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秘指令

赫克托面无表情地看着亚力克斯把格洛克手枪塞进枪套,然后从安杰尔腿边捡起断线钳。

她之前想过要把烙铁带来。被火烧是最疼的,而且,很多人都怕火。但赫克托是个行家。她没时间利用痛苦的折磨让他开口,他肯定是根难啃的骨头。相比极度的痛苦,更让他害怕的是失去身体上的优势。若是没有了扣扳机的手指,他可就得告别这一行了。她一上来本不该用这么强硬的手段,但他应该能预见到,到最后不免还是会用到这一招。他今晚若是能保住性命,必定希望两只手都完整无缺。因此,他必须说出真相,以免她真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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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的左手最方便让她动手。她把金属刀片放在他的小指上,他将其他手指握成拳头,开始更用力地挣脱束线带。她牢牢握住手柄,很清楚若是她处在他的位置上会想什么——他只要能把断线钳抢过来,就有机会获得自由。果然不出所料,他强忍着剧痛,猛踢左腿反击。她躲开他的攻击,然后稍稍抬高身体,又把断线钳放在他蜷缩的手指根部。

这种断线钳是用来剪钢筋的,而且,亚力克斯把刀片打磨得锋利无比。她轻轻一按,刀片就割了下去。

她留意赫克托的反应。他猛烈挣扎,妄图挣脱束缚,却只是白费功夫。他的脸憋成了深红色,额头上的血管凸起。他气喘吁吁,却不叫不喊。

“有时候,人们老以为我说着玩。”亚力克斯告诉他,“消除了这种误解,还真是不错呢。”

此时此刻,赫克托应该在想,不能耗费太多时间,不然手指就接不上了。他没有小指也能活,但他需要他的手,而且,他肯定清楚她不会就此罢手。

亚力克斯必须强调一下她的重点。

她从地上捡起半截血淋淋的温热手指,退向洗手间,眼睛还一直盯着他。赫克托的身体扭动着,试图挣脱开钳制。即便是最好的束线带,也不是万无一失。亚力克斯让赫克托看着她把那半截手指丢进马桶冲走。现在赫克托该知道她不会由着他选择了。但愿这样一来,他很快就能吐露出她想要的信息了。

“赫克托,”亚力克斯说道,他瞪着眼,紧咬牙关,强忍疼痛,“别傻了。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对你又没坏处。可你不说,就肯定没好处。下面就轮到你扣扳机的手指了,然后,我会一一割掉你的每一根手指。我要做的就是这个,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一根根地割下去。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派你来对付一个不好惹的人,赫克托。他们并没有告诉你将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他们只是把你送到了我的手上。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们?”

“你接下来要去对付他们吗?”他咬着牙问。

“当然。”

他的眼中充满了怨毒。她曾见过这种眼神,但在过去,她处在更安全的位置。如果此时掌控局面的人是他,如果他们的角色互换,那她一定会尽全力以求速死。“我的目标不是你。”他不情愿地说道,“他们派我来找一个男人,并给了我一张照片,他们说,这里可能还有一个男人,不过很容易就能搞定。头一个男人很难缠。但我没找到任何人。”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这个指令的?”

“昨天晚上。”

“然后你就找了几个帮手,今天到这里来了。”亚力克斯猜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迈阿密。”

“你怎么知道该去哪里?”

“他们给了三个地址。这里是第二个。”

“我想我用不着问在第一个地址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这会儿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太太住在那里。他们不是我要找的人,不过我拿到的酬金还算丰厚。赶尽杀绝一点儿也不费事,只不过是用了两颗子弹而已。”

她点点头。她戴着防毒面具,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出于习惯,还是保持平静。

“下一个地址距离这里有多远?”

“出了这座小镇,往南走十五分钟。”

“地址是谁给的?”

“没人告诉我。我也没问。”

她举起断线钳。“你就没猜猜吗?”

“第一个地方和这里完全不同。我没发现任何相似之处。”

这可能不是实话,但听来倒也有点合情合理。不管是卡斯顿,还是别的在中央情报局发号施令的人,除了给这个职业杀手地址,为什么还要提供更多信息?

亚力克斯想了一会儿,琢磨着这些信息当中的关联,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手。阿尼的房子有什么特点,使它和其他随机选出的房子联系在了一起?是出于怎样的相似之处,使得其他毫无关联的房子被选中?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不由得直往下沉。她不太喜欢这个可能性。

“第一个地址的车道上停了什么样的汽车?”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辆旧卡车。”

“白色的?”

“车后还拖着一辆黑色野营车。”

他下巴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这么说,他们很清楚阿尼的卡车,而整个镇上还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车。他们肯定从摄像头里看到丹尼尔了,不然不会如此确定款式和型号。丹尼尔肯定开车上了要道,还从银行边经过,他们大概就是这么得知情况的。为什么要费力去询问那个报告失踪老师线索的女孩?只要查查镇里的监控录像,掌握一些确切的信息,再给机动车辆管理处打个电话问问,就成了。但他们并没有掌握所有情况,如果车牌号清楚的话,镇里的那对老夫妇也不会无辜丧命。但他们知道丹尼尔还活着,毕竟凯文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尽管黑白画面十分粗糙,但只要了解底细,就能看出丹尼尔一点儿也不像凯文。

她急需阿尼的卡车,那辆车很普通。他们不可能开着蝙蝠战车满大街跑还不引起注意。她要到哪里再搞辆车来?她后退一步,感觉很疲倦。她此前是有个不错的落脚处,但现在追杀又开始了。那些坏蛋多半以为她死了,但现在这甚至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们知道丹尼尔还活着。

真是累赘啊。

赫克托的右手一直没闲着。他在用指尖抠束线带,差点儿都把手腕弄脱臼了。看起来他既不像要把束线带弄断,也不是要解开它。那他在干什么?她伸手去拿格洛克手枪,现在给他那只手来一枪,是最保险的办法……

就在此时,沉寂之中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枪声,她没料到外面的枪声在屋里听来会这么大。是丹尼尔!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瞟向枪声响起的方向。就在她收回目光、从枪套中抽出格洛克手枪的那一瞬间,赫克托够到了他一直在抓的东西。他从袖管中掏出一把十余厘米长的锯齿刀,轻轻一划,割断了紧绷的束线带,然后他扔出锯齿刀。刀片向亚力克斯的脸飞过来,与此同时,她开了枪。她一面躲开飞刀,一面继续射击。飞刀划破了她的下巴,她没有理会突然产生的压迫感,此时伤口并不痛,但药效一过就会疼了。她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流到她的脖子上,但她继续向赫克托的胸口射击,直到打空了弹匣。

赫克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瞪大的眼睛依然朝着她的方向,但不再有焦点。

她飞快地把格洛克手枪擦干净,抛过栏杆,丢到楼下,又把断线钳抹干净别在腰带上,从走廊尽头把霰弹枪捡回来,努力集中精神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如何。她爬下楼梯,同时伸手摸摸下巴,弄清了伤势如何。刺客的飞刀没有割到她的颈动脉,却划过她的下巴下方,割破了她的耳垂。一半的耳垂此时耷拉着,贴在她的脖子上。真漂亮呀。

左耳的耳环只剩下挂钩了,一些碎玻璃依旧卡在扭曲了的挂钩上,她把挂钩从受伤的耳垂上摘下来,又摘掉了右边的耳环,然后把它们塞进战术背心的口袋里。留下这样的证据就太不明智了。就算是这么小的东西,也会让敌人得到提示,让他们有理由相信她还活着。

来到一楼,她看了一眼阿尼。他脸朝下趴在地板上。她只能看到他部分后脑。很显然他死时没受一点儿苦,但这并不能让她有丝毫安慰。

她本打算在出去时收走证据,但她估计现在已经来不及这么做了。没有狗叫声——这是不是表示一切都好?

她在楼上开了这么多枪,现在外面的人肯定都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她侧身走到门边,靠着门蹲下,伏下身体,她觉得以她现在的高度,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板墙另一边射中她。她伸手把门打开一道缝。没人向她开枪。

“丹尼尔?”她大声喊道。

“亚力克斯!”他回应道,他听起来跟她一样,都突然松了口气。

“你还好吗?”她问。

“我没事。你呢?”

“我现在要出来了。别开枪。”

亚力克斯走出前门,为防万一,她还把手举过头顶。爱因斯坦从罗拉边上跑过来,跟在她身后。

她放下手臂,向悍马小跑过去。只有从前门和窗户射出的灯光照射在车身上,从这点光亮下看来,刚才的故意冲撞对车子没有造成一点儿损伤。

丹尼尔从前座上下来。

“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她问道,这会儿她走近了,便压低声音。悍马周围的狗看似放松了下来,但是……

“是最后一个人。为了躲开狗,他肯定是从房子侧面爬下来的。我看到他正慢慢地绕到门廊顶上。”

丹尼尔用步枪一指房子东角边砾石路上的一团黑影。她把防毒面具拉到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拉起左边的系带,以免碰到受伤的耳垂。她调整方向,慢慢地向那团不成人形的影子移动过去。爱因斯坦跟着她。此时,一只标准大型德国牧羊犬就在不远处徘徊,似乎对死尸没有兴趣。爱因斯坦突然加速,从她身边跑过。就在她小心向前爬的时候,它嗅嗅尸体,然后晃着尾巴跑回到她身边。

“安全吗?”她小声道。它的尾巴一直摇个不停。

她弯腰仔细查看,很快就看清了情况,不禁印象深刻。然后,她转过身,走回悍马。丹尼尔就站在打开的驾驶座侧车门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震惊的样子。

“打得漂亮。”她说。一颗子弹正中眉心,简直完美至极。

“我离得并不远。”

丹尼尔向亚力克斯走了几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拉住她的上臂。然后,他倒吸一口气,转到侧面,扭转她的身体,让她不再背光。

“怎么这么多血,有多少是你的?”

“不多。”她说,“我没事。”

“你的耳朵受伤了!”

“是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会用针线吗?”

丹尼尔惊讶地向后一缩头。“什么?”

“一点儿也不难。我可以教你。”

“那个……”

“对了,还有件事。”亚力克斯摆脱他的手,跑回门廊的台阶。罗拉依旧蜷缩在原来的位置。它看到亚力克斯过来,便抬起头,无力地摇摇尾巴。

“嘿,罗拉,好姑娘。让我看看你。”

亚力克斯盘腿坐在它面前。她用一只手抚摸罗拉的身侧,用另一只手寻找它身上的伤口。

“它还好吗?”丹尼尔轻声问。他在门廊栏杆的另一边,手肘搭在栏杆边缘,好像不愿意靠近这所房子。亚力克斯并不怪他。罗拉在亚力克斯摸到它的腿时呻吟了一声。

“它流了很多血。看来像是子弹打穿了它的左后腿。我现在不确定它有没有伤到骨头,但子弹肯定是打穿了。它还算幸运。”

丹尼尔的手穿过木条缝隙,揉了揉罗拉的鼻子。“可怜的姑娘。”

“悍马后面的东西肯定都乱了。我要去找急救箱。你来安抚安抚它,可以吗?”

“当然可以。”

爱因斯坦随亚力克斯走回车上,就跟它刚才跟她到门廊来一样。她惊讶于这份默默的支持竟然带给她如此大的鼓舞,让她感觉很安全,尽管所有迹象都表明现在很危险。

她打开悍马后备厢的门,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可汗差点把她撞翻在地。就在她闪开的一瞬间,可汗从她的头顶跃了过去。她还以为里面地方很小,可汗觉得很挤,可她爬进去后才发现很宽敞。

枪和子弹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各处,散开的子弹在她的膝盖下面滚来滚去。现在没时间去整理了。她和赫克托的对话突然中断,她没能问出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任务完成后会怎样?谁在什么时候等电话?至少还有一处尚未检查,除非赫克托在第一站和第二站之间打了电话。

他有没有给他的经纪人打电话,通知他查过了哪个地方,接下来要去搜哪里?经纪人是不是在等他的电话,是否已经意识到电话超时未到?

她找到了装急救箱的行李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行动,做出正确决定。只是唯一的问题在于她还不知道正确的决定是什么。

“好啦。”亚力克斯在和爱因斯坦回到罗拉身边时怒气冲冲地说道。

她跪在罗拉的腿边,马上就意识到,现在太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去把悍马开过来,给我照亮。”她说。

丹尼尔从门廊边跑开,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他的身边:可汗还在执勤。她很想知道可汗和爱因斯坦是怎么决定交换任务的。她脱下战术手套,摘掉带血的医用手套,换上一双新的。她正要给罗拉注射小剂量的止痛药,悍马明亮的灯光就透过栏杆的木条照射了过来。她变换一下位置,让自己的脸躲开灯光的照射范围,这下灯光正好照在伤口上,只见那是个整齐的贯穿伤口。她等到罗拉的眼皮垂下来,才开始清理伤口。罗拉的腿抽搐了几下,但它没叫。先抹抗菌剂,再擦药膏,缠纱布,固定夹板,再缠纱布。只要她能让罗拉不把夹板弄掉,伤口就能痊愈。

她叹了口气。要怎么安置这些狗呢?

“接下来要怎么办?”丹尼尔在她处理完伤口后问。他站在门廊边,捧着步枪,环顾四周黑暗的空地。

“等我把东西准备好,你能不能给我的耳朵缝几针?”

丹尼尔有些犹豫。“我做不好。”

“很容易的。”亚力克斯安抚他,“你没缝过扣子吗?”

“但我没缝过人肉。”他嘟囔着说,但他还是边说边把步枪背在肩上,走上台阶。

她从急救箱里拿出火柴划着,给针消毒。这不是最高标准的医疗技术,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充其量也就能做到这一点了。她飞快地把针甩了几下,在它冷却下来后将缝合线穿过针眼,在一端打个结。

亚力克斯把针和一双干净手套递给丹尼尔。他戴好手套,缓缓地伸手去接针,好像不愿意去碰那根针似的。她向后一歪脑袋,把抗菌剂倒在伤口上,等待灼痛感在耳朵的伤口上蔓延。然后,她冲他一扬下巴,确定自己处在最明亮的灯光下。

“可能只需要缝三针。从后面开始穿。”

“用不用局部麻醉?”

“我注射的止痛药够多了。”她撒了个谎。她能感觉到下巴的刀伤传来被火灼烧般的痛楚。但“幸存者”麻醉剂用光了,而她能使用的其他麻醉剂又会使她丧失部分行为能力。再说了,现在又不是动手术,只是有点疼而已。

他跪在她身边,把手指轻轻放在她的下巴下面。

“伤口距离你的颈动脉太近了!”他吓得倒吸一口气。

“是啊,那家伙刀法不错。”

亚力克斯看不到丹尼尔的脸,所以弄不清他急促的呼吸是什么意思。

“快点,丹尼尔。我们不能耽误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她感觉到针刺穿了她的耳垂。她早就准备好了——不流露出半点痛苦的神色,强忍着没有双手握拳,她早就学会了将自己的反应控制在局部范围内。她紧紧抓住腹部的肌肉,把压力通通宣泄在那里。

“很好。”她一确认自己能用沉稳的语气说话便开口道,“你做得很棒。现在把两块耳垂合在一起,把它们缝好。”

在亚力克斯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丹尼尔麻利地移动手指,完成任务。被割断的下半部分耳垂没有传来半点疼痛感,所以,她只需要忍住他缝合上半部耳垂时的疼痛。只是三针而已。已经缝了一针,感觉还不算太糟糕。

“需不需要……打个结?”他问。

“是的,请在后面打结。”

她能感觉到在他打结时线被拉紧了。

“弄好了。”

她抬头看着他,对他笑笑,结果弄疼了下巴上的伤口。“谢谢。要是我自己来缝,可要大费周章了。”

丹尼尔摸摸亚力克斯的脸颊。“还有这里,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亚力克斯一动不动,让丹尼尔把药膏涂在伤口上,再把纱布贴在她的脸上。他在她的耳朵上也缠了纱布。

“应该先清洗一下才对。”他喃喃地说。

“暂时就这样吧。我们去把罗拉弄到车上。”

“我去把它抱过来。”

丹尼尔轻轻地把昏睡的罗拉抱在怀里。它的长前爪和耳朵垂在他的手臂外面,随着他的步伐摇晃着。亚力克斯忽然感觉这一幕很有意思,但这么想太过不合时宜,她连忙把这个念头压下。丹尼尔把罗拉放在乘客座后面的空间里。这辆悍马只有两个前座。她估摸凯文把其余的座位撤掉,就是为了腾出空间放东西。

“现在怎么办?”她还坐在门廊里,一动没动,丹尼尔走到她身边时这么问。他八成很奇怪亚力克斯为什么不积极采取行动。他并不晓得她只是想拖延时间。

亚力克斯做了个深呼吸,挺直肩膀。“把手机给我。现在该联系你弟弟了。”

“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我还要做件事,但我想先告诉他一声。”

“什么事?”

“把这房子烧了。”

丹尼尔瞪大眼睛注视着她,缓缓地把手机从背心口袋掏出来。

“还是我来打吧。”他说。

“他已经恨死我了。”亚力克斯反驳道。

“但这是我的错。”

“又不是你雇了一队职业杀手。”

丹尼尔摇摇头,打开手机。

“好吧。”她嘟囔着说。

亚力克斯把急救品装进急救箱,同时用眼角余光看着丹尼尔。他调出唯一呼叫过的号码,还没按呼叫键,手机就响了。

丹尼尔深吸一口气,他把针穿透她的耳朵之前也这么做过。她觉得这次通话肯定比缝针还要困难。

他触摸一下屏幕。凯文的叫喊声那么大,一开始,亚力克斯还以为电话转到了扬声器模式。

“别挂电话,你……”

“小凯,是我。小凯,我是丹尼。”

“到底出了什么事?”

“都怪我,小凯。我就是个白痴。是我亲手毁掉了一切。我很抱歉!”

“你胡说些什么呢?”

“阿尼死了,小凯。对不起。还死了几条狗,我也不确定死了多少。都是我的错。我真希望我能告诉你是怎么……”

“找那位毒药小姐来听电话!”

“责任在我,小凯。是我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

凯文打断了丹尼尔,这会儿,他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丹尼,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把电话给她。我需要和理智的人谈谈。”

亚力克斯站起来,伸手接过手机。丹尼尔焦虑地看着她把手机举在距离耳朵十几厘米的地方。

“你们现在安全吗?”凯文问道。

亚力克斯惊讶于他的口吻竟能如此有条不紊和冷淡,她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暂时安全,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把房子烧了吗?”

“我正要这么做。”

“楼梯下面的壁橱里有煤油。”

“谢谢。”

“等你们上路后给我打电话。”他挂断了电话。

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好。她把手机还给丹尼尔。他的表情茫然而惊讶。房子里的毒气早就散光了,她就没戴防毒面具。丹尼尔随她走进去,不过她让爱因斯坦守门。

“去凯文的房间拿几件衣服。”亚力克斯指示道。她本可以让他上楼去拿他借的第一套装备,只是那样比较耗时间,况且,她也说不准他看到尸体后会有什么反应。她能看到丹尼尔的目光先是瞟向遮挡住阿尼尸体的沙发,随即回到她身上。他们必须团结起来。如果他们想活到明天,那今夜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拿够几天穿的衣服,再去厨房把所有不易坏的食物都带上。对了,还有水,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丹尼尔点点头,沿着走廊向凯文的房间走去。亚力克斯则快步上了楼梯。

“这些枪要不要?”丹尼尔在她身后喊道。

亚力克斯小心翼翼地绕过尸体,免得在滑溜溜的血迹中摔倒。“不要,那些枪杀过人。如果我们被抓了,我可不希望我们被牵扯到杀人案里。凯文的枪很干净。”

亚力克斯来到她的房间,她脱掉沾满血迹的衣服,换上一条干净的牛仔裤和一件T恤衫。她把睡袋收拾好,把其他衣服都卷在睡袋里,然后用空闲的一只手去拿她的实验器材,再一脚把带血的衣服踢进走廊。她带着一大堆东西,快步走下楼梯返回车边。然后,趁丹尼尔在厨房里找食物的工夫,亚力克斯找出了煤油。凯文存了三桶五加仑的煤油。他早有打算用它们烧掉这幢房子了。亚力克斯很高兴凯文准备充分,这么有效率。这表示,只要丹尼尔安然无恙,他就不会有过激的反应,只会讲求实效。但愿如此。

她走上楼,往她的衣服和其他人的尸体上浇了很多煤油。木地板容易燃烧,用不着浇太多。她在三个房间的护壁板上都泼了煤油,把剩下的都洒在了楼梯上。然后,她又拿起一桶,快步把它们洒在一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其他卧室。这几个房间都很宽敞,设有豪华洗手间。她真高兴阿尼在这里住得这么舒适。她真希望能做些什么,不让他落得如此下场。可就算她和丹尼尔在“人员失踪陷阱”第一天出现在新闻上之际就离开,阿尼可能也依旧无法逃脱噩运。想到这里,亚力克斯不由得沮丧起来。

虽然外面的犬舍里有丹尼尔的指纹,但这绝无可能骗过卡斯顿在中央情报局的同伙,让他们以为丹尼尔或凯文死在了这里,所以指纹的事无关紧要。他们肯定会知道丹尼尔跑了。她不愿意把犬舍也烧了,因为这会让狗狗们陷入危险。再说,犬舍不像这栋房子,周围有一圈很宽的砾石路可以防止火势蔓延。凯文显然正是为此才铺设了碎石路。

丹尼尔在悍马前等她。

“把车开远点。”亚力克斯说着向悍马摆摆手,“再看看能不能让狗离开这里。”

丹尼尔马上动起手来。她从急救箱中拿出一盒火柴。她刚才沿门廊台阶的中央位置洒了很多煤油。点燃那里的煤油后,他们可以在整个房子燃烧起来前从容离开。她转过身,就见狗狗们早已主动退开,远离火焰。很好。

亚力克斯打开驾驶座的门,叫爱因斯坦过来。它一跃便跳过座位,然后趴在罗拉身边。它竖着耳朵,吐着舌头,显得依然很热情。亚力克斯真羡慕它这么有活力,这么积极。

丹尼尔在幸存下来的狗狗之间走来走去,用强调的语气对它们每一条都说了句“稍息”。亚力克斯盼着等会儿消防车来,此时的安慰能有所帮助。枪战声或许不会惊动远处的邻居,但黑夜中的橙色火焰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现在必须继续逃命。亚力克斯不知道还能为这些狗做什么。她感觉自己太失败了,毕竟是它们救了她和丹尼尔的命。

此时,脑后忽然传来的隆隆声把亚力克斯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只见可汗就在她身后。它看着她,像是很不耐烦,仿佛是在催她快点走。它把鼻子探过她的肩膀,对准爱因斯坦的方向。

“噢。”亚力克斯这才意识到可汗是想上车,“对不起,可汗,我需要你留下来。”

她这辈子从没见过哪只动物流露出如此不满的眼神。它一动不动,只是注视着她的脸,像是在要求她给个解释。亚力克斯突然搂住它的脖子,把脸埋在它的颈肩处,而在她和可汗之间,是她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更为惊讶。

“对不起,大个子。”她贴着它的皮毛说,“我恨不得带你一起走。我欠你太多了。为我照顾好其他狗狗。你现在是领导,好吗?”

亚力克斯拉开距离,轻抚它粗壮的脖子。它看起来稍稍平静了一些,不情愿地向后退了一步。

“稍息。”她轻声说。她又拍了拍它,转身走向悍马。丹尼尔在乘客座上系好了安全带。

“你还好吗?”丹尼尔在她上车后问道。他显然指的不是她身体上的伤。

“不太好。”她哈哈一笑,强压下心里难过的感觉,不在声音中流露出来。可汗看着她把车驶离房子。

出了院门,她戴上夜视镜,关掉车头灯。相比走唯一一条通往牧场的公路,驾驶悍马穿过旷野更为安全。他们终于开到了另一条铺设得十分平整的公路上。她摘下夜视镜,打开前大灯,转向西北方向。她心里没有目的地,只有距离。她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尽可能远离凯文的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