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死亡密码

“你没必要跟去。”凯文站在电梯门前,挡住按钮,双臂环抱。

“我为什么不能去?”丹尼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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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这次攻击行动的一分子,丹尼,所以你用不着做准备。”

丹尼尔紧紧抿着嘴唇,面露不悦。

“就算去,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亚力克斯和善地说。

“但有人会看到他的脸。”凯文咆哮着说。

“你是说你的脸?”她反驳道。

“我很聪明,所以知道低头。”

丹尼尔翻翻白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蹲在后备厢里。”

凯文端详着他们。“你们能不能让我专心点?”

“什么意思?”亚力克斯问。

凯文闭上眼,似乎是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鼻子吸了吸气,看着丹尼尔。

“这次侦察演习普普通通,很无聊,你非要跟去的话,我有一个要求:谁也不能再提今天早上的事。我可不想被迫记住我看到的恶心一幕。也不要讨论这件事,免得我想吐。现在我们要去办正事,你们必须行为得当。同意吗?”

丹尼尔的脖子都红了。亚力克斯很肯定他会说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凯文没有三更半夜闯进他们的房间,就什么都不会看到了。于是,亚力克斯赶在丹尼尔回绝之前说道:“同意。我们会行为得体,讲求效率。”

凯文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移动,再次打量他们。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按下电梯按钮。

丹尼尔给了她一个“真要这样吗”的眼神。亚力克斯耸耸肩。

“这也不行!”凯文命令道,尽管他依然背对着他们。

“什么?”丹尼尔抱怨。

“我能感觉到你们两个在无声地交流。给我打住。”

 

他们开的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一路无话。亚力克斯不知道这辆车是瓦珥的,还是凯文搞来的。车子看来不是瓦珥喜欢的类型,但也许她有时候想低调一下也未可知。亚力克斯真欣慰车窗是深色的,让她感觉没那么暴露。这会儿,她坐在车里,把棒球帽压得很低,遮住脸孔,凝视着窗外基本上还在沉睡的城市。时间尚早,早高峰还没到来。

凯文驾车穿过这座城市比较贫穷的地段——亚力克斯原以为他会选这种地方作为藏身之地。他把车停在一个仓储区,里面存放的大都是巨大的集装箱。这里没有保安站岗,只有一个小型键盘和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顶端有一圈圈铁丝网。凯文把车开到这片被栅栏围着的地方的最里面,把车停在了一个很脏的橙色集装箱后面。

仓储区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亚力克斯还是低着头,走路不带一点儿女人气。她向那个集装箱正面的宽大双开门走去。凯文在沉重的矩形锁上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数字,然后把锁拿掉。他把一扇门拉开,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凯文关上门,里面一片漆黑。然后,只听轻轻的咔嗒一声,天花板和地面上的灯都亮了起来。

“你到底有几个蝙蝠洞?”亚力克斯问道。

“有几个吧,分布在我可能用得上的地方。”凯文说,“这个是活动的,所以能派上用场。”

凯文的集装箱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装备,但布置得整齐有序,就跟得克萨斯州的牧场一样应有尽有。

靠近双开门旁的箱壁是很多货架,货架上摆着一摞摞衣服,确切地说应该是乔装用的服装。亚力克斯很肯定凯文这么安排是有意为之,要是有人在门开的时候往里看,只会看到一堆衣服。一般人绝不会多想。而稍微细心一点儿的人则会奇怪,为什么各个军种的军装都挂在一起,还有机械工的连体服和几个公共事业公司的工作服,更不用说还有流浪汉的破烂衣服。而在流浪汉的衣服一米之外,则挂着一排黑色西装,既有成衣,也有高端定制品牌。有了这些衣服,一个人可以混迹于很多环境中。

衣服货架的上方有很多放小道具的箱子,箱子里装着公文包和写字板,还有工具箱和手提箱。下面的透明塑料盒里装的是鞋。

服装货架边上安装着很深的落地金属柜。凯文带她看了所有柜子,她留意着她需要的每一样东西。就跟在谷仓里看到的一样,这里储存着枪支、子弹、护甲、炸药和刀具。还有些东西是得克萨斯州没有的,或者说,就算得克萨斯州有,它们也比其他装备藏得更隐秘。凯文在另一个柜子里装满了各种高科技产品——小摄像头、窃听器、跟踪器、夜视镜、双筒望远镜和瞄准器具,各种大小的电磁脉冲发射器,几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几十种她不认得的小设备。凯文一一做了介绍,包括破译器、频率读取器、频率干扰器、计算机窃取软件、小型遥控飞机……过了一会儿,亚力克斯完全不记得凯文都介绍了什么。她并不愿意使用陌生的装备。

下一个柜子里装的是化学合成物。

“太好了。”她啧啧两声,连忙去看第一排后面都有什么化学药品,“这些我用得上。”

“早就料到你会喜欢。”

“可以吗?”她举起一个装有催化剂的密封小圆瓶问道,她的储备都快用完了。

“你想要什么就随便拿。反正我从没用过。”

她俯下身,从底层货架又拿了几个小瓶和小包,塞进背包。啊,这个也是她需要的。“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凯文耸耸肩。“反正不拿白不拿。对于收到的礼物绝不要挑剔……”

“哈!”她得意扬扬地抬头注视他。

“怎么了?”

“你说过,这种说法很愚蠢。”

凯文翻了翻白眼。“有时候你真的很难让人怜香惜玉。”

“我很明白你的感受。”

丹尼尔走过来,站在她和凯文之间。她冲他摇摇头。这就是个毫无恶意的玩笑。扯了两句闲话,凯文又变成了平时的他——既是连环杀手,又是世界上最讨人嫌的弟弟。亚力克斯早就习惯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介意。

凯文一边抱怨他们两个又无声地交流,一边走到放弹药的柜子边,开始把弹药装进一个黑色大包。

“急救物品在哪里?”她问。

“存刀具的柜子的顶层货架上。”

刀具上面堆着几个黑色带拉链的袋子,有几个和背包差不多大小,还有几个比较小,跟剃须工具包很相似。

她够不着,丹尼尔替她把袋子拿下来,她开始在地上整理起来。

她打开的第一个较小的袋子里没有医药补给品,只有几小包证件,整齐地用皮筋绑着,便于查找。她很快抽出一本加拿大护照,看了一眼身份信息页。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凯文的照片,名字是特里•威廉。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凯文正背对她。她拿出两个小包,塞进背包底部,再拉好小袋的拉链。

这种东西对她一点儿帮助也没有,但她必须为其他可能的结果做好准备。她偷偷看了一眼丹尼尔,他也没注意她,这会儿,他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刀具。她真的很好奇,仅凭他迄今为止学到的东西,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能活多久。

亚力克斯拉开一个较大的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一点儿也不觉得兴奋。里面都是些必备的急救药物,她现在并不缺。她又看了剩下的两个袋子,也没有太多新发现。

“缺什么?”凯文问。

她并没有听到他走近,所以吓了一跳。他肯定是注意到她失望的表情了。

“我想要一些高品级的外伤用品,以防万一……”

“那好吧。你把其他需要的都拿走,然后我们去找你要的东西。”

“这么容易?”她充满疑惑地问。

“当然。”

她扬起眉毛。“我们是要到医院,把他们多余的药物买下来吗?”

“不是!”他露出一个怪相,表示她的提议极为愚蠢,“你难道不知道药物是从卡车上卸下来的吗?现在明白了吗?”

“是的。”

“那就麻利点,我们得赶快出发,不然卡车上的药都卸完了。”

亚力克斯的背包里装满了她据为己有的各种枪支弹药——西格绍尔手枪、她一直没丢掉的格洛克手枪、霰弹枪、丹尼尔的步枪和她自己那把警用手枪。她从蝙蝠洞又拿了两把手枪和配套的弹药,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呢?她从高科技橱柜里拿了两架夜视镜、几个跟踪器和两个不同大小的电磁脉冲发射器。她不确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要是有紧急情况,她可没时间再回去取。在她挑选装备的时候,凯文把门锁的密码重新设定成了常用的出生日期密码,这样她再回来就方便了。

如果情况真的很糟糕,那回来的就是丹尼尔了。

“我要是想用化学品让人失去能力,可以选什么?”当他们回到公路上时,凯文问道。这次是亚力克斯开车。

“我看一看……你要空气传播型的还是身体接触型的?”

凯文瞥她一眼。“你有什么好推荐的?”

“这要看你用什么方法了。同时也要看目标是否在封闭的空间里。”

“那我怎么知道?我得随机应变。”

她呼出一口气。“很好。那就两种都要吧。丹尼尔,你够得着我背包外兜里的香水瓶吗?就在一个密封袋里。”

“找到了。”片刻后,丹尼尔说,“给你。”他把东西交给凯文。凯文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

“怎么是空的?”

“不错。”亚力克斯表示同意,“里面是加压毒气。”她说着伸出左臂,把手伸向凯文,“摘银色的那个。”

凯文从她的无名指上摘下银戒指,一根中空倒刺露了出来,上面还连着一个橡胶压缩袋,这就像一个二流魔术师从袖子里变出了几条手帕一样。凯文惊诧地扬起眉毛,表情转为怀疑。

“这是干什么用的?”

“看到内侧的小闸门了吗?打开就行了。一定要当心。”

凯文仔细查看那根小小的中空倒刺,又看看小圆橡胶袋。车里很安静,可以听到液体的轻轻晃动声。

“把小袋放在手心。”她指示道,一边解释一边比画,“把你的手用力拍在目标人物身上。”她一指丹尼尔,后者体贴地伸出手臂。她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并不大,却很坚定。“目标感觉到刺痛,一定会本能地退缩,所以一定要抓住他们。只要手法正确,小袋里的液体就会通过倒刺注入目标体内。”她说完放开丹尼尔的手。

“接下来会怎样?”凯文问。

“目标会睡着——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要看其体格如何。”

“戒指太小了。”他抱怨道,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戒指试戴。

“抱歉。下次我尽量给你弄个大的。你就戴在小拇指上好了。”

“谁会把戒指戴在小拇指上啊?”

亚力克斯笑了。“应该合适。”

丹尼尔也咯咯直笑。

凯文把戒指套在最细的手指上,但还是到第一个指关节就卡住了。小橡胶袋刚好垂在他的手上。若要把小袋子藏在袖子里,必须把管子加长。他皱着眉,盯着小装置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了不起。”

丹尼尔向前探身,指指亚力克斯戴在手上的其他戒指。“其他两个是干什么用的?”

她举起右手,晃了晃戴着金戒指的无名指。“这个一下子就能要你的命。”她又举起左手的中指,上面戴着一枚玫瑰金的圆环,“这个嘛,会让你死得很惨。”

“喂!”凯文道,突然恍然大悟,“西弗吉尼亚的那个小流氓就是中了这个?”

“不错。”

“见鬼。你真是只危险的小蜘蛛,夹竹桃。”

她点头表示承认。“如果我个子高点,或是你个子矮点,我们就不会有现在这番对话了。”

“要我说,那天还真是你的幸运日。”

她翻翻白眼。

“你想用哪个攻击我来着?”

她又举起左手中指。

“太狠了。”凯文说道,“那几个戒指怎么没有这些累赘?”他晃晃他的手,小橡胶袋在他的手指上随之摇动。

“当心。”她提醒道,“你会把毒药摇掉的。”

凯文连忙抓住小袋子,握在掌心。“好了。”

“我的其他戒指表面都浸有毒液。一点点就能用很久。只要一滴鸡心螺毒液,就足以杀死二十个你这样体格的男人。”

“我猜你肯定是把鸡心螺和黑寡妇蜘蛛当宠物养在家里吧?”

“我没时间养宠物,再说了,黑寡妇蜘蛛的毒液其实毒性很弱,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以前能接触到很多东西。我研究鸡心螺毒液,主要是因为它只针对特定类型的受体。我这个人从不浪费机会。现如今,我有什么就用什么,而且谨慎使用,保证补给。”

凯文又低头看看他戴着的那枚戒指,想着什么。戒指让他很安静,亚力克斯很感激这一点。

她选择了霍华德大学医院,是因为那里是一流的创伤中心,而且她对那里很熟悉——除非过去十年这所医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开车绕着医院慢慢地转了一圈,观察摄像头的位置和岗哨。此时还不到早上七点,却已经有很多人来来往往了。

“那辆怎么样?”凯文指着一辆车问道。

“不行,那里面装的大都是床单和纸。”她小声说。

“等一会儿再开车,不能引人注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谎称。

她向西开出几条街,停在一小片绿地边。几个人正在慢跑,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人。他们默默地等了十分钟,然后,她开动车子,绕了更大一圈,距离医院周围那条路有两个街区远。她终于找到了目标车辆——那辆白色卡车车身上喷着“哈尔伯特和索尔比供应公司”几个字。她对这家公司很熟悉,很肯定他们的车上有适用的药品。

她跟在卡车后面,开进医院主楼后的装卸区。凯文做好准备,一只手抓着门把手。

“送我到他们后面,然后到一个街区外等我。”他告诉她。

亚力克斯点点头,把车停在卡车后面,她停得很近,卡车上的人从后视镜里完全看不到他。凯文一下车,她就把车倒出去几米,以最高限速把车开走。在从卡车边上经过的时候,她向卡车里张望了一下,见里面只有司机一个人,但人行道上有很多穿着医生服装和维修工制服的人。但愿凯文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在街角的停车标志处踩下刹车,却不知道在这里等合不合适,毕竟周围没有停车场。她还没打定主意,就看到凯文驾驶着那辆白色卡车从后面开了过来,她缓缓地向前开,凯文开着车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看清楚了卡车司机是个很年轻的黑人,这会儿正靠在乘客座一侧的车窗上,闭着眼。

“很好,暂时没有警察跟踪他。”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跟在凯文的白色卡车后面。

“那个年轻人会不会受伤?”丹尼尔问,“凯文用什么攻击的他?”

“不会受伤的。等他醒过来,只会有很严重的头疼和不舒服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

凯文开了大约二十分钟,一是为了拉开和医院的距离,二是为了找个合适的地方找药。他找了个安静的工业园区,停在靠里的地方,周围是几个空荡荡的装卸区,旁边是关闭的卷帘检修门。他把卡车倒进一个装卸区,亚力克斯把车停在他旁边的背风面,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进入这里,也看不到她。

她戴好医用手套,然后把一副手套交给丹尼尔,把另一副塞进衣兜。

凯文已经打开了卡车的后门。她把多出的那副手套交给他,爬进了货仓。所有药品都装在不透明的白色塑料箱里,箱子堆得很高,用红色尼龙绳系在车厢上。

“帮我把箱子打开。”她指示道。凯文动手把箱子拉下来,掀掉盖子。丹尼尔也爬进来帮忙,亚力克斯在他们后面,挑选她需要的药物。

她一直以来最担心一个问题,但来到这里,她总算可以稍稍放下心。她担心的是攻击行动最有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当然了,她无法保证大家不受刀伤或不被钝器所伤。然而,她这次很开心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成套治疗重伤的药物,每一套里都有止血带、浸着止血剂的纱布和各种包扎胸部伤口的密封带。她把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又拿来了各种缝合带、几包纱布、包扎绷带和压迫绷带、化学加热垫和冷敷包、复苏装备以及一些气囊面罩、酒精和碘酒棉签、夹板和项圈、烧伤敷料、静脉导管、生理盐水和很多密封的注射器。

“你要开战地医院吗?”凯文问。

“说不准到时候哪个就能派上用场。”她反驳道,随即在心里说,傻瓜,需要它们的人可能是你。

“给你。”丹尼尔把一个只剩下一半药物的箱子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进另一个箱子,又把她选出来的药物都放进空箱子。

“谢谢。我要的东西差不多都齐了。”

凯文把剩下的医药箱捆在车厢里,又把车门上的指纹擦干净。她再次开车跟在他后面,他则在一个小零售店后面丢下了卡车和司机。他很快清理掉驾驶室里的指纹,然后,他们一起开车离开。

他们回到公寓时,发现家政服务员拉乌尔来过并且已经走了,瓦珥正躺在一张低矮的沙发上看电视,亚力克斯很肯定昨天这里并没有这台大屏幕电视。这会儿,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黑白电影。

今天瓦珥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短裤,短裤超短,深V形领口。爱因斯坦躺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脖子搭在她的手臂上,她一直在有节奏地抚摸它。看到他们走进来,爱因斯坦没有起来迎接,只是看到凯文时,它才用尾巴抽打了一下沙发。

“做间谍是不是很刺激?”瓦珥懒洋洋地问。

“我们只是做了些无聊的基本工作。”凯文说。

“那就别告诉我了。而且,不要把新拿来的东西放在这里。我不喜欢家里乱七八糟。”

“遵命,女士。”凯文温顺地答道,然后到亚力克斯和丹尼尔的房间里把东西放下。

“我待会儿把你的账号连到我的电脑上,夹竹桃。”他一边放东西一边说,“这样你就能看到我用摄像头拍摄到的卡斯顿的画面回放了。还能听声音——我在他的车里安了窃听器,在他的办公室安了定向麦克风。他的车里还有跟踪器,你能看到他过去七天的全部行踪。”

亚力克斯长出一口气,一想到有这么多信息要分析判断,她已经觉得累了。“谢谢。”

“我饿了。”丹尼尔说,“有人要吃早饭吗?”

“我要。”亚力克斯说。与此同时,凯文说道:“给我一份。”

丹尼尔笑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亚力克斯一直看着他走远,才意识到凯文正在盯着望向丹尼尔的她。

“怎么了?”

凯文噘起嘴,仿佛是在琢磨怎么说才合适。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依旧皱巴巴的大床——拉乌尔没有得到准许到这里来——不由得一哆嗦。

亚力克斯背对着他,去拿自己的电脑。她要把重要的资料存进电脑。

“夹竹桃……”

她低头忙活着。“怎么了?”

“我能不能……”

她把电脑举到胸前,转身面对他,等他把话说完。她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

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不过你不用给我任何具体或形象化的答案。”

“比如呢?”

“就是关于丹尼……我不希望他受伤害。”

“这不是问题。”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做了次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等这里的事完成了,你会去哪里?”

现在轮到她犹豫了。“这个嘛……感觉真像一个倒霉蛋预言我不会死。老实说,我真没想过以后。”

“得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他轻蔑地说。

“我不这么认为。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

“你要我把卡斯顿也干掉?”

“不是。”她咆哮道,不过如果他的语气不是这么居高临下,她一定会很感兴趣,“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怎么样呢?你觉得事情结束之后,你会不会和我们一起走?”

“这不是我的第一选择,不是。当然了,前提是我依然活着。”

“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

“我做计划一向都是这样。做好最坏的打算。”

“随便吧。现在接着说——如果你走你的,那丹尼怎么办?你是不是想说一句‘再见,谢谢你让我这么快乐’,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她转开目光,看向门口。“我不知道。这得看他想要什么。我不能替他做主。”

凯文沉默了很久,她只好收回目光。他的表情异常脆弱。跟往常一样,只要他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下来,就跟丹尼尔更像了。

“你觉得他会选择跟你走吗?”凯文小声问道,“我是说,他才认识你没几天,都还不了解你。可是……我估摸他或许认为他现在也不太了解我。”

“我不知道他想怎样。”她说,“我永远也不会要求他做出那样的选择。”

凯文出神地盯着她头顶上方十几厘米的地方。“我真希望有机会弥补他,让他过上他有能力应付的生活。我希望,过一段时间,我们还能成为像现在这样的兄弟。”

亚力克斯内心涌起一股奇怪的冲动,真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这或许是因为他此时依旧很像丹尼尔。

“我不会成为你的障碍。”她承诺道。这是她的心里话。

对丹尼尔最好的,对她来说也是最重要的。

凯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冷淡,恢复成了平时的他。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见鬼,夹竹桃,我真不想去管塔科马瘟疫那件狗屁事。数百人得救了——纵使我的兄弟和卢克雷齐娅•波吉亚(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女,为满足父兄的目的,前后分别嫁给过费拉拉、摩德纳和雷吉奥公爵,情人无数,是堕落行为达到令人难以启齿程度的女性代名词。——译者注)睡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亚力克斯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咧开嘴一笑。“很惊讶我会使用恰当的历史典故来比喻你们俩吧?事实上我在学校里是个好学生。我和我哥哥一样聪明。”

“不,我说的是塔科马。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不解的表情。“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都把档案给你了。你审问过丹尼……”

她探身向他,下意识地把电脑抱得更紧了。“你指的是你和德拉富恩特斯一起做的事?TCX-1中的T是不是代表塔科马?”

“我从没听说过TCX-1。德拉富恩特斯干的事和塔科马病毒有关。”

“你是说塔科马瘟疫?”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叫法。怎么了,夹竹桃?”

亚力克斯坐在床尾,打开电脑。她调出她最近在看的文档,也就是代码案例记录。她翻看号码和首字母目录,感觉床动了一下,是凯文把一条腿搭在床上,从她肩膀后面探过头来看她的电脑。

自从她编写了这些记录,仿佛已经过了很久。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曾与这些简短的代码有关的想法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找到了——三号恐怖事件,TP,即塔科马瘟疫。字母在她眼前晃动着,只有几个在她的记忆中组合成单词。J,I-P,是印度的一个城镇,位于与巴基斯坦相邻的边界。她记不起那个恐怖组织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们的创始人是法塔赫•江格。她看着相关名字的首字母:DH,代表科学家豪根,OM表示恐怖分子米尔瓦尼,P代表……另一个美国人,不过她记不清了。她把拳头贴在前额上,强迫大脑回想起来。

“夹竹桃?”凯文又叫道。

“这个案例是我几年前处理的,当时刚刚有人从美国偷了配方,而德拉富恩特斯是在很久以后才掌握了配方的。”

“从美国偷的?德拉富恩特斯是从埃及拿到的配方。”

“不,配方是塔科马城外的一家实验室开发出来的。应该还停留在理论阶段,只是研究而已。豪根,也就是多米尼克•豪根,是研究配方的科学家。”她一集中精神,就想起了当时的事,“他本来是我们这边的,但偷盗事件发生之后,事态变得十分敏感,他也就无法继续研究了。美国国家安全局就把他安置在我们下属的一个实验室里。我们抓住了那个恐怖组织的二把手。他供出了位于查谟的实验室的位置,他们正是在那里使用偷来的蓝图成功地制造出了病毒。秘密机构摧毁了那个实验室。他们把生物武器所在的地方都锁了起来,但实验室的一些成员还是溜掉了。据我所知,在那之后的几年,组织一直在和中央情报局合作追捕他们……巴纳比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

她抬头看着他,她的大脑在飞快地旋转,她甚至都有些头晕目眩。

“那时候中央情报局叫你回去,还整你,你说你在查一些事。是什么?”

凯文飞快地眨眨眼,这个动作让亚力克斯再一次想到了丹尼尔。“菌苗的包装——外包装是阿拉伯文,但包装里面的原始标签都是英文。名字也是英文:塔科马。这说不通。德拉富恩特斯如果需要翻译,也是从阿拉伯文翻译成西班牙文才对。我想要追查病毒的源头。而且,我很肯定病毒不是在埃及制造出来的。我认为肯定是某个美国人或英国人和某个地方的开发人员一起制造出来的。我要把这个人找出来。你说病毒是从华盛顿州来的?”

“肯定是同一种病毒。时间对得上。我们得到了关于病毒的一些信息,而忽然之间,他们就开始监视我和巴纳比。两年以后——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德拉富恩特斯拿到了病毒,对吧?——他们杀害了巴纳比。病毒就是诱因。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把巴纳比杀了,而且还想杀我。病毒再次出现,如果这件事被公众知道了,而我们掌握的信息就可以追查到病毒的源头……”

巴纳比从未告诉过亚力克斯是什么让他变成了妄想狂,她也不知道巴纳比为什么确定他们必须准备逃跑。她看着屏幕上的字母。DH,也就是多米尼克•豪根。那些坏蛋既然认为有必要干掉她和巴纳比,就不太可能留任何活口。豪根是不是第一个死的人?死因或许很正常,也在意料之中,比如车祸、心脏病。方法有很多,而且不会让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巴纳比是不是收到了有关豪根死亡的消息?他就是根据这个线索决定逃跑的?

她想上网快速搜索一下,但如果她猜得不错,那豪根的名字肯定被加了标记。只要有人查找他的死亡信息,不管使用的办法有多隐秘,也一定会被注意到。

这个P代表的是谁?她甚至都不确定她写的这个字母是正确的。只是稍加提及而已。是简称……

“夹竹桃,那个包装……看起来……很专业?用‘专业’这个词合适不合适?一点儿也不像中东某个二流实验室弄出来的。”

他们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

“我一直都认为病毒是改进型的。”她喃喃地说,“有人以豪根的理论设计为基础,制造出了病毒。这就跟赢了恐怖主义彩票一样。”

“你觉得他们不止偷走了基本信息?”

“病毒肯定出自豪根之手——是他制造出来的。如果出现大量供给,而且菌苗包装得如此齐整……那他们肯定是在批量生产。因此,制造病毒武器不仅仅是豪根在周末的业余爱好,而是一项军事工程。种种迹象都显示……有一位中将牵扯其中。没人希望查到美国头上。他们一直想办法让我们注意那个恐怖组织。一般情况下,他们会让我们问一些与事态有关的问题……但我记得那次不同。卡斯顿把他想知道的问题告诉我了。”

“这么说,我们都是因为同一件事引火烧身了。”凯文阴郁地说,“我才不信有这么巧。”

“我也不信。”

“他们在保护谁?”亚力克斯好奇地问道,“不管这个人是谁,都是他在操纵这一切。而这也表示他知道我们两个。”

“这表示我们也快揭开他的面纱了。”

他们再次看着彼此。

“亚力克斯?小凯?伙计们?这个地方的隔音效果好不好?”

亚力克斯缓缓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并没有全部集中在走进来的丹尼尔身上。

“怎么了?”丹尼尔看到眼前这戏剧性的画面,悄声说道。他快步走到床边,把一只手放在亚力克斯的肩膀上。

“我们只是在拼凑一些事。”凯文冷冷地说。

丹尼尔看向亚力克斯。

“我们需要在清单里再加一个名字。”她告诉丹尼尔。

“谁?”

“问题就出在这里。”凯文说。

“让我想一想。”亚力克斯说,“如果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他们就不会杀我。”她抬头瞥了一眼凯文,“我知道这么问很笼统,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以P字母打头的局内人?”

“P?我得好好想一想。我再去检查一遍迪弗斯的电话,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我在看卡斯顿的录像时也会注意有没有这个名字。”

凯文点点头,然后看着丹尼尔。“希望你进来是要告诉我们有东西可以吃了。赶快让夹竹桃吃得饱饱的,让她那聪明的大脑转动起来,把事情经过想明白。”

他们把电脑摆在大厨房岛台上,一边吃饭一边忙。瓦珥和爱因斯坦仍在原地看购物频道。丹尼尔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亚力克斯身边,陪她一起看视频资料:视频里是卡斯顿那栋气派的大宅正面。亚力克斯把房子里没人时的视频片段快进,同时还用耳机听卡斯顿的电话。卡斯顿很当心——他的工作对话很含糊,从来都不确切地提到人和任务的名字,而且,因为凯文是用外置麦克风偷录他的办公室电话,所以只能听到他说的话。他用了很多代词,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她只能听出,有几个“他”把卡斯顿搅得焦头烂额,而且至少有一个任务进展不顺。听起来他的压力很大。原因则可能是得克萨斯州的事和给迪弗斯的邮件。卡斯顿感觉到危险了?他认为凯文很了解他?为防万一,他必须谨慎行事才行。如果不是个重度妄想狂,卡斯顿是坐不到现在的位子的。

他的家中设有报警系统,一楼的窗户上都装了防盗窗,还安装了外部摄像头。凯文给她的一些录像显然就是来自这些摄像头——他肯定是闯入了卡斯顿的系统。卡斯顿家所在的街道附近有很多房子,早晨和晚间街上都很热闹。太多人可能成为目击证人。

“你要硬闯进他家?”丹尼尔小声道,此时,她调出了另一个摄像头拍摄到的防盗窗画面。

“但愿不必。”

亚力克斯指指正走上前门台阶的小个子女人。她提着几个牛皮纸购物袋,把钥匙插进门,打开了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亚力克斯能看到她停在门口,输入了密码。她用手遮住键盘,看不清她都按了哪些数字。

“是家政服务员吗?”丹尼尔问。

“看起来像。她替卡斯顿买东西。”

“这一点有用吗?”

“可能吧。如果我有一张新面孔,就能去跟踪她了。”

“我去怎么样?”丹尼尔问,“我有段时间没上新闻了。”

“丹尼尔,是我们有段时间没看新闻了。”她指出。

“噢。你觉得他们会在电视里大肆宣扬坏蛋的故事?”

“有这个可能。应该查看一下。”

“想看新闻吗?”瓦珥坐在相邻房间里的沙发上问。

“不了,你先看吧。”丹尼尔礼貌地说。

“冰箱左边的橱柜里还有台电视机。”她告诉他们。

丹尼尔走到瓦珥说的橱柜边,拉开门,只见里面有台嵌壁式电视机,壁橱门滑进了侧面的收藏空间。

“太棒了。”凯文喃喃地说,视线从他的电脑屏幕离开了半秒钟。

亚力克斯继续搜索,丹尼尔找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新闻频道。他把声音调低,然后走回来坐在她身边。

亚力克斯并没有听到瓦珥站起来,可这个金发美女突然从她的肩膀后面靠过来。

“看起来真无聊。”她说道。

“想想我九死一生的经历,就会觉得新闻有意思多了。”亚力克斯告诉她。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需要一张新面孔?”

“是的。你看到了,我脸上又是瘀伤,又是纱布,别人想忘记都不容易。”

“你觉得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好事?”

“不是。”

“我能帮你做到。”

“啊?”亚力克斯惊讶道。

“给你一张新面孔呀。”

亚力克斯扭过头,把注意力都放在瓦珥身上。“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