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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的快感
有人会提出佐伊是否真的对大麻成瘾。这一点毫无疑问,她对大麻有着生理依赖。她表现出对化学物质成瘾的所有征兆,包括生理和心理上的戒断反应。对老鼠的研究表明,如果让老鼠习惯慢性剂量的四氢大麻酚(THC),即大麻的活性成分,然后再停止注射,那么老鼠大脑中就会充满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CRF),这种因子会激活杏仁核,继而激活整个压力系统。老鼠表现出抖动、战栗和痉挛动作,并且在接受最后一剂THC后48小时达到最高峰值。实际上,在戒除毒瘾的过程中,佐伊感觉就像笼中的老鼠:除了出现生理症状之外,多巴胺系统的关闭还带来了强烈的抑郁和焦虑感。运动通过镇静杏仁核,增加多巴胺的方式,达到缓解戒断症状的作用。
不管是否对大麻成瘾,THC影响大脑的研究给运动消除任何种类的成瘾带来新证据。首先,运动过后通常产生的那种感觉可以作为毒品兴奋感的无害替代物。最近,科研人员阿恩·迪特里希(Arne Dietrich)在《英国运动医学》杂志(British Journal of Sports Medicine)上发表的一项研究中写道:“人们描述跑步带来的欣快感与人们对毒品或恍惚状态的描述相类似——扭曲的感知力、反常的思维模式、减少对周围事物的认知力以及增强对自我意识和情绪状态的内省力。”
我们致力于研究跑步欣快感已有30年,近几年来,我们聚焦到内啡肽以外的领域,着重研究像内源性大麻素(endocannabinoids)这一类的神经递质。内源性大麻素与THC的关系,就像内啡肽和吗啡,前者是我们体内天然的物质,会产生与后者毒品一样的效果。同样,两类物质都有麻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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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断反应(withdrawal)
突然失去成瘾物质后,自身机体发生的一种自然、本能、依赖的条件反应,又叫“戒断综合征”。
● 四氢大麻酚(THC)
大麻中的主要精神活性物质,是一种经曲大麻素受体激动剂。
继发现THC能与大脑内特异性受体相结合,科学家们在20世纪90年代初发现了内源性大麻素。对我们而言,这些受体并不是为大麻而存在的,很显然,它们必定是身体内某种天然物质的受体。科学家们发现了两种神经递质:内源性大麻脂(anandamide)和2-AG内源性大麻素(2-arachidonoylglycerol)。结果证明,大麻、运动和酒精都能激活大脑内这些相同的受体。
当我们运动时,身体和大脑都能产生这些内源性大麻素。它们进入血液到达脊髓,并激活那里的受体,由此阻断痛觉信号到达大脑(这与吗啡的作用机理不同)。与此同时,它们还流经整个奖励中枢和前额叶皮层,在那里直接影响多巴胺。当内源性大麻素受体被强烈激活后,会产生所有大麻样欣快感,而且,它们与内啡肽一同成为身体内具有超强作用的阿司匹林。医生们开始用大麻素来治疗慢性疲劳和纤维肌痛之类的疼痛综合征。同时,许多研究证实,逐渐增加运动量可以缓解与这些综合征有关的疼痛和疲劳。运动与这些“天然疼痛终结者”之间的密切配合产生了完美的感觉:它们的进化形成,是为了帮助我们克服狩猎时拉伤肌肉和关节必然产生的疼痛。
与内啡肽不同的是,内源性大麻素很容易通过血脑屏障。对一些研究者来说,这一点让他们对跑步者的欣快感似乎有了一个更加可信的解释。2003年,佐治亚理工学院(Georgia Tech University)的心理学家菲利普·斯帕林(Philip Sparling)领导的研究小组首次证实,运动可以激活内源性大麻素系统。研究采用适当的运动方式,让大学男生按照最大心率70%~80%的强度在跑步机上跑步,或在健身单车上运动40分钟,研究人员以此来测算这种运动量对血液中大麻素的浓度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结果呢?大麻素的血液含量几乎翻倍。
“跑步者的欣快感”本身是很难研究的,因为它是如此难以预测,即使是马拉松运动员也不是每次训练都能体验到这种感觉。那么,为什么没有“游泳运动员的欣快感”现象呢?基于这个相对新奇的发现,有一个很奇特的理论认为,可能只有奔跑的猛烈度和竞争激烈度才能激活皮下的内源性大麻素受体。在这种特殊的轻微癫狂状态下无论跑步者是否有兴奋感,斯帕林的研究都清楚地表明,我们在进行中等强度运动后感到放松和满足的原因之一,就是体内大麻素浓度的增加。
● 内源性大麻素(endocannabi-noids )
当今西方社会滥用最严重的成瘾性药物大麻的活性成分,目前,已鉴定了60多种大麻素类似成分。
实际上,科学家依旧在争论内啡肽是否与此有关,不过看起来在一定程度上整个效果似乎是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
对好东西上瘾
如果说运动对大脑的作用就像某些毒品,那么你可能会疑惑,运动是否具有成瘾性呢?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简短答案:是,但你不必担心。科学家已经对老鼠做过运动成瘾测试,结果发现如果不加限制地让老鼠使用跑轮,并且每天只提供1小时的喂食时间,那么老鼠一天大约会跑上9.6公里,最终会因跑步而死掉。因为老鼠们不知道,它们需要的所有营养只能在这1小时的喂食期间得到。它们跑得越多,吃得就越少,而消耗的卡路里却超出了它们摄入量。它们对此的痴迷程度就好像可卡因成瘾。但令人惊奇的是,如果把跑轮换成跑步机的话,就不会产生上述的实验结果。让老鼠成瘾的很可能是无节制地追逐下一个轮辐。
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运动成瘾而面临风险,其中最突出的是厌食症女孩和躯体变形障碍(body dysmorphic disorder)患者。躯体变形障碍是一种精神障碍,这种患者始终认为自己外表有明显缺陷。这些患者吃得越来越少,在运动时却变得容光焕发且精神振奋,这种欣快状态只会加重这种循环。患者短时间内会感觉很棒,他们认为自己正变得越来越好。悲哀的是,他们采取的手段正适得其反。不过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困境的威胁极为遥远。就如佐伊那样,即使运动变成了一种嗜好,也没有任何值得担忧的地方。
● 躯体变形障碍(body dysmorphic disorder)
躯体变形障碍是指身体外表并不存在缺陷或仅仅是轻微缺陷,而患者想象自己有缺陷,或是将轻微的 缺陷夸大,并由此产生心理痛苦的心理病症。
我能想到的运动成瘾者的最佳例子就是,超级马拉松选手迪安·卡纳泽斯(Dean Karnazes)。这位44岁的加利福尼亚人在50天内(分别在美国50个州)跑了50个马拉松。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让他频频出现在《60分钟》(60 Minutes)、《今晚秀》(The Tonight Show)等电视节目以及无数的杂志封面上。他还不间断地跑了563公里。在过去15年的时间里,我对他的印象不那么深刻的时间只有3天,这也是他没运动的最长期限。“我患了流感,”卡纳泽斯回忆说,“当时还没好,不过我最后说,去它的吧,我需要放开狂奔。”首先,他的个性显示出他免疫系统内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30岁生日那天,卡纳泽斯在酒吧喝醉了,那一刻他决定要改变自己的生活。那天夜里,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抓起一双旧运动鞋,狂跑了48公里。他不是酗酒者,也从未使用过毒品,但我们依旧很疑惑: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大概有10%~20%的时间里,我真的把跑步当成了一种嗜好。”他说,“我真正渴望的是跑步后得到的那种超级快乐和满足感,这种感觉令我感到完美。要是我不能跑步时,我最能体会这点,如果我整天在旅行或开会,我便能感觉到跑步对我的召唤。我就会想,我为什么要等待内心崩溃呢?我正在这里慢慢耗费自己的生命。于是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需要的是奔跑,这就像是上瘾的感觉。”
卡纳泽斯的运动不是按周计算的。大多数时候,他每天在3~4个小时里平均跑112~144公里。换而言之,他每天的运动量超过了大多数美国人一周的运动量。这真令人惊讶。所以我们很容易用 “行为异常”来形容卡纳泽斯,不过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行为。实际上,当你同卡纳泽斯交谈的时候,他会发现无论需要训练的时间有多长,他总能在生活中保持各个方面的平衡。他在世界500强企业朝九晚五地工作,已经工作十多年了,后来他成为一家休闲食品公司的总裁。此后不久,他又转而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和作家。他的著作《超级马拉松跑者》(Ultramarathon Man)已成了畅销书。卡纳泽斯有两个孩子,分别是11岁和9岁。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与孩子们在一起,他还每天接送孩子们上下学。睡4~5个小时后,他通常会在早晨3点醒来,开始他的长跑锻炼,然后再送孩子们上学。
“我养成了跑步的生活方式,这样我可以保持旺盛的精力。”卡纳泽斯说,“也许这就是运动成瘾吧——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心理分析。我只是听从自己与生俱来的习性。幸运的是,我从来没有往静脉里注射过什么东西,也没有在每天晚上下班后泡在酒吧里。运动就是最完美的药物,不是吗?什么样的药物能一直有效且不产生任何危害身体的副作用呢?”
填补空缺
我的患者拉斯迪和佐伊的例子令人鼓舞。许多人正是这样,用运动替代了成瘾,他们建立起有规律的生活方式,而这种有益的生活方式取代了彻底沉迷于毒品的嗜好。就像我解释的那样,为了集中注意,为了获得奖励而付出全部努力,让成瘾者的大脑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无论是对酒精、毒品、食物或赌博成瘾,还是任何一种成瘾物质或成瘾行为,大脑的运行方式都是一样的。随着成瘾行为的逐步加剧,生活中越来越容不下其他任何事。
当一个成瘾者戒瘾后,他的生活是空虚的。在这方面,对付成瘾性与克服焦虑感和抑郁感相类似: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一旦成瘾性或消极情绪消除后,为了巩固成果,这个真空地带需要用积极的行为来充实。几乎没有比体育运动更好的选择了。毕竟,这原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活动起来。
运动直接对抗抑郁和焦虑的事实,使它能够对任何形式的成瘾产生巨大影响,因为正是这两种情绪减弱了治疗效果。一个处于恢复期的成瘾者感到焦虑和绝望的时候,极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放弃毒品的决心和毅力。人们在非常痛苦的时候,更易失去理智。对刚戒除酒精和香烟的人来说,力量型锻炼和有氧运动能减轻他们的抑郁感。正如我在第3章提到的,你的体能越好,迅速康复的能力就越强。如果你善于灵活掌控压力,就不太可能伸手去拿酒瓶、薯片或香烟盒。说实话,要改善戒断症状,安然度过噩梦似的最初几天,那么牢牢控制住压力系统同样非常重要。
运动同时也能消除成瘾性对大脑更为直接的毒性作用。比如,致命性酒精综合征的研究证实,让受孕老鼠暴露在高浓度酒精下,会大大减少老鼠胚胎海马体内的大脑新生神经细胞数量。酒精还干扰了长时程增强效应(LTP),这是学习和记忆的细胞机理。那些出生前曾暴露在酒精下的成年老鼠,它们都有学习障碍。
来自科学前沿振奋人心的消息是,戒酒和运动可增加成年老鼠脑内的神经新生,并由此重建海马体。所以戒酒和运动不仅能停止,还能逆转酒精的损害。如果停止给怀孕母鼠酒精并让其跑步,那么上述作用对于老鼠胚胎同样有效。近年来研究人员已证实,孕妇戒酒可部分逆转饮酒所导致的胎儿神经损伤。而且我们已知,运动可通过增加神经新生来重塑酗酒者的大脑。
我在这里看到了学习和整个脑力之间的一种联系。如果大脑有很好的适应力,那么意识就会更坚定,由此得出一个被称为“自我效能”(self-efficacy)的概念。尽管难以量化,不过它指的是,相信我们有改变自己的能力。对大多数成瘾者来说,要是停下来想想自己可能正在自我毁灭,那么,他们突然间就会觉得自己无法处理任何事情,更别提控制自己的成瘾性了。不过,运动在改变成瘾者的自我感觉方面发挥了强大的作用。一旦成瘾者有了运动之类的新嗜好,即使这需要一定的活动量和专注力,他也会完成整个过程并坚持不懈。结果,那种自我控制的感觉就会扩展到生活的其他方面。

最近,澳大利亚研究人员把这个观点付诸于实验。他们以24名学生为被试对象来评估两个月的运动计划对自我节律(self-regulation)的影响程度。自律是一种与自我效能略有不同的特质。学生们每两周接受一次心理测试,同时把每天的行为记录到日记里。2006年,这项研究发表在《英国健康与心理学》杂志(British Journal of Health and Psychology)上,研究结果显示运动的效果显著。除了两次用以评估思维抑制(控制)的测试分数有了改善之外,被试还表示与自律有关的一系列行为都有了好转。
学生们表示,他们不仅逐步增加了去健身房的次数,而且也减少了香烟、咖啡因和酒精的摄入;同时他们摄入更多的健康食品而不是垃圾食品;他们能抑制住无谓和过分的冲动,并且很少再情绪失控。更多时候他们能按时完成事情而不是拖延。他们不会把脏碗扔在水池里一走了之,至少大多数时候不会。
研究人员把自律描述成一种如同体力般的资源,它有时会耗尽但却能修整如新。本质上,这种能力使用得越多,它就会变得越强大。运动显然让我们的自律能力达到了最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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