方制作出游戏器物,后园竖起承露盘,这当然能使耳目愉悦,然而也足以助长敌人的图我之心!可惜啊,舍弃尧、舜的节俭而仿效汉武帝的奢侈,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这样。”明帝不理睬。
高堂隆疾笃,口占上疏曰:“曾子有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寝疾有增无损,常恐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诚,愿陛下少垂省览!臣观三代之有天下,圣贤相承,历数百载,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然癸、辛之徙,纵心极欲,皇天震怒,宗国为墟,纣枭白旗,桀放鸣条,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皆明王之胄也。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异也。宜防鹰扬于之臣于萧墙之内;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往往棋,镇抚皇畿,翼亮帝室。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下有怨叹,则辍录授能。由此观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帝手诏深慰劳之。未几而卒。
高堂隆病重,口授上书说:“曾子曾经说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卧床病重,有增无减,常常恐怕猝然去世,款款忠心不能昭然于世,我的一片赤诚,愿陛下稍稍垂阅深思!我观察夏、商、周三代占有天下时,圣贤的君王前后相承,历经数百年,天下每一尺土地都归他所有,每一个子民都是他的臣属。可是,夏桀、商纣之辈,放纵私心,极尽私欲,皇天震怒,国家化为废墟。纣被斩首县悬挂在白旗之上,桀被放逐到鸣条山,天子尊位,被商汤、周武居有。难道夏桀、商纣与普通人不同?他们也都是圣明君王的后裔。黄初年间,上天预示警告,异类之鸟,在燕巢中抚育长大,嘴、爪、胸部都是红色,这是魏室的特大怪事,应该防备飞扬跋扈的大臣在宫墙之内发难。可以选拔亲王,让他们在自己封国之内建立军队,亲自统率,象棋子一样,分布全国,镇抚皇家的疆土,辅翼弘扬皇室。皇天不特别亲近谁,只辅佑有德的圣君。百姓赞咏德政,则享国年数自然长久;下面怨声载道,上天就会另外选授新的贤能。由此看来,天下乃是全体民众的天下,而不单是陛下的天下了。”明帝亲手写下诏书,深切慰劳高堂隆。不久,高堂隆去世。
陈寿评曰:高堂隆学业修明,志存匡君,因变陈戒,发于恳诚,发于恳诚,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谓意过其通者欤!
陈寿评曰:高堂隆学业昌明,立志辅助君王,在天变灾异发生时提出劝诫警告,发自诚恳之心,堪称是忠臣啊!及至他一定要改变历法,让魏国以虞舜为祖先,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意念超过了通博吧!
[16]帝深疾浮华之士,诏吏部尚收卢毓曰:“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毓对曰:“名不足以致异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疾也。愚臣既不足以识异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按常为职,但当有以验其后耳。古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今考绩之法废,而以毁誉相进退,故真伪浑杂,虚实相蒙。”帝纳其言。诏散骑常侍刘邵作考课法。邵作《都官考课法》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诏下百官议。
[16]明帝对华而不实的士人深恶痛绝,下诏给吏部尚书卢毓说:“选拔举荐人才时,不要唯名是取,名声如同地上的画饼,只能看不能吃。”卢毓说:“凭名声选拔,不足以得到奇异的人才,但可以得到一般的人才;一般的人敬畏教化、仰慕善行,然后才会出名,不应当痛恶这样的人。我既不能够识别奇异的人才,而主事官吏的责任又是根据名次按常规任命官职,只有从以后的实际中检验了。古代以上奏陈事考察言谈,用实际工作考察能力。如今考绩的办法已经废驰,只是凭借赞誉或毁谤的舆论决定晋升和罢免,所以真假混杂,虚实难辨。”明帝接受了他的建议,颁布诏书让散骑常侍刘邵制定考课法。刘邵制定《都官考课法》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下诏让百官讨论。
司隶校尉崔林曰:“按《周官》考课,其文备矣。自康王以下,遂以陵夷,此即考课之法存乎其人也。及汉之季,其失岂在乎佐史之职不密哉!方今军旅或猥或卒,增减无常,固难一矣。且万目不张,举其纲,众毛不整,振其领,皋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远。若大臣能任其职,式是百辟,则孰敢不肃,乌要考课!”
司隶校尉崔林说:“《周官》考课之法,条例已十分完备了。从周康王以后,就逐渐废驰,这就说明考课之法能否保持完全看人的掌握。到汉代末年,失误岂止在于佐吏的职责不详密!如今军队或聚或散,减增无常,本来就很难统一标准。况且万目不张,就要拉住它的纲绳;裘毛不整,就要抖动它的衣领。皋陶在虞舜的手下做事,伊尹在商王朝供职,邪恶的人自会远离。如果大臣们能尽到他的职责,成为百官效法的榜样,那么谁敢不恭恭敬敬地尽职尽责,难道在于考核吗?”
黄门侍郎杜恕曰:“明试以功,三载考绩,诚帝王之盛制也。然历六代而考绩之法不著,关七圣而课试之文不垂,臣诚以为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故也。语曰:‘世有乱人而无乱法’,若使法可专任,则唐、虞可不须稷、契之佐,殷、周无贵伊、吕之辅矣。今奏考功者,陈周、汉之云为,缀京房之本旨,可谓明考课之要矣。于以崇揖让之风,兴济济之治,臣以为未尽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事效,然后察举,试辟公府,为亲民长吏,转以功次补郡守者,或就增秩赐爵,此最考课之急务也。臣以为便当显其身,用其言,使具为课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信之赏,施必行之罚。至于公卿及内职大臣,亦当俱以其职考课之。古之三公,坐而论道;内职大臣,纳言被阙,无善不纪,无过不瘵。且天下至大,万机至众,诚非一明所能遍照;故君为元首,臣作股肱,明其一体相须而成也。是以古人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支,帝王之业,非一士之略。由是言之,焉有大臣守职办课可以致雍熙者哉!诚使容身保位,无放退之辜,而尽节在公,抱见疑之势,公义不修而私议成俗,虽仲尼为课,犹不能尽一才,又况于世俗之人乎!”
黄门侍郎杜恕说:“公开考核官员的能力,三年进行一次考绩,确实是帝王最完善的制度。然而经过六个朝代,考绩办法没有明著于世,经过七位圣人,考核条例也没能流传下来,我的确认为这是由于考核的原则可以粗略地依据,详细规定很难一一列举的缘故。俗语说:‘世上有恶人,没有恶法。’如果法制是万能的,那么唐尧、虞舜可以不必需要后稷、子契的辅佐,商朝、周朝也不会以伊尹、吕尚的辅助为可贵了。而今主张考绩的人,陈述了周朝、汉朝的所说所为,辍叙了汉代京房考功课吏的本义,可以说是使考课的要旨更加显明了。盼望用这种办法崇尚谦恭推让的世风,振兴美好的治绩,我认为还不是尽善尽美。打算让州、郡举行任官考试,必须经由四科,都有实际成效,然后保举,经官府考试征用,任不地方官吏,根据功绩补升为郡守,或者增加禄秩,赐予爵位,这最是考核官吏的当务之急。我认为被任职的官员应当使他们的身分显贵,采用他们的建议,命他们都分别制定州郡官吏考核办法,切实施行,确立可信的必赏制度、可行的必罚制度。至于三公九卿及内职大臣,也应当都就他们的职务进行考核。古代的三公,坐在君王身旁讨论治国大道,内职大臣,时时弥补君王的疏忽和错误,再小的善行也要记载,再小的过失也要纠举。况且天下如此之大,大事如此之多,绝非一盏明灯就能照亮每个角落,所以君王好比是头脑,大臣好比是四肢,必须明白同属一体、互相依赖才能成事的道理。所以古人说廊庙所以需的木材,绝非一根木头就能支撑,帝王的宏大事业,绝非只靠一个臣僚的谋略。由此看来,怎么可能只靠大臣守职尽责办理课试,就可以使天下太平和乐呢?如果容身保位没有被放逐罢官之罪,而为国尽节,也处在被怀疑的形势中,公道没有树立起来,私下议论却成为风气,这样即使是孔子来主持考核,恐怕也不能发挥一点点才能,何况世俗的普通人呢?”
司空掾北地傅嘏曰:“夫建官均职,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责实,纠励成规,所以治末也。本纲未举而造制末程,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惧不足以料贤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议久之不决,事竟不行。
司空掾北地人傅嘏说:“设置官吏分担职责,管理百姓,是治国的根本。依照官职考察官员的实际工作,依照规章进行督促检查,是治国的细微末节。大纲不举而抓细小之事,不重视国家大政方针,而以制定考课之法为先,恐怕不足以区分贤能和愚昧,显示出明暗之理。”于是,久议不决,此事竟没有实行。
臣光曰: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圣贤所难也。是故求之于毁誉,则爱憎竞进而善恶浑淆;考之于功状,则巧诈横生而真伪相冒。要之,其本在于至公至明而已矣。为人上者至公至明,则群下之能否焯然形于目中,无所复逃矣。苟为不公不明,则考课之法,适足为曲私欺罔之资也。
臣司马光曰:治理国家的关键,没有比用人更重要的了;然而识别人才的办法,连圣贤也感到困难。所以只好求助于舆论的毁谤或赞誉,于是个人爱憎争相掺杂进来,使善良和邪恶混淆;用档案进行考核,于是巧诈横生,真假不明。总之,识别人才的根本在于主上的至公至明而已。居上位的人至公至明,那么属下有能无能就会清清楚楚地反映在眼中,无所遁形。如果不公不明,那么考绩之法,恰好能够成为徇私、欺骗的凭借。
何以言之?公明者,心也,功状者,迹也。已之心不能治,而以考人之迹,不亦难乎!为人上者,诚能不以亲疏贵贱异其心,喜怒好恶乱其志,欲知治经之士,则视其记览博治,讲论精通,斯为善治经矣;欲知治狱之士,则视其仓库盈实,百姓富给,斯为善治财矣;欲知治兵之士,则视其战胜攻取,敌人畏服,斯为善治兵矣。至于百官,莫不皆然。虽询谋于人而决之在己,虽考求于迹而察之在心,研核其实而斟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书传也,安得豫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
为什么这样说呢?所谓至公至明,是要出自内心,所谓档案,反映的是外在表现。自己的内心都不能理正,而要去考察别人的表现,不也很难吗?居上位的人,如果真能做到不以亲疏贵贱改变心思,不因喜怒好恶改变意志,那么,想要了解谁是擅长经学的人,只要看他博学强记,讲解精辟通达,那他就是饱学之士了;想要了解谁是执法人才,只要看他断案穷尽真相,不使人含冤受屈,那他就是善于理财了;想要了解治军的将领,只要看他战必胜、攻必取,能使敌人畏服,那他就是善于治军了。至于文武百官,莫不如此。虽然要听取别人的意见,但决断在于自己;虽然考核要看实际表现,但审察却在自己内心。探讨实情而斟酌是否适宜,最为精密最为细微,不可以口述,也不可以笔录,怎么可以预先定出法规而全部委派给有关部门办理呢?
或者亲贵虽不能而任职,疏贱虽贤才而见遗;所喜所好者败官而不去,所怒所恶者有功而不录;询谋于人,则毁誉相半而不能决,考求其迹,则文具实亡而不能察。虽复为之善法,繁其条目,谨其簿书,安能得其真哉!
有的人因是皇亲显贵,虽然无能但仍被任官授职;有的人因为关系疏远出身卑贱,虽然有德有才但仍被排斥。当权者所喜欢的人即使失职也不被罢免,所恼怒厌恶的人即使有功也不被录用。向人咨询,毁誉各半而不能决断;考核事迹,文书具备内容空洞而不能觉察。即使制定了再好的考核办法,增加考核条目,完备档案文簿,又怎么能得到真实情况呢?
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一国,内外之官以千万数,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独任其事哉?曰:非谓其然也。凡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属官之上,三公居百执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为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太守,奚烦劳之有哉!
有人说:君主的治理,大到天下,小到封国,里里外外的官吏成千上万,要一一考察任免,怎么能不委派给有关部门而独自承担呢?回答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居上位的人,不只是君王而已;太守居于一郡之上,三公居于百官之上,如果各级都用这个办法考察任免自己的下属,君王也用这个办法考察任免三公、九卿、郡守,还会有什么烦劳呢?
或曰:考绩之法,唐、虞所为,京房、刘邵述而修之耳,乌中废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专,其立法也宽,其责成也远。是故鲧之治水,九载绩用弗成,然后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既宅,然后赏其功;非若京房、刘邵之法,校其米盐之课,责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不可不察也。考绩非可行于唐、虞而不可行于汉、魏,由京房、刘邵不得其本而奔趋其末故也。
有人说:考绩之法,是唐尧、虞舜所制定,京房、刘邵不过是加以陈述及修订罢了,怎么可以废除呢?回答是:唐尧、虞舜的官吏,任职时间长,所担职责专,设立法规宽,完成期限远。所以姒鲧治水,历经九年尚未完成,然后才治他的罪;大禹治水,等到九州全部安定,四方土地都可以居住,然后才嘉奖他的功劳;不象京房、刘邵的办法,考核官吏琐刺碎碎的功绩,检查他们一朝一夕的成效。事情本来就有名同而本质不同的一面,不可不明察。考绩之法并不是只在唐尧、虞舜时才可能实行,而在汉、魏不可行,是由于京房、刘邵没有弄清根本问题而只追求细微末节的缘故。
[17]初,右仆射卫臻典选举,中护军蒋济遗臻书曰:“汉主遇亡虏为上将,周武拔渔父为太师;布衣厮养,可登王公,何必守文,试而后用!”臻曰:“不然。子欲同牧野于成、康,喻断蛇于文、景,好不经之举,开拔奇之津,将使天下驰骋而起矣!”
[17]起初,右仆射卫臻主持推举选拔人才的工作,中护军蒋济给卫臻写信说:“汉高祖遇见逃犯,任命为上将;周武王延聘渔夫担任太师。平民百姓甚至奴仆,可以登上王公之位,何必墨守成文,非得考试以后才能任用?”卫臻说:“不然。你想要把牧野大战比同于周成王、周康王时代,把汉王斩蛇起义比同于汉文帝、汉景帝时代,喜好出乎常规的举动,开提拔奇才的先河,将会使天下混乱起来。
卢毓论人及先举,皆先性行而后言才,黄门郎冯翊李丰尝以问毓,毓曰:“才所以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称之有才而不能为善,是才不中器也!”丰服其言。
卢毓议论人才及选举之事,都是优先考虑德性品行而后再谈才干。黄门郎冯翊人李丰曾经就这个问题问卢毓,卢毓说:“才干是要用来行善的,所以大才干能够成就大的善行,小才干能够成就小的善行。如今只说是有才而不能行善,这样的才干是不适合作官的!”李丰佩服他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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