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15
教会他们如何思考
一个学生说,她很想能有机会思考一下正在学习的东西,可是没时间。我问她是否考虑过不用每门功课都考A。她看着我,那神情就好像我暗示了什么不雅之事似的。1
——威廉·德雷谢维奇耶鲁大学教授,作家、社会评论家
我们常常不由自主地幻想: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靠什么谋生?如何构建有意义的生活?一想到他们将来在工作中能干、成功,是富有成效、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的公民,在社区受到尊重,有一天还会成为别人的伴侣、配偶,会为人父母,我们心中就荡漾着预支的自豪感。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在那个想象中的未来状态,孩子得知道如何思考,也就是说,他们得能真正把事情想明白,能自己解决问题。他们要有把控事情的能力,懂得审视,头脑里要有概念,并能够以之进行推理。如果遇到的真是一个问题,他们要决定解决办法;如果那是一个概念,就需要决定赞成、反对的程度及理由。我们不希望孩子像个机器人一样,根据别人的指令机械地回答问题,或者按照别人制定的步骤行动,我们希望他们成为思考者。但今天,太多的学校提倡鹦鹉学舌和死记硬背,而在家里,我们的指挥和保护又太多。我们帮孩子想得太多了,他们需要自己思考。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如果我们不让孩子自己思考,那岂不是剥夺了他们自由意识存在的权利吗?
事实证明,思考不仅是一种生存的必需,而且,也越来越是一种经济的必需。
思维很重要
在2009年出版的畅销书《驱动力》(Drive)(9)中,丹尼尔·平克(Daniel Pink)描述了21世纪的职场,指出“会自己想办法”是员工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他表明,仅需算法就能完成的工作任务都已外包,或者交由电脑处理了,因为做这种工作只需按照一组指令,沿着一条直线走下去,就能实现。如今,美国70%的新增岗位都属于探索式的任务,你必须思考任务内容、尝试可能性,正因为不存在算法,所以你必须拿出新的解决办法。221世纪的工作者要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
批判性思维基金会(The Foundation for Critical Thinking)赞同这个观点。这是一家非营利性教育组织,30多年来始终致力于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他们发出警告说:“在一个加速变化、复杂性加强、相互依存不断加深的世界,批判性思维已成为生存和经济的必需。”
成长观察室
HOW TO RAISE AN ADULT
2000年,德国研究员安德烈亚斯·施莱歇(Andreas Schleicher)开发了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旨在帮助各国确定本国青少年是否具备在21世纪的大学、职场和生活中取得成功所必需的思维能力。这套试题不注重解方程、回答定义这些孩子可以记住,然后塞进短期记忆的东西,也不用多选题这种把有限的可能性缩略为四五个选项,以供孩子从中推断或“想出”正确答案的题型,而是让他们把头脑里的知识运用于需要批判性思维和有效沟通的真实情景,例如,一个图标是否说明了它旨在说明的事项,或者一张公共健康海报是否能有效说服市民注射流感疫苗。借用调查记者阿曼达·里普利在《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一书中的话来说,PISA的目的是揭示哪些国家在教孩子独立思考。
2000年,PISA首次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几十个国家举办,此后每3年举办一次。里普利证明,PISA分数的高低与学校的资金状况、种族、阶层毫无关联。高分国家的教育者和家长推行严格的学习模式,即高标准、严要求,学生要为达标而努力学习,以及熟练掌握的能力,即通过对所学概念的运用而体现出的理解水平。
历年来,美国青少年在PISA中表现平平,对一个在教育、经济、领导力和创新等诸多方面都自诩为世界领先者的国家来说,这个结果相当令人刺激。美国孩子的PISA得分表明,他们没有接触到严格的学习模式,也不承担熟练掌握的责任,因此没有学会独立思考。要想在真实世界取得成功并起到带头作用,需要掌握复杂的决策能力和有效的沟通能力。PISA结果预示,美国的孩子可能会错失这些能力。
美国研究学会(AIR)是一家行为与社会科学研究组织,2006年,该组织的报告结论支持了那些可怕的预测:“美国50%以上的四年制大学学生、75%以上的两年制大学学生缺乏执行复杂读写任务的能力,如分析新闻故事和散文的能力、理解文件的能力以及结算收入和餐馆小费所需要的数学能力。”3
批判性思维不仅指能够理解新闻和平衡收支,它所指的比这还要广泛和丰富得多。在《优秀的绵羊》中,威廉·德雷谢维奇阐述了许多年轻人的“绵羊”式状态,在他看来,他们跨越了家长、教育者和社会设置的各种不断升高的铁环,取得了高分和荣誉。名校的大门和一些精英职业向这些孩子开放,但是德雷谢维奇认为,他们的内心是封闭的。没人教他们如何在灰色区域挣扎,没人教他们去挑战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的对错。他们做自认为应该做的事,却不会停下来问问:那是不是他们自己真正想要的,以及原因何在。在一个重视成绩和成功,而不重视思考的社会文化大环境里,“为考而教”的学校教育和专断、放纵式的家庭生活,都是罪魁祸首。
打破学校的思维方式
在2001年的著作《“做学”》4中,斯坦福大学教育专家、非营利性组织“挑战成功”创办人丹尼丝·波普谈到了在美国基础教育学校流行的所谓应试教育心态,认为在这种教育方式下,孩子的行为方式与机器人如出一辙:知识以指令的形式进入他们的大脑,他们直接把知识照搬到家庭作业、学校考试及标准化考试中。2002年,美国联邦政府颁布《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进一步加剧了波普在2001年最早议及的“应试教育”心态,却没有促进培养思想者所需要的严格与熟练掌握能力。2010年,在誉满全美的影片《无目标的竞赛》中,导演维基·埃伯利斯又把波普研究的那些孩子具体化、形象化了。
波普的研究显示,孩子们在把“学习”当成一件事来做,即“做学”,但并没有真正在学习,这种方法让他们经历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好的,而是具有心理破坏作用的。为了得到“好”的分数、成绩,或者只是为了完成所有家庭作业,他们采取了一种“管它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心态。如果家庭作业能让学生更深入地了解学习材料,那就有价值;如果只是些把他们搞得忙忙碌碌的事务,那就没有意义。5但是,波普最近说:“教师、管理者和家长分不清严格与作业量的区别。”6作家、社会评论家阿尔菲·科恩(Alfie Kohn)研读了一大批研究家庭作业的文章,发现没人证明家庭作业有什么好处。然而,正如我们都知道的,老师还是在不断地布置作业。7
批判性思维基金会把“应试教育”教学方法称为“知更鸟妈妈”法,认为这就类似于在思想上把什么都为孩子嚼碎,然后放进他们知识的鸟嘴里,让他们吞下。基金会报告指出,用这种方法教出来的孩子可以复述学习内容,但并没有真正学会知识,因此可以说,他们并没有真正理解学习内容。基金会认为,如果孩子采取这样的心态,那除非别人明确告诉他们要怎么说、怎么想、怎么做,以及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否则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需要别人帮他们思考,他们只愿意复述家长、老师或教科书上的话,而不愿意接受来自其他方面的挑战。8
打破家里的思维方式
在家里,我们许多人对待作业、考试、活动、选择和任务的方法也都落入了“知更鸟妈妈”模式,而不是让孩子自己去解决问题。这里简要复述一下本书第一部分的内容,然后再介绍我们建议采取的方法。
1.我们过度保护。
我们是他们的保险杠和护栏,我们为他们评估风险,告诉他们何时过马路安全、是否可以吃万圣节糖果,不让他们爬树、使用工具。我们厌恶风险,无论是商店、户外,还是上学、放学,都宁愿他们随时处于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并且告诫他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们动辄称赞他们,裁判、教师发现他们不达标时,我们就站在他们一边,把他们的每一点努力说成“完美”。
2.我们为他们指挥。
我们告诉他们玩什么、学什么、追求什么及要达到什么水平,甚至包括哪些大学值得一看、学什么专业及未来从事什么职业。我们为他们解决问题,塑造他们的梦想。
3.我们手把手地帮忙。
我们替他们去找老师和教练评理;我们充当门房,负责他们的生活后勤;我们在背后批评权威人物的决定;我们纠正他们的数学作业、修改他们的论文,大力篡改他们的申请书,或者干脆替他们操刀。
从本质上讲,过度养育就好比钻进孩子的大脑,驻扎在那儿,就好比我们个人演绎版的《傀儡人生》(Being John Malkovich)。我们以自己的思想替代掉他们的,在他们的生活中不断警惕着,固执地存在着,还借助手机替代他们做决定。我们做这一切,因为我们认为爱就是这个样子,并希望以此确保他们“成功”,这个“成功”指的是专业上的成功,以及发财致富的机会。
成长的力量
HOW RAISE AN ADULT
如果我们以这种方式养育孩子,那对孩子来说,童年就没有成为他们学习独立思考的训练场,他们只是“做”了童年清单上的各种事情。如果我们没有教他们思考,也不允许他们思考,那我们就没有帮孩子做好在大学、职场和生活中取得成功的准备。
训练孩子的批判性思维
在学校层面,要谈到教孩子们自己解决问题,说得委婉些,事情似乎有点混乱。2009年《共同核心州立标准计划》(The 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s Initiative)的产生,部分原因是对PISA警示的反应。大体而言,PISA警示美国孩子缺少批判性思维能力,因此没有做好在大学、职场和生活中取得成功的准备。30多年来,设在加州森诺玛州立大学的批判性思维基金会兢兢业业地培养教育者如何向孩子们传授批判性思维,然而,他们的研究揭示,大多数教育者连批判性思维的意思都不懂,就更别说传授了。改进学校传授批判性思维的方法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也不是本书的重点,但在自己的家里,父母们可以,而且也应该承担起教孩子思考,即自己想办法的任务,而不是让他们毫不用心,机械地处理信息和生活中的经历。我们可以改善与孩子谈论学习内容、生活经历和做决定的方式。
以下是具体方法。“批判性思维”的根本在于“思维”本身,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把事情搞清楚”和“把知识应用到新情况中”。“批判性思维”的概念可以追溯到苏格拉底,他形成了与学生来回提问的风格,比如与最著名的柏拉图,从而开启了学生的思想理论基础,使他们更深入地理解推理的正确与谬误,然后让他们把自己的理解用于不同的情形。
20世纪90年代,作为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学生,我体验了“苏格拉底式”的教学风格。像其他许多学科的教授一样,绝大多数法学教授都使用这种方法。这是一种“尝试-证实”的方法,不同于死记硬背,也不同于由他人告诉你如何解决问题、什么是“正确”答案,或者应该相信什么。这种方法使人对事物有真实的理解。
等孩子自己搞清楚了问题、概念、思想以后,就可以谈论事情的原因和方式,而不仅是谈论其存在的事实本身,并且可以将学到的知识应用于新情况。有些人反驳说,苏格拉底的方法不适合儿童,因为那会教他们质疑权威。而其他一些人,如批判性思维基金会、华德福学校和蒙台梭利的老师,他们所使用的简化版的苏格拉底方法是可靠的,即通过继续发问,帮助一个人理解信息或者做决定,这可以帮助孩子自己把事情想清楚,而不需要老师或家长提供信息和答案。《发现孩子的优势》(Your Child's Strengths)作者、教育家詹妮弗·福克斯(Jennifer Fox)会同意这个观点。她在书中解释说,你只要就一个问题问孩子5次“为什么”,就可以帮助他们达到对事情要旨的理解。我把这种方法称为持续提问法。
教会孩子独立思考的技巧
如果你希望孩子独立思考,就必须与他们展开对话,抵制那种自然的诱惑,不要给出答案,说出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替他们解决问题,也不要以其他方式关闭对话,遏制他们的思考。
成长的力量
HOW RAISE AN ADULT
在孩子婴幼儿时期,我们进行有关环境的独白是合适的,那是他们学习语言的方式;但到了三四岁,孩子可以进行一点对话了,我们会希望他们承担部分谈话责任,回答我们提出的开放式问题。
对话是练习和观察批判性思维结果的最佳机制。下面给出了一些亲子对话范例,展示了引导孩子独立思考的方式。对话采用持续提问的方式,归结为,你,即家长,不管孩子刚才说了什么,接下来总是问“什么”“如何”“为什么”。不管孩子年龄大小,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尽管随着孩子的成熟和智力复杂度的提高,主题会改变、复杂程度会加大。
请注意,如果孩子年龄还小,那你的问题可能更多的是“引领”,即你知道你提出的问题的答案,把他们往那个方向引导;但随着孩子年岁增长,你对当前谈话主题的了解可能不是那么多,然而,你持续提出的好问题仍然会让他们和你对情况有更深入的理解。以下介绍这种持续提问法的一些变体,可以用来教各个年龄段的孩子进行独立思考。别为此殚精竭虑,我们都很忙,不一定有时间或精神空间像苏格拉底那样坐而论道。无须随时进行这种对话,有机会、有时间的时候,进行一点持续提问就可以了。
1.与学龄前儿童交谈。
第一个对话范例赞扬了孩子知道的东西,但没引导他思考。
孩子:蝴蝶!
家长:是的,那是一只蝴蝶。说得好!蝴蝶什么颜色?
孩子:橙色和黑色。
家长:对的!你真聪明!
第二个范例使用同样的场景,示范如何使用连续提问法开启对话。
孩子:蝴蝶!
家长:嗬,蝴蝶在干什么呀?
孩子:在那朵花上。这下它飞到了另一朵花上!
家长:你觉得它为什么喜欢花呢?
孩子:因为它们漂亮吧?
家长:也许。你能想到另一个原因吗?
……
与孩子的谈话可以这样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持续提问能帮助孩子展示他们已经知道的知识,并想出与既有知识相关的另一组概念。他们在学习,你的注意对他们来说是更大的奖赏。
2.与小学生交谈。
小学时期,亲子之间的对话往往围绕“后勤问题”展开,比如自行车轮胎没气了,或者孩子把家庭作业落在学校了,指望我们替他们处理。下面的对话范例涉及需要管理的局面,以及如何帮助孩子自己解决问题。首先是一个很差劲儿的对话例子。
家长:今天在学校情况怎么样?
孩子:还好。但是我忘了带书包回来。
家长:哦!我开车送你回学校拿吧。
这位家长没有教孩子思考问题,而是马上帮孩子解决问题。孩子不仅不知道如何分析情况、想出解决办法,而且将来忘记书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没有承担忘带书包的后果。还有类似的情况是,孩子不能按时起床,如果父母继续叫醒他,或者,如果他错过了常用的交通方式,则让他采取其他方式去学校。更好的对话是这样的。
家长:今天在学校情况怎么样?
孩子:不错。但是我忘了带书包回来!
家长:哦。
孩子:怎么办呢?
家长:我也不知道。你认为可以怎么办?
孩子:我不知道啊!你可以开车送我回学校吗?
家长:抱歉,不行。今天下午我还有其他情要做。你觉得怎么办好呢?
孩子:我可以打电话找朋友问作业。
家长:好的。
孩子:可是书包里有我要用的东西。
家长:嗯,是吗?
孩子:或者,我给老师发个电子邮件,告诉她我把书包忘在学校了,看看她怎么说。
家长:这两个主意听起来都不错。
……
然后让孩子尝试自己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孩子能从中认识到父母不会为他的问题负责,得自己解决。对放纵型父母来说,这种“严厉的爱”的方法尤其困难,但请记住,这个时候,最爱孩子的做法不是帮他们解决问题,而是教他们如何自己解决问题。与初中、高中的家庭作业比起来,小学的家庭作业往往没什么打紧,准时到校的问题上也是如此。让他在这个时候记住忘带书包或起床晚了的教训更好,免得到了风险更高的学校环境中,还要面对这些问题,到那时,你会觉得有责任帮他避免更恶劣的后果。
3.与初中生交谈。
初中生仍然是我们眼中的小孩子,但他们正在迅速变成青少年。我们把他们称为“青少年”,就是承认这个年龄介于两个阶段之间。他们希望我们参与他们的生活,希望我们对他们的生活感兴趣,但如果我们过分关注他们觉得错误的事情,那他们很快就会对我们关闭心门。
第一段对话不好。
家长:今天学校情况如何?
孩子:还好。
家长:西班牙语考得怎么样?
孩子:很好!
家长:太好了!
家长关注的是成绩,而不是孩子在课堂上学习的东西,或者孩子感兴趣的东西。较好的对话是这样的。
家长:今天学校情况怎么样?
孩子:还好。
家长:你最喜欢什么科目?
孩子:西班牙语。
家长:太好了!为什么?
孩子:这是我最喜欢的课!
家长:为什么?
孩子:我总是考得很好,作业从来就不困难。我从来没有不理解的地方。我不断举手,老师抽问我,特别是其他人不懂的时候,我的感觉是,耶!我懂,上!
家长:你怎么知道你擅长这门课呢?
孩子:老师讲解的时候,我能猜出她要说什么,因为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
不断问为什么、怎么回事。
孩子知道自己喜欢一门功课是一回事,但正如这段对话所展示的,我们真正希望的是,孩子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4.与高中生交谈。
高中生的内心世界情绪激荡,因为他们受到了荷尔蒙的刺激。他们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谜,就更别说对我们了。询问高中生一天的情况,通常会得到一个简短的回答:“还好。”作为父母,我们渴望了解更多的信息,也希望帮助他们了解涉及学习和经历的“为什么”和“怎么样”,这样他们可以形成对自己、他人和世界更深入的了解,做出更好的选择和决定。
要超越青少年典型的单字回答,我们可以针对他们的话语,以类似于学龄前儿童与蝴蝶的对话方式,反复但是深思熟虑、富有创意地问“为什么”和“怎么回事”,直到揭示他们经历或学习的要点。进行这种批判性思维对话时,我们是积极的倾听者,一个额外的好处是,我们在向他们证明,除了关心他们是否完成了作业、成绩如何,以及球队赢了输了之类的事务性问题外,我们真的对他们本身感兴趣,这类对话就构成了品质时间。先看一个不好的对话。
家长:今天学校情况怎么样?
孩子:还好。
家长:有什么作业?
孩子:有很多的数学、化学作业,还要交一篇英语作文(沉重的叹息)。
家长:我还以为你喜欢读《大鼻子情圣》(Cyrano de Bergerac)呢。
孩子:是啊。我喜欢读,但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写一篇关于它的文章啊。
家长:得了,你写得出来的。想想你喜欢大鼻子情圣的哪些方面?
……
孩子:妈妈,不是那么简单的。
家长:我知道,但你很聪明啊,我只是希望你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写。
孩子:我只想完成任务就好了。
家长先是以自己的想法(你喜欢大鼻子情圣)代替孩子的想法(我害怕写这篇文章),然后又试图用自己的观点帮孩子建立自信心,而不是让孩子感觉到,他自己的能力可以发挥作用。
下面是一段更好的对话。
家长:今天学校情况怎么样?
孩子:还好。
家长:你最喜欢什么?
孩子:哦,我们在读英语版的《大鼻子情圣》。
家长: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孩子:呃,我们大声朗读,我扮演大鼻子情圣。
家长:怎么样?
孩子:真的很酷。
家长:为什么?
孩子:因为我喜欢大鼻子情圣。
家长:你为什么喜欢他?
孩子: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做了那些帮助基督徒和罗克珊恋爱的事情吧,虽然他不应该这样做。
家长: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
谈话从孩子“喜欢大鼻子情圣”的粗略感觉,发展到“为什么喜欢”这样更微妙的理解,这有助于他参与课堂讨论和写作,也有助于他完成必须要写的文章。
不要让他们只是“做学”
丹尼丝·波普在《“做学”》中概述道:“现在的孩子在完成任务,即‘做学’,而不是学习,就这样,他们的压力已经非常大了。他们学习完成任务,在一篇5个段落的短文中体现老师希望看到的所有元素,或者熟记每个生物学概念和数学公式。他们认为,为了实现人生的成功,下一个任务是进入某些学校,这种心态往往会延伸到事业和职业的追求上。”
我致电耶鲁大学招生官杰夫·布伦策尔(Jeff Brenzel),请他谈谈透过“做学”而不是自由思考的方式,他在本科生身上看到的情况。“我看到有些人继续表现出小心谨慎的倾向,把在这儿做的事情看作是一种职业建设步骤。这导致了他们的完美主义心态,不愿尝试、害怕失败、不会反叛,这不利于长远的实际工作。我怀疑他们20年后会不会遭遇中年危机,感觉戴上了紧箍咒。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必须拥抱教育,而不是等着别人把教育送到面前,这是真正的伤害。”
我在斯坦福大学听说并目睹了这种心态。学生很难对开放性和不确定性的问题发起挑战,而只想继续他们已经习惯了的方式,也就是擅长做别人要他们做的事情。斯坦福大学的一位老师教一门相当于大一英语的课程,她告诉我,她那个课程现在有一个常见的现象是,当老师把一篇写满以下反馈意见的论文还给学生时,比如:“介绍更多的情况;你怎么知道的?这里的动机是什么?然后呢?……”对于这些问题,大学生哀怨地恳求:“我不知道你要我怎么办,告诉我你要我说什么好了。”
校园另一边,工程学的约翰·巴顿(John Barton)也看到了类似的动态变化。巴顿是斯坦福大学土木与环境工程系的建筑设计项目负责人,教授一门介绍性绘图课程,因为建筑师不只需要工程技能,也需要知道如何画画。许多学生找到他,瞪着大眼睛,担心自己根本连起码的能力都没有。“他们说一辈子都没上过绘画课。我现在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学生对巴顿说这样的话:“我知道要想进入一所非常好的大学,我得尽可能地多修AP课程。是的,我们学校对艺术有要求,但不是AP那种水平,我通过加入爵士乐队、出演一场学生戏剧或者类似让大学申请书显得好看些的方法,完成了任务。而且,我爸妈不希望我在这些科目上浪费时间。它们占用了一门AP课程的时间。”
巴顿给学生描述了他们高中时代的学习情景:“你选AP化学时,我估计老师会告诉你,你需要考95分以上才能得A,并且要重视每一项任务和测试。此外,如果你早早到实验室,帮忙布置,留下来洗烧杯,那他可能会给你120分。因此,你的学习水平可能是C,但在班上还是得了A。此外,所有测试都是电子扫描格式,没有论文,没有解释性题目,实验报告在老师列出的表格上。”学生们看着他,感觉他好像和他们并肩坐在教室里一样,纷纷点头称是。
然后巴顿告诉学生,他的课如何不一样:“我告诉他们,准确性、精确度并不重要,但过程和反思很重要。我希望他们打破规则,爬到最高的枝头,然后把下面的树枝全部锯掉。我告诉他们,在设计中就是要面临风险和开放式问题。设计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任务’,这一点很不容易,因为迄今为止,他们接受的教育中只有任务。他们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他们并不抓狂,但压力水平却上升了。不过这正是他们渴望的,然后他们欣然接受。他们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渐渐地才不再问我是否可以做某事。对于他们的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要么是‘你可以请求原谅,但不要请求允许’或者‘你可以吗?’到第5周的时候,有些学生会用其中的一个问题答复我。那时我就知道,我把他们带到了教育的人性一边。”
巴顿不是让学生“做学”,而是教他们思考。这件事并不容易,可以说是一场攻坚战。
教会他们坚持思考
在构成孩子生活的所有因素中,学术追求和进步似乎是最严峻的考验,而目前教育孩子的方法和途径一味强调记忆、复述信息、良好的作业、考试及标准化考试成绩。他们取得好成绩时,我们常常给出“你真聪明!”之类的评价。但研究显示,父母的这种反馈其实是对学术成功的破坏,而不是加强。
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卡罗尔·德韦克(Carol Dweck)博士被举世公认为“成长型思维模式”(growth mindset)概念的先驱。她认为这种思维模式是我们努力继续成长、学习和坚持的途径。9
成长的力量
HOW RAISE AN ADULT
德韦克发现,得到“聪明”评价的孩子往往在后续任务中表现不佳,他们会选择较容易的任务,避免产生让人觉得他们不聪明的证据。而强调“努力”给了孩子一个可以控制的变量,10他们认为成功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
天生的智力因素不在孩子的控制范围内,对它的强调使孩子感觉自己对事情没有控制力,而且这种评价也不是应对失败的好办法。11
德韦克的网站(mindsetonline.com)上讲授了逐步养成“成长型思维模式”的方法。12她说:“如何解读挑战、挫折和批评是你的选择。你可以用一种固化型思维模式进行诠释,认为它们说明自己缺少天赋或能力;也可以用成长型思维模式予以解释,认为它们说明你需要加强策略和努力,拓展自己的能力。这取决于你自己。”成长型思维模式就是坚持解决问题,并引向更好的批判性思考。
教他们不要只想着自己
如今,孩子们似乎只有时间思考学业、课外活动及个人事务。但你也可以通过谈论他们周围的事情,鼓励他们形成对人对事的看法,以此培养孩子的批判性思维。
教育者和心理学家最近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不管家庭成员的日程安排多么紧张,都要抽出时间共进晚餐。研究表明,家人一起进餐会让孩子们觉得父母重视他们,从而对他们的心理健康产生积极影响,进而提高自尊心和学习成绩。除了跟孩子谈论白天的经历和生活,还可以谈论时事,这有助于提高他们的批判性思维水平,提高到理论挑战的水平,提高到对周围世界感兴趣的程度,提高到对他们尚且不知的东西保持谦卑的层次。这让他们渴望知道更多。
一旦孩子上了小学,能够表达意见了,就可以询问他们“相信什么”这个问题。你得根据你的兴趣、信念、价值观以及孩子的年龄,决定什么话题适合你的家人。下面谈谈如何进行时事讨论,以加强孩子的批判性思维能力。
1.提出一个有不同观点的话题。
话题可能来自你读过的一本书、你看过的一部电影、你们全家一起观看的电视节目、学校的一项政策、当地报纸报道的一件事,或者是当地家长教师协会、学校董事会关心的话题。只要至少有几个不同的合理观点,就能形成对话。以与孩子年龄相适合的方式提出问题,难度最好略微超出你家小学生的理解能力。
2.问问孩子的看法。
询问他们对这个话题的看法以及理由。他们的意见是基于什么价值观或预设?如果他们的观点没有胜出,情况会怎样?会有什么后果?如果他们的观点果真赢了,为什么情况会变得更好?
3.充当“魔鬼代言人”。
这意味着无论孩子站在哪一方,你都要表达与孩子相反的意见,而且,你说的话与孩子表达意见所说的话数量要相当。解释为什么这个看法更好,说明你的观点依据了什么价值观或预设,以及坚持你的观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用鼓励和打趣的语气,不要苛求或者过于挑剔。
4.鼓励孩子回应你的观点。
鼓励他们说出第一次提问时没有陈述的理由,权衡孩子进行这种智力游戏的准备程度和意愿,别让他们感到不舒服。我认识一位成年女性,在餐桌上交谈时,她的律师爸爸会把他们逼到眼泪汪汪的境地,让他们不得不奋起捍卫自己的观点。别走那么远!
5.高级的交谈:交换立场。
从头开始,和孩子对换角色,看看孩子是否能清晰地表达与原来观点相反的观点和价值观。或者,以新的话题开始,当孩子说出最初的想法后,让他停下,从另一个角度开始辩论。
在家庭餐桌上谈论世界大事,其作用不只是让家里每晚吃饭时都有刺激性的交谈。阿曼达·里普利在《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中说,生活在父母爱谈论书籍、电影和时事家庭中的孩子,在PISA阅读测试部分有更好的表现。全世界概莫如是。
让他们为自己说话
在前面的章节里,我简单提到过一件事:当年我还在斯坦福大学的时候,有位新生和他父母来找我讨论做研究的事。会见过程中,他父母包揽了全部谈话内容,尽管我尽量直接向孩子发问,并将目光转向他,但长达30分钟的谈话结束时,我还是不知道那孩子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也不知道他是否对做研究感兴趣。他父母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这倒是毋庸置疑的。
我女儿埃弗里给我讲了一件发生在八年级的事。当时她被选进了一个学生小组,负责陪同来访的五年级学生参观校园。参加这项活动的老师没有让八年级学生和五年级学生交谈,而是一个人从头说到尾,然后,他转向站在一旁的八年级学生,看他们是否有什么要补充的。他们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不过那位老师把图书馆的位置搞错了,因为图书馆在五年级同学入校之前就要搬走了,学校本来交代他们讨论新址的。埃弗里和朋友们微笑着站在一边,努力显得负责、庄重,心里却觉得像个傻子。这位老师在怕什么?让八年级的学生自己说话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不能挡孩子的道,要让他们在世界上发出自己的声音。该怎么做呢?以下是我的一些思考。
1.重视。
你的孩子需要有独立思考能力,在遇到人的时候,要能够主动发起谈话,也能响应别人的谈话。无论是分享激动人心的消息、解释自己的兴趣或愿望,还是提出必要的问题,你的孩子总有一天需要完全自行处理这些事情,而童年应该给他们提供实践机会。
2.为自己制定一个目标。
要下决心让孩子尽可能表达自己的看法,并且,随着你们彼此都对他的交谈能力有了更多信心之后,不断增加让他自陈观点的机会。每次你做到了,你都是在告诉孩子,你相信他有能力独立思考。
3.实践。
当你知道孩子要和一位成年人交谈时,比如运动队教练,或者他们想要参加的项目的领导,可以提前说明你希望由他来主谈,你可以负责提供他不了解的信息,但你知道他可以应付自如。老师、商店店员也好,舞蹈老师、教练也好,都非常喜欢孩子问他们问题、提出想法或表达担忧。当孩子同成人交谈时,让他注意对方脸上的喜悦表情。声明一下:你最了解你的孩子,如果他性格内向、害羞,可能巴不得由你承担沉重的谈话任务,然而,即便你帮孩子发言,也请注意,你不是他们,并不能真正替他们说话。你可以说:“苏西告诉我,她觉得……”或者“萨米告诉我,他对……有兴趣。”
4.要坚决抵制干涉的冲动。
不要怂恿他们说话,不要在他们耳边嘀嘀咕咕。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处理。在商店里,或者和指导老师、教练在一起时,你甚至可以站到一边,这样成年人就明白要把孩子作为交谈对象。
5.必要时补充你的看法。
在孩子长大之前,你对某个主题的了解往往要超过他,你对事情总是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你的想法很重要,但只能作为孩子想要表达的意思的补充,而不是取而代之。就像工作中的好经理一样,让屋子里的下级,即你的孩子先发言,然后支持他的看法,只补充你认为必要的东西。这就是对他们赋权。
他们的思考,他们的生活
在斯坦福大学的时候,每周五下午是我的办公室接待时间,在那三个半小时里,我与学生们讨论他们面临的各种问题:有人寻求学术及个人事务方面的建议,如专业或者研究生院的选择、相互冲突的暑期活动机会,或者为了获得更多的喘息空间,为了追求其他的事项,需要放弃哪些科目、活动,等等。不管他们提出什么问题,我都会以问题作为回应,例如:“为什么你想要这个,而不是那个?”“你的长期计划会受到什么影响?为什么?”“如果你不做那件事,会有什么损失?为什么?”“如果可以随心所欲,你会做什么?为什么?”就这样以不同的方式问“为什么”,多问几次,层层剥开学生问题的外壳,深入问题的核心。这就是我在前面的章节讨论过的持续提问式的批判性对话。
的确,对学生提出的各种问题,我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我的任务不是给他们答案。我的工作是给学生提出好的问题,让他们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我会试着理清他们想法背后的价值观,帮他们认清自己的优点和所在发展领域的认识水平,以及心中的恐惧和梦想。然后我会帮助他们,根据对自己的了解,审视现有的选项。我教他们形成理论基础,并据此做出最终选择,而不是让他们依赖权威人物,即我的建议,或者是“应该”怎样,因为“其他人都这样”,或者因为“别人希望我这样”之类的理由,这些都是年轻成人常常脱口而出的话。眼见一个人敞开心扉、独立思考,进而把事情弄明白,我心里既震撼,又激动。
在《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中,阿曼达·里普利谈到了美国青少年的批判性思维能力水平堪忧,但她指出美国有些地区施行了更好的教育,学生的学习情况更好,在PISA中得分极高。“无疑,美国青少年在复杂的批判性思维测试中,可以表现出全世界顶尖的水平。”13借助更好的教学和更好的养育方式,我们可以给他们机会。