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蒋主任

海南、舟山撤守,台湾进入战时状态。五月二十七日的《中央日报》社论指出:“在这东南亚大战烽火一天天逼近的今日,我们要加倍警觉共匪声西击东的策略。它一面装腔作势,压迫着越南,而一方面向台湾进行军事冒险,因此我们大声疾呼,台湾是进入战时了。”

一般估计,台湾有三个月的危险期。九月开始,进入台风季,不利征战,海峡将因而暂时息兵。“煎熬中的台湾”,[1]处处充满悲壮的气氛,由经国主持的政治部发动,各部队“纷纷歃血连盟,誓死效忠领袖”,甚至效法二次大战末期日本的“神风队”故技,发动“反共敢死队”。把“成功成仁誓为国死”的情绪,导引至空前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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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报以《发扬“同舟共济”的真精神》为题,重申“我们国家实在已到空前未有的危险时期,每个处在这个孤岛上的人也已没有什么可以撤退和逃避的地方。

每个人私的利益和整个国家的利益,再也没有一个时候能比现在更加一致。今日国家所追求的目标,就是每个人所追求的目标。”因此,大声呼吁,“在这个目标下,我们首先要求每人把所有的私的利益完全克服下去。”[2]

舆论带头,提倡战时生活。六月初,“战时生活运动促进会”成立,订定实践纲要,宣称“向奢侈者挑战,向腐化者开刀”,要求“人人生产,戒除浪费,个个动员,参加战斗。”[3]

先后处决吴石、陈仪,接着公布检肃匪谍条例,强制规定,各机关部队学校人员必须连保,发现可疑人物要告密检举。经国强调为“无形的战斗”,其实,也就是中国古代“保甲连坐”的现代版。

官方努力的次目标,是正面侧面地,灌输台湾必胜的信念。那篇《论海岛攻防战》的专论,[4]历举克里特岛、西西里岛和诺曼第岛登陆的例子,引经据典,史实奏证,至少具相当程度的说服力。有位军事权威家《台湾守得住吗?》的论文,那就荒谬的可以。他说;

“只要台湾的七百五十万人对战争有共同的认识,共同的觉悟,一致参加战争,支持战事,台湾一定守得住的。战斗力好象一条铁链子,它的大小,由最弱的一环决定的。战略上打胜仗的秘诀,就是利用我们最强的一环打击敌人最弱的一环。”[5]

最后的结论,自然是条光明的尾巴:“台湾一定会守得住的,只要大家认清自己的责任,拿出决心和勇气。”

上海失陷前夕,谷正纲尚力竭声嘶地保证“共匪无法成功”,其理由是“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主义——三民主义和最伟大的领袖—蒋总裁”,这种教条口号式的说词,原十分可笑。是围着“主义、领袖中心论”的陈年老套,了无新意。不幸,台湾的“匪党理论家”、“三民主义理论家’”如任卓宣(叶青)之流,一味抱残守缺,照本宣科,并拿不出货真价实,掷地有声的说理文章来。

其实负责宣传的机构,在党有中宣部,在军有政治部,后者由经国总其成,以压倒优势,全面控制新闻舆论的走向。本来,他躲在幕后,指挥为数五万以上的特工,从事侦查逮捕可疑的子,破例披挂上阵,走到前台,会见记者,发表谈话,宣布案情(“匪谍”)侦破始末。在国民党的权力结构中,除了行政院长陈诚,就数他最权高势大。

用“山雨欲来风满楼”来形容一九五O年台湾的六月,其真实性无可非议。很多过来人,甚至三十年后,回首前尘,生不寒而栗的感觉。台湾前途,一片漆黑,除了向神祈祷,或许会出现扭转命运的奇迹。被称为“民族救星”的蒋先生,无非绕着空洞的“成仁”哲学,大做文章。

“战争的台风”没有如蒋经国的预期,光临危殆中的台湾。六月二十五日拂晓,却在朝鲜半岛登陆。

那是个星期天,部队休假,机关停摆,金日成借用日本人的惯技,乘南朝鲜不备,跨过三十八度线,发动全线总攻击。李承晚的守军,仅有八个师的番号,约九万人,空军只有训练侦察机十余架,既无战车,又无战车防御炮。[6]强敌当前,摧枯拉朽。北军迅速占领开城、春川等要地,直到距离汉城仅二十五英里的议政府这一线,方遭南军第二、七两个师的有组织的抵抗。

消息传到台北,蒋先生正用早餐,负责简报的是经国。所获情况,零星混乱,直到深夜十点,始接邵毓麟大使首次报告,了解大致的进犯战况,半小时后,续电抵达。蒋先生望眼欲穿的三次世界大战,终露眉目,他的初步反应,大致和邵的研判不谋而合。邵说:

“韩战对于台湾,更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弊。我们面临的中共军事威胁,以及友邦美国遗弃我国,与承认匪伪的外交危机,已因韩战爆发而局势大变,露出一线转机。中韩休戚与共,今后韩战发展如果有利南韩,亦必有利我国,如果韩战演成美俄世界大战,不仅南北韩必然统一,我们还可能会由鸭绿江由东北而重返中国大陆。如果韩战进展不幸而不利南韩,也势必因此而提高美国及自由国家的警觉,加紧援韩决不致任令国际共党渡海进攻台湾了。”[7]

前面说及杜鲁门和蒋关系,以及美国的“袖手政策”。假使,朝鲜战争未起,杜鲁门、艾奇逊乐得看蒋的笑话,看国民党政权的最后沉沦。蒋自己更清楚,华府彻底的遗弃他了。金日成挥军南进,使情势发生三百六十度的改变。[8]

美国可以无视台湾的存亡,朝鲜半岛代表着美、苏实力的对峙,如果华府向苏联的势力屈服,国内的右派不肯干休,而失去南朝鲜这个缓冲区,日本将受威胁。以麦克阿瑟为首的鹰派,结合五角大楼参谋本部的战略家们,更其众口一心,主张以牙还牙。杜鲁门的直接反应,咸认朝鲜战争非单独事件,为苏联全盘扩张政策的一部的,新中国不幸为此集团的新进成员。[9]

朝鲜战争爆发的当天,杜鲁门由密苏里家乡,赶返华府,召集国家安全会议。六月二十七日,发表声明,有关台湾部的,援引如下:

“……鉴于共产党军队的占领台湾将直接威胁到太平洋区域的安全,并威胁到在该区域履行合法而必要之活动的美国部队,因之,本人已命令美国第七舰队防止对台湾的任何攻击,并且本人已请求台湾的中国政府停止对大陆的一切海空活动。”[10]

两天后,第七舰队的九艘船舰,包括六艘驱逐舰,两艘巡洋舰和一艘运输舰,进入台湾海峡,并即开始巡弋。旋第七舰队司令史枢波访台,但别忘记,在是年六月以前,美国留驻台湾的只有一位领事级的代表,最高级的武官,不过是位中校。”[11]

形势突变,气氛迥异,七月底贾纳德少将,派驻台湾,接踵而来的是麦克阿瑟元帅戏剧性的台湾之行。

朝鲜战争的爆发,把已经患了癌症的国民党政权,从病榻上,起死回生。中美关系,最后因兵戎相见,冷冻三十一年,所谓“台湾问题”,了无尽期。其最大的受益人,自是国民党政权,因势利便得以在夹缝中生存迄今。

警报解除,台湾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蒋先生个人的声望,再度为美国新闻界高抬起来,台湾的国际地位,获得暂时的再生。蒋甚至幻想,乘着历史的浪潮,借外力重返大陆,收复失土。

政治的焦点,开始转移到内部的统治结构方面。七月二十六日,蒋先生宣布酝酿已久的中国国民党改造方案,和新的中央改造委员人选。声言,如不彻底改造,将有亡党危机。

被提名的精英人物共十六名,[12]过去庞大的组织,由大改小,“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撤消,改以二十五人的中央评议会代替。

改选委员会固出现不少新面孔,顶着地理学家头衔的张其昀,以黑马姿态,跃栏而出,担任秘书长。但真正的新人,却是四十岁的蒋经国。

如果论党的资历,经国赶不上时任台省主席的吴国祯,吴的重要性,不下于经国,但吴仅中央评议会的二十五位成员之一。蒋先生作此安排,已可嗅到人事倾轧的气味。

二陈兄弟,陈果夫卧病,膺选评议委员、姿态多于实质,真正的CC巨头陈立夫放逐美国新泽西养鸡。

陈立夫最后一次在台湾公众场合露面的机会,为出席“中国工程师协会”的年会。蒋先生送他五万美元的程仪,被迫束装就道。行前,向蒋夫人辞行,夫人送他一本《圣经》,并说:“你在政治上负过这么大的责任,现在一下子冷落下来,会感到很难适应.这里有本《圣经》,你带到美国去念念,你会在心灵上得到不少慰藉。”立夫的反应,颇出夫人的意外,指着墙上挂的蒋先生肖像,言语低沉地表示:“夫人,那活的上帝(指蒋像)都不信任我,我还希望得到耶稣的信任吗?”

非赶走CC的势力,才能铲除经国当权的阻力,那是父亲的意思。经国记住当年南京时代任“政大”教育长受阻的一箭之仇,也非报不可,父子俩心心相印,所见皆同。

经国于一九三八年六月加入国民党,党龄十二载,.过去占着团的据点,党的上层结构,没有他插手的机会。论劳绩,在正常的情况下,决不可能以大跃进的速度,跻进中央决策单位。可是,蒋先生打着改造的旗号,既“改造”便不宜沿用旧规,靠换几个麻将搭子,新阵容老班底的办法,来刷新党政关系。

从国民党组织功能去了解,国民党是党天下,党权高于政权,政府的一切举措,唯党命是从。这是当年抄袭于苏联的作法,只有程度的差别,而无本质的悬殊。中央改造委员相等于政治局常委的分量,是内阁之上的内阁,或太上内阁。经国要进入组织内层,达到真正掌权的目的,这无疑是最重要的阶梯。

蒋先生作此安排,含有磨练和培植的双重意义,好在撤退到台湾后,过去错综复杂的派系力量,经过大动乱的淘汰清洗,因祸得福,再无所顾虑内部的倾轧与平衡,蒋先生说了算。

当内部的肃清工作告一段落,经国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政工方面。政工为整军的主体任务,而军队又是保权专政的工具,个中利害蒋氏父子,心照不宣。北伐时期的周恩来、抗战时期的陈诚,[13]虽都担任同一职务,但经国的权威,却超越他的任何前任多多。

政工的重要性,董显光著《蒋总统传》的第四十一章,有所说明。

“士兵与军官之训练,在政治的意义上尤有其必要。在过去,中国的将领只要其部下忠于个人,而不使他们知道对其敌人作战之任何理由。这就是军阀制度所由产生之故。蒋总统却具有大不相同的观念,要使官兵早日认识其所从事的政治目标。当然这些目标都是为着人民的福利。蒋总统认为士兵如果不知道为何而战,那他们就只是一种募兵,而募兵是不会成为优良士兵或斗士的。[14]

中国军队中所建立之政治作战制度,其主要目的在激励军队的高度战斗精神。为达此目的,每一军官或士兵必须充分信仰三民主义,并具有为三民主义而不惜任何栖牲之坚决意志。军队精神之完全统一必须确立,最高水准的士气达到,借此而使军队成为一支革命军,具有钢铁般的战斗意志。”[15]

“为谁而战”以及“为何而战”的主题,大多数的国军官兵,的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兵员来自农村,毫无疑问,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士兵是文盲,他们参加军队的原因,如非强迫征召,即是受生活贫困所驱使。和他们大谈空洞的三民主义,“主义”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至于“为谁而战”?是为国民党?为领袖?“领袖”和一个普通大兵又有什么直接间接的关系呢?

中共不然,他们井不讲马克思、恩格斯的大道理,

只是强调“农民翻身”、“土地改革”、“阶级斗争”。战争的目的,深入浅出,所以,三年内战,国军弃甲曳兵,一败涂地。

蒋先生要经国去改变这种思想战的劣势,曲高和寡,本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难题,但新制(政工)实施后,对军队的福利、纪律,以及战斗力的改善,有显著贡献,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依照组织法,政治工作的基本任务有五项,[16]加以简化,则为政治和监察两种。前者“调查官兵思想行为”,后者“监察官兵思想,检举动摇分子”。平素没有战争,它最大的作用是“减少兵变风险”。

夏宗汉先生将此制度,比喻为唐代的监军制。肇始于武后光宅之年,分御史台为左右二台,各负有“监军旅之责”。讨徐敬业之役,殿中侍御史魏元忠监其军,到肃宗时代,普遍流行,但皆为宦官。

但是,监军制度是有缺点的,夏说:

“由工商管理学的观点去看,政工监军制度的弊病在为了减少兵变风险,而分散指挥官事权,因此减低了效率。如果行之过甚,一则军队虽然忠字当头,没有兵变的危险,却也使指挥系统的效率降低,有碍克敌致胜。指挥官作业之最终目的在求胜,目标是战场上的敌人;政工监军之目的在肃反,其目标为军中内部的不稳分子。为了求胜,优秀的军事人才比较重要;为了肃反,政治热情分子比较受重视。而在专与红之间,两者往往难以兼顾。为了求胜,要统一力量,各级指挥如臂之于手,手之于指,随心如意;为了肃反,防止兵变,要集中意志,使带兵官无法独断或成独行群结党。”[17]

政工制度,虽由苏联红军的政委制衍变而来,却“性相近而习相远”,和中共比较,更差之远甚。解放军以党领军,党指挥军.政委是党代表。国军政工,只是亲院长的政治幕僚长,然而又自成系统,政工是一种专业,设立学校,专职培养,一九五O年九月,下令王升(政治部第一组副组长)草拟建校计划。[18]第二年二月,成立建校委员会,选定台北近郊北投的竞马场为政工干校的校址,并手次年十一月招收新生。

从政工干部学校组织体系去看,和重庆时的的中央干校,如一对孪生兄弟,跑马场改为复兴岗,和原来的复兴关,也只是一字之差。说得更远一点,两个干校,都脱不了莫斯科孙逸仙“大学”的幽灵。

干校的训导方针,开宗明义,“以培养笃信三民主义,服从最高领袖,忠党爱国,坚决反共抗俄之健全政治工作干部,使能参与陆海空军各级部队……共同完成国民革命第三任务之使命为教育宗旨。”[19]

在这个教学宗旨的基础上建校,求学当然其次,教育部亦不承认其为合法的大学机构。经国早胸有成竹,干校学生是他的子弟兵,一旦时机成熟,卸下军服,进军党政各界,即是他掌权的班底。

胡伟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做了半年的短命校长,乃由王永树接替。王升(先是教育长,后升校长)的造神运动,依次是“伟大领袖”、“青年导师”蒋主任。复兴岗俨然是经国的黄埔。一九七五年,蒋先生去世,经国接班,太子门生,如水银泻地,除财经界尚是一片干净土外,情治系统、文化娱乐以及党政新闻界,无不盘据侵吞。

民国宪法第一百三十八条明文规定:“全国海陆空军,须超出个人、地域及党派关系以外,效忠国家,爱护人民。”因此,国民党在军中设立党部,从事党务活动是非法的,和行宪后提出“还军于国”的理想,大相径庭。国军成为一支不折不扣的党军,更具体的说,国军其名,蒋军其实。

董显光说,经国原“不愿担任”总政治部主任一职,“因深知其父令出惟行,只得勉为接受。”[20]董先生自命为虔诚基督教徒,如此大胆说谎,真不知道他如何向上帝忏悔,董的潜在用心,恐怕还是为了下面一段:“在外人方面,颇有误会政治部之动机者。但如能彻底了解其作用,则误会当可消除。”

有“误会”是事实,“消除”则非易。外人乃美国驻台军事顾问团(MAG)的官员,美军设新闻官,宗教官,并无不可告人的秘密,经国将苏式政工制度,党务活动,引进三军,使国军党化,私人化(Personalized),那是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顾问,所无法容忍的。

且看哥伦比亚大学《民国人物大辞典》的记载:

“五十年度初期,国民党控制台湾,主要以戒严法为依据。国防部下的总政治部,一般认为,效率尚高,手段毒辣。政治部在军方的任何机构,置政工人员,进行控制监视,和苏联、中共的作法,殊无二致,美军驻台军官普遍厌恶。虽然,双方获得某些妥协,经国在父亲的支持下,我行我素,坚持为事实所必须。”

一九五三年九月,应美国防部之邀,经国赴美考察参观。[21]不言而喻,华府对这位“前共产党”是不怎么放心的。艾森豪威尔总统特别礼遇.在白宫予以延见,但经国的思想底层,只想到权力的光辉,只想到对敌斗争,美国两个月的旅行,对他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国民党七大召开,经国当选为中央委员,日益上升的权力,得到肯定。一九五二年十月,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宣告成立,[22]蒋先生兼任团长,经国主任。

救国团的成立,事先未通过立法程序,也不属政府的任何部会,和教育部的性质类似,但教育部无权过问。所以后来被《自由中国》半月刊讥讽为经国的黑市机构。

成立之前,经国早在复兴岗政工干校内,设班储训干部,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说:

“青年是可爱的,尤其是军官学校的结业典礼中,前面一排都是各机关的高级长官,后面的都是年轻而刚毕业的学生,我心里便感觉到,唯有使后面的青年人站得起来,足以接替前面的人所肩负的革命重担,才能完成艰巨的革命大任。今天中国的革命,没有青年起来,就不能成功,可是青年起来以后,如果没有组织去团结青年的力量,不能持久,最后还是全归失败。”(23)

浅看这段谈话,会以为经国一付范仲淹的胸怀,办救国团是为了要“使后面的青年人站得起来”,有准备交棒子的意思。

其实,他另有所图,在第一次台北救国团的宣誓典礼上,他说:

“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大陆的失败,大家只看到军队给人家打垮了,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要注意,除了军队,我们的青年也被中共解除了精神武装,青年组织也被瓦解。我们感到军队的整顿非常重要,这三年以来,我们集中全力在整顿军队上,但是我们领悟到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失败的教训,更知道要打倒中共,复兴国家,还需要组织青年,团结青年,给他们,种新的教育,灌输他们新的精神。”[24]

团结青年,为的是“打倒中共”,怕青年“被中共解除武装”。“解除武装”的后果,青年的矛头,就会掉转方向,向国民党政权挑战。

四十年代大陆的崩溃,学生运动,对国府的困扰,在某些方面,并不下于军事的挫败,国民党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情,也十分值得同情和理解。不幸它把学生运动与共党运动混为一谈,诚如李绿所说:“国民党逃难到台湾来,所做的总检讨,显然只停留在痛悔自已和共产党比起来,控制不够严密,手段不够残狠的技术层面上,对反省自我本质的工夫,则付之阙如。”[25]

自由派的人,反对“政治部”、“救国团”,老国民党人,或国民党中的死硬派,批评得更激烈,雷震即是一个例子。《自由中国》曾以多篇社论,主张撤销。其中一篇,箭头似乎瞄准经国。它说:青年救国团成立迄今,已五载于兹,但这一单位究竟是何种性质,社会上还普遍的感到莫名其妙。据青年救国团本身的解释:

“救国团是一个具有教育性、群众性和战斗性的青年组织。”(引自该团刊印的《新团员入团训练》教材)然另据青年救国团副主任胡轨说:“救国团的组织是教育性的组织,救国团的工作是教育性的工作。”[引自教育与文的社编印民国四十五年度(一九五六年)《中国教育与文的》] 显又置群众性和战斗性而不提。难怪社会上普遍的说,这是性质不明的组织。其实,青年救国团之几乎无事不可过问,以至无处不可插足者,也就是由于这一点。换言之,青年救国团正是利用这种方便,许多事情一把抓。不过,若仅从其组织之真正精神而言,这实在是一个政治性的组织。关于这一点,青年救国团本身也不得不坦白承认:“救国团的名称是‘反共’、‘救国’,顾名思义,是一个政治性的组织。”(见前引《教材》,下同)老实说,这个组织的性质,表面上虽有各种不同的说法,但骨子里是以所谓教育性、群众性以及战斗性为手段,而以政治性为目的。很显然,这是第二个三民主义青年团,是国民党的预备队,此可从其团章及有关规定中,所谓信仰三民主义,所谓宣传三民主义,所谓以三民主义为中心思想,以至于所谓背叛三民主义是违犯团纪,而获得具体证明。甚至国民党内有人说,这不过是国民党内新兴的所谓某一派,利用国民党的招牌,所公开做的培植私人政治资本的工作而已![26]

所谓“国民党内新兴的所谓某一派”,已呼之欲出,那就是“蒋主任”,社论又说:“今天这样惨局,青年人是没有什么责任的,这责任理该由老一辈的人负担,尤其是该由老一辈政治上始终身居要津的人负担。近代中国政治上最可痛心的一点,便是极少数的政治掮客,做着青年贩子的勾当。因为这少数掮客,相信‘谁有青年,谁有前途’的说法,一如商人之相信谁有资本,谁可赚钱的道理,于是对于青年人的纯真和热情,加以充分的利用。结果是盗用若干美丽的名词和动听的口号,欺骗青年,愚弄青年,麻醉青年,进而牺牲青年,使自己的权位,建筑在青年人的鲜血头颅上。天下事之可悲与可鄙,宁有过于此者?此所以为了保存国家元气,尤其是防止政治掮客的残酷利用,青年救国团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假使青年救国团真是爱护中国青年,根本便该自动撤销才对。[27]

国民党会自动撤销吗?救国团这个机构,即使到今天,仍然存在。经国认为,这是他走向“胜利之路”的桥梁。任何人反对,都是枉费唇舌的刺耳噪音。

注释:[1]程沧波著《煎熬中的合湾》,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五月三十日第三版。

[2]《台湾进入战时了》,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五月二十七日。

[3]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六月四日。

[4]《论海岛攻防战》,《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六月十日。

[5]《台湾守得住吗?》,转载自《中国一周》,《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五月三十日。

[6]邵毓麟著《汉城撤退前的漫长两昼夜》,《使韩回忆录》之十六,台北《传记文学》第193期(一九七七年六月一日)。

[7]同[6],第103页。

[8]Klaus Mehner“Peking&Moscow" The New Ameri·can Library, NY. 1963。

[9]董显光著《蒋总统传》,第585页。

[10]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六月二十八日。

[11]同[9]。

[12]陈诚、蒋经国、张道藩、谷正纲、郑彦荣、陈雪屏、沈昌焕、连震东、袁守谦、张其盷、曾虚白、郭澄、崔书琴、谷凤翔、胡健中。

[13]陈诚曾任政治部长、周恩来任副部长。

[14]同[9],第621页。

[15]同[9],第622页。

[16]基本任务:①主持军队政治教育思想领导,建立精神武装。②筹划军中组织,考核官兵思想,防止逃亡反动。⑧监察所属单位之人事经费,核实人员马匹。④激发官兵战斗清绪。⑤推行保密防谍教育,展开官兵保防工作。

[17]夏宗汉著《由蜕变角度去看国府国防新政制草案》,香港《明报月刊》一九七八年六月,第14- 19)页。

[18]《国军政工史》,第1565页。

[19]同[18]。

[20]同[9]。

[21]卜少夫著《蒋经国浮雕》,香港《新闻天地》第489期,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九日。卜说:一九五三夏秋之交,亨利鲁斯在台北博爱路宾馆,与经国长谈三小时。鲁斯劝告经国去美国“考察一下”,蒋当场答应。

[22]青年节,蒋先生发表告全国青年书,决定成立“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号召全国青年作第三次结合。

[23]李元乎著《平凡平淡平实的蒋经国先生》,台北中国出版公司,一九七八年五月。

[24]同[23],第190页。

[25]李绿著《台大学生运动三十年回顾》,台北《夏潮论坛》第一卷第9期,一九八三年十月。

[26]《青年救国团问题》,《自由中国》半月刊,一九五八年一月一日。

[27] 同[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