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浪漫逃亡路

他们的唇突然碰触到一起,她不能肯定是谁主动。

然后,他们的身体绝望而狂热地交缠在一起,双手紧握,唇齿纠缠。能不能呼吸都是次要的,她气喘吁吁,不由得头晕眼花。她只想更靠近他,再靠近一点儿,想要与他融为一体,这样别人就再也不能把他从她身边夺走了。她下巴的伤口撕裂了,灼痛感随即传来,所有新新旧旧的瘀伤又疼了起来,但疼就疼吧,她实在无法从这份迫切的需要中抽离出来。他们紧紧搂抱着彼此,如同对阵的敌手一般,在窄小的空间里翻来翻去,撞在背包上,又滚回到车底。她惊奇于他的力气竟这么大,这种力量能点燃人的激情——男性的力量一向都让她恐惧,可她现在却兴奋不已。有衣服撕裂了,她猜不出是谁的衣服。她记得他的皮肤纹理,双手下方他的肌肉形状,但她从未想象到他的身体贴着她时会有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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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近一点儿,她的心跳加速,更近一点儿。

然后,他突然拉开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嘴唇从她的唇上滑开,开始气喘吁吁。一声焦急的叫声在她脚下响起。她靠过去,只见爱因斯坦正咬着丹尼尔的脚踝。爱因斯坦又叫了一声。

“爱因斯坦,稍息。”丹尼尔低吼道,踢了两下,要把脚挣脱出来,“走开。”爱因斯坦松开他,紧张地望着她。

“稍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事了。”

爱因斯坦犹豫地怒号一声,从打开的后备厢门跳了出去。

丹尼尔翻身起来,把后备厢的门关上。他跪着转身面对她,瞳孔扩大,眼神狂野。他咬紧牙关,仿佛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她把手伸向他,手指钩到他的牛仔裤腰带上,他低声呻吟,倒在她身上。

“亚力克斯,亚力克斯。”他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喘着粗气,“和我在一起。别离开。”

尽管此刻激情澎湃,亚力克斯还是意识到了丹尼尔是在提问。而她发自真心地回答了他,并且知道这可能是最糟糕的错误了。

“不会。”她含糊地承诺道,“我不会。”

他们的唇再次紧紧贴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跟她的一样,在他们的皮肤下面扑通扑通地跳。

恰在此时,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划破了较低的声音——他们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她连忙拉开和他的距离,体会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恐慌。

他飞快地晃了晃头,闭着眼,如同在回忆此刻身处何地。

她坐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找到了。”丹尼尔喘着粗气说。他把手伸进牛仔裤的裤袋,这时手机再次响起。

他看了一眼号码,用拇指按下应答键,然后左手一揽,把她拉回到他怀里。

“小凯?”丹尼尔气喘吁吁地说。

“丹尼——喂,你们现在安全吗?”

“是的。”

“你们在干什么?”

“睡觉。”

“怎么听起来像在跑马拉松似的?”

“手机一响把我吓坏了。你知道的,神经有点紧张。”他现在撒起谎来都不眨眼,她虽然心里很激动,却还是差点笑出来。

“噢,对不起。我要和夹竹桃说话。”

“你是说亚力克斯?”

“随便吧。把电话给她。”

她尽量放缓呼吸,拿出正常的语气。“什么事?”

“你们这是怎么了?可别告诉我电话也把你吓着了。”

“我又不是秘密机构的特工。我们刚刚才度过一个非常漫长的夜晚。”

“我挑重点说吧。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听没听说过迪弗斯这个名字?”

她想了一会儿,努力将心思拉回到重要的事上。“是的,我知道这个名字。为中央情报局找资料那会儿,我在档案上见过这个名字。不过他从没进来监视审讯。他是督察员吗?”

“他不只是督察员这么简单。最近他当上了二把手,眼瞅着又要高升。他是我在监视的几个潜在人员之一。今天早晨早些时候,迪弗斯接了个电话,还踢打墙壁,然后打了个电话。我很了解这家伙——他就喜欢把听差的支使得团团转。他从不离开办公室半步,想见谁了,就让助手带去见他。向来都是这种高压政治。可在打了那个电话之后,他就像个勤杂员似的跑去见卡斯顿。他们在距离办公室几公里远的地方随意选了个居民小区公园见面,还悠闲地散步,看起来就好像要干掉对方似的。肯定是迪弗斯。”

“你在想什么?”

“嗯,我想我还需要发电子邮件。我需要了解一下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除掉迪弗斯一点儿也不难,但如果他有同伙,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你有笔吗?”

“稍等。”

亚力克斯爬到前座,找出背包。她掏出一支笔,在加油收据的背面,写下凯文说的电子邮件地址。

“什么时候?”她问。

“今晚。”他确定,“你先去睡一觉,免得再紧张不安。”

“我到了巴吞鲁日就发。你有没有什么脚本,还是要我即兴写一封?”

“你了解重点是什么。不要写得太晦涩。”

“我尽量写得让穴居人都明白。”

“很好。等你们一换上麦金莱家的车,就往那里开。”他又拿出了只在图书馆才有的轻声细语,只是丹尼尔距离太近,这样也是徒劳,“丹尼会不会不愿意留下来?”

亚力克斯抬头看丹尼尔的脸,很容易就能看到他的反应。

“是的。反正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就当我是个妄想狂吧,可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安全屋了。”

丹尼尔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这下她更无法集中精神去听凯文的电话了。

“……给罗拉找个地方。你的脸伤成什么样了,夹竹桃?”

“嗯?”

“你的脸,伤成什么样了?”

“我的下巴左边和耳朵贴着大块纱布。”在她说话的时候,丹尼尔又靠近一些检查她的伤口,然后倒吸一口气,“外加原来那些伤。”

“这反倒方便了。”凯文说,“罗拉也受伤了。我会编个故事告诉他们,让他们满意。”

“谁?”

“宠物寄养所呀。见鬼,夹竹桃,你真该好好睡一觉了。你是越来越迟钝了。”

“或许我应该现在就写邮件,趁我现在思维还能正常运转。”

“等你们再上路时给我打电话。”凯文挂了电话。

“你的血都渗过纱布了。”丹尼尔焦急地说。

她把电话交给他。“没事。我昨晚就应该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才对。”

“现在处理一下吧。”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他眼中的恐慌和狂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关心。他的胸口依旧有滑溜溜的汗水,但呼吸恢复了正常。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像他一样冷静。

“现在?”她问。

他从容不迫地看着她。“是的,现在。”

“出血很多吗?”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纱布,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温暖湿润。光看他的表情,她还以为鲜血在不停向外流呢。

“流血了。光是这一点就很危险了。急救箱在什么地方?”

她叹口气,扭头看堆在一起的背包。不过急救箱不在最上面的包里,所以她必须把那些背包挪开。就在她翻找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她左边的肩胛骨。

“你身上都是瘀伤。”丹尼尔小声说,他用手指摸着她的手臂,“这些看起来是新的。”

“我吃亏了。”亚力克斯承认,这时,她拿出急救箱,转过身来。

“你一直没告诉我在房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他说道。

“你肯定不想知道。”

“我也许想知道呢。”

“那好吧。是我不希望你知道。”

丹尼尔从她手里接过急救箱,盘腿坐好,把急救箱放在他们两个之间。她重重地叹口气,也盘起腿,把左边脸冲他抬起。

丹尼尔开始轻轻地把纱布从她的脸上揭下来。

“快点也不要紧。”亚力克斯告诉他。

“我知道怎么做。”

他给她包扎,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疲倦。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知道?”他边问边用药棉擦她的脸,“你觉得我应付不来?”

“不是,我就是……”

“什么?”

“我要你现在看我的眼神。我不希望你的眼神有变化。”

亚力克斯用眼角余光看到丹尼尔在笑。“你用不着担心这个。”

她耸耸肩作为答复。

“这个该怎么弄?”他从急救箱里拿出超强力胶水问。

“把伤口边缘合在一起,在接合处挤上胶水,按住别动,等胶水干了再说。大约一分钟吧。”

他用指尖用力按住她的伤口,她强忍着没有皱眉。胶水的熟悉气味弥漫在他们两个之间。

“疼吗?”

“没事。”

“你老是这么强撑着,不累吗?”

亚力克斯翻翻白眼。“我能忍住这点疼,谢谢。”

丹尼尔向后一仰,检查成果。“有点不太好看。”他告诉她,“急诊医生见了你这种伤都会头疼吧。”

亚力克斯从他手里拿过胶水,扣好盖子。她可不希望胶水变干。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再需要它呢,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胶水肯定管用。”亚力克斯说,“多按一会儿。”

“亚力克斯,我很抱歉。”丹尼尔的声音很轻,充满歉意。她真希望能扭头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继续说,“我真不敢相信我以前对你那么坏。”

“我也没有手下留情。”

“但我没受伤。”他闷闷地提醒她,“按你的话说,就是毫发无伤。”

“我觉得事实不是这样的。”她告诉他,用手指拂过他的胸口。她能感觉到她的指甲以前留下的淡淡痕迹。

丹尼尔猛吸一口气,有那么一刹那,他们两个都沉浸在回忆中。亚力克斯想把头别开,但丹尼尔紧紧捧着她的脸。

“等等。”他警告道。

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谁也不说话,感觉十分诡异。他在心里数了两个六十。

“已经干了。”亚力克斯坚持。

丹尼尔缓缓地把手指从她的下巴拿开。亚力克斯扭头看着他,但他正低头在急救箱里翻找着什么。他找出抗菌喷雾,在她的伤口上喷了很多。接着,他拿出一卷纱布和胶带,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重新调整她的头部姿势,但没有看她的眼睛。他用胶带把纱布固定好。

“我们现在该睡觉了。”丹尼尔说着把最后一块胶带贴在她脸上,“我们都有点过度紧张,现在没法正常思考。还是……等我们恢复了理智再谈吧。”

亚力克斯本想争论两句,但她晓得他说得对。他们现在都不像他们自己了,而是像两头野兽——虽然九死一生,但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必须延续物种,活下去。这是原始生物才有的行为,负责任的成年人是不该这么做的。

但亚力克斯依旧想争论一番。

丹尼尔的手指搁在她的脖子一侧,她能感觉到被他这么一摸,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也感觉得到。

“睡觉吧。”他重复道。

“你说得对,说得对。”亚力克斯嘟囔着说,扑通一声躺在皱巴巴的睡袋上。她真的是筋疲力尽了。

“给你。”丹尼尔把他的T恤衫递给她。

“我的呢?”

“已经扯烂了。对不起。”

悍马里本就闷热。她把他的T恤衫放到一边,懊悔地笑了笑,感觉牵动了脸上的胶水。“对于资源有限的人来说,我们用起东西来真是太不仔细了。”

丹尼尔肯定也注意到车里不通风了。他探过身去,又把后备厢的门打开。“我说过了,我们都太紧张了。”

丹尼尔躺在亚力克斯身边,她蜷缩身体,钻进他怀里,不晓得他这么半裸着睡在她身边,她能不能睡得着。她闭上眼,试着用意志力让自己睡着。他搂着她,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过了几秒钟,他搂得更紧了,如同是在测试他的意志力。

如果她不那么累,或许会给这个测试增加点难度。她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身体,她的神经末梢碰到他的皮肤,感觉就像针扎一样,如遭电击,尽管如此,她的意识还是很快就模糊了。她任由自己进入无意识的状态,一个奇怪的词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我的,她的思维一片空白,可她的大脑仍在强撑,我的。

亚力克斯一觉醒来,太阳依旧在西边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他身下的睡袋都被汗浸湿了。影子已经移位,虽然阳光是透过有色窗玻璃照射进来的,还是有一束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睡眼蒙眬地眨眨眼,等着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车里只有她一个人,随即惊醒过来,猛地坐起,却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直疼。悍马后备厢的门还开着,天气闷热潮湿,皮肤很黏。四下里都见不到丹尼尔的影子,也不见他的T恤衫,亚力克斯只好一声不吭又手脚麻利地在她的东西里找件衣服穿,然后去找他。

说来也够愚蠢的,可如果再有一队杀手找上门来,她可无意穿着一件破烂的棕褐色胸罩去应敌。她穿上一件超大的灰色薄毛衣,倒不是因为这件衣服适合现在的时节,而是因为它是她找到的第一件衣服。她从背包里拿出警用手枪,塞进后腰。就在她从敞开的后备厢门爬出来的时候,她听到膝盖下有纸沙沙响。

是她用来记电邮地址的那张收据。电邮地址下面有另一行工整的笔迹:

 

我带爱因斯坦去转转,很快回来。

 

她把收据塞进衣兜,爬出悍马,依旧小心不发出声音。罗拉趴在丹尼尔留下的食物和水旁边的阴影里。它看到亚力克斯,摇晃起尾巴来,抽打着野草。

亚力克斯知道,有罗拉在,至少表示附近没有陌生人。亚力克斯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用毛衣袖子把脸上的汗水擦掉,再尽可能把袖子卷高。

“我甚至都不晓得他们去了什么方向。”她向罗拉抱怨,抚摸它的耳朵,“你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去找他们,是吧,姑娘?不过我敢打赌,如果你能站起来,速度肯定特别快。”

罗拉舔舔她的手。

亚力克斯饿坏了。她翻翻丹尼尔拿出的一小堆食物,拿出一包椒盐脆饼干,坐下来吃掉。她今晚必须再去储存点食物,可她不希望留下踪迹。当然了,可以走的线路有好几百条,能去的目的地也有无数个。如果有人足够执着,又沾了那么一点儿运气,或许能够拼凑出他们会走的路线和目的地。她现在既没有精心设置的陷阱,也没有周密的计划,更别说蝙蝠洞了。她现在有的只是钱、枪、子弹、手榴弹、刀、各种毒药和化学智能麻醉剂、一辆突击车和一条聪明的猛犬。而她需要负责的对象包括一辆惹眼的悍马、一条瘸腿的狗、她自己饱受蹂躏的身体、一张引人注意的脸、一张出现在通缉令上的脸,还要解决缺乏食物、没有藏身之所和没有选择这些困境。她在情感上的责任更糟糕。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么有限的时间里,她竟然给自己惹了这么一身麻烦。她在一定程度上真想让时间倒流,回到她那温暖舒适的小浴缸里,那时候她的脸尚未受伤,还在她的安全网里,并且在那个偏僻的图书馆里做出不同的选择,删除那封电子邮件。

可就算她能,她真的会让时间倒流吗?每天生活在恐惧和孤独中,真的是更好的选择?她从前更安全,这没错,却依旧被烦扰得疲惫不堪。难道眼下更加危险的新生活,不是从很多方面而言都更完满吗?

亚力克斯坐在罗拉身边,慢慢地抚摸它的背,这时候,她听到丹尼尔走近。他在说话,一开始,她吓坏了,但随即便不再恐慌。只有和凯文说话,他才会用现在这种语气。爱因斯坦先走进视线。它兴奋地向亚力克斯跑过来,用湿润的鼻子蹭她的手。它跑到罗拉身边嗅嗅,便走过去喝水了。

丹尼尔走了过来,快步走到乱糟糟的土路的中央。他戴着防弹帽,眉头紧皱在一起。他把电话贴在耳边。“我现在回来了。”他说,“我看看她醒没醒……不行,如果她没醒,我绝不会把她叫醒。”

亚力克斯站起来,掸掉屁股上的脏东西,伸伸懒腰。她的动作吸引了丹尼尔的注意,他的烦恼表情立马消失了,缓缓地露出灿烂的微笑。虽然她有点生气,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对他笑笑。

“她在这里。多一点儿耐心吧,亲爱的弟弟。”

丹尼尔并没有把手机交给她,而是把亚力克斯拉到怀里,给了她一个缠绵的拥抱。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他的气味,笑逐颜开。可当他终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却摇摇头,他难以置信地扬起眉毛。

“对不起。”丹尼尔说,“我考虑不周。”

她挫败地呼出一口气,伸手索要手机。他把手机交给她,羞怯地笑笑,但依然用另一只手臂轻轻搂着她。

“不要介意,我只是要保住我们两个的命。”她小声说,然后对着电话道,“你好。”

“早上好。我看我那个笨蛋哥哥是一点儿也没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啊。”

“怎么了?”

“没什么。我打了很多电话,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别人都不愿意牵涉太深。”

“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因为你和丹尼尔总是闯祸,搞得我都神经过敏了。”

“喂,用不着这么刻薄吧……”

“别生气啊,夹竹桃,你知道我指的是丹尼尔。我就希望你能管住他。”

“他还是新手。以后会明白的。”

“可那一天还没到,他就没命了。”

“凯文,你知道我听得到,是吧?”丹尼尔问。

“人人都恨偷听者。”凯文大声说,“给这个姑娘一点儿空间。”

“好吧,你自己跟他说吧。我要去整理一下,太阳落山我们就动身。”

亚力克斯把手机还给丹尼尔,从他怀里出来。这之后他和弟弟说了一会儿就挂断了,只是互相笑骂了几句而已。她则走回到悍马边上,查看损失。车上的东西依旧乱糟糟的。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又没有别的创造性工作可做。她把警用手枪从后腰中抽出来,放进背包里的一个密封袋中。接下来,她把睡袋卷起,放在乘客座上,好腾出地方,找到所有散落的弹药。

亚力克斯听到丹尼尔爬进车里,来到她身边。他开始收拾,腾出空间放零散物品。

“对不起。”丹尼尔一边忙活着一边说,并没有看向她,“你还在睡觉,爱因斯坦又坐立不安的,而且,这里好像没别人,感觉很正常。我想这应该是我在犯罪的第一个线索。”

亚力克斯也看着手里收拾的东西。“想象一下,你在这里一觉醒来只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没想到这一点。”

“我记得有人才向我保证,他呼吸之前都要先问问我行不行。”

丹尼尔叹了口气。“凯文说得对,对吧?我真是糟透了。”

她开始把杂志收进密封袋,又把密封袋放进背包的外兜里。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告诉他,“你要么是要我同意你,要么是要我原谅你。”

“管用吗?”

“这得看情况。有人看见你吗?”

“没有。我只看到几只鸟和松鼠,此外没看到任何活物。你知道大多数狗是怎么追松鼠的吗?爱因斯坦就去追了。”

“如果我们还得睡在悍马里,这或许能派上用场。我可不是个好猎人。”

“还要再睡一个晚上,是吗?我们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那个……这些东西还要吗?”丹尼尔问道,听起来有些迷惑不解,“这是……核桃吗?”

亚力克斯抬头看着他所指的密封袋。“那是桃核。”她说。

“垃圾?”

她把袋子从他手里拿过来,塞进她正在整理的背包。

“不是垃圾。”她说,“内核里有自然生长的氰化钠,我有用。每个桃核里的含量并不多,我要收集几百个,才能凑齐足够发挥效用的剂量。”她叹口气,“你知道,我以前很喜欢吃桃子。现在却受不了了。”

亚力克斯回过头,只见丹尼尔僵住不动,眼睛瞪得像铜铃。“氰化钠?”他的语气很震惊。

“这是我的防护方式之一。只要与适合的酸液发生反应,就能制造出氰化氢。是一种无色气体。几安瓿容量的这种液体在空气中挥发后,就足以充满一个十平方米的房间。很基础的东西。我再也接触不到高端的材料了。现在我只能在浴缸里研究化学了。”

丹尼尔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点点头,如同她刚才所说的话理智又正常。他转身去捡散落的弹药。她暗自笑笑。

亚力克斯不得不承认,看到装备都收拾妥当,码放得整整齐齐,她感觉微微平静了一些;对于强迫症患者,最好的就是在整洁的环境中得到舒适感。她仔细打量剩下的武器,也觉得很安慰。耳环是无法替换了,几种化合物也所剩无几,但她的绝大多数武器还可以正常使用。

他们坐在悍马打开的后备厢边缘,吃了燕麦棒和奥利奥饼干当晚餐,分着喝了一瓶水。她的腿垂着,距离地面足有三十厘米,但他的脚尖却能碰到地面。在他的坚持下,她又吃了些布洛芬。至少很容易就能买到这种不需要处方的药,用不着囤积。

“什么时候出发?”丹尼尔在他们整理好所有东西后问道。

她观察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快了。再过十五分钟吧,我想等上了大路,天就该黑了。”

“我知道我惹上了大麻烦,而且,我大概活该单独被拘禁,我不知道,但你觉得我能不能在出发前吻你?我会更注意你的脸和你的衣服的,我保证。”

“注意?听来不太诱人。”

“对不起。暂时而言这是我最好的提议了。”

亚力克斯佯装勉强地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丹尼尔捧起她的脸,小心尽量不用指尖碰到她的伤口,这一次,当他的唇触碰到她的,感觉是那么柔软,几乎没有一点儿重量。亚力克斯沉醉其中,酥酥麻麻的,他轻柔的唇瓣带给她异样的慰藉。这个吻跟在牧场厨房里的吻很相像,只是更谨慎一些。然而,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早晨的情形。她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变换一下节奏,坐在他的腿上,用她的腿夹住他,但她犹豫了。现在的感觉太美妙了。她用手指插进他的鬈发,这很快就成了她的习惯。

他亲吻她的颈项,吻着她血管跳动的部位。

丹尼尔小声在她没受伤的耳边说:“有一件事我很担心。”

“只有一件?”她气喘吁吁地说。

“不算那些比较明显的事。”

他的唇又找到她的唇,依旧小心翼翼,但这次他开始深入探索。已经十年没人吻过她了,但感觉像是更久。没人像这样吻她,让她感觉时间放缓了,大脑罢工,像是有电流经过她的身体……

“你想知道是什么吗?”他在几分钟之后问道。

“嗯?”

“就是我担心的事呀。”

“啊,是啊,当然。”

“好吧。”他说,停下来亲吻一下她的眼睑,“我很清楚我对你有什么感觉。”他又亲亲她的嘴唇和颈项,“但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样的感觉。”

“难道不明显吗?”

丹尼尔拉开一点儿距离,依旧捧着她的脸,好奇地凝视着她。“我们似乎都深受对方吸引。”

“我同意。”

“但你就没有点别的感觉?”

亚力克斯看着他,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

丹尼尔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亚力克斯,我深深地爱着你。”他端详她的脸,分析她的反应,随即蹙起眉头,双手滑落到她的肩膀上,“我看得出来,你不相信,但我说的是实话。尽管我最近的行为或许有所暗示,但我的最后目标真的不是要把你骗上床。还有……我很想听听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的目标?”亚力克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丹尼尔严肃地点点头。

亚力克斯回答的语气有些尖锐,这并非她的本意。“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我们两个活下去。如果我能坚持得够久,我们就可以合理期待长远的生活。如果我们有幸能那么幸福,我就可以去想其他目标了。有未来才有目标。”

丹尼尔的眼神中流露出不悦的神色,眉毛拧成了疙瘩。“情况真这么糟?”

“是的!”亚力克斯突然爆发,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她做了次深呼吸。“我还以为这很明显呢。”

太阳西沉。他们本该在五分钟前就出发的。她跳下悍马,吹了声口哨,召唤两条狗。爱因斯坦活力四射地蹦跳着从她身边跑过,已经准备好继续上路。她走过去抱罗拉,但丹尼尔抢先一步。

亚力克斯伸了个懒腰,试着集中精神。她睡了一觉,感觉神清气爽,开一夜车也不会有问题。这才是最重要的。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夜晚,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为凯文发电子邮件,再带着她的小小“巡回马戏团”转乘一辆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车。她的野心仅限于此。

他们默默地开了一段。他们还在小路上的时候,天色就渐渐昏暗起来了。等他们回到四十九号高速公路上,亚力克斯稍稍放松了一些。

路上的车不多,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老样子,符合乡村风格。此时此刻,她相当肯定,没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亚力克斯明白她应该集中精神,但四周黑漆漆的,陌生的车辆不断地驶来驶去,十分枯燥乏味,她情不自禁地去思考丹尼尔此刻在想什么。他这么安静,并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她考虑是不是应该打开收音机,但那么做感觉有点懦弱。她或许应该向他道歉。

“要是我刚才表现得很不礼貌,那我向你道歉。”亚力克斯说,沉默了这么久,此时她的说话声显得那么刺耳,“我不善于与人打交道。我其实没什么借口。我是个成年人——我应该有能力和别人正常交流的。对不起。”

丹尼尔叹了口气,听来并不恼火,更像是松了口气。“不,我应该道歉才对。我不应该逼你。就是我不够专心,才把我们两个推到了这种境地。我应该打起精神来。”

亚力克斯摇摇头。“你不能这么想。该负责的人不是你。听着,有人铁了心要干掉你。凯文六个月前也遇到了同样的事,而在此之前的几年,我也有这种遭遇。人都会犯错的,但只有在犯了错之后,才知道那是不是个错误。但犯了错误,并不意味着你就要为所发生的事感觉愧疚,就有罪。千万别忘了,有人认为他自己的目的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丹尼尔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但我必须更听你的话——像你一样,仔细关注要紧事。我整天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胡思乱想,猜你喜不喜欢我,一点儿用也没有……”

“老实说,丹尼尔,我……”

“不,不。”他立即打断了她,“我这么说,可不是想偏离话题。”

“我只是想解释一下。如果你是毛头小子,那我就是个三岁的小孩。我在情感上很迟钝,甚至可以说有缺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看来,活下去显然是头等大事。但我也是在利用这一点,来回避我应该回答的问题。我是说……爱?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爱,爱情是否真的存在。对不起,只是爱情于我……实在非常陌生。我评价事物的标准是需要。对于稍微含糊一点儿的事……我就应付不来了。”

丹尼尔哈哈笑了起来,这有趣的笑声让她的紧张霎时间化为乌有。她也和他一起笑,然后叹了口气。每当她和丹尼尔一起笑,仿佛就算出了天大的事,都不再要紧了。

他笑完后轻声说:“那就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亚力克斯想了想。“我需要……你活着。我也要活着。这是我的底线。如果这个目标能实现,那我就希望和你在一起。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

“我是个乐天派,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是在咬文嚼字。”

“你大概说得对。要是我们能多相处几个星期,或许就能有共同的语言了。”

他拉起她的手。“我这个人学语言一向都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