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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抵达安全屋
他们在将近傍晚时分抵达安全屋。可亚力克斯一点儿都不认可这个安全屋。她在路上小憩了四个小时,她可不想永远都变成夜猫子。当他们从高速公路上下来,换到一条双车道的路上以后,她就醒了,最终他们换上了一条单车道的土路——称之为路都简直是在夸它。
这里的确很难被人找到,可是一旦被人找到……嗯,那就只有一种能出去的办法。她绝对不会选择住在这样的犄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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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杀手。”她抱怨的时候,凯文对她说,“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们应该换一个车牌。”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怎么不关心这个?”
“你又没有睡觉。”丹尼尔小声说。现在是他开车,凯文指路。“不过我们之前的确去了一个垃圾场,偷了几块车牌。”
“所以史密斯先生去华盛顿的时候,我们却被困在这个死胡同里。”她咕哝道。
“这里很安全。”凯文厉声说,语气很明显是准备结束这个讨论,“所以不要把你那些死亡陷阱的玩意儿放在我家里。”
她没有回答。等他一走,她就会动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至少他的安身处离邻居们够远。他们顺着土路开了起码十五分钟,都没有见到人类存在的任何证据。当她觉得有必要把东西全都烧了的时候,能够大大降低让邻居家受损的概率。
他们停在一扇高高的大门前,两旁是沉重的铁丝网,铁丝网顶上是一圈一圈的带倒钩的铁丝。铁丝网向左右两边延伸到很远,她甚至看不见是在哪里拐弯,也看不到尽头。除了这扇大门,还有一块似乎很严肃的“生人勿进”的牌子,下面还加了一行字,是这样写的:“硬闯风险自担;任何因此导致的伤害,主人概不负责。”
“强词夺理。”她说。
“但是很管用。”凯文回答道。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按下按钮。大门打开,丹尼尔开车穿了进去。
她早就应该想到,他的安全屋这么扎眼。
他们又开了几公里,安全屋终于像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在视野中。夕阳下,一座灰色的二层小楼伫立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中。有几株黑压压的矮小灌木突兀地立在有花纹的草坪上。正上方,如洗的蓝天无边无际。
她心里对大草原一直都有芥蒂。她当城里姑娘的时间太久了。这种地方感觉太空旷,太……不安全。就好像一场飓风,就可以将视线中的一切全都抹去。这种事情,可能每半年就会出现一回。她真的很希望现在不是飓风季。
他们沿着平坦的小路走上一个小坡的时候,房子渐渐现出真身。虽然很大却很破,前门廊就有一层楼的一半高,而且快要散架了。荒废、枯死的草坪在距离房子二十米的地方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棕色的砾石地面,嘎吱作响的格子架上面铺了一层土,试图掩盖下面的路基。唯一打破这一片单调植被的东西,就是那座房子、那些灌木和露出来的如疤痕一样的红土地,还有开车经过时,路边几个看起来模糊不清的小身影。她一路过来看见了许多奶牛,但是那些身影太小了,不可能是奶牛。而且都毛茸茸的,有黑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还有三种颜色全都占齐了的。
这些小身影开始追着车跑,比乌鸦的速度可快多了。
爱因斯坦猛烈地摇晃着尾巴,听起来好像后座上坐了一架小型直升机。
“这是什么地方,凯文?”
“我计划退休以后养老的地方。”
这些小东西跑到车子旁——是六七条狗,大小不一。真是妙,亚力克斯心想。其中一条肯定和爱因斯坦是双胞胎。另外一条身形硕大,看起来更像是马,而不是狗。她认出其中有一条杜宾犬,两条罗威纳牧羊犬,还有一条毛色纯正的德国牧羊犬。
这些狗跑过来时,都默不作声,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可它们一看见爱因斯坦,全都摇起尾巴,此起彼伏地吠出一支难听的狗狗大合唱。
“我替一些机构和个人驯狗,把它们训练成护卫犬。同时如果有想要行为举止特别好的狗的人家,我也会卖给他们。”
“那你这样怎么避人耳目?”她很想知道。
“你可以继续开,丹尼尔,它们会自动把路让开的。”凯文指导说。
这些狗把车围住的时候,丹尼尔就把车停了下来。现在,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蹭,狗狗飞快地往两旁闪开让他们过去,然后跟在后面。凯文这时才对亚力克斯说:“没有一件事是顶着我的名字做的,也没有人见过我的样子。我有和外界联络的搭档。”
他正说着,她就看见一个人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廊上——一个戴着牛仔帽的大块头。隔着这么远,她看不清任何其他细节。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养狗的地方。没有人来打扰我们。这跟我过去的生活一点儿联系都没有。”凯文说道,但是她并没有认真听。她的眼睛还看着站在门廊台阶上面等着他们的那个人。
凯文发现了她的目光:“怎么,有什么问题?他是好人。我信任他,可以赌上我的命。”
她听了这种表述,皱了皱眉。丹尼尔也在看她,他逐渐放慢车速。
“有什么问题吗,亚力克斯?”他压低声音问。
她听见身后凯文的牙齿咬得嘎吱响。他有多讨厌丹尼尔把她当成自己守护神的模样,太明显了。
“就是……”她皱着眉,指了指丹尼尔和他弟弟,“你们两个,对我来说已经够麻烦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相信你们,现在还要再多加一个人,尤其能给他做担保的人只有他。”她指了指凯文。
凯文低吼起来。“哦,那还真是不容易,矮冬瓜。”凯文回答说,“因为这是你最好的选择,而这个家伙是协议的一部分。如果你想要确保自己的计划能够执行,就必须要忍着。”
“没事的。”丹尼尔安慰她。他伸出右手,轻轻放在她的左手上。
这种蠢事总会让人感觉好受一点儿,但这并不代表丹尼尔理解了他们目前所处的危险,哪怕是其中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不过,她的心跳微微加速,而她的右手——不知不觉地抓紧门把手的那只——也放松下来。
丹尼尔开得很慢,那些狗可以轻易追上他们,一直跟着他们把车停在砾石路上。这时,她可以更好地打量等着他们的这个人。
阿尼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大胖子,有一部分拉丁血统,或许还有一部分美国血统。他看起来四十五岁,不过有可能要比实际年龄老十岁。他的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更像是那种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出来的,并非因为年龄大。他的头发从帽子底下垂落着,是如椒盐一般的灰色。他看着他们停车,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不过他肯定没想到会有第三个客人,即便凯文跟他讲过丹尼尔的事。
凯文一打开车门,爱因斯坦就立刻从车里跳出来,跑到外面左闻闻右闻闻。丹尼尔和凯文也以最快速度下了车,终于能把大长腿伸直了。亚力克斯就比较磨蹭。外面的狗太多了,那条黄色的像小马驹一样的狗如果四条腿站起来,可能比她站着还要高。这会儿它们似乎都忙着彼此问候,可谁知道它们对她会是什么反应?
“胆子别那么小,夹竹桃。”凯文对她说道。
现在,大部分狗都已经围在他身边,所有狗跑过来问候的合力,差一点把他压倒在地上。
丹尼尔绕过车子,替她打开门,伸出自己的手。她叹了口气,有些气恼,然后自己下了车。她的鞋踩在砾石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些狗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阿尼,”凯文的声音盖过这群高兴的狗狗,“这是我哥,丹尼尔。他以后就住在这里。而这位,嗯,是临时的……客人,应该是。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她。不过客人这个词好像太像褒义词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你的热情好客差点让我没气了。”亚力克斯小声说。
丹尼尔哈哈笑了,随后紧走两步上了台阶。他朝着那个石脸男伸出手,他和丹尼尔站在一起似乎就没那么高了,两个人握了握手。
“很高兴认识你,阿尼。我弟弟没有跟我说过你的事,不过我觉得这样能更好地了解你。”
“我也是,丹尼尔。”阿尼说。他的声音是那种粗哑的中音,听起来似乎是因为平日说话太少,口齿不伶俐。
“这位是亚力克斯。不要听我弟弟胡说,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阿尼看着她,现在认真点了。她觉得阿尼会对自己惨不忍睹的脸有所反应,不过阿尼只是酷酷地朝她点了点头。
“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他点点头。
“你们可以把东西搬进去了。”凯文对他们说。他想要朝台阶走,但那群狗依然速度很快地在他腿边撞来撞去。“嘿,一群笨蛋!立正!”
就像是一小队士兵,这些狗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站成一队,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就像真正的队伍。
“这样好多了。稍息。”
狗狗们集体坐下,吐着舌头,露出尖牙。
凯文也走到门口,加入他们。
“我说了,你们可以搬行李去了。丹尼尔,楼上右边的房间是你的。至于你……”他低头看了看亚力克斯,“好吧,对面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应该还能住人。我没想到会多出来一个人,所以那个房间不太像是卧室。”
“我有睡袋。”
“我没有行李。”丹尼尔说,不过她仔细听了听,没有从他的话里听出任何伤心。他在人前掩饰得不错。“你需要我帮忙拿行李吗,亚力克斯?”
她摇摇头:“我只需要拿几样东西上去。其他的,我在栅栏外面找个地方藏起来就行。”
丹尼尔扬起眉毛,一头雾水,不过凯文点点头。
“我之前有过必须半夜出门的情况。”她压低声音,向丹尼尔解释说,不过阿尼或许还是能听得到。她不知道他对凯文上一份工作知道多少。“有时候,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回来拿自己的东西。”
丹尼尔眉毛松下来。他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她一早就料到了。有许多人,并不是有意进入这个世界的。
“在这儿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凯文说,“这里很安全。”
凯文是那种自己主动选择这样生活的人,这令她觉得他的每一个判断都很可疑。
“有备无患。”她坚持道。
凯文耸耸肩:“如果你非要这样做,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合适。”
房子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好一点儿。她本来以为会看见发霉的壁纸、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橡木框、破破烂烂的沙发、油毡和福米卡塑料贴面的家具。虽然这里依然想要打造一种乡村风,但是东西都是新的,而且很有品位。甚至连岛式厨房的台面都是花岗岩的,上面还悬着枝形吊灯。
“哇。”丹尼尔小声说。
“可是建这么一个地方,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她喃喃自语。有太多人知道这里。
凯文听见了,虽然她不是有意让他听见的。“事实上,一个人也没来过这儿。之前出面订货的人是阿尼。我们自己将所有建材从州外运来这里,都是亲力亲为。好吧,大部分都是阿尼动手操作的。满意了?”
亚力克斯咧了一下肿得像气球的嘴唇。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丹尼尔很有礼貌地问阿尼。
她真的应该好好研究一下丹尼尔,亚力克斯心里想,按照他的反应方式多演练一下。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表现。要么就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她已经完全忘了。她之前做过临时工,不是服务员,就是在格子间的工作,她知道该怎么在工作环境里用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方式做出反应。她在非法行医的时候,知道该怎么跟病人打交道。但是在那之前,她懂的最多的就是如何用最佳方式从目标人物口中得到答案。但是在规定的角色之外,她尽量避免与人接触。
回答丹尼尔问题的人是凯文。“阿尼和我之前的工作有点关系。后来他遇到一点儿小麻烦,他想洗手不干,所以给了我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换取我放他一条生路。”
沉默寡言的阿尼咧开嘴巴笑了笑。
“之后,”凯文继续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我决定着手准备退休生活时,就联络上他。我们需要的东西和兴趣爱好完美互补。”
“天作之合。”亚力克斯用甜甜的声音说。所以说,或许也有人在找他,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凯文陪同丹尼尔走到楼下的主卧室,从衣柜里给他找了几件衣服,还拿了一些洗漱用品。亚力克斯自己上了楼,轻轻松松找到了凯文分给她的小房间,还能用。这个房间现在被他用来存放杂物,不过还有足够的空间可以留给她的睡袋和私人物品。洗手间在走廊那头,一边是过道,另一边应该就是丹尼尔的卧室。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人共用过一个洗手间了。不过,这个洗手间比她之前的大,而且干净。
她下楼去车里挑选要用的东西时,那两兄弟还在忙。门廊上有三条狗:一条她非常肯定是爱因斯坦,一条是黑色的巨型罗威纳犬,以及另外一条红棕色、神情忧伤的狗,耷拉着耳朵,让她想起了迪斯尼动画片《小姐与流氓》里最后腿全都断了的那条狗。所以这可能代表它是一条猎犬或是侦探犬什么的——她不是很肯定具体是哪种。
那条罗威纳犬和猎犬朝她走过来,兴趣大过攻击,但也足以让她朝着房门后退一大步。爱因斯坦抬起头,低低地吠了一声,声音很像是咳嗽,另外两条狗都站住没动。它们原地坐下来,就好像凯文给它们下了“稍息”的指令一样。
她不知道爱因斯坦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大威力,可以给其他狗下命令。狗也知道等级吗?她小心翼翼地走过门廊,等着它们扑上来。而它们还是保持放松的姿态,谨慎地盯着她。她经过时,那条猎犬的尾巴咚咚地拍打在木地板上,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它的忧伤眼神中有一种希望她能过来拍拍它的头的期待。她希望当狗狗发现她没有勇气这么做的时候,不会太失望。
她在后备厢里翻着自己的东西,找了几样放进一个急救包,然后又把它塞进背包里,这些东西她是要随身携带的。这些脏衣服大部分她都要带进去清洗——希望屋里有洗衣机,那几身商务套装和其他的包还放在后备厢。她至少要留一套衣服,跟其余值钱的东西一起藏起来。她曾经在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夜晚,在第二个刺客想要割断她喉咙却被毒死之后逃出来。当时她身上只穿着内衣,还被迫从邻居家的卡车里偷了几件衣服。从那以后她就长教训了,总是穿着白天也能穿的那种睡衣睡觉。
虽然还要背一个睡袋,把这些东西拿上楼也是轻轻松松。之后,她又回来从一堆包里拿出一个,这里面有她需要的基本实验用品。她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不应该浪费时间。她经过主卧室的时候,听见兄弟俩在斗嘴,这让她很高兴自己不用被牵扯进去。
她很熟悉搭建实验室的过程,很快就完成了。她的一个玻璃烧杯碎了一块,不过看起来还能用。她把旋转式汽化器组装完毕之后,拿了几个容器和两个不锈钢的瓶子放好。她的“幸存者”麻醉剂用得差不多了,按照这个星期的发展,她可能还会需要更多。她手里的D-苯丙氨酸还有很多,但是在检查了鸦片类药物存货之后,她有些失望,比她预想的要少,根本不够合成新的“幸存者”麻醉剂,而她手里只剩下一瓶了。
当她在为材料不足犯愁的时候,她听见凯文在楼下喊。
“嘿,夹竹桃。时间到了。”
她走出房门,凯文已经坐在车里了,丹尼尔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凯文发现她站在门廊上磨磨蹭蹭,按下喇叭,发出长长的、令人心烦的嘀嘀声。她慢吞吞地走到汽车旁边,皱着眉头爬进后座——她肯定会沾一身狗毛。
他们顺着羊肠小路开出了大门,又继续开了几公里,之后转向另外一条更破的小路,七拐八拐地朝西边驶去。这条路基本上就是用两个车轮在草坪上轧出来的。他们顺着车辙往前开了八九公里。在最初的那几公里,她还瞥见了农场的铁栅栏,不过再往后,他们朝西边开出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块地也是你的吗?”
“对,不过中间转手了好几个名字。就是说,这块地是一家公司所有的,但是从表面上,你看不出它跟这个牧场有任何关联。这种事情我懂,你肯定也懂。”
“当然。”
她右边的地平线开始慢慢消失。黄白色的草场被一条又平又宽的带子隔断,那里的地面变得平坦,裸露出红土。他们朝着那条宽带驶去,她惊讶地发现那片红土其实是河岸。河水的颜色跟河岸一样是红色的,平缓地朝西流去,中间一点儿激流或是旋涡都没有。就她能看到的地方来说,河水最宽的地方差不多有四十米。他们的车子基本上与河平行行驶,她静静地看着,被这条夹在枯黄草场中间的河流迷住了。按照河水平缓流动的样子来看,这条河其实水流的速度非常快。
这一次没有围着的栅栏。一个摇摇欲坠的谷仓,在太阳底下灰蒙蒙的,坐落在距离小道五十米外的地方,看起来它漫长的一生就快到头了,只等着合适的天气,彻底将它从悲惨的处境里解脱出来。她在穿越阿肯色州和俄克拉何马州的时候,见过好几百个这样的谷仓。
这里跟她的挤奶房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凯文朝谷仓开去,直接开到了草场上,她没有看见任何大路或是小道。
他下车去开谷仓门上那个沉甸甸的古董挂锁,推开了仓门,而她就坐在没有熄火的车里等着。谷仓矗立在明晃晃的苍穹之下,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根本看不见昏暗的谷仓里面都有些什么。他很快折回来,开车驶进黑暗中。
这一次,里面倒是跟外表非常一致。昏暗的光从谷仓的木板缝里透进来,照亮了生锈的农场设备,主要是一台生锈的拖拉机,几辆古董车的壳子,以及谷仓后面几个落满土的巨大的干草堆,干草堆用一块油布半遮着。这里没有任何值得偷的东西,甚至连凑近看看的价值都没有。如果有人动了心思闯进这里,能找到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影子。
汽车熄火以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看看那条河。他们离河不会超过几百米的距离。
“这里不错,”她说,“我可以把东西放在角落,然后你要走的话也可以开这辆车。”
“收到。”
她将四个长方形的小包摞好,放在阴影处一个小裂缝里,裂缝被一垛满是蜘蛛网的木柴遮挡了一部分。蜘蛛网上全是土。
凯文在旁边一堆黑乎乎的金属件里翻来翻去,这或许是另外一台拖拉机的零件。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破旧的油布,盖住了她的四个包。
“不错。”她赞许地说。
“以防万一。”
“我猜你还没来得及修整这个地方。”丹尼尔一只手摸着最近的一辆古董车的壳子,评价道。
“我就喜欢它现在这样。”凯文说,“请允许我给你们介绍一遍。以防我离开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希望你们不会,不过我还是说一下好。”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万全的准备是成功的关键。这有点像我的魔咒。”
“那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凯文说。
他走到拖拉机旁边,弯腰将大轮胎中间的几个螺母一一松开。
“这个车轮毂里面有一个键盘。”他直接对着丹尼尔说,“密码是我们的生日。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不过我希望你能轻松地记住。外面的门锁密码也是同一个。”
一秒钟以后,轮胎的前部往前凸出来。这个轮胎并不是橡胶材质,而是某些更结实、更轻盈的材质,在铰链上移动。轮胎后面,是一个军火库。
“哦,当然了,”她轻呼出声,“蝙蝠洞。”
她立刻发现了一把西格绍尔手枪,跟她从他身上偷走的那把一模一样。他其实不需要两把。
凯文疑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蝙蝠侠不用枪。”
“无所谓。”
丹尼尔正在检查暗门的铰链。“这个做得真不错。是阿尼做的吗?”
“不,是我,谢谢。”
“我不知道你的手这么巧。你在这里做这些的时候,贩毒集团那些事怎么办?”
“在几项任务之间抽空做。我坐不住,不然会疯。”
他关上轮胎机关,指了指刚才丹尼尔旁边的那个车壳。“把最上面的一块电池掀开,密码不变。那边的是步枪,旁边是火箭炮和手榴弹。”
丹尼尔哈哈大笑,随后瞥见了弟弟的表情。“等一下,你说真的?”
“她喜欢以防万一,我喜欢武装到极致。好了,现在,这个我一直藏得不太好,不过这东西我可能很快就会用得上。”
凯文绕到那个巨大的干草堆旁边,他们跟在他后面。篷布一边耷拉到地面。她猜到了他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他掀开篷布,露出草堆后面一个小车库,里面停着一辆大汽车。从他的站姿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他的骄傲。
“牧场后面还藏着一辆卡车,不过这里这辆是为了预防紧急情况。”
丹尼尔发出很小的憋气声。亚力克斯瞥了他一眼,才明白他是在忍着不要笑出声。她立刻明白什么事这么好笑。
他们好几年来全都忍受着华盛顿的交通,虽然他是最近才开始。尽管交通拥堵,停车位紧张,更适合骑辆踏板车,而不是开辆中型轿车,还总有人想要将自己巨大的改装车塞进去。好像随处都有人需要一辆悍马,更不用说城市里了。你干脆弄一块写着“蠢货”的个性化车牌跟随你一生。
丹尼尔看见她嘴唇嚅动,自己再也忍不住,突然扑哧笑出声来。就是那种令人尴尬、会传染的笑声,比军用的魔鬼卡车的声音还要逗。她也跟着扑哧笑起来,有些惊讶这种失控的笑声愈演愈烈。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早已忘了这种笑有怎样一种感染力。
丹尼尔笑弯了腰,一只手扶着干草堆,另一只手叉着腰好像岔气了一样。这是她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事。
“笑什么?”凯文问道,“笑什么呀?”
丹尼尔试图停下来回答他的问题,这时亚力克斯突然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把他带偏了轨道,他又开始哈哈笑起来,在两阵大笑之间大口喘气。
“这辆车可是最先进的突击车。”凯文说道,听着他们笑得不可自抑,他甚至有些抱怨情绪,“橡胶轮胎非常结实,玻璃全是防弹的。金属车身就连坦克都压不碎。这东西可以救你们的命。”
他越描越黑。而他们两个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亚力克斯的嘴唇笑得有点疼,脸颊也跟着疼起来。丹尼尔笑岔了气,根本直不起腰。
凯文嫌弃地举起双手,咚咚咚转身走掉了。
他们又开始一轮新的大笑。
最终,在凯文消失了很久很久之后,亚力克斯开始恢复正常呼吸。丹尼尔的笑声也开始慢慢减弱,不过他还扶着腰。她很同情他,因为她自己也笑抽了筋。她累得不行,直接坐在全都是草屑的地上,头枕在两膝中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她感觉到丹尼尔坐在她身边,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
“啊,我需要这么笑一场。”他叹了口气,“我开始觉得好像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我已经记不起来上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我也是。”接着他又开始一轮大笑。
“别再笑了。”她央求道。
“对不起,我努力。我可能有点歇斯底里。”
“哦,也许我们应该互相抽嘴巴。”
他没忍住,又哈哈笑起来,她也忍不住只能跟着一起哈哈笑。
“停。”她哀吟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聊点伤心事?”他提议。
“比如那种孤独、恐惧、每一天都被人追杀的日子?”她说。
感觉本就昏暗的谷仓变得更加昏暗,她后悔了。虽然笑得肚子痛,但是能笑总是好的。
“这个想法不错。”丹尼尔静静地说,“那么让所有对你寄予厚望的人失望怎么样?”
“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不过的确是一个好方法。而对你来说,我很怀疑会有人这么想。他们可能会觉得你已经遇害了。大家可能会很伤心,然后在学校门口献上鲜花和蜡烛。”
“你觉得他们会吗?”
“当然,他们甚至可能还会摆泰迪熊。”
“或许吧。不过也可能根本没人想我。也许他们会说:‘我们总算摆脱那个小丑了,现在可以雇一个真正的历史老师。没有他,也许学校的女子排球队就有机会了。你知道吗?我们只要找一只黑猩猩来接替他的工作,然后把他的薪水放进退休基金就好。’”
她点点头,假装很沉重:“也有可能。”
他笑了笑,随后再次严肃起来:“有人替你点蜡烛吗?”
“关心我的人基本都不在了。如果活下来的人是巴纳比,他可能会替我点一根蜡烛。我在教堂替他点过几根。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是也想不出还能在哪里做这种事却不引人怀疑。我知道巴纳比可能不在乎,但我需要做一些事情,默哀、追悼,诸如此类。”
短暂的沉默。“你爱他吗?”
“是的。除了我的工作——你也见识过我的工作有多么温暖和可爱——他是我仅有的。”
丹尼尔点点头:“哦,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想笑了。”
“我们或许是需要释放。现在,我们可以回到正常的抑郁生活了。”
“听起来还不错。”
“我说,活宝二人组,”凯文在谷仓外面喊,“你们俩准备好出来干活了吗?还是想要跟高中女生一样再嘻嘻哈哈一会儿?”
“我想再嘻嘻哈哈一会儿。”丹尼尔喊道。
她没忍住,又扑哧一下笑了。
丹尼尔一只手轻抚着她肿起来的嘴唇:“现在可能没工夫了。我们最好还是出去看看有什么活儿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