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第十五章 真情告白
“毫不夸张地说,我真心觉得这是我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多数时候,我就是个快餐女生,所以对美食其实没什么评判资格,不过我刚才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
“哇,这真是一句美妙的恭维。谢谢你。”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这个是什么来着?”她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甜品,希望自己的胃还能再有一丁点空间。她吃得都快吐了,但还是很贪婪地希望能再吃一口。
“香蕉奶油蛋糕。”
“我是说……”她叉了一小块,完全无视自己的肚子,吞了一口蛋糕,“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个?”
“我上大学的时候修了几门烹饪课程。周末还经常上‘美食频道网’看别人怎么做,然后一有空就自己实践一下。”
“这样的生活真好。我想你大概已经开始怀念大家了吧。”
“我那阵子下班以后在几家饭店做兼职。但是这样并不利于社交生活。我跟我的前……约会的时候,她其实不太喜欢我这样。如果只做白天的工作,我们就可以有更多时间相处。”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出牺牲的。”
“其实那也不能算是牺牲。跟孩子们在一起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我也很喜欢。不过也不是说我不能回家做饭。所以,我就暂时两者兼顾了。”
“后来你就不再做了?”
他叹了口气:“嗯,莱尼离开的时候……我不想吵架。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同意。”
亚力克斯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种情况。她曾经见过丹尼尔离婚以后的银行账户。“她直接让你净身出户了?”
“差不多吧。从那以后,我只能靠吃拉面度日。”
“真是罪恶。”她渴望地看着剩下那点奶油蛋糕。
“人生如此,”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
“老实说,虽然最后的结局有那么一点儿令人害怕和悲情,但我已经做好了和它道别的准备。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消耗在实验室里,只不过这是我所擅长的事而已。”她耸耸肩,“我的工作也有负面影响。”
“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不过我指的是……恋情。”
她瞪着他,完全没跟上:“恋情?”
“嗯,你刚才不是说,最后都以悲剧收场吗?”
“我的人生,当然是这样。可……”
“从你说起他的那种语气,我想,以那样的方式失去……巴纳比博士,一定是场灾难。你从来没说过他的名字是什么?”
“约瑟夫。不过我一般就叫他巴纳比。”
她喝了一口果汁。
“你和他是……一见钟情吗?”
她惊得把一大口果汁呛进了肺里,剩下一点儿直接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丹尼尔跳起来拍着她的后背,而她则努力恢复平稳呼吸。一分钟以后,她挥手将他赶开。
“我没事了。”她咳嗽着说,“坐。”
他站在她旁边,一只手伸到一半。“你确定?”
“我就是……被惊吓到了。我跟巴纳比?”
“我以为你昨天说……”
她深吸一口气,又咳了一阵。“说我爱他。”她打了个寒战,“抱歉,我只是对这种类似乱伦的行为有严重的反胃反应。巴纳比更像是我的父亲,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好人。当我知道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之后,真的很难过,我非常想他。所以,是的,这绝对是一场灾难,但不是那样的灾难。”
丹尼尔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失踪后,跟很多人也被迫断了联系吧?”
她能想象出此刻他的脑海里一定闪过了一长串各种各样的面孔。“对我而言,这些倒不是什么难事。听起来很可悲,不过巴纳比是我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我的工作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他们不允许我跟除了巴纳比以外的人谈论我的工作。我过的是一种非常孤独的生活。倒是也有一些人和我们有接触……比如说,替我们准备东西的下属。他们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对于情报以及细节一无所知。而且……他们很害怕我。他们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所以我们也不怎么聊天。还有几个实验室的助手,他们各自负责不同的内容,不过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做法,而且我也必须很小心,不能说任何对他们有些许暗示的话。偶尔,也会有其他机构的人来这里监看情况,或是直接参与审问,但是我和这些人很少说话,只是在必须要给他们一些指导的时候说几句。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站在那种单向玻璃后面观看全程,然后由卡斯顿把情况告诉我。我本来以为卡斯顿和我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朋友,不过他却想要杀我……所以我失去的和你失去的没法比。很显然,我这辈子可以失去的东西并不多,甚至在我被招进组织之前……我猜我跟那些相对而言的普通人无缘。就像我说的,很可悲。”
他笑着对她说:“我怎么没发现?”
“哎,谢谢安慰。现在,天已经晚了。我们把这些都收拾一下吧。”
“当然。”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始把盘子一个个摞起来。在他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之前,她飞快地抓了几样东西在手里。“但是夜才刚刚开始。”他继续说,“我现在要开始履行我们约定的另一半内容了。”
“啊?”
他哈哈大笑。他用两只手端着盘子,所以她帮他打开洗碗机。她负责摆下面的一摞,而他负责摆上面的一摞,将大一点儿的盘子放在洗碗槽里。在两人的分工配合下,洗碗工作很快完成。
“你不记得了?也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必须要承认,这几天好像非常漫长,感觉像是好几个星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关上洗碗机的门,向后倚靠在橱柜上,抱着胳膊。
“好好想想。在事情变得……不同之前。你答应过,如果在我们一起共进晚餐之后我还喜欢你的话……”
他扬起眉毛看着她,等着她的空白记忆被填补好的那一刻。
哦,他是在说地铁上的那番谈话。她有些惊讶,他居然能如此轻松地提出来。那可是他的人生离开正常世界的最后一刻,也是他的一切被偷走前的最后一刻。虽然她并不是这场偷盗的幕后策划者,但的确是这些人伸出来的那只手。
“哦,在大学电影院陪你看一部外国电影,是这个吗?”
“答对了!不过不用这么具体。大学的电影院现在肯定是不方便去了。不过……”他打开身后的橱柜,从最高的架子上摸了一个东西下来。他转身看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呈上一个DVD光盘盒。褪色的封面上是一个穿红裙的漂亮女人,头戴一顶黑色的宽檐帽。
“快看看!”他说。
“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
他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点儿:“一家二手店——我去的第二家店。我运气很好。这的确是一部很棒的片子。”他看懂了她的表情,“我能看透你的想法。你一定在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没去过的吗?等到天一亮,我就死定了。”
“我的心里话没有你想得这么多。而如果我们能现在就开着阿尼的卡车消失在夜幕中,可能情况不会那么糟。”
“虽然我依旧对之前冲动的行为感到非常、非常抱歉,不过我还是很开心能找到这部片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同意他的说法,只是觉得她人生中的事情怎么会越来越奇怪。一步走错,突然间她就要被拉去跟一个……她不应该遇见的人一起去看一部大部分都是字幕的片子。
他朝她走过来:“你不许说不。之前我们都说好的,我很希望你能说话算数。”
“我看,我看。不过你需要解释一下,你到底为什么还会觉得喜欢我。”她说,后面的话说得含含糊糊,不如开始时那般有底气。
“这件事我可以办到。”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将她逼得向后退,靠在厨房岛台上。他双手分开,撑着她身后的台面,整个人身子前倾,她能闻到他头发上清新的柑橘味道。他离她这样近,她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刚刚刮过胡子——他的下巴非常光滑,底下还有一条剃须刀刮出来的刀口。
丹尼尔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令她不解,但是她并没有特别害怕,如果换了这个星球上其他任何一个人,她可能都不会这样。他并不危险,她很清楚这点。不过,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哪怕他缓缓地将他的脸靠近她的脸,闭上了眼睛。她从来没想过他是要吻她,直到他半启的嘴唇离她就像呼出的一口气那么远。
这个举动吓到了她。她被吓得不轻,做出的反应根本没有经过自己的意识。
她一扭身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动作灵活。她向前冲出去几步,然后转身看向触发警报的罪魁祸首,自己的身子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她的双手自动放在腰上,摸索着她今天根本没系的那根腰带。
她看见丹尼尔惊讶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反应如果是在他拔刀向她咽喉刺过来的时候,会更合适一点儿。她挺直身子,放下双手,脸烧得通红。
“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真让我措手不及。”
丹尼尔的惊讶变成了难以置信。“哇。没想到我动作有那么快,不过或许我应该重新考量一下。”
“我只是……真的对不起,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哦,就是我想要亲你。”
“看起来是那样,可是……为什么呢?我是说,亲我?我不……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转身斜倚在厨房岛台上。“哈,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个是在同一个频道上,不过现在我感觉好像自己讲的是外语一样。那么你以为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前的烛光晚餐算什么?那根可怜的小蜡烛算什么?”他指了指桌子。
他朝她走过来,她强迫自己不要后退。抛开所有的疑惑不谈,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过度反应很无礼。她不希望再伤害他的感情,哪怕他是一个疯子。
“当然……”他叹了口气,“你肯定也意识到了我有多爱……碰你。”这时他已经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伸出一只手,用指节轻抚着她的手臂,“在我们的星球上,这种小动作是一种表示浪漫兴趣的信号。”他再一次靠近她,眯起眼睛,“那么请你告诉我,这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丹尼尔,你现在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感觉被剥夺后的反应。”她解释道,“这种情况我以前在实验室里也见过……”
他睁大了眼睛,向后退开,整个人完全凌乱了。
“这是一种对于你所经历的事情的正常反应,而且在目前这种环境中,这是一种非常温和的反应。”她继续说,“你的表现已经很出色了。有许多人到现在可能已经精神失常了。这种情感反应或许跟你曾经经历过的某种感情十分类似,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现在的感觉并不是什么浪漫兴趣。”
在她解释的时候,他逐渐镇静下来,但是他似乎不太认同她的分析,也没有从中感觉到安慰。他眉头紧蹙,嘴角下撇,显示出他不太高兴。
“你确定你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的感受,就因为……”
“正如我所说,我曾经在实验室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他用她的话反驳,“我能想象到你在实验室里的确见过很多情况,但是我也非常确定我自己才最有资格说我对谁有浪漫兴趣。”他的话听起来有些愤怒,不过他还保持着微笑,说话的同时又往前走近了一些,“所以如果你唯一的论据只是传闻……”
“这并不是我唯一的论据。”她一字一句地说,有点不情愿。这些话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我之前一直……埋头于工作,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那些男人看我的时候其实是在看什么,那些知道我身份的人……就像你这种。我非常理解这种反应。你弟弟的恨意——那才是正常、合理的反应。我以前见过太多次了——被恐惧、憎恶、渴望控制了身体。我是一个置身于极其黑暗与恐怖世界里的妖怪。那些什么都不怕,甚至连死都不怕的人,都怕我。我夺走他们身上任何引以为傲的东西,我可以令他们背叛自己曾经坚守的一切。我是他们只在自己的噩梦中才见过的怪物。”她最终接受了这样一个自己,不过并非毫无痛苦。
她并不是不知道那些外人——那些不了解她的人,将她看作一个女人而不是恶魔。当她需要的时候,她也可以让自己的外表变得精致、有女人味,就好像她对那个酒店里的秃头经理一样。这跟把自己扮成一个小男孩没什么两样,都是伪装。但是就算外人见到她女性化的一面,他们的目光里也没有……欲望。她不是那种女生,不过这没关系。她有自己的天赋,一个人不能十全十美。
他耐心地听她讲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你听明白我说的了吗?”她问,“我本人与浪漫兴趣这种东西完全不相容。”
“我明白。但是恕我不能同意。”
“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同意,偏偏你不同意?”
“第一,虽然这不是重点,但我并不怕你。”
她不耐烦地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也知道我对你没有威胁,而且我永远不会对你有威胁,除非我变成那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人。”
她撇了撇嘴,表示不赞同。他说得没错……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第二,这点依然不是很重要,我觉得你在过去的人生中都没有遇到对的人。我能想象得出,是你这种特殊的工作害的。”
“或许吧。可是你说了这么多,重点是什么?”
他再次凑近她。“我的感觉。还有,你的感觉。”
她坚守着立场说道:“你怎么确定你的感觉?你现在正处于人生中的创伤期。你刚刚才失去了自己的整个世界。所剩的只有一个不能完全相信的弟弟,一个绑匪兼行刑者,还有阿尼。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要么你把自己跟我绑在一起,要么跟阿尼绑在一起。这种情况就是最基本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类的东西,丹尼尔。我是你生命里唯一一个女人——你没有别的选择。你理性地想一想,现在的时机有多么不合适。你不能相信这种在经受了生理与心理上的严重创伤后产生的感觉。”
“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除了一件事。”
“什么?”
“在你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之前,我就想要你。”
这句话扔给她以后,他趁势用两只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他掌心的温度令她意识到,她刚才是那么冷,而自己居然没有意识到。她打了个哆嗦。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在地铁上约过女生出去吗?那其实是一种比较保守的说法。一般来说,我会用三个星期来进行正常的交往——这个过程很尴尬,因为往往都是女生主动,然后我才会唤醒神经,邀请某个人出去喝咖啡。但是从我见到你容颜的那一刻起,我就希望跳出自己的舒适区,以确保我能够再次看到你。”
她摇着头:“丹尼尔,我对你下了药。你当时是中了一种类似迷魂药的东西,是一种药物反应。”
“不是那会儿,那会儿我还没有中招。我记得。我能够感觉到你‘吓到’我之前和之后的区别。后来的情况我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但是在你给我下药之前,我已经深陷其中了。我一直想要找个办法,怎样才能不像个尾随者一样,在你下车的那站跟你一起下车。”
她没有回答。他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令她整个人恍恍惚惚。他依然轻轻地搂着她,微微弯下身子,这样可以和她的脸靠得更近。
直到这时,她才开始真正思考他说的话。自从绑架之后,她将他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自动忽略,认为这些是创伤后遗症。她将他当作目标人物一样分析,自己总是置身事外,因为这些东西跟她没有关系。所有这些,就他经历的事情来说,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她试着回想上一次有男人像这样看自己是什么时候,但是想不起来。
过去三年里,她见过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都具有潜在的危险性。而在那之前的六年,正如她刚刚解释过的,她在每一个跟她有过接触的男人眼里一直是恶魔。而再往前追溯到她的大学时代和医学院时代,虽然也有过几段短暂的关系,但是每一段都不怎么浪漫。一开始,她只是一个科研人员,即便那时,跟她有所接触的男人也全都一个样。他们的关系大多源于经常在一起做研究,以及那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普通人不会感兴趣的独特兴趣。每一次,他们都是默默确认彼此的关系。怪不得没什么可回忆的。
而这些人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他这种表情。他看着她的脸……这张被痛揍过的脸的时候,是惊奇中带着迷恋又混杂着一种带电的东西。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一个完全虚荣的理由,觉得自己乱七八糟的外表没面子。她的双手一直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两侧。现在,她举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像个孩子一样。
“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他说,她能够听出来他的话里带着一丝笑意,“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只能摇头。
“当然了,如果你没有同样的感觉,所有这些都毫无意义。我今天晚上可能是有些太过自信了。”他顿了一下,“结果证明我们两个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语言,对吗?我一直都误解了你。”
他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看着我的时候,都看见了什么?”他问。
她的手往下挪了一点儿,抬头看他,还是那张她从一开始就试图看明白的极其诚恳的脸。这是一个什么鬼问题?有太多答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她希望他能往后退一步,这样她能更清醒地思考。他似乎是为了给自己鼓劲,挺直了脊背,准备迎接某种打击。
“或许我们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你回答这个问题好了:你看着我的时候,看到的最糟糕的东西是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个最诚实的答案就跳了出来:“一个累赘。”
她能看见这句话落地的时候有多么伤人。现在,他松开了她,可她后悔了。为什么房间突然变得这么冷?
他转身走开的时候,点了点头。
“没错,这非常公平。很显然,我是个白痴。我不能忘了是我让你身处危险当中。而且,事实上……”
“不是!”她犹犹豫豫地朝他迈了一步,显然非常焦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再好心劝慰了。我知道,我在这儿非常没用。”他朝着门口比画了一下,指着外面这个想要他们全都死的世界。
“你没有。当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坏事。剩下的东西你可以学。我刚才的意思是……筹码。”她忍不住说道。而他的表情赤裸裸地显示自己快要被击垮了。她又朝他走了一步,用两只冷冰冰的小手握住他一只温暖的大手。看到“筹码”这个词令他眼中的痛苦变为疑惑的时候,她心里觉得舒服了一点儿。她匆匆解释道:“你还记得我和凯文说过筹码的事吗?关于你是中央情报局把他引出来,暴露自己的筹码的话?”
“是的,这个词比‘没用’让我感觉好多了。”
“你让我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他们手里从来没有对付我的筹码。巴纳比是我唯一的家人。我没有姐妹,也没有在近郊的房子或者可以被威胁炸掉的公寓。世界上没有我关心的人。是的,这很孤独,但同时我也是自由的。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保住自己的命就可以。”
他思索着这番话,试图弄清楚她什么意思。而她也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例子。
“你看,如果……如果他们抓住了你,”她一点儿一点儿地解释,“如果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了你……我肯定得去救你。”这句话她说得非常真心实意,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心思,但这的确是事实。
他睁大眼睛,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他们就赢了。”她略带歉意地说,“他们会杀了我们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愿意去尝试。你明白了吗?”她耸耸肩,“累赘。”
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随后又闭上。他走到水池旁,然后又走回来站在她的正对面。
“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因为内疚?”
“有一点儿吧。”她承认道。
“可是把我卷进来的人并不是你,真的不是你。他们选择我,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有一点儿。大概占到百分之三十三吧。”
他微微笑了下,好像她刚说了什么很有趣的事。“还有百分之六十七呢?”
“另外百分之三十三大概是……正义感?这个词其实也不对。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得到更多。你比那些人都好。所以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成为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分子。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
她本来不想说得这么义愤填膺。她的话只能加重他的不解。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凡。他不属于这个臭气熏天的臭水沟。他身上的某些东西特别……纯净。
“还有最后百分之三十四?”他想了一会儿,问道。
“我不知道。”她哀吟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占据她的生活重心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默认他未来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这根本没有道理。她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弟弟要她照顾丹尼尔的时候,她回答得那么迫切,那么……心甘情愿。
丹尼尔等着听更多。她无助地摊开双手,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又笑了一下:“好吧,看起来‘累赘’这个词也没有那么糟糕。”
“在我看来还是很糟。”
“你知道如果他们要来抓你的话,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挡住他们。所以,你对我而言还是一个累赘。”
“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因为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一起死。”
“是的,就是这样!如果他们来抓我,你就跑。”
他哈哈大笑:“一、同意;二、不同意。”
“丹尼尔……”
“让我对你说说,当我看你的时候还看见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告诉我你看到的最糟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尖轻轻地顺着她的下颌骨游走。“这些瘀青,它们让我心碎。但是,我又有些感激它们,我知道这种想法很不正常。多不幸啊,不是吗?”
“感激?”
“是的,如果不是我那个像蠢牛一样的弟弟把你打成这样,你就会消失,而我可能就没办法再次找到你。你因为这些伤,需要我们的帮助,你才可以和我待在一起。”
在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非常不安,甚至连他游走在她皮肤上的手指都不安起来。
“现在,我能告诉你我都看见了些什么吗?”
她谨慎地看着他。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比其他我见过的女人要真实得多。你令我认识的其他人都变得不真实,甚至有些不完整,就好像是影子和幻觉。我爱我的妻子,正如你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一针见血指出来的那样——我爱的其实是我想象中的她。的确是这样。她对我来说,从来不像你这样是真实存在的。我从来没有像被你吸引这样,被其他人吸引过。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秒就陷了进去。这两者间的区别,就好像是……好像是在书本里看到重力,和第一次被重力拉下去的区别。”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好像看了好几个小时,但其实只过了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他的手,一开始还只是用指尖轻触她的颧骨,后来慢慢地滑落直到整个手掌握住了她的下巴。他用大拇指轻轻压着她的下嘴唇,摩挲着,她不是很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想象。
“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合理。”她喃喃地说。
“不要杀我,好吗?”
她好像还点了点头。
他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捧住她的脸。她虽然脸上都是伤,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意。就好像电流里游弋的等离子体一样的感觉。
当他的唇轻轻压上她的唇时,她想要提醒自己,自己已经不是十三岁,而这也不是她的初吻,所以……这时他的双手插进她的发丝,迫使她的唇更加牢固地贴住他已经张开的唇瓣,她甚至连后半句话都没想完。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将那些词有意义地串联在一起了。
她轻轻呼了一小口气,他将脸微微移开一些,不过一双修长的手依然牢牢扶着她的头。
“我弄疼你了吗?”
她不记得该怎么说“继续吻我”这句话,所以只好踮起脚,挺直身子,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他似乎没有不配合的意愿。
他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双臂往下拉,又或者是他的后背抗议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他抱住她的腰,用力把她抱到了厨房岛台上,两个人的嘴唇从此就再也没有分开。他的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身子,而她的双腿则条件反射地盘住他的腰……这样,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就火热地缠在了一起。她的手指在他发间纠缠,而她也终于承认,她一直就很着迷于这头不羁的鬈发,她悄悄地享受着手指在发间游走的感觉,而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一举动。
这个吻特别真诚,也特别丹尼尔,就好像他的性格——同时还有他的气味与味道——是在两人之间游走的、嗡鸣的电流的一部分。她开始明白他刚才说的话,她对他来说是真实的。他对她而言也是新鲜的,一种全新的体验。就好像她的初吻一样,因为从没有任何吻如此生动,如此强有力,甚至打败了她自己那善于分析的大脑。她根本无法思考。
无法思考的感觉真好。
所有的一切就仅仅是亲吻丹尼尔,就好像呼吸也没有任何理由。
他吻了她的颈项,她的太阳穴,她的头顶。他捧着她的脸抵住自己的脖子,叹了一口气。
“感觉我好像已经等了一个世纪。就好像时间失去了连贯性。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能抵得上遇见你之前的好几天。”
“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他停下来,她又能思考了,而她宁愿不思考。
他托起她的下巴:“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应该有些……尴尬才对吗?一直都在鼻子撞鼻子。我是说,虽然刚才……好久,可我只记住了这个。”
他吻了吻她的鼻子:“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是我们的情况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一般。”
“我不太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从概率上讲没有一丝可能。你只是他们用来给我下套随便找的诱饵。然后,你凑巧又特别……”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凑巧是我想要的。”他说完,又俯下身子去吻她。他很快结束了这个吻。“我要承认,”他继续说,“我不会下这样的赌注。”
“你中彩票的概率可能会更大。”
“你信命吗?”
“当然不信。”
他听到她语气里的轻蔑,哈哈大笑:“那么我猜,你也不信因果了。”
“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你能证明吗?”
“呃,不能确切证明,但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它们是真的。”
“那么,你就必须要接受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巧合。而我觉得宇宙是有某种平衡的。我们都曾经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平衡。”
“这不合理……”
他打断她,他的唇令她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说的话。他顺着她的颧骨一直吻到她的耳朵。
“理性什么的太讨厌。”他呢喃着说。
然后他的唇又衔住她的唇,她没有办法,只能同意。这可比逻辑容易多了。
“你不用冒险去看《情证今生》了。”他喃喃地说。
“啊?”
“电影。我冒着我们的生命危险去买的那部,至少你可以先……”
这一次,是她没有让他说完。
“明天再说。”他说。
“明天再说。”她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