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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成了“学习毒品”成瘾者
据诊断,约11%的美国儿童患有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DHD),为了提高注意力,其中过半(6.1%)患儿服用了阿得拉(Adderall)、利他林(Ritalin)和莫达非尼(modafinil)之类的兴奋类药物。1凭着ADHD诊断书,学生可以在学业上享有包容性待遇,如延长做家庭作业的时间和考试时间等。
我儿子索耶是4级ADHD患者。他完成家庭作业非常困难,特别是作文。一个又一个夜晚,他坐在餐桌旁,双眼凝视远方,有时候把铅笔尖都戳进了指甲盖里。他很聪明,我认为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完成学业,眼看他什么都不做,别提我有多苦恼了。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他的挣扎也影响到了他爸爸、妹妹和我。为了让他学习,我们努力维持一个安静的环境,免得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感到不厌其烦,迫切地想解决这个问题。我需要一个良方,不是为了学业竞争,实际上他的学业表现还不错,而是为了让孩子从耗时漫长、极易引发戏剧化情景的晚间家庭作业中解脱出来,让他年轻的生命重获一些空闲,也让家里其他人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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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许需要吃点儿阿得拉,就像我需要咖啡因一样。我知道咖啡因不是最健康的生活方式选项,但我可以借助它完成工作。这就是我希望给到索耶的。我觉得至少应该让他试一下,否则我担心会把他置于一个不利的境地。但我丈夫担心药物会对他的长期健康造成影响,力主采取可以提高他注意力的策略、心理治疗和其他办法。
我们的困境,即是否服药这件事,是所有ADHD患儿家庭的共同难题。但围绕是否用药,美国却流行着另一种令人震惊的态度。有些孩子获得了ADHD诊断,随之获得了服药和考试要求降低的待遇,然而,他们其实并没有这种障碍。2006年,哈佛大学医学院儿科教授詹姆斯·佩林(James Perrin)博士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新闻采访时说,家长让孩子服用ADHD药物的情况日益普遍,而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的ADHD症状。2
这种可能性令曼哈顿一位名叫杰西卡的妈妈怒不可遏。她知道,在她家住的那个非常富裕的社区,有些孩子“完全正常”,而他们的父母却花费上万美元让孩子做一连串的测试,好让他们“获得”这种诊断。杰西卡担心,那些孩子“SAT考了2 350分,可成绩单上并不会注明他们投入了额外的备考时间,所以大学并不知情,”杰西卡告诉我,“这种做法是错误的。”
医生和心理学家很难确定到底什么是ADHD。诊断的主要依据是教师和家长对孩子行为的观察,是高度主观的定性评价。富裕社区的确诊率更高,因为在孩子挣扎时,这类父母有条件寻求医疗解决方案,也许,富有的童年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孩子患ADHD的可能性,或者如杰西卡暗示的那样,因为这些父母可以“买到”诊断赋予的“好处”?当然,只有对非ADHD儿童而言,药物和额外的时间才能被称为“好处”,对确有ADHD的儿童来说,药物和额外的考试时间只是接近于公平的竞赛条件。对于确诊的ADHD患儿,父母和老师的包容,就像是为视力欠佳的孩子戴上眼镜。
ADHD诊断结论可以操控吗?有人靠给富裕社区的父母发放ADHD诊断证明谋生吗?也许吧。或者,那只是曼哈顿部分区域和其他富裕社区的都市传说。如果真有这种事情,那是严重的伦理和医学问题。以恰当的方式帮助孩子,和把孩子变成另一个人,好让他们进入“更好的”大学,两者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我认为同样关键的是,杰西卡和美国的很多家长都觉得存在这种事。这种感觉以及随之而来的担心,即如果那些孩子服药并获得了额外的时间,那我们的孩子就不能胜出,由此激起了吃药考高分的军备竞赛。
使用学习兴奋剂的做法
目前还没有确凿的统计数据,不清楚有多少父母为孩子的学习或考试而寻求这类药物,但研究表明,青少年的确在为自己寻找“好成绩药片”“学习药物”和“聪明药物”。
成长观察室
HOW TO RAISE AN ADULT
2012年,无毒儿童合作伙伴组织(The Partership for Drug-free kids)做了一项态度跟踪调查,发现每8名青少年中,就有1人(13%)至少有过一次误用或滥用利他林和阿得拉的经历;每4名青少年中,就有1人(26%)认为可以把处方药当作学习辅助手段。3
进入大学后,孩子们继续使用学习兴奋剂。2013年,美国大学健康协会针对1万名大学生的调查显示,8.5%的学生在没有医生处方的情况下使用阿得拉和其他兴奋剂。4此前一年,一项针对全美5 000名学生的研究报告指出,14%的学生会这样做。52013年,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的新闻报道说,他们回顾了一些调查,以了解使用兴奋剂提高学习表现的学生人数,发现比例在8%~35%不等。6全美几百所大学的资深学生事务官员认为,这是他们学校“最大的毒品问题”。7
2013年,詹姆斯·肯特(James L. Kent)在据称是大麻信息与文化的头号源头的High Times博客发表文章,把阿得拉称为“美国最受欢迎的苯丙胺”,并通过谢里和丹的故事,分享了他对大学生使用苯丙胺的文化报道:8
谢里是一名大三的学生,她平时上午上课,下午在一家咖啡店上班。谢里患有注意力缺陷障碍(ADD),如果不吃药,早晨就很难起床,连最普通的日常生活琐事都难以完成。她服用阿得拉,最好是30毫克的阿得拉XR缓释胶囊。但谢里没有健康保险,承受不起看医生的几百美元和每月两三百美元的药费。好在谢里运气不错,因为她认识丹。丹根据学生购买阿得拉的药量,每瓶收取5~10美元的费用。丹的生意很兴隆,因为阿得拉是美国最受欢迎的一种苯丙胺,尤其受大学生欢迎,他们准备考试时,用它来维持长时间的注意力。
商贩水平的阿得拉经销商或商人可以以低于零售价的价格卖给学生。对于像谢里这样没有保险的学生来说,每月需服用的阿得拉处方药零售价合每片6~8美元。丹从仍然享受父母健康保险计划的学生或军人手上买来阿得拉,要知道,军人就像领薪水一样,每月按配额领取阿得拉。有军人折扣或者保险折扣的话,每粒阿得拉XR的价格还不到1美元,然后他可以以高于原价3~5倍的价格卖出。丹有办法从合适的人手上,以15~20美元一瓶的价格买到30毫克的阿得拉XR,所以,一瓶价格便宜的阿得拉XR就像是丹的活期存款账户、投资组合计划兼零花钱。如果没有时间,或者没钱吃饭,他也可以吃一片阿得拉XR,这样就能保证6个小时不会有饥饿感。
流行药丸的压力
为数惊人的大学生认为,服用兴奋剂是必不可少的成功手段,但他们并非都对这种做法抱乐观态度。亚当(化名)刚从东海岸一所著名的公立大学毕业,他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儿了解到我在写这本书,于是联系到我,想谈谈学生普遍把阿得拉拿来吃着玩儿的现象、年轻人这么做的原因,以及这个习惯的后果。由于话题敏感,他希望匿名。
我问亚当的第一个问题是,仅出于好玩儿的目的,学生如何能搞到阿得拉。他说:“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有个把朋友有办法从医院开到这个东西。”亚当知道有个人的父母帮她开了这个药,而她根本就没有经过医生的诊断,纯粹是为了学习上的好处。他补充说,许多以合法手段得到这个药的孩子,得到的药量都超出了需要,所以有多余的药可以分享出来。他明确指出,这是一种很昂贵的药,他认识的用这个药的人都是富家子弟。
“获得好成绩的压力非常大,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我们很团结。如果每个人都在赶一篇明天就要交的大论文,或者老师要你完成一篇很长的作业,或者期末考试,朋友们就会互相帮助。有人会说:‘嗨,如果大家今晚有需要,我手头有阿得拉哦。’或者‘一起做吧,把资源集中起来。’”
亚当语气沉重,言词小心谨慎。他说,谈这件事,他感到不舒服,但他还是想谈,因为他关心同伴和其他同龄人。他的朋友吃了阿得拉后性格发生了改变:本来很正常的学生变得一心专注手头的学业任务,把电话放在一边,成天学习,完全不考虑个人问题和人际交往问题。
在亚当看来,阿得拉带来了看似无限的短期表现收益。当我问及阿得拉有什么缺点时,他说:“当然有,它让人产生挫败感。这是一种让你拼命工作、拼命玩儿的药,它给你超人般的能力,实际上,可以说是让你成为神人。完成论文、拥有真正活跃的社交生活和学术生活,这些事一件都不拉下。”谁有挫败感?那些接受了自己作为人的局限性的孩子。他们没有服用药物,考试成绩不如服药的同学,“我认识的最聪明的孩子都质疑这事的伦理本质。”亚当说。
我自己也在与短期收益的诱惑相抗争。索耶快上中学时,作业量增加到了我觉得几近让他崩溃的程度。六年级的学生每天晚上要做3小时的家庭作业,这在哪个宇宙是合理的事情?我开始觉得,作为家长,如果不考虑药物这个选项,那简直就是失职。
有一天,索耶的注意力特别不集中,我问他身体里有什么样的感觉,他回答说:“就像电视机接收不到信号时的那种混沌感。”提起吃药的时刻到了,我抓住机会问他:“如果有一个神奇的药丸能够消除你精力不集中的状况,你会要吗?”他兴奋地叫道:“要!”停顿片刻后,他抬头看着我说:“等一下,它会改变我大脑里面的化学物质,它会让我变成另一个人,所以……不要。”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这眼泪是为一个热爱科学的孩子所流,也是为我自己而流,因为,尽管我非常希望索耶试试那个药,但我的答案是:不要。
亚当和他的一些朋友也担心大脑中出现的化学反应。亚当告诉我,无论他的朋友是处方药使用者,还是吃着好玩儿的用户,大家都在质疑阿得拉尚不为人知的长期影响,他说:“事实上,有关研究很少,这真的让我感到害怕。”他们也讨论过进入职场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是否还需要继续服用这种药。多年来,它帮助他们应付学业压力、期望和绩效标准,“这涉及我们要选择如何生活的问题。”亚当说。
他的这些话令我的情绪昂扬了起来,我看重的是这些年轻人在实现自我、为自己做决定并承担后果。这些孩子坐在著名大学空洞的教室里,对阿得拉在他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报以质疑,这让我看到了希望。
成长的力量
HOW RAISE AN ADULT
对所有人来说,走自己的路、从事某种工作、赚取生活费、付账单、应对人生的挑战……人生因这一切而丰富多彩。无论我们的追求多么卑微,只要是我们自己的追求,就具有启迪意义。
“我们谈论制度是多么的不公平,”他告诉我,“这不是说阿得拉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只是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服用阿得拉是我们反抗父母、教授和同伴压力的一种方式。它只是一种对付我们被强加的东西的方式。”
在上大学的某个时期,亚当曾屈服于压力、嫉妒和诱惑。“深夜两点,在图书馆里,你感觉快要昏倒了,而桌子周围坐满了还没睡觉的孩子,劲头十足地在学习。”于是他开始服用阿得拉,真的有效。但他对阿得拉的态度比较矛盾。一方面,他觉得这么做不尊重他和教授的关系,因此,他只有在大课堂上服用阿得拉才能感到放松,因为在那样的课堂上,他和教授没有私人联系,这是他平息自己内心不安的方法。他说:“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为服用阿得拉而感到自豪。但是你很难在美国东海岸找到一个年轻富有,而又没有服用过阿得拉的学生。”
如果我们的孩子成了化学合成版的人,否则就是不完美但典型的人类自我,如果他们觉得为了取得成功需要那样做,那么,何时何地才是使用这个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