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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藏身之地
亚力克斯确实睡了一会儿，只是刚睡了大约三十分钟，闹钟就响了。出发之际，她觉得浑身疲乏。丹尼尔比她有精神，于是先由他来开车，她则把副驾驶座尽可能地向后放倒。座椅舒服了，焦虑不安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进入梦乡就更容易了。狗狗在后座，似乎很开心，仿佛也很感激有了新车。
来到亚特兰大以北的狗狗寄养处，她总算恢复如初。此时九点半已过，他们迟到了，这要归咎于六十五号州际公路上的施工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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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留在车上，她抱着罗拉走进前厅。这是个很轻松的地方，有家的感觉，小路两边是很宽敞的空地，用栅栏围着。他们刚才开车进来，一些狗狗就在车边跑，看起来快乐又健康。当然了，罗拉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跑。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一看到亚力克斯进来，便露出同情的神色。她尚未来得及介绍自己，那个男人显然就意识到了她就是预约的人。她耐心地随他参观罗拉即将居住的宽敞犬舍，听他解释什么时候兽医会来。她谢过他，预付了一个月的费用，还给了罗拉一个最后的拥抱。正如凯文承诺的，这个人并没有对罗拉的伤刨根问底，也没有提到亚力克斯的脸。二十分钟后，她和丹尼尔回到了公路上。亚力克斯很高兴这会儿轮到她开车。她需要集中精神，不然就会一直想着是她把罗拉丢下了。
她以为丹尼尔会睡觉，但他依然目光炯炯，十分健谈。或许他是看出她正在强压下内心的痛苦，所以想哄她开心。她了解他的个性。
“你从那份愚蠢的档案里看到了几乎有关我的一切。”他抱怨，“我对你却知之甚少。”
“我其实把我的大多数经历都告诉你了。我的生活除了血雨腥风，就是无聊透顶。”
“那就讲讲你上高中时的尴尬事吧。”
“我上高中那会儿遇到的每件事都很尴尬。我是个超级书呆子。”
“听起来挺性感。”
“真的吗？我的头发通常都是我妈在家帮我剪，所以我留着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最惨不忍睹的刘海儿。”
“肯定有照片吧。”
“想得美。妈妈过世后，我就把所有相关的东西都烧了。”
“你的第一个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亚力克斯笑了。“他叫罗杰•马科维茨。他带我参加高中毕业舞会。我那件舞裙上的泡泡袖美极了，当然是亮蓝色的。在去舞厅的路上，罗杰在轿车里要给我来个舌吻，可惜他太紧张，结果吐了我一身。所以，别人都去跳舞了，我却只能在女厕所里整理衣服。那天晚上我就跟他拜拜了。怎么样，堪称史诗般的爱情传奇吧！”
“还真是赚人热泪的情节呢！”
“我知道。跟我们一比，罗密欧和朱丽叶都排不上号了。”
丹尼尔笑了。“那你第一次真正谈恋爱是和谁？”
“真正谈恋爱？噢，除了布兰德利，别人还真都谈不上。那是我在哥伦比亚医学院上大一时的事。”
“你在哥伦比亚医学院念的书？”他问。
“我是个聪明的书呆子。”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现在还是说说布兰德利吧。”
“你要不要听听真正尴尬的事情？”
“当然。”
“我最初被他吸引，是因为……”她顿了顿，“我还是不要承认为妙。”
“现在反悔来不及了。你必须告诉我。”
她做了次深呼吸。“那好吧。他长得很像艾贡。你知道的，就是《捉鬼敢死队》里的人物。简直是一模一样，鸡窝头，圆眼睛。”
丹尼尔强忍笑意。“太有魅力了。”
“你不明白。他太酷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
“大一那年的夏天吧。我在大二时获得了奖学金。我们两个都申请了，他原本觉得奖学金是他的囊中之物。按他的话说，是我把奖学金从他手里夺走了，所以他接受不了。他提出复验我们的分数。在我那疯狂的恋爱期间，我好几次都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很多男孩子都不喜欢女生比他们聪明。”
“这会让你的约会对象大大减少。”
“压根儿就归零了。”
“对了，你可以放心，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女生比我聪明。我可不愿意让我的约会受此影响。依我看，男人成熟以后，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我相信你的话。我的约会对象都是学校里的同学。我从未与成年男子打过交道。好吧，现在这种情况变了。”
“在我之前一次也没有吗？”他惊讶地问。
“我在求学期间就被招募走了。至于那之后的事，我都和你说过了。”
“可是……你在工作以外肯定遇到过其他男人吧。你不放假吗？”
她笑了。“我不常有假期。而且，我也不善于和实验室以外的人打交道。一切都是机密。我也是机密。面对局外人，我不能做真实的我，也不能说起我的真实生活。当一个假想的角色是很难的。所以我更喜欢独处。扮演角色让我尴尬。很讽刺，是不是？现在我每隔一个星期就有个新名字。”
他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我很遗憾。听起来挺残酷的。”
“的确如此。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过的。正因如此，一涉及人际交往，我就这么腼腆迟钝。但这也有好的一面，我在单克隆抗体方面完成了一些真正尖端的工作——听起来很科幻吧，人们甚至都不相信有这种科学的存在。我在应用研究中的经费基本上是没有限制的，在实验室，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预算经费多得惊人。你都不知道国债中有多大一部分是用在了我的研究中。”
他笑了。
“这么说，你的前妻比你聪明了？”她问。
他犹豫片刻。“说起她，你不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你都不介意我对罗杰•马科维茨怀有永恒的爱火。”
“说得有道理。莱尼有她自己的聪明之处。她不是学霸，但聪明绝顶，人很精明。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她是那么……活泼。她与我以前约会过的女人都不一样，那些女孩子很随便，所以她们对随随便便的我也并不挑剔。但莱尼对我总有更多要求——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是如此。她有点……固执。一开始，我觉得她只是有自己的主见，不轻易改变，而且从不担心与别人产生分歧。我很喜欢她这一点。后来，时间久了……我才发现，她其实并不自以为是，她就是喜欢这种戏剧性效果。就算你告诉她，太阳是从东边升起，她也会和你争论一番。至少这让人感觉很刺激。”
“这么说你是个爱寻求刺激的人了。现在我总算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为什么会被我吸引呀。”
他注视着她，严肃地眨眨眼，他每次惊讶时都这样。
“承认吧。”她取笑道，“你卷进来，就是为了追求濒死体验的刺激。”
“我从没这么想过。”
“或许到了华盛顿，我们就该忘记你我之间的这段情。如果我能干掉追杀我的人，生活就会变得安全和无聊，到时候你八成对我就没了兴致，对吧？”她夸张地叹了口气。
她分不清他的回答是认真的，还是随便说说。“我从来就不希望开始这个计划，或许逃跑是更明智的选择。”
“另一方面，如果我在华盛顿失手了，我们就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你肯定喜欢。”
他向她投去郁闷的目光。
“我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她问。
“我有点接受不了。”
“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恐怕你的说法并不正确。听着，我早就不再追求刺激了。当时我跟莱尼也很刺激，只是我觉得就跟在流沙中憋死差不多。刺激跟快乐是两码事。”
“但你并没有离开她。”
丹尼尔盯着自己紧紧握住她大腿的手，回答道：“不。我以为……我知道我的话听起来像个大笨蛋。我以为自己能改变她。她过去有很多问题，我把这些问题当成她伤害我的借口。我从不怪她；我只是把一切都归咎于她的过去。克里夫——她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把我甩了；克里夫这个名字是悬崖的意思，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吗？这不是她婚内的第一桩风流韵事。后来我发现她还有别人。”他突然抬头看着她，“我的档案里有这些吗？”
“没有。”
他望着挡风玻璃。“我知道我应该放弃。我知道我紧紧抓住的都是虚幻的东西。我爱的莱尼只是我在脑海里虚构出来的人物。但我就是死脑筋，就是傻。有时候你坚持一个错误死不悔改，只是因为你用了太多时间来犯这个错。”
“听起来真惨。”
他扭头对她微微一笑。“确实挺惨的。但最难的部分在于承认这一切并不真实。你知道的，上当受骗很丢脸。我的骄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我的故事比你的无趣多了。再给我讲讲你其他的男朋友吧。”
“我有个问题要先问问你。”
他有些紧张。“问吧。”
“你对那个风尘女凯特说了一个故事，是什么来着？”
“啊？”他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
“就是那个你以为她在你身上安装了跟踪器的女的。凯文说你告诉她，你的离婚手续还没有办完。不过凯文还说，那次对话发生在你和前妻分手两年后。你们当时只是没有正式宣布离婚而已，手续只拖了几个月就办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丹尼尔笑了笑。“我衷心感谢你没有在凯文面前问这个问题。”
“不客气。”
“的确，那时候离婚的事已经是老皇历了。但那个女孩……我常去的那种酒吧不常有她那样的女孩子出现。如果真有一个半个，她们接近的人也不会是我。”
“她长什么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个绝色美人，喜欢玩弄别人。还有点……可怕。我绝不相信她是真的认为我很有吸引力。我能感觉到她有目的，而我不愿意上当受骗。那个时候，一想到会再次被骗，我就有点敏感。不过我也不愿意无礼，于是我就用我能想到的最礼貌的方式回绝了她。”
亚力克斯咯咯笑了起来。“你是对的。千万不要告诉凯文，你害怕一个沉鱼落雁的风尘女子。”
“你能想象吗？”他和她一起笑了起来，“现在轮到你了。说说你的其他男朋友吧。”
“没什么可说的……我想想，毕业后我和一个叫菲利克斯的男人约会了几个星期。”
“是什么把你那团热情的火焰浇灭了？”
“你必须明白，我遇见男孩子的唯一场所就是实验室。”
“继续。”
“菲利克斯用动物做实验，一般是老鼠。他在公寓里养了很多只老鼠，很……臭。”
丹尼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颇具感染力。她不由自主地和他一起笑。第一天下午那会儿，他们在凯文的秘密据点也曾大笑，现在虽然没有当时那么失控，却也差不多。她心里的压力一扫而空，可以比较轻松地想象即将面对的一切。
丹尼尔聊到五年级时迷恋的对象，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他的眼皮早就在打架了。见他一直抵抗睡意，她再次意识到他只是想帮她摆脱负面情绪。
他安详地在她身边睡着了，她感觉很放松。爱因斯坦在后座打着鼾，与丹尼尔的均匀呼吸声形成了有趣的呼应。她知道，她应该好好计划一下，既不让自己暴露太多，又可以接触到卡斯顿，但现在她只希望享受当下。这段时间以来，平和对她而言就是稀缺品。如果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有这种满足感，那她希望可以充分体验一番。
几个小时后，他们进入华盛顿的郊区。她享受到了少有的平静时刻，但现在不得不把丹尼尔叫醒。上次来这座城市时，她不仅充满愤怒，还很害怕。此时，她更有理由这么感觉，但她依然很享受与丹尼尔独处的时光，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轻易结束这一切。
丹尼尔为她指引方向，她驱车渐渐驶向目的地。果然不出所料，此处是富人区，越往前走楼宇越高档。藏身在一个很不协调的地方，不就是凯文的风格吗？到达之后，她开车绕着那栋建筑转了两圈，总觉得这个地方不靠谱。
“我最好给他打个电话。”
丹尼尔把手机交给她。她按下重拨键，只响了一声。“你们迟到了。”凯文说，“遇到意外了？”
“就是有点堵车，没什么。我们就在外面，只是……这个地方看起来很不对劲。”
“为什么？”
“这可是高楼大厦，还装修得这么有艺术品位？”
“是的。我的一个朋友愿意收留我们。停车场在大楼地下。到地下四层来，我在这里等你们。”他挂掉电话。
她把手机还给丹尼尔。“真希望找一次机会先挂他的电话。”
“还记得吗，他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就是你先挂的。你太酷了。”
“噢，是的。这让我感觉好点了。”
他们拐弯进入地下车库，四周黑了下来，所有的紧张感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她沿着幽闭恐怖的地下螺旋通道向下开到地下四层，只见凯文正不耐烦地站在一个空车位边上，那里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居民专用”。他冲她摆摆手，示意她把车开进去。
她打起精神，打开车门，原以为凯文会讽刺几句她的脸，或是奚落一下丹尼尔只会闯祸，但他只是说：“不用管摄像头，我今天早晨就把它们都弄坏了。”然后，他打开SUV的后车门，让爱因斯坦下来。
爱因斯坦再见到凯文，高兴极了，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不停地舔他的脸。亚力克斯和丹尼尔一起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假装一点儿也不嫉妒爱因斯坦对凯文这么热情。
“走哪边？”她问。
凯文叹息一声，站起来。“跟我来。”
他拿起剩下的背包——这一点倒是值得表扬。他们一起向电梯走去。
“我用不用戴帽子？”亚力克斯问，“这里有大厅吗？我还没准备好上特写镜头。”
“别担心，夹竹桃，电梯直达公寓。顺便说一句，老哥，你的胡子不错。你留这胡子真帅气，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啊？谢谢。”
“你的朋友……”亚力克斯开口道。
凯文又叹息一声。“他们不可能都跟阿尼一样。对不起，矮冬瓜，我这么安排或许会惹麻烦。”
“你不相信你的朋友？”
电梯门开了，外面是一条豪华的走廊……或者说，这是个前厅？眼前只看得到一扇门。
“我给了她接下来一个星期的钱，所以我对她的信任仅限于这段时间。”
亚力克斯脖颈上的汗毛随即竖了起来。在丹尼尔的影响下，她慢慢适应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但她很清楚，她在人际关系方面依然有很严重的问题。她走过不长的走廊，试着让右手在提背包的同时，去腰带里摸索注射器。她刚拿到注射器，丹尼尔就摸了摸她的腰。她抬头看他，他的目光似乎是在暗示她的反应有些过激。她皱着眉把注射器塞了回去。反正有需要时再拿出来也不费事。
凯文拿出那扇大门的钥匙，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
一开始，亚力克斯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误入了大厅，毕竟她从未见过哪栋公寓里面竟有一道宽敞的大理石台阶通往另一层。这个地方既奢华又现代，巨大的落地窗立即让她感觉十分暴露。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太阳开始坠向华盛顿的天际线。附近并没有什么公寓近到可以窥探这里，但如果有望远镜就能做到。狙击步枪瞄准镜也做得到。
“不。”一个很不友好却依然柔和动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亚力克斯猛地转过身。这栋公寓另一面也很宽敞，有前门和走廊。一侧是一个宽敞的白色厨房，另一侧是一个可容纳十人的餐厅，每一面都有落地窗。一个女人斜倚在大理石的厨房岛台上，她是亚力克斯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长得最标致的人。
亚力克斯曾戏谑地把凯文想象的夹竹桃描述了一番，而这个女人简直就跟她描述的一模一样：一头浓密的金色长鬈发，就跟迪斯尼动画片中人物的头发一样，非常迷人；一双宝石蓝色的大眼睛，丰润的红唇，嘴角微扬，鼻子笔挺小巧，精致的五官完美地排列在一张鹅蛋脸上；颧骨突出，颈部如天鹅般修长，锁骨很是动人；身材玲珑有致，腰肢纤细，两条长腿似乎比亚力克斯整个人还要长。这个女人只穿了一件很短的黑色和服式晨衣，表情含怒带威。
“只是暂时的。”凯文用安抚的语调对那个女人说，“这样吧，他们俩我一样给钱，就按我们商量好的价钱，这下你就能收到三倍的钱了。”
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完美女人扬起眉毛，目不转睛地看着爱因斯坦。它起劲儿地摇着尾巴，用小狗才有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金发美女。
“四倍。”凯文改口道，他放下提着的背包，“你一向都喜欢狗的。”
“凯特！”丹尼尔突然喊道，认出故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那个女人的脸上漾出牙膏广告里才有的灿烂微笑。
“嗨，丹尼。”她柔声说道，“你留了胡子，我都认不出你了。这下我心里舒服多了。你虽然打击了我的自信心，但至少没有忘记我。”
“那个，呃，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丹尼尔结结巴巴地说，被她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金发美人的目光瞟向凯文。“好吧，他可以留下来。”
“我们就待几天。”凯文指着亚力克斯说，“我也需要那个小个子。”
“你明明知道，本小姐不喜欢女人出现在我的地方。”金发美女淡淡地说，瞟了一眼亚力克斯，又看看凯文。
“这不要紧，夹竹桃不算女人。”凯文向她保证。
丹尼尔放下手里的包，刚向前走了半步，亚力克斯就用一根空闲的手指钩住了他的T恤衫。“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小声说。
凯特——管她叫什么名字呢——款款地从厨房岛台向他们走过来。她居高临下地觑着亚力克斯——这做起来很容易，毕竟她足足比亚力克斯高出十五厘米。
“你的脸怎么了？被男朋友教训了？”
丹尼尔有些不自然。亚力克斯不确定现在的状况——难道是领地问题？这只是猜测而已。亚力克斯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并不多。在很久以前，她在几个幼稚的室友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她和其他几个女科学怪人倒也臭味相投，她还少见地有过一个女下属，她们偶尔闲聊几句，那个女下属并不讨厌她。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和男人一起工作，并不清楚“双X染色体”互动的全部规则。
她无计可施，只好实话实说，不过她或许应该先弄明白凯文对这个女人透露了多少。
“噢，不，是黑手党追杀我们时弄成这样的。”亚力克斯动动下巴，感觉纱布牵动了她的皮肤，“至于我身上的旧伤，都要怪凯文，他想杀了我，可惜没得手。”
“我要真想杀你，你早死了。”凯文咕哝道。
亚力克斯翻翻白眼。
“怎么，你想再来一次？”凯文问道，“随时奉陪，甜心。”
“下次我把你撂倒，”亚力克斯保证道，“你就永远都甭想再站起来了。”
凯文哈哈一笑——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嘲笑她，而是真的很开心。“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吧，瓦珥？”
那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在强忍笑意。“好吧，你勾起了我的兴趣。但我只有一个多余的房间。”
“夹竹桃过惯了苦日子。”
“随便吧。”美女说。她显然是同意了。“现在把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我的客厅拿走。”
她从丹尼尔身边飘然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和服式晨衣很短，两兄弟目送她上楼，嘴巴都有点合不拢。
“你真拒绝过她？”亚力克斯小声说。
凯文听到她的话，又笑了起来。“快把这些东西搬走，不然她真要把我们轰出去了。”
仅剩的一间空房比亚力克斯在华盛顿的整个公寓都要大，她住的可不是什么破房子，那栋公寓可是地产经纪人口中的豪华公寓。然而，这个地方比豪华还要高出几个等级。凯文说这个女人是个风尘女子，现在看来所言非虚，但亚力克斯真不知道这一行的收入这么优厚。
凯文将背包堆在墙边。
“夹竹桃，还带着你的铺盖卷吧？卫生间外面有一个大衣帽间，你去看看能不能睡。你本来可以睡外面的沙发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少出现在瓦珥的视线中。”
“亚力克斯当然睡在床上。”丹尼尔道。
凯文怀疑地皱起眉头。“真的吗？你要发扬骑士风格？”
“你把妈妈的话忘了？”
“放松。”亚力克斯在凯文正要发脾气时说，“这事待会儿再说。”
“好吧。”凯文道。
“我刚才说话是不是应该更谨慎一些？”亚力克斯问凯文，“你说过她不值得信任。”
凯文摇摇头。“你放心吧。瓦珥要是烦我们了，顶多会把我们赶到大街上，但绝对不会出卖我们。我付钱买下了她的时间，也付钱要她守口如瓶。她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她还要维护她的名誉呢。”
“好吧。”亚力克斯表示同意，不过她并不能完全确定瓦珥的态度。
凯文走向房门，手握着门把手停下脚步。“你们饿不饿？冰箱里有很多吃的，也可以叫外卖。”
“谢谢。”亚力克斯说，“我要先整理东西。”
“是的。”丹尼尔说，“我们安顿下来再说。”
凯文犹豫片刻，又走了回来。“丹尼，我只想说……见到你真好。真高兴你平安无恙。”
就跟离开牧场时一样，凯文看来像是愿意来个拥抱。丹尼尔尴尬地站在那儿，他的身体语言对此有点抗拒。
“这都是亚力克斯的功劳。”丹尼尔说，“还有，我很高兴你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翘了辫子。”
凯文爆发出一阵笑声。“是啊，我也是。再次谢谢你，毒药小姐。我欠你个人情。”
说完他又笑了笑，走出房间，房门砰的一声响。
丹尼尔深深地看了亚力克斯一眼，走到门边，轻轻地把门关好。他转身面对她，显然他们会争论一番。她摇摇头，示意他随她向客房里间走去。
看到卫生间，有那么一刻，她都忘了她为什么要到这边来。一个游泳池大小的浴缸嵌在地上，周围都是大理石，旁边是一面镶着淡蓝色瓷砖的墙壁，犹如一片浅色大海一般，闪烁着光芒。跟卡车轮胎一样大的淋浴喷头自天花板上垂下来，悬在浴缸上方。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亚力克斯倒吸一口气。
丹尼尔关上门。“凯特——噢，不，是瓦珥——显然非常成功。”
“你说她真是个风尘女子，还是凯文编出来的说辞，好让故事听起来更合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讨论瓦珥。”
她转身看着他，噘起嘴。
“亚力克斯，我不喜欢对凯文撒谎。”
“谁撒谎了？”
“那就是隐瞒。假装我们俩没任何关系。”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应付坦白带来的后果。我的压力够大了。”
“我们总是要对他说的。早坦白了不是更好？”
他看到她在权衡选择的时候连表情都变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们会有结果，是吗？”他责问道。
“那个……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他两个人很可能有一个会送命，所以，为什么要破坏现状？”
丹尼尔突然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这更像是责备，而不是安慰。
“不要说这种话。我受不了。”
“对不起。”她把脸贴在他的T恤衫上说。
“我们可以逃。今晚就走。我们躲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躲藏。”
“那总得先好好睡一觉、吃饱肚子吧？”她哀怨地说。
他不情愿地被她的语气逗笑了。“好吧，都依你。”
她舒舒服服地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再度希望逃跑是正确的选择。听起来多容易，几乎能让人感觉到宁静了。
“我们手拉手从这里走出去。”丹尼尔提议，“然后在沙发上亲热一会儿。”
“先去吃饭和睡觉。我现在还不能应付大爆料的后果，我必须先好好想一想凯文知道了会怎样反对，还要评估一下我是否需要武装和如何武装。我现在都不能正常思考了。”
“那好吧。”他说，“就给你一个晚上考虑，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有多累。但到了明天早晨，我们必须要谈这件事，而且，我打算坚持到底。”
“凯文也住在这里吗？”她很好奇，“那个女人说只有一个多余的房间。那我们就没法谈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在翻白眼，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好看看他的脸。他没有松手，只是把手臂向下移，轻轻搂住她的腰。
“你说她的意思是这里是唯一多余的空房吗？”
“不，依我看，凯文会和她住在一起。”
她皱皱鼻子。“真的吗？她似乎不太喜欢凯文。”
“凯文认识的女人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她还是不相信。“可是……她可以挑个更好的。”
丹尼尔哈哈笑了。“我对此倒是没有异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