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恋上平安大街

当然,来到北京,必不可少的肯定是寻找那个姥姥口中深具北京色彩的胡同。

我姓宫,加上我对北京的深刻依恋,再配合每个女生都有过的公主梦,我始终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一个不知道住在哪个胡同大户里的格格。否则姥姥口中的景象,为什么在我眼前是看得到的,一定是因为我上辈子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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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着这个不知真假的梦,我首先找到了什刹海,那一幢一幢的老宅子,老大爷老大妈悠闲地散着步,身后总是有一只小狗摇摇晃晃地跟着,还可以看到有人在大树下吊嗓子,原本只在姥姥口中能听到的口音,在此连个小孩都能脱口而出,所有这一切如梦似幻!

不过,我还是不觉得这样就是北京,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到了平安大街。

这里有电车,有着我认定拥有北京元素的大大小小的各种胡同,还有段琪瑞时期的政府建筑、皇城根遗址、各种北京小吃,还有许多许多的人力三轮车。这才是北京应有的样子,我心中不止一遍地告诉自己。而此后我对平安大街的情感是很独特的,有一阵子上班时我甚至天天打车特意经过这里,就是为了去想象我是个格格,重游旧地,我深爱着这条街。

自从2004年来到北京,我就非常喜欢平安大街,包括位于大街上的后海,包括周边的东四北大街。

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虽然上班的地点坐地铁可达。但我总是会找借口,不去坐地铁,选择打车,每每都会要求师傅走平安大街。有些师傅人好,提醒我走那条路绕路,但我总会笑着说,我爱那条街。心里想着,为了经过那条街,我愿意多花几块钱。

每当经过平安大街,我便会摇下车窗,看着街景,让风迎面吹来,听着MP3里大提琴低沉却悠扬的乐音,将音量开得很大很大。似乎一切都变成电影,音乐就是电影配乐。看着街上的人骑着自行车,也有大妈大爷在路边悠闲散步,或是遛着宠物狗,配合街旁的古老胡同,在我心里,我觉得,这才是北京。

对于这种莫名的迷恋,我开始幻想起来,或许前世我是个格格,就住在这条街的哪个胡同里。前世格格今世百转千回回到老家,依恋之情油然而生。

前世今生之说过于缥缈,对于一个台妹而言,我所有胡同的记忆都来自我的姥姥。犹记得她会跟我说很多她北京老家的事,像是穿街走巷的叫卖人,一大早或是傍晚,扯着嗓子叫卖,每个字吐得清清楚楚,声音久久不散,原本只是想象,后来在郭德纲的相声段子里获得证实。

犹记某年深秋之际,信步于什刹海湖边上,两旁树木叶已落尽,一片萧瑟之景,几个北京老太太、老爷爷,有一搭没一搭地操着标准京腔聊天,身边跟着好几条京巴,那个场景虽平凡,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或许城市的喧嚣与发展,早就将这北京的传统场景远远抛诸脑后,但是在一个胡同台妹的眼里,却是如此珍贵新奇又有着几许熟悉感。

平安大街上还有一家坐落于老胡同的证券公司,门上匾额写着证券公司的名字,每天将近九点时,都会有一群人在门口等着开门。现代化的金融游戏,却在古代场景中出现,这就是北京的可爱之处,古与今的交错。

其实心里很明白,我恋上的或许不是平安大街,而是儿时姥姥给我的北京印象。北京在我心里就该像平安大街上的种种,也许我真是前世格格,在这里,一切都与我的前世记忆相呼应。某天,一位好友听着我诉说对平安大街的眷恋,她说,或许有一天我不在北京了,但她每回经过平安大街都会记得曾有个女子如此热恋着这里。

工作地点就快要更换了,将来似乎也没什么借口再经过平安大街,除非刻意前来,但我已将这条街拟人化,在这段时间里,跟这条街,在马友友的大提琴声中,谈了一场恋爱。

当然,我也去了南池子。走在那条幽静且改建过的小道上,我不断地幻想着,姥姥从这里走过、母亲曾在那里流连。我曾经坐在一个四合院的门口,等待着穿街走巷叫卖的小贩,可惜我并没等到。

我也试图从南池子的宅子向四周探望,是不是真如姥姥所说,可以抬头看见紫禁城。真的,她没骗我,我看见了,我不知道我的姥姥跟母亲是不是跟我看的角度相同!我想起了末代皇帝溥仪,曾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个全世界都知道的中国末代皇帝住在城里头,而我姥姥以及许多北京居民就住在城外头。我想象着军阀割据、战争动荡,我姥姥住在这里那是什么景象?害怕吗?

其实,姥姥口中的那栋宅子早就没了,这也是在我到南池子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栋我母亲出生的四合院是什么样子,只能凭着周围还留存的宅子去臆测,虽然我不知道是否正确,但我总觉得我脑海中的那个就是那栋老宅!

我也去了天桥,当然,街头艺人早就不复存在,只能从郭德纲相声中的模仿去想象。北京的旧火车站,就在正阳门旁边的那栋老建筑,我在想,姥姥带着母亲等几个孩子,是不是就从这个现在看起来小得不得了的火车站,匆匆离开了他们的家乡——北平,而这一去就是六十多年!

除了姥姥与母亲给我的印象,当然还有来自媒体的画面。

当我第一次在北京住处看到马车,一匹高头大马拉着小车,上面装满了各种水果。这种景象,对于我这个从小在台北长大的citygirl来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电视和书里的东西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我激动地掏出相机,上前跟马车合影。

每回坐着采访车出门采访,必定会经过霄云桥的红绿灯,一对中年夫妇常年穿梭在人群中卖报纸。我经常花一块钱买一份《新京报》来看,我几乎忘记我为什么会开始看《新京报》,记忆中是因为它卖得最贵,我对里面的文章风格也较为习惯,因此,几乎天天都在这里花一块钱买《新京报》来看,也算是该报早期的忠实读者之一了。

每回采访车经过天安门广场和新华门,我都会仔细端详。在台湾的电视上,与共产党有关的报道,都会以天安门和新华门的图片作为背景,所以很熟悉。在我的心目中,这两个地方就是政权的象征,然而亲眼看到,心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感觉到这两个地方穿绿色军装的人太多,那时,对于解放军、武警以及保安的服装都是分不清的。

老实说,在面对各种场合的军人的时候,我心里最开始是很发怵的。记得有一次我迷路了,正好经过一个门口站有武警的机关前面,因为附近没有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问路。那武警还没等我走近就非常威严且坚决地挥手示意,要我不准靠近,真是吓死我了。我只好站得远远地用喊叫的声量问路,后来匆匆离去时就怕他知道我是台湾记者把我抓回去盘问。

至于天安门,在我第一次驻点的时光里,我根本没有时间前去,只是在最后一天晚上,我跟一群朋友在什刹海那里的酒吧狂欢后,采访车师傅执意来接我回去。我拗不过他,只好麻烦他在深夜里多跑一趟,上了车,忽然想起这次没去天安门,隔天一大早就走,于是很犹疑地要求李师傅经过天安门,他也爽快,车子一掉头就往那走。

深夜的天安门广场除了安全人员外没有任何人,车在毛主席像前遇上了红绿灯,车子停了下来,当时不知怎么想的,我打开了车门,用脚踏了一下,然后很快速地关上车门对师傅说:嗯,这趟也算到过天安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